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想了想:“你睡覺時,他的確往客棧外面去了。”
聽上去似是沒被人脅迫。沈映宵歎了一口氣,隻得先自己回了屋。
到了床邊,他神念微動,召出分身。
很快,隨著元神轉移,本體軟倒在榻上。
沈映宵換上分身,先在屋裡留了一層穩固氣息的陣法,裝做屋裡沒有異動。之後他才回到床邊,俯身抱起本體,閃身進到空間。
本命空間閉攏的一刹那,本體身上竟忽地閃現一道劍影,直奔分身而來。
沈映宵早有準備,腳尖在地上一踏,空間中事先刻好的陣法瞬間騰起,將那一抹劍意凝固絞碎。
“我就知道。”沈映宵望著那熟悉的劍意,下巴微抬,不由湧出一股猜中了師弟陰謀詭計的驕傲,“還好沒在他剛走的時候動手。”
對付完師弟,沈映宵又想起了另一個人。
他遠遠往後院靈池那邊張望了一眼,然後探出分身的靈力裹住本體,仔仔細細屏蔽了本體的氣息。
之後他才撤掉陣法,輕手輕腳地抱起本體,往煉藥室走去。
……
進了煉藥室,沈映宵把本體扔到台子上,開啟了四壁的屏障。
之後他還是不太放心,無聲來到靈池邊,幽靈似的悄悄探頭,往池中看了一眼。
見淩塵正靜靜靠在白玉蓮台上,闔眸調息,並未察覺到異常,沈映宵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原路回去。
劍靈跟了他一路,見狀忍不住幽幽道:“這是你自己的本命洞府沒錯吧。”
沈映宵:“何出此言,莫非你覺得洞府有異?”
“洞府沒有,你有。”劍靈歎氣,“自己的地盤,怎麼變得像做賊一樣。”
“……不懂就不要亂說。什麼做賊,這叫謹慎。”
沈映宵回到煉藥台前,拉過四周的束帶,捆好本體,然後手動讓劍靈靜音:“要開始了,你彆吵我。”
劍靈:“……”
……
另一邊。
傲天宗後山。
戚懷風等了許久,才重新找到進入蜃景的時機。
火靈分身獨立存在時,無法與本體共享記憶。戚懷風隻得試探著解除了分身,一瞬間,大量記憶湧入腦中。
他按了按眉心,迅速消化著那些記憶。與此同時,戚懷風總覺得腦中好似還湧入了一點彆的什麼,可速度太快,又恰好被剛才的感受蓋住,他沒能抓住。
“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戚懷風心中暗道,“該不會是那個麻煩的師兄又出了事吧。”
他遠遠往小鎮那邊看了一眼,但這畢竟隻是一場虛無縹緲的推測,戚懷風隻得當做自己是被先前接二連三的麻煩弄迷糊了,不再多想,目光最終停在了面前的秘境上。
——剛才火靈分身在秘境中探索許久,終於找到了向下的通路,並發現了楚傲天的蹤跡。
但還沒等順著蹤跡找到人,本體就到
了,記憶也停留在了這裡。
取消分身的時機不太恰當。不過不管怎麼說,總算是省去了找路的功夫。
戚懷風沒再猶豫,蜃景邊緣再一次波動時,他飛身而入,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後山當中。
……
戚懷風沿著火靈分身走過的路,一路來到地底,追向楚傲天所在的方位。
快要抵達時,他卻忽然察覺到一股極其詭異的能量波動。
戚懷風隱沒身形,悄然上前。很快他便穿過一處狹窄洞穴,來到了一座隱藏在地底的大殿當中。
剛到地方,戚懷風心中便略微一動:此處殘留的劍意頗為明顯,淩塵先前絕對來過這裡。
不過,沒等來得及觀察師尊留下的蹤跡,他的目光已經被前方的一具屍體吸引。
——那屍身雖然已經乾枯,但從周身殘留的靈力來看,它卻像是剛死不久。屍體旁邊掉著一把眼熟的劍,竟然是楚傲天的東西。
再仔細一看,那身被切割出無數裂紋的衣服,果然也是楚傲天的道袍。
楚傲天……就這麼死了?
戚懷風沉默片刻,緩步走近查看。
而在他經過的背後,地面縫隙間,一片陰影細微蠕動起來。
陰影由一片細碎的粉塵構成,若是沈映宵在這,定能一眼認出——這些東西,正是那一隻被淩塵碾碎的巨手。
戚懷風則像是對這些全無所覺。
他走向楚傲天,那些碎粉則悄悄跟上了他。戚懷風停在楚傲天身邊,低頭望過去的時候,趁他的注意力全在前方,背後的陰影人立而起,悄然朝他包裹過來。
嗤一聲輕響。那團陰影被一劍穿心,劍刃騰起灼人的火光。
戚懷風回過身,原本漆黑的眼眸,不知何時已被一片幽青火光點亮。
他認認真真打量著面前這團粉塵,卻實在辨認不出,最後隻得禮貌詢問:“你是什麼東西?”
被高溫短暫定住的粉末,猛地掙脫束縛,釋放出剛剛吸到的修為,朝他呼嘯而來。
戚懷風放開長劍,飄身後退。他張開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極長的血痕。
血珠不斷浸出,沿著他手心的複雜陣法流過。滴落在地的一瞬間,鮮紅血液騰地轉為幽青,大片深邃的火焰自戚懷風腳下燃起,轟然席卷。
明明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可那片火卻燃得熾烈。粉末瞬間被熊熊烈焰包裹,粘稠如漆的火焰流淌進每一道縫隙,將那屬於合體圓滿的頑強生命力一點一點灼燒殆儘。
糾纏燃燒中,幽青火焰的品質,竟悄然拔高了一層。與此同時,火焰中反饋回了巨大的能量,有些屬於那些碎末,也有一些是尚未被它煉化的修為。
戚懷風的經脈猛然一陣漲痛,被撐得像是快要裂開。他唇邊溢出一抹鮮血,來不及多想,隻得匆匆盤坐下去。
極為特殊的功法運轉,處理著那些不講道理般灌入他體內的能量,也悄然拔升著他的修為。
……
戚懷風被迫給師尊和師兄掃尾的時候。
另一邊,沈映宵的本命洞府當中。
沈映宵刻錄下那種藤蔓毒素在體內的運轉,然後將本體的血和經脈,仔細濾過一遍。
這種細篩血肉的感覺並不輕鬆,身體像被無數細小刀片劃過。疼痛讓本體被鎖在頭頂的雙手無意識地掙紮著,他整個人像是想無助蜷縮起來,卻又被冰冷的鐐銬強行拉開。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沈映宵如今已經很熟練了。
本體口中溢出嗚咽之前,沈映宵指尖在他喉嚨處輕輕一點,烙下陣法,利落地噤了他的聲。
肢體的掙紮就更簡單了,將手腳腰側的束帶收緊,那些反抗便悉數被鎮壓下去。僅剩的細微顫動,也絲毫影響不到沈映宵的操作。
解決了這些濾毒途中的小插曲,他一邊繼續動手,一邊還抱怨:“這麼點疼都忍不了,這怎麼行,以後得多練練啊。”
劍靈忍不住了:“千裡之行始於足下,不如就從現在練起?”
沈映宵一臉雲淡風輕,完全沒有回應這個提議的意思,像是什麼都沒聽見。
……
過了好一陣,毒素終於全都從體內濾出,需要的資料也錄了個七七八八。
沈映宵這才停手,將毒素仔細分裝收好,留影珠也重新收起。
煉藥台上,隨著他收手,本體的掙紮也逐漸減弱,他死死攥著束帶的十指鬆開,急促的喘息稍微平複下來,腰身的顫動也終於停止,不再動彈。
沈映宵俯身盯著本體看了看。確認自己已經沒力氣出聲,他這才伸出手,撥開被冷汗貼在頸側的發絲,解了那噤聲的符陣。
然後沈映宵屈指敲了敲煉藥台側面的陣法,讓陣法給本體清潔,洗去血跡和冷汗。
他自己則拿起旁邊的留影珠回看:“這毒明明也是師尊體內那毒的重要原料之一,可它在體內運轉的大致流向,卻和師尊的毒差彆巨大。看來關鍵之處不在這裡——不過若是能研製出相應的解藥,那麼師尊毒發時,至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無力反抗。”
劍靈卻在看本體:“你回本體裡面給自己施個清潔術法便能解決的事,為何非要讓煉藥台來洗。”
“這樣更正規。”沈映宵輕輕碰了碰本體的手臂,見本體蹙眉將手縮了回去,便知餘痛尚在。
於是他也沒著急回去,而是掃去自己身上沾著的氣息,習慣性地去靈池那裡看了看師尊。
或許是那些地底靈液收在元嬰當中,短暫壓製了毒源,淩塵這次恢複的確比先前快了不少。按照這個速度下去,用不了太久,毒素便能暫時平複。
沈映宵遠遠望著,心中微鬆,第一個念頭是師尊不用被毒折磨,真是太好了。第二個念頭卻居然是,那座小城肯定不像看上去那麼平和,或許下一次在外面見到師尊的時候,不會太遠。
沈映宵:“……”不對,想什麼呢!
請師尊來洞府,是為了讓他安心修養,自己怎能總是冒出這種遇
到事就找師尊幫忙的古怪念頭。
……但是師尊真好用。
……不,那也不行!
沈映宵那不擇手段的事業之心和孝心狠狠打了一架,最終後者略勝一籌。
他歎了一口氣,不再多看,有些心虛地轉頭回到了煉藥室裡。
到了地方,沈映宵坐在煉藥台旁,低頭望著本體沉思。
劍靈見他遲遲不回外面:“怎麼了,有什麼不妥?”
沈映宵剛經曆了一番思想鬥爭,此時非常心累,也懶得再瞞它:“現在回去會很疼,要不等身體緩一緩我再……”
“……”劍靈,“彆賴著了,趕緊回去。你就不怕你那個梅師弟突然回來,見你不在屋中,到處去找,然後羊入虎口?”
沈映宵:“……”
被劍靈這麼一說,這種發展,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隻得輕歎一聲,抱起本體,離開了本命洞府。
……
出去時,夜色已深,外面仍是客棧的房間。
沈映宵來到床邊,將本體輕輕放在榻上,讓他靠坐在床沿。
眼見著本體對觸碰的反應,不再像剛才一樣敏感,沈映宵這才猶豫片刻,收起分身,小心將元神換了回去。
神智剛一入體,他就悶哼一聲倒在了床上。全身像被濾網細細篩了幾遍,每一寸都疼得仿佛挨過生剮。
沈映宵忍不住滾了幾圈:“疼疼疼,以後我還是得輕一點。”
劍靈無言地看著他滾來滾去:“每回事後都聽你這麼說,每回事中也沒見你真的手軟。”
沈映宵抬手搭著眼睛,虛弱哼唧:“這是一個丹修的尊嚴和節操,不能因為是自己就手下留情,破壞實操效果和藥效。”
劍靈:“……那你就疼著吧。”
這時,房門嘎吱一聲,被人從外推開。
沈映宵一僵,瞬間收住動作,端莊坐正。
此時已是深夜,就著月光,門縫裡露出了青竹的臉。
沈映宵穩住略微發顫的手,強忍著毆打這個不敲門的家夥的衝動,努力露出微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