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花特彆看不慣劉玉鳳指使自己。

她在食品廠就是老員工, 習慣了教彆人，更彆說一個年輕人在她面前頤指氣使的。

一開始還能默不作聲，可是上了兩天班, 就覺得這工作實在沒什麼技術含量，是個人就能做的。於是在劉玉鳳在和自己說什麼的時候, 她就更不樂意聽了。

尤其是每天都要收拾廚房。劉玉鳳做完飯後, 擇的菜也不扔，就在桌上放著，感情是她霍霍一攤，馬花就要跟在屁股後面收拾。

這不滿就逐漸累積，馬花不是那種什麼事都放心上的人, 直接就來找劉玉鳳了。

“鳳霞什麼時候回來？”

馬花來勢洶洶, 走到劉玉鳳面前，一雙眼睛盯著她問。

劉玉鳳微微皺眉，十分不耐煩地看向遠處, “褚經理什麼時候回來，我也不清楚。”

她故意把褚經理這三個字咬得重了些, 想告訴馬花, 這是在工作, 褚鳳霞不是她能直呼其名的人。

可是馬花壓根不管這些, 便道：“她回不回來的吧, 我有話要說。”

劉玉鳳瞥她一眼：“你如果是對工作或者工資不滿意，等褚經理回來後，你可以直接和褚經理溝通。你和我說, 我也是不管事的。”

馬花就笑了，“是嗎，原來你不管事啊。”

她的話幾句嘲諷, 劉玉鳳聽了就不願意了，看向馬花問：“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我和王淑婉一起來的，為什麼她就可以打掃褚經理的辦公室，而我就分了廚房那種地方？還有，既然你不管事，咱們三個就是平等的。你隻負責做午飯，可以，但是你做完得收拾吧，為什麼收拾還要叫我去？每天一地的菜葉，做菜前弄那麼多碗啊盆的，每次都要叫我去洗，去收拾。你不覺得你有些太過分了？”

劉玉鳳看馬花一眼，“這些你和我說不著，等褚經理回來，你可以和她說。”

“我也和她說不著。我現在就想問你，你在這個工廠到底是做什麼工作？打掃衛生等等我和淑婉都包了，你隻負責做午飯嗎？那你每天霍霍的那一攤子，就不用管？全丟給我做？”

劉玉鳳不想多吵，眼看著沈繼明走了過來，連忙說：“行，我知道了，以後做飯前用過的東西，我都會自己收拾。”

馬花瞧她一眼，哼了一聲：“那還差不多。”

馬花說完，轉頭就走了。遠處的王淑婉偷偷瞧著兩人，壓根就沒敢上前。

倒是沈繼明也看見了，走過來想看看出什麼事了，沒想到馬花直接離開了。

他和馬花擦肩而過，隻能問劉玉鳳：“怎麼了？”

“沒事。”劉玉鳳轉過頭，往廠房門口走。

沈繼明自然是連忙追上去，“到底怎麼了。我看你的臉色很不好。”

“我說了沒事。”劉玉鳳走到門口，蹲了下去。

沈繼明連忙搬了一個板凳過來，讓劉玉鳳坐下，他則是蹲在一旁問：“到底怎麼回事？”

“嫌我分配給她的工作不好。”劉玉鳳哽咽說，“來質問我呢，說我和她是一樣的人，憑什麼分廚房給她。

其實想想也是，人家問的時候，我都沒話回答。我算什麼啊，在這裡。也怪不得人家都不聽我的。”

“馬花嗎？”沈繼明立刻問：“你彆生氣，一會兒我去和她說。”

“你說又有什麼用？”劉玉鳳看了沈繼明一眼：“你和我又有什麼區彆？咱們都是給鳳霞打工的，也不怪人家馬花有意見，都是一樣的人，沒資格讓人家做什麼。”

“你彆這麼說啊。”沈繼明連忙勸：“都是鳳霞走得急，等她回來，肯定會把工作給你們都分清了。再說了，你乾的時間最長，鳳霞還會不給你安排一個管理崗？你就彆多想了，等著鳳霞回來就好了。”

劉玉鳳看著遠處，喃喃道：“那也不一定。說實話，我沒有馬姐的工作經驗多。她在食品廠還年年先進呢。哎，再說了，鳳霞也不見得會相信我。”

沈繼明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說：“咱們一家人，不信你還能信誰？你彆多想了，想那麼多對孩子也不好。”

說到這裡，沈繼明立刻閉了嘴，又偷偷看了劉玉鳳一眼。

畢竟他和劉玉鳳保證過，一定不說她懷孕的事，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工廠。

劉玉鳳已經瞪過來了，沈繼明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的。”

“你這樣會成習慣的。”劉玉鳳道：“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已經被擠得沒活可乾了，如果讓大家知道我懷孕了，不知道會怎麼擠兌我呢。還有，什麼事都不能想的那麼好，沒有人可以無條件相信一個人。”

“不啊，我就相信你。”沈繼明立刻說。

劉玉鳳看著他，眼圈立刻就紅了，“我也是，我也隻相信你。”

中午再做午飯，劉玉鳳自己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才叫大家吃飯。

馬花進來廚房盛飯菜的時候，看見這一切，才算高興了，盛好了飯，和王淑婉以及沈懷強有說有笑地吃著，劉玉鳳和沈繼明照例搬了凳子到廠房外面吃，這麼一來還能曬曬太陽。

兩人正吃著，就看見廠區的保安大爺帶著人急匆匆從前面過去。

那大爺見兩人吃飯呢，道：“吃飯呢？”

沈繼明連忙問：“大爺，吃飯沒有，一起吃？”

大爺搖搖頭：“沒空啊，這不帶著人打掃衛生去呢。”

劉玉鳳手裡拿著一個大饅頭，剛剛咽下去，立刻問：“這是又有人來租廠房了？”

“哪裡是又有人！”大爺笑道：“褚經理租的，你們不知道？上午給我們廠區打了電話，說上次她看好的廠房要租下來，讓我們先把裡面的舊機器清出來。”

“鳳霞？”劉玉鳳立刻確認一遍：“我們褚經理？鳳霞？”

“那還能有誰？”大爺笑著。

“租的哪一間？”劉玉鳳立刻問。

“最裡面的那個。”大爺道：“最大的。聽說是要上新機器了。怎麼你們都不知道？”

大爺說了幾句，便著急忙慌要走。

沈繼明道：“也就聽她提過幾句，沒想到這麼快，真的要上新機器了。”

“這事你也不知道吧。”劉玉鳳喃喃說，“彆說你了，我猜咱爸也不知道。隻是聽鳳霞說要上新機器，誰知道會這麼快！”

“這下可又要忙一陣子了。”沈繼明道：“這舊機器不得也要搬？還有包裝機？過年前剛上的包裝機啊，年後才多久，又上新機器。沒想著會這麼快。”

“所以我和你說，鳳霞賺錢了，你還不相信。”劉玉鳳看向沈繼明，“你怎麼想？”

“我怎麼想？”沈繼明奇怪看向劉玉鳳，“我想什麼啊？”

劉玉鳳不說話了，隻是看著保安大爺走去的方向發呆。

褚鳳霞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她回來的很突然，下午三點多到的工廠，提前也沒有電話來，風塵仆仆地提著一個大包，往桌上一放，說是給大家帶來的禮物。

馬花一聽還有禮物，趕緊去看都帶了什麼，和王淑婉兩人對著鏡子便試起了新口紅。

褚鳳霞則是在一旁和沈懷強說著什麼。

劉玉鳳無心看那些小玩意兒，隻是拿眼睛往褚鳳霞那邊瞥。

她看了一會兒，見褚鳳霞和沈懷強兩人從廠房出去了，便趕緊追了過去。

“褚經理！”劉玉鳳叫了褚鳳霞一聲，“那個馬花和王淑婉的工作我都分配好了，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呢。”

褚鳳霞朝她擺擺手：“好的，等我回來咱們再說，辛苦你了大嫂。”

劉玉鳳微微笑著，就看見褚鳳霞和沈懷強著急往遠處走。

她正瞧著，沈繼明也跟著出來了，問：“這是去新廠房了？”

“也沒和你說，是不是？”劉玉鳳喃喃道：“這是給咱爸說了，咱爸應該都知道。可是他也沒透露國什麼。繼明，咱爸是真的向著鳳霞。”

“那有什麼向著不向著的。反正咱們早晚都能知道。”沈繼明說，“你還不趕緊去挑，我看有好多東西，都被馬姐和淑婉挑走了。”

“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劉玉鳳皺著眉頭說，“等著鳳霞回來，看看她會不會告訴咱們。”

劉玉鳳說完，盯著沈繼明：“我就說了，她不相信咱們，你還不信。”

“這有什麼信不信的。”沈繼明喃喃道。

“你會技術，會操作機器！”劉玉鳳立刻說：“咱們自己也能開廠，自己也能生產！她能不防著咱們？你這都不懂？”

與此同時，褚鳳霞和沈懷強正在新廠房考慮機器要怎麼擺放更加妥帖。

新廠房有現在廠房的三倍大，裡面的隔間也很多，而且門便是一個會客室，褚鳳霞想著把會客室做成玻璃門，不管誰來了，坐在這裡就能清楚地看到裡面機器的運轉。

沈懷強十分同意褚鳳霞這個想法，然後又丈量了一下新廠房的長和寬，最後對褚鳳霞說：“新機器放好了，也就占最多三分之二的面積。”

“是。”褚鳳霞道：“隻是可惜了包裝機，剛剛買來不久，就得便宜賣出去。”

“為什麼？”沈懷強問。

“咱們這次買來的機器，自帶包裝機的。不需要人工再搬運了。直接從炒製到包裝好，一條龍。”褚鳳霞說。

沈懷強嘖嘖稱讚，“沒想到啊，發展的真快。那包裝機怎麼說？”

“舊的炒貨機會有廠家回收，包裝機隻能問問有沒有人接手了。”褚鳳霞道：“不過，最近成立的工廠也不少，估計能有人買走。”

“是。”沈懷強立刻說：“就這幾天，咱們這邊就已經來了不少人看廠房了。”

兩人回去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大家也都沒下班，在廠房裡等著。

看見褚鳳霞回來了，馬花連忙道：“褚經理，你看你出個差還給我們帶禮物回來。”

“都挑好了嗎？”褚鳳霞笑問：“我也不知道大家喜歡什麼，就隨便買了些。”

“挑好了。”馬花立刻說：“口紅的顏色真好看！”

“喜歡就好。”褚鳳霞看著他們，“大家先下班吧，明天一早準時到，我給大家開個會。”

“好。”

王淑婉和馬花先行離開，沈繼明和劉玉鳳都沒有動。

劉玉鳳便對褚鳳霞說：“不早了，一起回家吃飯吧，省的你回去再做了。”

“下次吧大嫂。”褚鳳霞說，“我還走不了，等等繼軍。”

劉玉鳳立刻就看了沈繼明一眼，沈繼明接受到信號，隻能硬著頭皮問：“繼軍一會兒還來？”

“嗯。”褚鳳霞點頭，“還有點事要處理。”

“那個鳳霞。”沈繼明磕磕絆絆問：“之前保安大爺說你要租新廠房，是不是有這回事啊。”

“哦。”褚鳳霞笑道：“原來大哥你都知道了。本來想著一切確定了再和大家說呢，是，要租新廠房，就在裡面，最大的那個。一會兒繼軍來，就是和我一起看看要怎麼弄新廠房。”

“那繼明也彆走了。”劉玉鳳立刻道：“讓他在這裡幫幫你的忙。彆的活他乾不了，體力活什麼的，都能幫得上。”

褚鳳霞有些為難：“沒關係，繼軍馬上就到，也沒什麼體力活需要乾。”

“一家人，那有什麼！”劉玉鳳立刻道，“這個時候不出力，還等到什麼時候。”

褚鳳霞隻能說：“行，那又得麻煩大哥了。”

劉玉鳳順勢拍了拍沈繼明的手背，叮囑他一定要多操著點心，多學多看，囑咐半天，這才放心離開。

沈繼軍在大家走後不久就來了，還帶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於偉輝，另一個褚鳳霞隻是見過，叫不上名字。

於偉輝最近消瘦了許多，也沒有以前健談了，仿佛是沉穩了，看見褚鳳霞後也隻是微微勾起了唇角，然後便和另一人去測量。

褚鳳霞自然知道原因。

原本於偉輝認為洪鈺隻是暫時離開，無論如何她都會重回家裡。

彼此給對方一個冷靜的時間。

至少於偉輝是抱有希望的，覺得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在他最後一次看見洪鈺的時候，他便一蹶不振。

他沒辦法再去挽留她，沒辦法請她回來，和他一起生活。

他做不到。

因為在於偉輝的眼裡，現在的洪鈺，過得那麼好。

“大哥也在。”沈繼軍走到沈繼明身邊道，“今天就是來量一下尺寸，沒什麼事要做，累了一天了，你趕緊回家吃飯休息吧。”

沈繼明看著沈繼軍：“鳳霞說要擴大工廠，我還以為就是說說，這幾年都不一定能成，沒想到你們的行動這麼快，廠房都租好了。”

沈繼軍笑了笑：“我倆都是這樣的性格，風風火火的，先乾了再說。”

沈繼明點點頭，“我還是不走了，多待一會兒吧，萬一能搭把手。”

沈繼軍也便不再多說，去和褚鳳霞商量廠房布局去了。

*

中原地區好像是沒有春天的。

寒冬剛過，大家好像昨天還在裹著棉襖，轉眼就熱得要穿單衣了。

褚鳳蘭中午回家吃完飯又去上的班，去的時候最熱了，穿了一件薄衫就走了。可是到了晚上下班回來，便覺得涼的厲害。

這一早一晚的溫差，絕對不是一般大。

她騎著自行車從胡同穿過的時候，胡同口坐著幾個人，看見褚鳳蘭後，都笑著打了招呼。

褚鳳蘭和她們都是見面熟悉，平時也沒有怎麼交心過，連連點了幾個頭，便回家了。

回到家，小茉莉正在院子裡玩水。

一個大盆子裡面裝滿了水，她把能拿出來的玩具都扔了進去，腳邊還放著一塊香皂，可是已經被掰成了好幾塊了。

“小茉莉，你乾什麼呢？”褚鳳蘭嚇一跳，“怎麼這麼多玩具都扔進去了？”

“媽媽，洗澡。”小茉莉看著褚鳳蘭一本正經說。

“洗了一個小時了。”魏梅花笑道：“這孩子，不知道怎麼這麼愛乾淨，給自己洗完，給玩具洗，反正都要洗一遍，說這樣才漂亮。”

褚鳳蘭打了個哆嗦：“水不涼啊。”

“不涼，曬了一天了。”魏梅花立刻道：“你是不是冷啊，穿的太少了，趕緊進去穿件外套吧。”

褚鳳蘭點點頭，往自己房間走，突然想起什麼，便問：“媽，我大姐呢？”

“還沒回來。”魏梅花說，“今天好像加班呢，回來晚。”

褚鳳蘭換好衣服出來，小茉莉還在給各種玩具洗澡，魏梅花見她出來了，便站起來：“你來看著她玩吧，我去做晚飯。”

“好。”

小茉莉現在正是好帶的時候，什麼都能玩好長時間。最喜歡的就是玩水，給她一盆水，她就能換著花樣玩好久。

褚鳳蘭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隻管盯著她，隻要不會一下鑽進水盆裡，任她怎麼玩，都不去乾涉。

可舒服地坐著還沒多久，就聽到外面一聲高過一聲的吵鬨。

褚鳳蘭最不喜歡看熱鬨，這樣的吵架在家屬院裡隨時都會發生，所以她就當沒聽見，坐在椅子上，繼續盯著小茉莉。

可是小茉莉卻不玩了，轉頭看向褚鳳蘭，道：“媽媽，姑姑。”

褚鳳蘭微微一滯：“姑姑？你姑姑沒回來啊。”

小茉莉繼續嘟著嘴道：“媽媽，姑姑！”

褚鳳蘭這才留意道，外面吵架的，好像就是張光茹。

是她的聲音。

褚鳳蘭連忙站了起來，伸手去拉小茉莉，“走，跟媽媽出去看看。”

這走到大門口時，就看見張光茹了。

張光茹正推著自行車，和剛剛褚鳳蘭打過招呼的人對罵。

張光茹自從過年時被接回來之後，就一直在家裡住著，再也沒有回去。

一開始她還不出門，後來總算出門了，如今糟糕的情緒和那寒冬一起，都被春天拋去了腦後。

她罵人的功力也在這幾個月的積蓄中爆發了。

此刻，上嘴皮不碰下嘴皮，正指著對方飆臟話。

“你管好你自己個兒得了，不看看自己什麼模樣，自己什麼身材，還笑話彆人呢擱這裡。怎麼，就你瘦，就你好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樣子。咱們笑話彆人的時候，自己得有本錢吧，可你有嗎？說人家胖，你瘦，你看你那兩坨肉，小的哦，你男人都懶得看你一眼。再看看你那臉，你覺得你那臉能比得上我家鳳蘭？我告訴你，彆說就你們幾個，咱們這家屬院全加一起，也沒鳳蘭好看！睜睜眼吧，先看看自己長得什麼驢臉，再來笑彆人胖！”

張光茹一手扶著自行車，一手指著人開罵。從頭到尾不帶打磕絆的，劈裡啪啦就是一大堆。

褚鳳蘭牽著小茉莉一邊走一邊聽，走到近處時，便聽明白了。

這是有人說自己了，張光茹就和對方乾起來了。

中間便有和事佬，立刻勸：“就這麼一說，你看你還急了呢。你不是和鳳蘭不對付嗎，這是怎麼了？以前也沒見你這樣過。行了行了，都彆說了，都少說一句，以後再也不當著你的面說了，這樣行不行？”

“你可彆我和鳳蘭不對付，我們倆好不好，關上門怎麼吵都是我們自己家的事。你們說，我就是不願意！你們也不是隻說鳳蘭，你們還帶上我小侄女。怎麼，一個孩子你們都不放過？嘴碎的要死，什麼孩子長得不好看，都沒你們好看是不是？你們多好看啊，仙女一樣，在這裡一坐，整天東家長西家短的，損完這個扁那個的，都沒你們漂亮，都沒你們家好看，一個個長得驢糞蛋似的……”

褚鳳蘭噗嗤一聲就笑了，這太會罵人了，說人家長得驢糞蛋一樣。

她這一笑，大家才知道有人來了，幾人轉頭一看竟然是鳳蘭，一個個搬起自己的小凳子，趕緊走了。

張光茹不肯放過她們，大聲喊道：“以後誰再敢說我家鳳蘭和小茉莉，你們等著！看我不撕了你們的嘴。”

褚鳳蘭笑著對小茉莉道：“快去，拉上你姑姑，讓她回家吃飯了。”

小茉莉走的快，一把就拉住了張光茹的手指，看著她說：“姑姑，回家吃飯吧。”

魏梅花也出來了，可是沒聽見罵人，隻能問：“又怎麼了這是？都是街坊鄰居的，光茹你乾什麼啊。”

張光茹把小茉莉抱在自行車上，恨恨道：“我下班經過呢，看見她們了，她們喊住我，我以為有什麼說呢，竟然和我說，鳳蘭怎麼這麼胖，冬天穿的厚沒發現，這剛剛過去，穿的薄，那肉一層一層的……”

魏梅花已經在旁邊用力使眼色了，心想祖宗啊，你就彆再說了，這不是找事嗎。非得再說一遍，讓褚鳳蘭生氣？

魏梅花立刻道：“剛生完孩子，誰不胖啊，鳳蘭，彆搭理她們，你也彆生氣。又沒吃她們家大米，是不是？”

褚鳳蘭在後面走著，倒是不生氣，隻是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肉，感覺是有點多。

隨即便下了決心，是要減肥了。晚飯不吃了。

可是等著張光慶下了班，褚鳳蘭便隨口問了一句，張光慶立刻道：“你聽她們說呢，你哪裡胖了，這樣就好，正好！你沒發現你現在臉色很好了嗎？以前沒生小茉莉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現在是白裡帶著紅了。”

褚鳳蘭立刻去照了鏡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張光慶說得很對，她的臉色就是比以前好多了。

心裡一舒坦，又忘了自己做好要減肥的決心，伸手拿了一塊點心，一邊吃一邊聽張光慶問：“那這麼說，咱姐還幫你出頭了？你們倆行啊現在，這關係……”

褚鳳蘭突然笑起來，一口酥餅噴了一桌，“我和你說，大姐說她們個個長得驢糞蛋似的，哈哈哈，你說多損啊。”

……

褚鳳霞和沈繼軍出差回來後，自然少不了回家一趟。

回來的時候帶的當地特色，照例是一家兩份。

沈繼軍十分貼心的給崔老師買了咖啡和茶，都一齊送了過去。

然後才回了自己家。

小梅和往常一樣在廚房準備晚餐，知道鳳霞要來吃晚飯，便一直在苦惱，要不要和鳳霞攤牌。

想事情的時候難免心不在焉，擇著擇著菜，就把擇過菜葉扔了，留在手邊的，則是蔫壞。

張夢蘭翻了無數個白眼，在小梅又扔了一個菜葉時連忙叫醒了她：“你乾什麼呢，好的都扔了，這些黃不拉幾的倒是留著。”

小梅如夢初醒，看看手邊，立刻把菜葉撿了起來，然後對張夢蘭抱歉笑了笑。

“你說你要是不想做飯，你和我說一聲，我自己乾就行。”張夢蘭說，“你這麼乾活，不是給我添麻煩嗎？”

張夢蘭說著話，就聽見沈繼亮從外面說：“又怎麼了？媽，你在廚房訓人，我在外面就聽見了。”

“這人。”張夢蘭自言自語：“耳朵倒是很靈。”

沈繼亮已經打開廚房門走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副錄好的豬下水，“這些都切切，裝盤，晚上正好喝點酒。”

張夢蘭接過來看了一眼：“你這是發工資了？”

“不發也得吃飯啊。”沈繼亮說，“繼軍和鳳霞難得回來一次，總不能每次回來，都是那幾樣蔬菜吧。”

張夢蘭不說話了，哼一聲：“我沒錢，自然買不了好東西。”

沈繼亮也不接話，隻是看著小梅，道：“來，我有點事。”

小梅隨即就站起身：“怎麼了？”

“來啊。”

張夢蘭眼看著唯一給自己幫忙的人出去了，連忙道：“快點回來啊，要準備的多著呢。”

“你叫我大嫂唄。”沈繼亮皺著眉說：“她又不是沒回來，就在屋裡呢。”

“你大嫂上了一天班了。”

“跟誰不是似的。”沈繼亮無語撇撇嘴，拉了一把，就把小梅拉出去了。

出門就訓：“你怎麼不長點心眼，天天都是你幫忙做飯，吃完飯還是你洗，大嫂就吃現成的。什麼時候飯快做好了，她才進廚房。吃飯吃的又快，吃完站起來就走，等著你洗完收拾好了，她才進去，說一句，哎呀，又沒趕上，下次叫我。”

小梅聽著就笑了，學得是一樣一樣的，道：“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學的也這麼像！”

“那你以為呢。我可都看眼裡了。”沈繼亮不滿道：“結婚這麼幾年了，你以為大家都看不見？咱媽看不見是故意的，她本來就是個偏心眼。咱大哥是裝看不見！”

“你先說，叫我出來做什麼！”小梅問。

“你看這個。”沈繼亮說著，就從包裡拿出來一疊紙，遞給了小梅，“好好看看。”

小梅打開看了一眼，租房合同。

“這是乾什麼？”小梅立刻問，“真的準備租房子？”

“你還沒住夠？”沈繼亮皺著眉頭說，“我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咱們沒錢買房子，但是可以先租啊。我覺得攢錢買房根本行不通，總不能攢一輩子再買吧。咱們就先出去住著，再慢慢想辦法買自己的房子。你覺得呢？”

“那怎麼和爸媽說？”小梅苦惱道：“又不是買了房子出去住，是租房子出去住。爸媽肯定不高興。”

“管他們呢。”沈繼亮道：“不高興也是一時的，咱們走了誰都舒服。馬上就夏天了，太不方便了住在一起。廁所每天都排隊。對了，就趁今天說，老三也來，大家都在，咱爸媽總不能掀桌子。”

小梅想了想，“行吧，是咱們上次一起去看的房子不是？”

“是。”沈繼亮點頭：“離你們單位近，走著過個馬路就到了，多好。”

“行了，知道了。”小梅點點頭，就要往廚房去。

沈繼亮連忙拉住她：“你怎麼這麼笨，不知道偷懶啊。”

“你信不信，我不進去，咱媽什麼都不乾。拖到最後，還得是我的活兒。反正都要搬出去了，乾什麼還惹不痛快。”

“那行吧。”沈繼亮看著小梅：“反正跟著我是委屈你了，還得租房子住。”

小梅倒是不覺得怎樣，她十分高興沈繼亮能處處為自己著想，便道：“租房子怎麼了，多少人還租不起呢。”

這說完就往廚房去，一臉的開心洋溢。

可是進去一看，那豬下水還在桌上放著呢，切也沒切。

小梅就知道，她不進來，張夢蘭便什麼都不會乾，專門等著她呢。

“說什麼了，這麼高興？”

張夢蘭劈頭蓋臉就問一句。

“沒事。”

“沒事？”張夢蘭翻了個白眼，心裡想的是我能信你的沒事？沒事還能說那麼久。

可是小梅壓根就沒和她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便道：“你把豬下水切了吧，我腰疼，乾不了了。”

“行。”小梅動作十分利落地拿起了刀。

這次劉玉鳳一直沒出來，就連晚飯快準備好了，她也沒有掐著點出來。

在自己房間忙著呢，正在問沈繼明，新廠房進展到哪一步了，每一步都是怎麼安排的。

沈繼明像個小學生，從褚鳳霞和沈繼軍那裡學來的經驗，又一五一十的教給了劉玉鳳。

因為新廠房都是每天下班後沈繼明才過去幫忙，劉玉鳳每每想在一旁學著點什麼，都被沈懷強趕著讓她回家了。還有就是沈繼明，也十分反對自己去新廠房幫忙，畢竟沈繼明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她便隻能從沈繼明那裡打聽點什麼。

可沈繼明不是傻子，裡裡外外對劉玉鳳倒了那麼多，便能猜出她是什麼意思了。

這剛剛說完一方面，沈繼明便停下來，問：“你每天都打聽這些事，是想做什麼啊？”

劉玉鳳看他一眼：“我說實話，你不準生氣。”

沈繼明不能保證不生氣，隻是瞧著劉玉鳳，其實自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我想自己乾。”劉玉鳳道：“咱們兩個乾？不行嗎？”

“開工廠？”沈繼明雖然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可是聽到劉玉鳳這麼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還是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咱們也開瓜子廠？”

“不是也開瓜子廠！”劉玉鳳重點強調：“是重新開始做瓜子！你明白嗎，是重新開始。”

這是個十分合理的理由。

不是偷的褚鳳霞的，也不是看她賺錢眼睛紅了，而是重新開始自己原來的事業。

原來就是炒瓜子的，出了一個小攤子，沈家三代人的生存之本，怎麼了，重新開始不行嗎？

沈繼明微微遲疑一下，低聲道：“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

“沒有可是。”劉玉鳳道：“為了咱們自己著想，為了咱們自己的孩子著想。繼明，我覺得現在是個很好的機會。鳳霞也招了人，新工廠也即將投入生產，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們這個時候走，她肯定說不上咱們，因為她需要新的開始，咱們也一樣需要啊。”

“可是我總覺得……”沈繼明喃喃道：“你不知道玉鳳，這裡面事情多著呢，開廠需要很多錢。得租廠房吧，還得有機器……”

“我算過了。咱們這些年的積蓄，足夠租廠房的了。機器怕什麼，鳳霞的機器也不是她全款買的啊，是貸款來的。咱們也可以貸款買，或者買舊機器，這都可以。然後還有什麼，就人工了，咱們倆個乾，又不需要開工資。你管生產，我負責後勤，繼明，你想想，肯定能成！”

沈繼明繼續道：“主要是賣出去，你覺得咱們的瓜子能賣出去嗎？”

“為什麼不能？”劉玉鳳立刻說：“和鳳霞瓜子一個味道，比她賣的便宜，為什麼賣不出去？你信不信，咱們的瓜子一出來，每袋比鳳霞的定價便宜個幾毛錢，市場肯定就會摟過來一大半！”

劉玉鳳正說著，就聽到外面沈繼亮的聲音響了起來，“這都是什麼啊，怎麼買回來這麼多東西。怪不得每次你一出差回來，咱媽就絮叨著，趕緊讓老三回家，趕緊讓老三回家。拿這麼多東西，誰不惦記著你趕緊回家？”

沈繼軍笑著把東西往客廳了送，小梅已經推開了廚房的門，對褚鳳霞道：“鳳霞，你彆理你二哥，就跟他不吃似的。這次我給你看著，看他吃不吃你們拿來的東西！”

“對，二嫂給盯著，隻給二嫂吃，二哥一口都不行。”沈繼軍笑著一回頭，看見劉玉鳳從房間也出來了，打了招呼：“大嫂。”

“嗯嗯，你先和你大哥聊著，我去看看飯好了沒有。”劉玉鳳說完便叫沈繼明：“繼明，繼軍來了，你快出來吧。”

沈繼明半天才從裡面出來，出來的時候臉上訕訕的，不太好意思抬眼和沈繼軍對視。

沈繼亮已經扒拉著沈繼軍拿來的東西找好吃的了，見沈繼明出來了，連忙招呼他說：“大哥，快來挑了，一會兒咱媽都給拿她屋裡，咱們就都彆想見著。”

沈繼亮也就剛說完沒多久，張夢蘭就從廚房裡跑了過來。

一進門看見沈繼亮已經在裡面劃拉了，趕緊把袋子都搶過來，係好了，說：“這是給你的嗎，我都沒見呢，你拿什麼啊。”

沈繼亮做了個你們看吧的表情，把自己已經劃拉過的，先塞進自己的口袋。

廚房裡的小梅，見張夢蘭走了之後，對褚鳳霞小聲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褚鳳霞轉頭看她，“什麼事。”

小梅十分緊張，眼睛瞟向劉玉鳳的方向，然後道：“一會兒出去說吧。”

褚鳳霞便點點頭，“好。”

“怎麼不把童童帶來？”小梅問。

“來之前去了我媽那裡，見著大寶了，死活也不跟著來，和大寶去打籃球了。”

“好久不見他了，怪想他的。”小梅說，“周末的時候，我去看他打籃球好了，還在文化宮？”

“是。”褚鳳霞道，“每周都要去，真是雷打不動。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籃球。”

兩人一邊準備晚飯一邊聊天，小梅剛剛已經把豬下水切好擺盤了，可是一盤沒放下，這又切了一盤出來。

褚鳳霞接過來，先放在桌上，這麼一擱，正好擱在劉玉鳳面前。

劉玉鳳正擦酒杯呢，看見那一盤的豬下水，臉色都變了，立刻側過頭去，乾嘔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