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軍就是疼鳳霞。”劉玉鳳坐在自行車後座上, 對沈繼明道：“我說咱們直接給捎走吧，他還不願意，非要自己去送。”

“估計繼軍回家也沒事, 再說了，鳳霞這麼忙, 他去送飯也是應該的。都是為了他們小家庭嘛。”

劉玉鳳笑了笑，道：“也是。”

對於沈繼明的話, 劉玉鳳一般都不反駁。向來都是沈繼明說什麼，劉玉鳳就說是。不管她心裡認為對還是不對，她覺得隻要是自己說對，那沈繼明就一定不會不開心。

兩口子過日子，要和和順順的才好。尤其是這些小事上, 劉玉鳳覺得嘴巴上吃虧不算什麼, 萬事都順著對方說的人, 才是真正的贏家。

她看慣了父母的相處方式, 結婚後又見老二家兩口子經常在自己面前爭論不休。劉玉鳳自己總結出了閉嘴經驗。而且她發現這種辦法十分受用, 至少在她和沈繼明結婚這麼長時間一來, 兩人就沒吵過架。

沈繼明聽到劉玉鳳的那句也是，便轉頭看了她一眼。

沈繼明嘴上是笑著的, 他清楚記得兩人還沒結婚時, 他告訴家裡人劉玉鳳家要八千塊錢, 說，給了這八千塊就再也不會和劉玉鳳聯係。

當時張夢蘭思考了許久，同意的時候說了一句, 讓沈繼明要多留意，他太老實了，兩人結婚後, 自己作為一家之主也要說了算。

尤其是和劉玉鳳結婚，八千塊錢都花了，自己更要支棱起來。

張夢蘭下的命令就是，讓她聽你的。

沈繼明就覺得劉玉鳳實在是太聽話了，幾乎是自己說什麼她便說好，從來沒和自己唱過對台戲。

想到這裡，沈繼明就往後伸去一隻手。

劉玉鳳看見了，趕緊把自己手放在沈繼明手上，“你乾什麼，不好好騎車。”

“我看你手涼不涼。”沈繼明說，“坐在後面也挺冷的。可能還沒我騎車暖和一點，至少能動著。”

“你都把風給我擋完了，一點都不冷。”劉玉鳳把手抽了回來，又在沈繼明的掌心拍了一下：“好好騎車。”

沈繼明就覺得自己這老婆真是太可愛了，又比他小那麼多，簡直就是找到寶了。

一時間就有了十足十的勇氣和信心，覺得自己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能給的更多，便道：“玉鳳，你放心，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劉玉鳳在後面坐著，雙手摟住了沈繼明的腰，她抬頭看向天空，喃喃自語：“這已經很好了。”

“不，這算什麼。”沈繼明說，“我好好的乾，鳳霞還說了，過年會發獎金，今年咱們兩個加在一起，獎金不會少了。”

劉玉鳳便說：“是，看這出貨量，是不會少。不過，你說鳳霞要是給咱們都發那麼多獎金，她自己能賺多少？”

劉玉鳳好像是在和沈繼明說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我聽小梅說，他們之前去看了房子。就陽光花園，咱們經常路過的那個。那房子可好了。”

沈繼明便隨口問：“是嗎，繼亮之前問過我，我的意思是我是老大，就跟著父母住吧，父母老了，總要人照顧。你也進去看過那裡的房子？”

沈繼明問了之後，劉玉鳳繼續說自己的，好像沒有聽見他的問題。

“房子好歸好，小梅說太貴了。買不起。不過，聽說繼軍他們就買了。”

“是嗎？”沈繼明道。

“我也不知道買了多少。反正是買了。”劉玉鳳繼續道：“小梅和繼亮兩人都一直工作，還買不起房子呢，繼軍他們就買了。真的不知道他們能賺多少錢。哎。”

劉玉鳳歎了口氣，眼睛看向彆處，再也不說話了。

*

九三年這一整年都要過去了，雪倒是沒下幾場。

崔毓秀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還抬頭望了望天空，端著一個盆子往客廳裡走，自言自語道：“這還能不能下雪了？都已經立春了。今年幾乎都沒下雪。”

姚君歌在裡面坐著，看見崔毓秀抱了一個大盆子來，便踢了踢身邊褚家貴的腳：“你趕緊的，去幫咱媽端過來。”

褚家貴往外看一眼，就見門上封著的塑料布上映著崔毓秀的身影，他連忙站起來，往外走。

崔毓秀還在那裡站著看天，褚家貴走過去接了手，道：“不冷啊，還一直在外面站著。”

“我看看這天是不是要下雪。”崔毓秀道。

“下雪那麼好嗎？”褚家貴抱怨道：“路上又滑又冷的，不知道你為什麼總盼著下雪。”

“你懂什麼。”崔毓秀氣道：“瑞雪兆豐年呢，地裡的莊稼都盼著一場大雪呢。懂嗎？”

崔毓秀從外面推門進來，就聽見姚君歌問：“媽，咱家是不是也沒地啊。我看家貴和我一樣，農作物都不怎麼能分清。”

“沒有。”崔毓秀道：“原本家貴他爺爺那時候還在老家，還有地呢。後來全家都進了城，哪裡還有土地可種。”

姚君歌聽著，已經伸過手拍了褚家貴一下：“不是這麼攪的，我都比你厲害。你看著點，要順時針攪拌。”

崔毓秀在一旁笑道：“君歌這幾下倒是像模像樣了。”

“媽，天天看你調餡，看著都能看會了。”姚君歌又伸長脖子，往另一邊看，道：“今年還是包兩樣餡的？”

“你和你二姐都喜歡韭菜雞蛋的。年年都包兩樣不是。”崔毓秀說。

“他們怎麼還不來。”褚家貴看著這兩大盆子餡，一盆豬肉大蔥，一盆韭菜雞蛋，看著看著心裡就犯怯，“這麼多，他們不來，咱們怎麼能包完？”

“怎麼包不完，慢慢來唄。”姚君歌說，“看著電視，一會兒就包完了。就算包不完，聯歡晚會的時候也可以繼續包嘛。你反正也不睡。”

“那除夕就是要守夜，看聯歡晚會，誰還包餃子啊。”褚家貴抱怨：“我這倆姐也真是，大除夕的也回家過年，怎麼不在自己家呆著啊。”

這次還沒輪到崔毓秀出手，姚君歌就已經抬起腳在褚家貴腳背上碾了一下了。

褚家貴吃痛，剛要瞪眼，就又被他媽拍了一巴掌。

“你什麼思想啊。怎麼結了婚過年都不能回自己家過了？兩個姐姐想在哪裡過就在哪裡過。回娘家過除夕有錯嗎？難道女人結了婚就隻能在婆家過年，自己家回不得？”

姚君歌連碾帶訓的，教育著褚家貴。

“我沒說來不得。不是初二回娘家嘛。除夕就在他們自己家過唄。主要是這餃子，就我和咱媽包，什麼時候能包完？”褚家貴哭喪著臉道。

“你啊，不如我這兒媳！”崔毓秀道，“你大姐二姐對你這麼好，都是白疼你。你就包個餃子還事事兒的。得，不用你包，給我滾進去。”

“我就這麼一說。”褚家貴已經開始揉面了，“我包，我包還不行嗎？”

褚家貴說完，又轉頭看向姚君歌：“你也真是的，我還不是怕你累。還有，你說的男女平等，過年想在哪裡就在哪裡，那也沒見你要回你家過年啊。”

“那是我不想去。”姚君歌小聲道：“你不知道，我媽包的餃子，那叫一個不好吃。”

“也是。”褚家貴笑了，“咱媽魚做的真不錯。但是面食上面，好像沒一個會的。”

“你彆犯愁。就這麼看著電視，一會兒就包完。我坐著也能包，三個人一會兒就包好了。”姚君歌說。

這餃子剛開始包，褚鳳霞一家就來了。

沈繼軍說自己家裡人多，大哥二哥都在，少他一個沒問題，就想著除夕來陪陪崔老師。畢竟就他們一家三口，太冷清了。

褚鳳霞當然十分高興，連忙說那就初一一早去你家拜年，然後在你家待一天，也是陪陪老人。

沈繼軍覺得這樣安排實在不錯，在家裡大掃除一遍後，就和褚鳳霞帶上許童，來褚家過除夕了。

這包餃子人一多，姚君歌就不包了，和許童圍著爐子坐下，一邊看電視，一邊吃烤橘子。

“媽，你彆包了，我們三個能行。你歇一會兒吧。要不然又要腰疼了。”沈繼軍道。

“一起一起。一起包著熱鬨。咱們反正也不著急，說著話慢慢包唄。”

姚君歌這一會兒也不看電視了，轉身看著幾個人包餃子。

褚鳳霞笑著問：“你乾什麼呢，也不看電視，一直看我們做什麼？”

姚君歌便道：“真的很神奇。”

“舅媽，什麼很神奇？”許童立刻問。

“咱們家很神奇。”姚君歌說，“我在我家吧，過年的時候，就我媽和張媽包餃子，最多我大嫂來幫忙一起包。可三個人坐在那裡，包餃子吧，都不說話，好像在攻克一個十分艱巨的任務一樣。

但是在咱們家呢，就不一樣了。大姐二姐不停地聊著身邊的事，然後再集體攻擊家貴，這餃子包著，就很熱鬨。和我們家包餃子時沒人說話，完全不一樣。”

“我家也一樣。”沈繼軍連忙說：“以前三兄弟一起包餃子，一樣誰也不說話。不過這幾年就好了。大嫂二嫂都在。”

“那也不可能像我大姐二姐一樣，無所不談吧。”姚君歌突然說，“畢竟這是親姐妹。”

褚鳳霞便看向君歌，實在忍不住了，道：“沒想到啊，君歌看問題那麼透徹。”

崔毓秀就在一旁說：“你以為呢。這個君歌，你越和她接觸，就越能發現，透亮著呢。”

“不過我大姐怎麼還沒來。”褚家貴看看對面牆上掛著的鐘表，“不是說了會早早來包餃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