戚懷風望向自己掌中。
他從未見過這種珠子:乍一看仿佛是普通的大粒珍珠,可細探又似乎有淡淡靈力縈繞其中。
思索片刻,他揮手在周圍布下陣法,將幾顆靈珠全部交到分身手裡,讓他輸入靈力查看。
分身握著那些珠子,緩緩將靈力注入。
出乎意料的,這些珠子沒有向周圍散發氣息引人追蹤,也沒有突兀攻擊握著它的人,它們隻是震動片刻,緩緩騰起了一片薄霧似的光暈。
在戚懷風和火靈分身的注視下,那些薄霧宛如一片光幕,驟然將幾段影像回放在了他們面前。
兩人從未見過留影珠,也不懂使用方法。靈力同時灌入,畫面重疊播放,十分淩亂。
可即便如此,戚懷風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在無數幅影像中重複出現的人。他凝眸望去,視線很快定在其中一幅上面。
——畫面中是一間昏暗的石室。沈映宵閉著眼睛無知無覺,被人抱到了一方繪製著複雜陣紋的石台上。那人放下沈映宵,又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雙手拉到頭頂,用束帶細細捆好。
火靈分身望著那個著擺弄沈映宵的人,蹙眉道:“是那銀面丹修。”
戚懷風緩緩點了一下頭。
能弄清楚盯上沈映宵的人究竟是誰,似乎是件好事。可仙靈之體落到那種瘋狂的丹修手裡……會是什麼下場?
戚懷風一時竟有種撤掉靈力,不再繼續讓這靈珠運轉的衝動。
但無可撼動的理智,最終讓他停在原地,沒有動作。
他需要更多信息——而他的直覺告訴他,讓沈映宵緘口不言、每天傷痕累累的原因,就藏在這些不知名的靈珠當中。
……
留影珠複現的畫面裡,囂張的銀面人對兩個戚懷風的注視一無所知。
他動作輕鬆,心情似乎很好,很快便將無力反抗的沈映宵綁住手腳,牢牢捆縛在了石台之上。
之後他伸手進袖中摸了摸,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簡。透過筒壁,能看到其間一縷紅光緩慢蠕動著,它像是血絲,又像是有著生命的藤蔓,分叉的尖端在筒壁不斷刮蹭,陰森詭異。
銀面丹修捏著玉簡看了看,小心將血絲從中引出。那段血絲不斷扭動著,顯得十分猙獰和危險。而下一刻,銀面人竟然將它往下一送,讓它鑽入了沈映宵的經脈當中。
戚懷風猛地上前一步,卻忽然意識到這恐怕是早就發生過的事,已經無法阻攔。
他閉了閉眼,一言不發地繼續往下看著,面色平靜無波,瞳孔卻被漫起的殺意無聲填滿。
……
畫面當中沒有聲音,隻能從丹修的動作看出,他的實驗不太順利。
於是那丹修離開了,站在台邊的人換成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畫面偶爾閃過那個少年的臉,能看到他一頭白發,渾身皮膚無比蒼白,像一片新落的雪。
“這人對沈映宵的態度更柔和
一些。”火靈分身看出一些跡象,“他膚色白得異常??[]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準也是那丹修的實驗品,如今也被逼著為虎作倀。”
這時,畫面中,昏睡著的沈映宵不知被用什麼法子弄醒。他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看到自己被鎖在煉藥台上,本能掙動了一下,想往遠處躲。
一旁的白發少年望著他,低頭說了句什麼,沈映宵躲避的動作竟然就停下了,他闔眸不再動彈,一副十分配合的乖順模樣。
緊跟著又是那一節詭異的血絲入體。但和剛才不同的是,此時的沈映宵有著清晰的神智——這是一場清醒狀態下進行的殘酷暴行。“血絲”鑽入經脈的一瞬間,沈映宵渾身緊繃,失控般顫抖起來,他被鎖在頭頂的手猛地攥緊了鎖鏈,眼神越來越空茫無助,整個人像是想不顧一切地蜷縮起來,卻被那些束帶冷冷地釘在原處,無法動彈。
啪——
空中的畫面忽然斷掉。
火靈分身一怔,看向自己握著靈珠的手。就見另一隻一模一樣的手扣在他掌心,切斷了靈力供應,那些畫面瞬間消散。
“……”
沉默許久,火靈分身問:“還看嗎。”
戚懷風回過神,鬆開了扣著他的手:“你自己看吧,儘快將這些看完。”
火靈分身存在時無法共享記憶,可一旦消散,他的經曆便會瞬間回歸本體。
戚懷風:“我還有彆的事要做,分工一下效率更高。”
說著他便退後幾步,在兩人中間劃下一道陣法。一片石牆拔地而起,橫在他們當中,火靈分身眨眼間看不到他了。
火靈分身看看掌心靈珠,又看看被石牆擋住視線,看不到那些畫面的戚懷風:“……”
你看不下去,我難道就想看麼。
……可是本體不愛做的事,總得有分身去做。
他握住那些靈珠,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
之前為了防止那些靈珠異動,戚懷風在他和分身周圍立了一道陣法。而此時又有石壁隔開兩邊,靈珠無法記錄聲音,那些畫面頓時從他眼前消散。
戚懷風轉過身,隔著透明的陣法望向遠處那間屋子,不知在靜靜想些什麼。
過了不知多久,石壁上傳來叩叩兩聲輕響。
戚懷風回過頭,揮手散去石壁。
火靈分身將那幾枚靈珠遞到他手中:“好了,收回我吧。”
戚懷風垂眼看了看那些珠子,卻並未解除分身。他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著那些靈珠,問道:“有何收獲?”
火靈分身:“……”
火靈分身:“為了不看那些畫面,你莫非打算這輩子都不解除分身了,除非找到讓我失憶的法子?”
“你想多了。”戚懷風垂眸撣了撣衣袖,“隻是一會兒還有事要你去做,懶得收放。”
火靈分身:“……”
自己揭穿自己沒什麼意思,而且火靈分身此時也實在沒心情多言。
他蹙眉回想著剛才
的畫面,儘量隻說結論:“師尊也在他手裡。”
戚懷風撥弄著靈珠的動作一頓,心中卻不算意外:“果然如此。”
火靈分身繼續道:“師尊被鎖在一方白玉蓮台上,周圍全是池水,他狀態不對,像是中了毒,那些池水大概是用來壓製毒素的——從光線看,他和師兄似乎被關在截然不同的地方。
“師尊恐怕並不知道那人對師兄做了什麼,但師兄對那些實驗太配合了,他一定知道師尊在那人手裡。”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結論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師尊受困於毒素,被銀面人囚禁在府中。沈映宵知道這件事,他為免師尊受難,隻得任那丹修驅使,不得不配合他那些慘無人道的實驗。”
說到這,火靈分身又想起一事:“那丹修修為雖也有合體期,但功法卻並不出眾,正面相遇定然不是師尊的對手。他能對師尊得手……”
戚懷風接上了他的話:“恐怕還是因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前幾日那個找上沈映宵的黑袍人,和那丹修明顯不像一路。
恐怕是那夥黑袍人先對淩塵下手,然後被丹修撿了漏。
狀況他大致都明了了,可唯有一件事……
戚懷風望向手中那些珠子,目光冷沉:“那人是想借這些威脅我,還是在逼沈映宵天天看著自己失控的模樣?”
正常人做不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可那群丹修不能以常理揣摩——沒準他是嫌沈映宵不夠聽話,所以用這種方式作為懲罰,好讓他知道下次實驗該怎麼做。
“你回去吧。”
戚懷風散掉分身,閉目片刻消化了方才並入的記憶。數息後他睜開眼睛,走向沈映宵所在的地方。
……
沈映宵正覺得師弟走得那麼利落有些奇怪,這時他無意間一抬頭,冷不丁看到戚懷風又回來了。
……這才符合他知道的師弟的行動模式。
沈映宵放下心,準備繼續裝啞巴,堅決不提供任何情報,免得誤導。
可誰知忽然,戚懷風朝他伸出手,露出了掌心幾顆瑩潤的寶珠:“師兄可知,這是何物?”
劍靈好奇地飄過來,看到那些熟悉的留影珠,它一怔:“怎麼會在他手裡?!”
然而沈映宵已經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了。
看到留影珠被戚懷風握在手中,又想起裡面都錄了些什麼……他像是走在路上被迎面敲了一榔頭,整個人都懵了。
沈映宵本能一摸袖子,裡面空空蕩蕩,最後一絲希望頓時破滅——戚懷風手裡的不是什麼仿品,而是真貨。
他耳邊頓時嗡一陣響,第一反應是把自己埋了,第一反應是把這看到太多的師弟埋了。
……居然偷偷拿他的留影珠,他以前怎麼沒發現戚懷風竟有做賊的天賦!
沈映宵一身冷汗,他抬起頭看到戚懷風幽沉的眸子,以及那狀似平靜細看卻令人害怕的表情,本能退了一步。
——看
這副模樣,戚懷風恐怕已經看過了留影珠裡的東西?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如今這是找他興師問罪來了。
沈映宵長睫微顫,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一劍穿心的時刻,他竭力保持著微笑,笑容卻有些發苦,心中忍不住對劍靈道:“你說師弟今日弄死我的幾率有多少?”
劍靈平時明明也一驚一乍的,此時卻不知為何,竟一反常態地十分平靜:“我知道你很心虛,但是你先不要心虛。”
沈映宵不理它,臉色蒼白地垂下眼睫,整個人搖搖欲墜。他一邊示弱想騙師弟放鬆警惕,一邊已經開始構思分身攜帶本體跑路的基礎路線。
可誰知戚懷風竟遲遲沒有動手,而是說:“他平時就是用這些威脅你的?”
沈映宵一怔:“……?”
……誰威脅誰?
劍靈哈哈大笑起來,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講繞口令似的:“我就說嘛,你對自己下手那麼狠,就算看到那些影像,誰能相信你自己就是自己。”
沈映宵:“……”
他鼓足勇氣抬起頭,小心觀察著戚懷風的神色。這才發現師弟那冰冷厚重的殺意,雖已經濃鬱到宛如實質,卻好像並不是衝著他來的。
反倒像是察覺了他的恐慌和畏縮,戚懷風儘力壓製著那些情緒,不想表露出來。
沈映宵微怔。
難道說,抓師尊的鍋,分身成功背起來了?
這場他以為的曠世危機……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挽回?
……感謝小師弟的強大聯想能力和思維。
……可即便如此,還是很社死啊!
自己被做實驗時的姿態被彆人看到,單是想想這件事,沈映宵就一陣頭皮發麻——他知道本體不太能忍痛,就連失去神智時都會不住痛哼掙紮。想起本體那又是發抖,又是痛得哼哼唧唧的丟臉模樣,他一時連腳趾都忍不住蜷縮起來。
劍靈有些同情,同時卻又有一種插下的旗終於倒了的踏實感。
它歎氣道:“誰讓你每次看完留影珠就隨手一揣,起初還會注意著收好,最近卻越來越懈怠——你可彆忘了,留影珠能反複播放,這次還隻是被你師弟看到,你若是再不當回事,下次看到它的人,沒準就是你師尊了。”
這個可能性閃過腦海,沈映宵寒毛都要炸了:“不要胡說!”
劍靈於是嚴謹了一些:“也對,師尊離得更近,不止留影珠,努力一下沒準還能看個現場。”
沈映宵想想那場面,眼前一黑:“閉嘴。”
劍靈幫他出主意:“反正你也大致弄清楚了魔種的狀況,實在不行,用完以後就將留影珠毀掉。”
“那怎麼行。”沈映宵脫口而出,“你知道那是多珍貴的資料嗎。而且體內靈氣瞬息萬變,我再怎麼記也記不住全部動向,沒有留影珠對照,我還如何給師尊解毒,如何查漏補缺封印師尊體內的魔種?”
劍靈:……
嗬,丹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