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來吧。”

褚鳳霞把自行車停在工廠門口就著急問正在掃地的劉玉鳳, 劉玉鳳朝她點頭：“沒呢，我今天來的早，就怕她們早來了, 工廠沒人。”

褚鳳霞嗯了一聲，趕緊往裡面走，“送童童上學差點就遲到了，今天鬨鐘竟然沒響, 也不知道是哪裡壞了。”

“繼軍還沒回來？”劉玉鳳問。

“沒呢。還得兩天。”褚鳳霞把身上穿的外套脫了，換上在工廠時常穿的一件外套。

劉玉鳳看見了, 連忙說：“一會兒再換多好。”

褚鳳霞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便看向劉玉鳳：“啊？”

“我說應該一會兒再換。”劉玉鳳挑了一下眉, “等他們走了之後你再換。”

劉玉鳳說完, 就笑了, 呶呶嘴：“這件衣服又破又舊的。”

褚鳳霞明白了, 看了身上的衣服一眼：“沒事。對了, 說起衣服我就想起來了，等著今天面試晚了，確定用誰後, 咱們就準備做工裝。先一人一套，找點耐磨耐造的料子, 好好做。以後進廠，咱們就統一穿工裝。”

劉玉鳳便點頭說：“這個主意好。越來越正式了, 咱們瓜子廠。”

褚鳳霞換好衣服，就去看生產線。小梅主要負責後勤, 一早來了打掃完衛生，然後就等著做午飯了。也沒有什麼彆的事。

這一會兒拿著抹布跟在褚鳳霞後面轉，看見有什麼臟的地方, 就趕緊擦。

再抬眼看向牆上的掛鐘，有意無意道：“這都幾點了，怎麼還不來？還沒正式上班呢，就開始遲到了，可不好。這叫什麼來著？”

劉玉鳳說著，轉頭問沈繼明，沈繼明看見了，連忙補充：“沒有時間觀念。”

“對對對。”劉玉鳳連忙說：“就是這麼說的，沒有時間觀念。還沒開始上班呢，就不能按時到了，要是正式上班得怎麼樣？後勤都要儘量早來。”

劉玉鳳說完，就悄悄瞥向了褚鳳霞，褚鳳霞正在和沈懷強說著什麼，絲毫沒有注意到劉玉鳳的抱怨。

倒是沈懷強在劉玉鳳說話的時候，瞅了她一眼，但是也沒說什麼。

褚鳳霞和沈懷強討論完畢後，才對劉玉鳳回了一句：“不是他們遲到，是我約的晚。繼軍不在，我怕送童童上學晚了，就和他們約的上午九點半。”

褚鳳霞看一眼牆上的掛鐘：“這不還不到九點呢。”

“哦哦哦。”劉玉鳳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這才閉上了嘴。

後面的半小時，劉玉鳳就覺得時間實在是走得太慢了。

她無數次看向工廠大門，平均三分鐘就要起來一次，走到廠房門口，往遠處張望。

在她一次張望時，褚鳳霞從裡面走了出來，風風火火對劉玉鳳說，自己要去看旁邊的廠房，讓她一定注意著點，有人來了，先帶進去，等她回來再說。

劉玉鳳眼睛都瞪大了，連忙說好的好的。

這邊可以一直在廠房門口站著等了。

沈繼明百忙之中瞧見劉玉鳳如此儘職儘責，便在裡面喊她：“玉鳳，你在裡面等也是一樣的。在門口站著乾什麼？”

“這一會兒陽光好，我曬曬太陽。”劉玉鳳回了一句，然後目光就瞥到褚鳳霞正在不遠處跟著廠區的保安大爺轉悠著看廠房。

劉玉鳳便道：“離咱們最近的這家如果不乾了，多好。這總不能離那麼遠，光跑吧。”

沈繼明走了出來，準備曬曬太陽，遠遠看見了褚鳳霞，就說：“是啊。還有招的人，不是說招兩個後勤？我覺得得招銷售啊，現在就一個聶南，整天忙得我都沒見過他。”

“對對對。”劉玉鳳連忙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後勤我一個人能乾得完。可鳳霞非要招，咱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劉玉鳳說完，轉念想到剛剛沈繼明的話，又覺得鳳霞這人招的也不錯，一旦她能騰出手，後勤有人替了，那不就能跟著送貨什麼的了？

劉玉鳳覺得自己更適合往外跑，搞銷售什麼的。比在廠房憋著好。

於是便立刻改變了想法，褚鳳霞這麼一折騰，倒是把自己解放了。

正說著，就有人來了，走到門口問：“這是鳳霞瓜子廠吧，我是王叔介紹來的。”

“哦哦。快請進。”

劉玉鳳趕緊把人往裡迎，見是個接近四十歲的女人，便道：“褚經理臨時有點事出去了，馬上就回來。你先進來坐著，她一會兒就回來。”

“行行，謝謝。”女人連忙說。

迎來了第一個，不一會兒就來了第一個。

這兩人都是褚鳳霞原來食品廠工友推薦的，隻不過和自己不一個車間，有些人隻是面熟，但是沒講過話。

劉玉鳳便有一搭沒一搭和人攀談著，這一會兒就了解了。第一個來的，身材有些胖胖的女人，叫作馬花，今年四十了，之前就在食品廠上班，不過是在其他車間，和褚鳳霞不是太熟。

後來來的這個，剛剛十九歲，是鳳霞在食品廠同事的女兒，一直在家待業找工作呢，一聽說鳳霞這裡招人，趕緊就送來了，叫作王淑婉。

褚鳳霞說是要先面試，實際上她對兩人已經有了初步的認識。像馬花，她比褚鳳霞大好多，褚鳳霞剛進廠的時候，她已經是老工人了。經常在開大會的時候聽到廠長什麼的領導念她的名字，得過好幾次先進工人的稱號。然後王淑婉，也是初中時經曆過叛逆期，早早就輟學打工，先是學了一陣子美發，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不想乾這一行了，便回到家。

如果食品廠還存在，王淑婉應該是會接替父母的班，繼續在食品廠工作。可是食品廠已經沒了，她便隻能在家待業。

褚鳳霞認為年輕人不怕出錯，他們有試錯的資格。更有重新開始的權利。所以褚鳳霞聽到王淑婉想來自己這裡工作的時候，也是十分讚成的。畢竟她年齡小，有著無限的可能。

但是這一會兒褚鳳霞還沒回來，劉玉鳳便充當了第一個面試官。

她看看馬花，又看看王淑婉，馬花因為年齡在、資曆在，說話的時候，十分不客氣。不像王淑婉，坐在凳子上，整個人戰戰兢兢的，生怕鳳霞瓜子廠也不要自己。

劉玉鳳隻覺得這兩個人都不合適。一個年齡略大，一個年齡太小。

一個嘴巴停不下來，一個又是半天不說一個字。

劉玉鳳有點擔心，這兩個如果都不成，是不是就沒有人能接她的後勤了。

一開始是不想讓人來的，可是又想到自己騰出手後可以接觸更多的工作，她又期待著這兩人現在就能上手工作了。

沒一會兒，褚鳳霞便回來了。

褚鳳霞一回來，便對大家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去看了看廠房，你們是不是到了一會兒了。”

馬花看見褚鳳霞就笑了：“我們又沒事，你是廠長，當然是忙。”

王淑婉也站了起來，十分怯懦地瞧了一眼褚鳳霞，“褚經理好。”

馬花聽她這麼一說，臉色微變，也立刻道：“褚經理好。”

褚鳳霞讓她們先坐了，然後分彆叫到裡面聊了一會兒。

走的時候送出去，劉玉鳳也跟在後面。

褚鳳霞介紹她們認識，然後對馬花和王淑婉道：“這是劉玉鳳，現在是她主管後勤，明天你們來上班，就找她報道，由她給你們分配工作。這樣行吧。”

劉玉鳳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立刻看向兩人：“那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有什麼困難和問題，咱們一起解決。”

“對對，一起一起。”馬花笑著道。

送走了馬花和王淑婉，褚鳳霞交代劉玉鳳：“下午的時候，你去後面的那家服裝廠。我剛剛去看廠房的時候，過去看了一眼。他們老板現在不在，但是料子我看了，有幾個不錯的料子，下午你去看看料子，談一下價格。談妥了，就讓他們來給大家量尺寸，然後做點工作裝。一人先兩套吧。有個換洗的。”

劉玉鳳沒想到這件事會交給她做，雖然她負責後勤，但說白了，就是衛生和做飯兩件主要的事，其他的，劉玉鳳想跟著乾，也沒有機會。沒想到這次褚鳳霞竟然把這個活派給了自己，劉玉鳳喜出望外，立刻點頭道：“行，我知道了，我一定選好料子，再談好價格。”

“嗯。”褚鳳霞說：“下午你談好，不用和我說了，直接你自己做決定就好。”

“你下午不來了？”劉玉鳳敏銳地發現了褚鳳霞好像有什麼事急著要去處理。

“不來了。”褚鳳霞說，“剛剛繼軍打來電話，我和聶南去一趟廣州，繼軍也從四川過去。我們到時候在廣州見面。”

“去廣州做什麼？這麼突然？”劉玉鳳立刻問。

褚鳳霞笑了：“有筆生意要談。”

劉玉鳳熟悉褚鳳霞的這個笑容，每當她談下一筆生意的時候，臉上就會是這樣的表情。劉玉鳳立刻說太好了。

褚鳳霞朝劉玉鳳微微一笑，繼續道：“明天她們來了，你全權負責，這幾天我不在，要辛苦你了。事情比較多。”

“沒事。”劉玉鳳立刻問：“工作裝還給你做嗎？你和我們不能穿一樣的吧。”

“怎麼不能？”褚鳳霞說，“就是穿一樣的。對了，明天量尺寸的話我也不在，不過裡面有我的衣服，你讓他們根據那個尺寸做就可以。”

“行吧。”劉玉鳳看著褚鳳霞：“不過我覺得你還是不能和我們穿一樣的。這樣吧，等著我和他們商量完再說。”

褚鳳霞對穿什麼、什麼樣的衣服，一點都不在意，隻是對劉玉鳳亂點了幾下頭，道：“辛苦你了。我還有事給咱爸交代。”

“快去快去。”劉玉鳳連忙說。

褚鳳霞去找沈懷強交代事情，沈繼明從裡面走了出來，問：“怎麼了這是？我看鳳霞著急忙慌的。”

“剛剛在裡面接了繼軍的電話，一會兒她要和聶南兩人去一趟廣州。”

“繼軍不是去四川了嗎？”沈繼明問。

“是，好像繼軍會在從那裡直接去找鳳霞。兩人在廣州彙合。”

“這麼著急，今天就走？”

“嗯。”劉玉鳳點點頭，“應該是談生意去了。看看鳳霞，這生意都做到這麼遠的地方了。咱們真的，不管怎麼追也都是追不上的啊。”

沈繼明默默嗯了一聲，就看著褚鳳霞依然在和沈懷強說著什麼，便拍拍劉玉鳳的肩頭，“行了，咱彆跟著操心了，剛剛來的那倆，鳳霞怎麼說的？”

“都決定用她們了。”劉玉鳳說，“本來就是誰都能乾的活。不過鳳霞找的人也是奇怪，一個四十了，一個還是一個小毛丫頭。”

“想不明白就彆想了。咱們也就拿工資乾活。”沈繼明對劉玉鳳道：“走吧，進去吧，一會兒又該做飯了。”

褚鳳霞中午飯也沒在工廠吃，著急忙慌就走了。還要安頓童童的事。

沈懷強說這幾天他管童童，褚鳳霞便婉拒了，畢竟沈懷強還要管工廠這一大攤子，褚鳳霞不在，廠裡的事便全由沈懷強負責。褚鳳霞說會讓她媽去家裡住，這樣許童上下學也近，隻需要給他做飯就好。

走之前又交代了幾件事，除了按計劃生產之外，下午還有貨要送，不多，就一車。褚鳳霞再三交代，她和聶南走了之後，下午的貨隻能讓大哥沈繼明跟著去送了。

沈繼明連忙說好，讓鳳霞趕緊放心走。

可是到了下午，沈繼明拿好出貨單去倉庫清點貨的時候，劉玉鳳也偷偷跟著去了。

沈繼明和司機把貨都裝點好，這次送的主要是批發市場，去兩個批發市場就夠了。劉玉鳳倚在倉庫門口聽著，冷不丁跳了出來，堵住了沈繼明的去路。

沈繼明沒想到劉玉鳳在這裡，連忙問：“你怎麼來了？”

“我想跟著一起去送貨。”劉玉鳳說。

“送貨？”沈繼明看著劉玉鳳，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送貨有什麼好去的？顛顛簸簸的，你就在廠子裡等著吧。”

“我不是沒事嘛。”劉玉鳳立刻說：“現在也不用搞衛生，晚上也不需要做飯。我坐在那裡也憋得慌。想出去轉轉。”

“鳳霞不是交待你事情了？讓你弄工裝的事。”沈繼明以為劉玉鳳忘記了，連忙提醒。

“就是裡面的那家小服裝廠，我送完貨回來再去也行。”劉玉鳳立刻說，“就讓我跟著去吧。”

沈繼明倒是覺得沒有什麼，反正在廠子裡等著也是等著，便道：“去唄，又不是什麼大事。”

劉玉鳳立刻就開心了，笑道：“是啊，我就送過一次貨，都是小賣部。還沒去過批發市場呢。”

沈繼明好奇看著她：“你怎麼知道今天是送批發市場？”

“因為今天你拿的單子，上面寫得行數比較少。”劉玉鳳低聲解釋說：“鳳霞給你單子的時候我看見了，她那單子，如果寫得很長一列，肯定是送小賣部的。因為小賣部要的貨少，但是訂的人比較多。可是送批發市場不一樣，他們都是要的量大，這一個小車能裝多少？所以單子上寫的越短，說明去的就是批發市場。”

沈繼明對劉玉鳳的觀察能力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行啊，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經常看見，再總結一下，差不多就能知道。”劉玉鳳說。

她說著，就推沈繼明一起上車。

可還沒上去呢，便聽見沈懷強的聲音自後面響起。

“玉鳳，你這是乾什麼去？”

劉玉鳳嚇一跳，趕緊轉頭看向沈懷強。

“爸，玉鳳說這一會兒工廠也沒事，她跟著我一起送貨去。”沈繼明笑著對沈懷強道。

“鳳霞不是把送貨的工作交給你了？”沈懷強微微皺眉，“玉鳳，你彆去了，我找你有點事。”

劉玉鳳便賠笑道：“爸，等我回來再說行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送貨又不是你的活。而且鳳霞讓你下午去看料子談價格，你還沒去呢。”沈懷強目光如炬般看著她，“你快彆去了，去服裝廠吧。”

劉玉鳳又想說什麼，就被沈繼明攔住了，“也是，你還是去談工裝吧，彆萬一我回來晚了，送貨可沒個點，到時候又找不著他們老板了。你去吧。”

劉玉鳳無奈，隻能默默瞧了沈繼明一眼，道：“行吧，那你走吧。”

沈繼明便立刻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用力朝劉玉鳳揮手再見。

劉玉鳳眼巴巴看著沈繼明走了，一轉頭，便對上沈懷強的目光。

沈懷強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讓劉玉鳳有點害怕。

她立刻道：“那，爸，你回去吧。我就直接去服裝廠算了。”

沈懷強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看著劉玉鳳。

劉玉鳳原地站在那裡，突然不知道沈懷強是什麼意思，直到沈懷強朝她擺了一下手，很明顯地是在催她走之後，劉玉鳳才反應過來，立刻往服裝廠的方向走去。

等著沈繼明送完貨回來，看見劉玉鳳在廠房的一角坐著，不知道劉玉鳳在生氣，隻是先過去把單子交給沈懷強，又交代了幾句送貨的事，這才過去找劉玉鳳。

劉玉鳳木著一張臉，低著頭，知道沈繼明回來了，也沒抬頭看他，更不會說一句話。

沈繼明先給自己倒了一茶杯水，隻是覺得有些不對。因為平時這個時候，隻要他出去辦事，回來後，劉玉鳳都會給他遞來一杯熱水。今天不但水沒有，人也好像不太想理自己。

沈繼明便一邊喝著水，一邊看劉玉鳳，並拿腳尖去踢了踢劉玉鳳的凳子，小聲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劉玉鳳依然沒說話。

“工裝的事？”沈繼明立刻問，“是不是工裝出什麼問題了。”

“沒有。”劉玉鳳終於開了口。

“那怎麼了？”

劉玉鳳卻反問：“貨都送過去了？”

“是。”沈繼明一身輕鬆，“這次好送，就批發市場，把貨送到，清點一下讓老板簽字，就好了。”

“那為什麼不能讓我去？”劉玉鳳皺著眉問，“這樣的事我也能做好。”

沈繼明沒想到劉玉鳳竟然是因為這件事生氣呢，覺得是一件不應該生氣的事，便隨口勸道：“下次，下次我一定帶你去。這次不是因為你還有彆的事要做嘛。”

“不是。”劉玉鳳輕輕搖頭。

“不是什麼啊。”沈繼明看她一眼，又想再勸幾句，就聽到沈懷強叫他，便匆忙過去了。

沈繼明沒來得及問，劉玉鳳本想趁這個機會和沈繼明倒苦水呢，可沒想到卻在這個節骨眼被沈懷強叫走了。

劉玉鳳又添了一堵氣。

這堵氣一直窩在胸腔，一直到晚上下了班，回到家，劉玉鳳都沒有順過來。

小梅和張夢蘭一起做的飯，做好了叫大家吃飯。

沈繼亮第一個走進廚房，坐下就開始吃。

張夢蘭那大白眼翻的，就覺得自己這一兒子一點規矩都沒有，大家都沒來呢，自己先吃上了。彆人不說，你也等等你老爹是不是？

小梅在一旁看著，連忙走過去，悄悄戳了一下沈繼亮。

沈繼亮頭也不抬，道：“乾嘛戳我。”

小梅立刻對著張夢蘭笑了笑，還沒說話，就被沈繼亮拉了一把。

小梅被他用力拽一下，然後自己吃力甩開，就聽見沈繼亮說：“你做好了，不吃，杵在那裡乾什麼，跟個電線杆子似的。”

小梅連忙小聲道：“等一等吧，都沒來呢。”

“又不用他們做，做好了擎等著來吃，還得左請右請才來？”沈繼亮哼了一聲。

沈懷強正好進來聽見，皺眉道：“誰讓你請了。”

“我又沒說你。”沈繼亮立刻說，“你明明知道，非要再說那些話！”

沈懷強自然知道沈繼亮這是心裡有氣，最近一段時間，每天都是小梅幫忙做晚飯，劉玉鳳和沈繼明回家晚，自然是不做，就能吃現成的。這還好說，關鍵每次吃飯，小梅又是吃飯最慢的，而劉玉鳳則是吃飯最快的，吃完就離桌了，小梅又要自己洗碗。

如此一來，沈繼亮就帶了氣。這氣不衝彆人，單衝他媽張夢蘭。氣的是她這個當媽的，一句公道話不說，就眼看著小梅受欺負。

沈繼明進來的時候，大家已經都不說話了。自然也不知道前面還有這麼一段。

可看見他自己進來了，張夢蘭便問：“你媳婦呢，怎麼不來吃飯？”

“她不太舒服。”沈繼明撓撓腦袋，“也不知道怎麼了，今天下午就不高興。這一會兒說難受的很，不想吃。”

“行了行了，趕緊吃飯。”沈懷強不想再聽這些，又不能明面上責怪自己這傻大兒，隻能招呼大家趕緊吃飯，不要再說了。

“得，吃完還是你洗。”沈繼亮端著碗，呲溜吸了一口粥，小聲抱怨。

張夢蘭已經接了過去：“祖宗哎，多大的事，值當你不停地說。我洗，我洗行不行？”

沈繼亮沒給張夢蘭反悔的機會，這次自己吃完，小梅還是那麼慢，剛剛動了一點，他便拉起小梅，對大家說：“我們有點事，先走了。”

小梅這還沒吃完呢，直接就被拉走了。

走到門口，沈繼亮道：“你吃那麼慢，回回都你洗碗。這大米粥有什麼好吃的，我帶你去吃羊肉湯。”

“大晚上吃什麼羊肉湯啊。”小梅立刻說。

“你就不懂了，晚上吃了，一夜都暖和。走，我給你說個好地兒。”

小梅便說：“你不是吃完了嘛。”

“你不是沒吃呢。”沈繼亮說，“我還能再陪你喝一碗。”

“我吃的差不多了。這樣吧，咱彆去吃飯了，你正好陪我回家一趟。”小梅說。

“回家？你爸媽看海回來了？”沈繼亮問。

小梅瞧了他一眼，“不知道，大姐今天給我打的電話，讓我今天回家一趟。也沒說具體是什麼。

“那估計是看完大海回來了。”沈繼亮立刻說，“你真不吃了？”

“不吃了。走吧。不過我還沒吃完呢，你就把我拉出來了，咱媽肯定又得說我了，浪費了大半碗粥。”小梅念叨著。

小梅的話不錯，她和張夢蘭一起生活這些年，對張夢蘭的一些反應揣摩地十分到位。

因為她和沈繼亮剛從廚房出去，張夢蘭就開始在那邊念叨了：這浪費了大半碗的粥。

沈繼明吃著飯呢，問他爸：“爸，今天怎麼了？我送貨走的時候，玉鳳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看她不開心了？”

沈懷強沒抬頭：“我怎麼知道？”

“下午在工廠沒發生什麼事吧。”沈繼明問：“還是說在服裝廠和人怎麼了？”

沈懷強已經吃完了，放下碗筷，瞧了一眼沈繼明，道：“老大，我還想和你說說呢。”

沈懷強剛要開口，就不經意瞄見張夢蘭正好奇的豎著耳朵，沈懷強便說：“你先吃吧，吃完出來再說。”

沈繼明趕緊三下五除一地扒拉完晚飯，推開門就去找他爸了。

沈懷強正蹲在大門口抽煙，見沈繼明來了，說：“老大，鳳霞這一出差，工廠的事就全交給我了。我提醒你一句，你管生產，你媳婦管後勤，咱們家的人幾乎把瓜子廠的活全包了。至於銷售，還有送貨，平時都是鳳霞和聶南在做。這次也就是他們不在了，才讓你跟著司機跑一趟。你跑這一趟就算了，我知道你沒什麼彆的心思。可是小梅，你不能再讓她跟著你跑了。”

沈繼明不明白，想了一會兒，也沒明白沈懷強的意思，便問：“爸，什麼意思？我想不太明白。”

“意思是，咱們各司其職。”沈懷強道：“該咱們做的，咱們好好的做。不該咱們做的，就不要伸手。在這個工廠，全部都能攬的人，隻有廠長，鳳霞。其他人，隻顧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就行了。”

沈懷強說完，看向沈繼明：“老大，我話說到這份上，你應該明白了吧？”

*

崔毓秀趁著下午許童上課的時間在家裡趕緊收拾，褚鳳霞和她說的，這一來一回再加上中間辦點事，怎麼至少一周左右時間，再有其他事情的話，兩周都說不準。崔毓秀便給自己收拾了一個小包，換洗的衣服都拿全了。

想著還是要和家貴君歌說一聲，所以就沒直接走，下午放學還是把許童接回自己家，先讓許童去寫作業，做好晚飯後在家裡等著，君歌和家貴下了班，吃飯時告訴他們一聲再走。

姚君歌拖著疲憊的身體從摩托車上下來，對褚家貴道：“從明天開始，你彆騎摩托車接送我了，太難上難下，我這肚子，坐在摩托車上也不舒服。”

“那咋接送你？”褚家貴立刻問。

“騎自行車啊。”姚君歌說，“那樣我肚子不用在咱倆之間，明白不明白？”

褚家貴隻能說好吧好吧，你說了算。

卻聽見屋裡喊了一聲：“舅舅，舅媽！”

“童童？”褚家貴朝裡問了一句。

“是，舅舅。”許童在客廳裡喊：“我寫作業呢，就差一點了。”

“這不是周末你媽也舍得讓你來？”褚家貴把摩托車停好，看見廚房亮著燈，打開門後，崔老師已經把飯菜都盛好擺桌上了。

“你一姐出差了。”崔毓秀說，“我就把童童接來了。”

“哦。”褚家貴點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都是姚君歌愛吃的。還烙了餡餅。

“什麼餡？”褚家貴立刻問。

“牛肉大蔥。”

崔毓秀還烙著呢，對褚家貴說：“你叫君歌來吃吧，她一下班就餓。”

“我洗手呢媽。”姚君歌在外面就聽見了，“牛肉餡餅是不是？可把我餓死了。我洗完手就吃。”

姚君歌洗完手，還不忘先去看一眼許童，站在門口問：“快寫完了嗎？”

許童立刻點頭：“馬上！”

“寫完就來吃飯。”姚君歌笑道：“聽見你姥姥說了嗎，牛肉餡餅！”

這餅烙的是夠多的，姚君歌進去時，褚家貴已經吃上了，站在崔老師身邊，一邊吃，一邊聽崔毓秀教他怎麼烙餅。

褚家貴連連點頭，“知道了，刷油，放進去，烙好一面再刷油，然後翻面烙。”

“得蓋蓋子。加水。”崔毓秀瞪他，“裡面肉多，你不加水，裡面肉餡不熟。”

“哦哦。好的，加水。”褚家貴歎口氣，“外面就有賣肉盒的，直接買著吃多好，非要自己烙，麻煩死了。”

姚君歌已經拿起來一個，咬了一大口，反問：“外面買的能給你放這麼多牛肉？你想什麼呢！”

褚家貴不說話了，“媽，你也教教君歌，彆總是教我啊。”

“她那麼大肚子，怎麼烙餅？”崔毓秀問，“你讓君歌給你烙餅吃，你好意思接嗎你？”

“就是！”姚君歌立刻說。

眼看著那牛肉餡餅就摞成了小山，褚家貴喊著可以拿出去賣了，怎麼烙這麼多，好像要吃個千年萬年似的。

“那倒是吃不了千年萬年。”崔毓秀說，“吃個一兩周倒是沒問題。君歌晚上睡覺前總是餓，餓了，家貴你就開火，拿一個餅，給她熱一下。”

姚君歌是聽出來了，道：“不是啊，媽，你什麼意思？你不在家了？”

“啊？去哪？”褚家貴立刻問，“媽，你要去哪裡？”

“一會兒吃完飯，我就帶著童童走了。”崔毓秀說，“煎這麼多牛肉餅，也是想著吃不完，給君歌放著。你們早餐或者夜宵，熱熱就能吃。買的那肉盒火燒的，肉多不多不說，乾不乾淨又是一回事。你吃了沒事，君歌這樣的，眼瞅著就快生了，可不能吃壞了肚子。”

“你去哪裡啊？”褚家貴立刻問。

“還能去哪，去你一姐家住。”

“童童不是接來了？在咱家住不就好了？”

“他平時也要上課。”崔毓秀說，“你一姐說她家離學校近，我走著就送到了。都不費事。咱們家稍微有點遠，騎自行車送童童，我也有點怵。好久不騎車了。”

“我送啊！”褚家貴立刻說：“我送就行！”

“你還有君歌呢。送了童童再接君歌，都得遲到。”崔毓秀不想再和褚家貴糾纏，便擺擺手，說：“彆說了，我已經做好決定了，吃完飯就帶童童去他家。這個家，就留給你們小兩口了。”

姚君歌倒是不怕，她正是特殊時期，褚家貴再不懂事，也不會巴著她去做這做那。而且就算他巴著，姚君歌也不會去做。

這個家說到底就是扔給褚家貴了，洗衣做飯照顧君歌，一切都隻能由他接手了。

褚家貴手裡的牛肉餡餅一下就不香了，愁得頭大，咽不下去。

“媽，我一姐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褚家貴立刻問。

“沒說。”崔毓秀道：“十天半個月的吧。我猜著。”

吃完晚飯，崔老師提上自己的小包就要走了。

姚君歌喊住她：“媽，你等等。”

崔毓秀立在院子裡，就看見姚君歌不一會兒抱著自己的百寶箱就出來了。

“媽，你拿著去我一姐家吧。這些天一直照顧我，你太辛苦了。正好趁這幾天，在我一姐家好好休息。”

“咖啡？”崔毓秀問。

“對，還有你那一套咖啡杯，我都給你放進去了。送童童上了學，你就可以在家裡喝點咖啡，看看電視，多美啊。”

崔毓秀想了想，還真是，便接了過來：“我可真的拿走了。”

“都是你的。”姚君歌對崔毓秀說，“你也彆怕花錢，去買點面包。就著咖啡吃上一點，多美。電影院附近有家蛋糕店，現在賣那種很小一塊的切塊蛋糕。就這麼大。”

姚君歌比劃了一下，“正好夠一個人吃，上面有很多奶油，下面就是蛋糕胚。你去買一塊，偶爾吃一次，應該的。你要是不舍得啊，就和我說，我去給你買，買了就給你送去。”

崔毓秀笑了：“還是君歌好，處處想著我。你說的對，趁這幾天在你一姐家，我就放鬆放鬆，當是旅遊去了。”

“您這旅遊跑的可真近。”褚家貴依然不滿意，念叨著：“讓童童在家住多好啊，你非要走。這下家裡的事都是我的了。”

崔毓秀就當沒聽見，百寶箱也提上，就帶著許童走了。

她剛出門，院子裡站著的姚君歌便對褚家貴說：“晚飯我還沒吃飽呢，這一會兒又有點餓了。你給我削個蘋果來吧。還有今天用過的碗筷，你得去洗了。先給我送蘋果，再去洗碗筷。彆留著明天洗啊，明天一早你還得給我做早飯呢！”

褚家貴早就打算好了，崔毓秀一走，他就趕緊去看電視劇，電視劇馬上就要開始了。

誰知道姚君歌好像早就穿了他，他媽前腳走，她後腳就開始派活了。

*

小梅和沈繼亮從家裡出來，便去了小梅家。

兩人還商量著是不是要去買些東西，在去家裡的十字路口處，正好遇見了許三梅。

許三梅換了個發型，原來的長發直接剪掉了，隻在兩鬢處留了一對兒短鬢角，腦後的頭發，都用推子推上去的。

看起來，比沈繼亮的頭發都要短。

所以許三梅叫小梅的時候，小梅微微一滯，一時間沒認出是她三姐。

“三姐，你剪頭發了？”小梅繼而大聲問道。

許三梅對小梅揮揮手，“你都沒認出來我。”

小梅好久不見許三梅，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許三梅，已經徹徹底底換了一個人一般。

不再是以往那個會發瘋的、每日都那麼抑鬱的三姐了。

小梅第一次在她的眼睛裡，看出了亮光，看出了希望和美好。

“你怎麼把頭發剪得這麼短？”

小梅趕緊小跑過去，拉住了許三梅的手，“不過很很好看，很適合你。”

“從頭開始嘛。”許三梅說，“大姐陪我一起去剪的。”

“大姐也剪了？”小梅急忙問。

“那倒沒有。”三梅有些失望，然後看向不遠處的沈繼亮，問：“你們兩個在這裡乾什麼呢？”

“我們正商量著買點什麼。”小梅實話實說，“總不好空著手回去，本來就不喜歡我……”

三梅聽見了，握住小梅的手道：“走吧，不用買。反正他們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