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遠就看見你們了。”沈繼軍說, “小茉莉的眼睛可真尖,我從那邊一轉過來,她就看見我了。”
沈繼軍的冰棍就放在小茉莉面前, 她張嘴就能舔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沈繼軍在說她, 瞪著一雙眼睛瞧著沈繼軍。
沈繼軍繼續說:“不知道是不是看見我拿著冰棍來了,看見我過來就開始流口水, 還叫你小姨, 可是你就是不往後看一眼。”
褚鳳霞道:“我聽見她叫了, 還以為讓我快點走, 追童童去。”
沈繼軍說著話,便把冰棍遞給了褚鳳霞,然後一把把小茉莉抱了過來,“童童乾什麼去了?”
“和大寶到前面的廣場打籃球去了。”褚鳳霞說。
“冰棍你吃了吧,”沈繼軍說,“我看小茉莉饞的啊,再吃就該拉肚子了。本來是給童童買的, 那讓他打完球,我再帶他去小賣部買。”
褚鳳霞隻能自己吃了,小茉莉被沈繼軍抱著,整個人都在用力掙脫,朝著褚鳳霞的方向, 叫:“小姨、小姨!”
這是要吃冰棍呢。
褚鳳霞皺眉:“你看吧,都是你惹的頭。不讓她吃一會兒就得哭。”
可小茉莉沒哭,雙腿一直往沈繼軍身上踢,上半身則自己扯著往褚鳳霞那邊送。本來皮膚就白,這一會兒, 臉都急紅了。
沈繼軍看著這可憐樣的,便道:“給她吃一口唄。”
“你剛剛還說會拉肚子。”褚鳳霞立刻道。
“沒事。我看大姐還給她舔過冰棍呢。”沈繼軍立刻道:“隻要彆讓大姐夫看見,就絕對沒問題。”
褚鳳霞實在拗不過,因為小茉莉實在是要哭了,隻能給她送過去,讓她舔了一口。
然後褚鳳霞拿回來就趕緊吃,吃得飛快。
小茉莉再鬨,冰棍就沒了。
隻剩一個冰棍木棒。
沈繼軍便道:“沒了。吃完了。一會兒再買,還不好。”
小茉莉立刻睜大了眼睛,看向沈繼軍,然後往小賣部的方向指。
沈繼軍被逗樂了,對褚鳳霞說:“你快看,她竟然知道哪裡有賣冰棍的。”
“她聰明著呢。”褚鳳霞說著話,微微皺眉。
沈繼軍看出了異樣,便騰出一隻手,去拉褚鳳霞,見她有些痛苦的表情,問:“怎麼了這是?”
褚鳳霞痛苦道:“吃太快了,冰得頭疼。”
“哈哈哈。”
“你還笑,都是你那冰棍鬨的!”
小茉莉被褚鳳霞抱走了,褚鳳蘭可就開心了。
她真的帶孩子帶得都要吐了,所以一到周日休息,隻要是張光慶不在家,她就要帶小茉莉回家來,也給小茉莉的爺爺奶奶放個假,讓他們休息一天。自己也能休息一下,因為這裡人多,尤其是童童周日也會來,小茉莉最喜歡追著童童玩了。哪怕就在一旁看著,也能看許久,壓根不用褚鳳蘭管。
這一會兒烙餅呢,自己說的自己能乾,讓崔毓秀在一旁坐著得吃就好,可是這面團壓根不聽話,擀也擀不圓。
好不容易擀好了,韭菜也放上去了,雞蛋又成了一個大麻煩。
一個餅裡嗑一個生雞蛋,嗑是嗑進去了,可是包不上啊。
還沒烙呢,就到處漏雞蛋液。不一會兒,案板上已經流滿了。
褚鳳蘭就想哭,轉頭看向崔毓秀:“我看鳳霞一捏就捏上了啊,我怎麼不行?”
崔毓秀心想,你那個手是腳丫子吧,怎麼那麼笨啊。捏的死慢死慢的,就像做什麼精致的活兒一樣,一邊捏半天才捏好,另一邊當然漏完了。
便道:“兩個手一起捏,快一點,彆穿針一樣磨磨唧唧,越快越好。你做好一個就直接放鍋裡煎,不能等,多等一會兒,又要漏了。”
褚鳳蘭驚訝看她媽:“一邊包一邊烙?”
“那不都是這樣?”崔毓秀反問,“你沒見鳳霞怎麼烙的?”
褚鳳蘭皺了皺眉,“好像就是一邊包一邊烙。不過這鳳霞怎麼弄的,手咋那麼快,還能兩邊一起?我就包都是問題。”
崔毓秀便往前挪了挪椅子,坐在爐灶前,說:“你包吧,我給你翻。”
褚鳳蘭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那要不然媽,你包,我烙?”
“你剛剛還說什麼都不用我乾呢。”崔毓秀看向她,“你包吧,多練練。以後小茉莉要吃,你怎麼辦?每次都打電話找我,還是找鳳霞?誰會也不如自己會啊。”
“行,我包。”褚鳳蘭歎了口氣,看看自己的雙手,真的菜啊,家務活沒有一個會的。
這餅一邊包一邊烙,第一個烙出來皮都破了,韭菜和雞蛋流了一鍋,褚鳳蘭看見了,便對崔毓秀說:“媽,這個給我吃了吧,太難看了,一會兒繼軍不是也來吃飯。”
崔毓秀便把餅盛盤子裡遞給褚鳳蘭:“你吃了吧。”
褚鳳蘭後面這幾個比第一個包的好多了,趁著崔毓秀烙餅的空,吃了一口,立刻睜大眼睛對崔毓秀說:“媽,你也嘗嘗,味道真的可以!”
崔毓秀接過去也咬了一口,點點頭:“鹹淡正好,還不錯。後面這幾個包的也不錯。”
褚鳳蘭更高興了,“沒想到烙個餅也這麼有成就感。這我就會了,等著以後在家也試試,光慶也喜歡吃韭菜雞蛋餅。”
這餅得到了全家人的喜歡,尤其是許童,打完球回來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一口氣就吃了兩張大餅。小茉莉也是,切了一小半給她,自己捏著餅吃,吃了一嘴巴的韭菜和雞蛋,鼻尖上也是。
褚鳳霞伸手把小茉莉鼻尖上的韭菜拿下來,小茉莉就看著她笑。
笑著笑著,便叫了一聲:“小姨。”
褚鳳霞挑挑眉,高興地摸了一把小茉莉的臉頰:“哎呀,這小家夥太乖了。”
褚鳳蘭往外瞅了一眼,見沈繼軍和許童兩人在院子裡一邊吃,一邊聊籃球,轉頭對褚鳳霞問:“你有沒有情況?”
“什麼情況?”褚鳳霞沒聽懂她姐的意思。
褚鳳蘭立刻說:“你咋回事啊,還什麼情況。就……”
褚鳳蘭說著,做了一個表情,褚鳳霞立刻就明白了,垂下眼睛看碗裡的餅,說:“沒有。”
“趕緊生一個吧。”褚鳳蘭道,“我看繼軍很喜歡孩子。”
“是。”褚鳳霞這個是一定要承認的,沈繼軍喜歡孩子,他喜歡許童,也喜歡小茉莉。
這種喜歡是裝不出來的。
“那不趕緊的。”褚鳳蘭說,“你們這種情況,國家是允許生的。再生一個,兒子女兒都好。”
“最近實在是太忙了。”褚鳳霞說,“暫時還沒有計劃。”
“你不著急,人家繼軍得著急。還有他爸媽。”崔毓秀在一旁聽著,一直沒有說話,聽到這裡,便隻能勸褚鳳霞:“你不能隻考慮自己,你是有童童了,不著急。可是繼軍也需要自己的孩子。他是喜歡童童沒錯,但童童畢竟不是親生的。”
“對啊,鳳霞,你可不能隻為自己想,繼軍是個好男人,咱也得為他考慮。”
“嗯,我知道。”褚鳳霞說著看向小茉莉,“小茉莉多乖啊,大姐,養女兒是不是特彆有意思?”
“還行吧。”褚鳳蘭搖搖頭,“我沒養過兒子,所以沒有對比。不過養孩子實在太累了,就算是讓我生,我也不會再生了。”
褚鳳蘭正抱怨著養孩子多累,院子裡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接著就是許童的尖叫:“舅舅回來了!”
褚家貴吃完午飯就去了君歌家,趁著休息,去看看君歌。這個時候卻回來了。
崔毓秀還在烙餅,道:“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也不知道吃飯沒吃。”
“正好還有幾個餅沒包呢。”褚鳳蘭說,“我現在就包,正好吃。”
說著話,就有人打開廚房的門,大家都以為是家貴進來了,誰也沒注意,不僅僅是家貴,還有君歌。
姚君歌站在門口,問:“吃的什麼啊,怎麼這麼香!”
褚鳳霞轉頭驚訝問:“君歌回來了?我以為隻是家貴回來了呢。”
褚家貴手裡還提著君歌的行李包,拿給大家看了看,道:“回來了,不在她家住,死活都要跟我回來。”
姚君歌已經走到爐灶前,對崔毓秀說:“媽,這個餅還有人吃嗎?”
“大家都吃飽了,”崔毓秀立刻問:“你們是不是沒吃飯呢?”
姚君歌立即點頭:“沒吃呢。”
說著她已經從碗櫃拿出來盤子筷子,就站在崔毓秀身邊等。
崔毓秀趕緊翻了個面,等著熟了,便把餅放進姚君歌的盤子裡,道:“慢點吃啊,特彆燙。裡面的雞蛋是生嗑的,很燙。”
“好。”姚君歌說著好,卻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褚鳳蘭和褚鳳霞都驚訝看著姚君歌,好像餓了多少天一樣。忍著燙,三兩口就把一張餅吃完了。
褚家貴在門口站著,悄悄指了指姚君歌,對褚鳳霞說:“看見了吧,二姐,這就是死活都要回來的理由。”
褚鳳蘭沒明白,立刻問:“這是怎麼了?家裡沒人做飯?”
“不是。說是突然就不喜歡吃她家的飯了,這幾天天天想咱媽包的餃子,包的包子,還有烙的餡餅。今天中午我去的時候,她正在吃飯,跟小鳥一樣,吃了一點就不吃了。我回來的時候,人家自己已經收拾好行李了。”
崔毓秀在一旁趕緊烙餅,對身邊的君歌說:“再等等,這個馬上出鍋。想吃餃子了是不是,明天我給包餃子,想吃什麼餡的?”
“豬肉大蔥!”姚君歌立刻說:“家貴,明天你早晨去菜市場買豬肉啊。”
“我明天得去上班啊。”褚家貴立刻說。
姚君歌瞥他一眼:“你不會早點起來?”
“好好好,我早點起來去買。”褚家貴拿著行李包,轉頭往外走,“給我留一張餅啊,我也沒吃飯呢。我把包先放回去。”
*
張夢蘭作為街坊鄰居中,第一個擁有冰箱和洗衣機的人,這個快樂讓她持續了一年之久。尤其是這又到了夏天,從菜市場回來的時候,挎著一籃子的菜,從大家身邊走過,張夢蘭不問自答:家裡有冰箱,放不壞。這天太熱了,能少出去一趟就少出去一趟。這菜啊,放冰箱,幾天都不會壞,可好了。
張夢蘭就這麼炫耀著走回家,把買回來的東西放進冰箱,然後迅速關上冰箱門。
她沒敢說自己的冰箱也是剛剛插上電的,為了老二買來那麼一堆雪糕才插了電,否則,這冰箱也就是擺設,沈繼軍給送來後,統共就用了一個月,第二個月繳電費的時候,張夢蘭傻眼了。忍著心痛把電費繳了,就直接電源也給拔了。
用不起啊真的。
電費老貴了。
“媽,讓我拿根冰棍吃。”
沈繼亮從外面回來,熱得不行,要去拿冰棍,就被他媽堵在冰箱門口。
“你說你買這麼多冰棍做什麼?”張夢蘭氣道,“這得用多少電費啊。你想吃,在外面買一根不就得了,還買這麼多回家放著。”
“哪裡有這樣方便?”沈繼亮立刻道,“先讓我拿一根吃著,太熱了。”
張夢蘭便往一邊躲了躲,讓沈繼亮打開冷凍室的門,拿出來了冰棍。
沈繼亮開了一晚上的夜車,自然是熱,早晨接了班回來,先吃一根冰棍,然後就準備去睡覺。
張夢蘭看他吃得舒服,便道:“你如果不買冰棍,冰箱我是不準備插電的。”
“不是說了夏天就開冰箱嗎?”沈繼亮立刻說,“冬天不用就算了,夏天也不用?那你給繼軍要什麼冰箱啊,這麼老貴,就擺著看?還不如讓他賣了呢。”
張夢蘭皺眉道:“誰知道能用這麼多電啊,加上洗衣機,一個月要多繳很多電費的。”
“電器不都是這樣。”沈繼亮吃了一半的冰棍了,對張夢蘭說:“那要是像以前點煤油燈,這電費一毛都不用繳呢。”
“還不如點煤油燈呢。”張夢蘭在一旁說,“電視我也不怎麼看。都是你們小孩在看。”
沈繼亮沒說話,就想趕緊吃完冰棍,回屋去睡。
小梅聽見沈繼亮回來了,在房間化著妝呢,化了一半,聽見張夢蘭在外面不停念叨。
明裡說的是電費的事,暗裡是在告訴沈繼亮,這冰箱是因為他才開的,應該電費也由沈繼亮來繳,可沈繼亮是什麼人呢,早就聽出來了,就是不搭話,當做沒聽懂。
裝傻的一把好手。
小梅心裡默默想著,沒想到沈繼亮還有這樣的一面。自己呢,這個時候也不方便出去,怕的就是張夢蘭會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總不能兩口子都裝傻。就當沒聽見,在房間坐著繼續化妝。
“你媳婦還沒消息呢?”
張夢蘭見沈繼亮壓根不提電費的事,隻能換個話題問。
沈繼亮笑了笑:“才結婚多久啊,著什麼急。”
“都兩年了啊。”張夢蘭立刻說,“誰家媳婦嫁過來不是第一年懷孕,第二年就生了。你們結婚馬上兩年了,還說著什麼急。我能不著急嗎,你倆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以為自己是小年輕呢?”
沈繼亮皺了皺眉,自己累了一晚上,實在不想聽他媽教訓他,便道:“我們想要孩子也不可能啊,你看我晚上開車不在家,白天她上班不在家。咋要孩子?這要是突然有了,才是不正常呢。”
張夢蘭翻了個大白眼,果然,不管她說什麼,沈繼亮那裡都有一堆的借口等著呢。
張夢蘭實在忍不住,見他起身要走,便道:“對了,這電費……”
沈繼亮轉頭看她,“電費怎麼了?”
張夢蘭便直接道:“你冰棍在裡面,我也不能關冰箱。這個月的電費又要用超了,你們平時每個月給的錢,這個月肯定不夠用。”
沈繼亮擺擺手,“我知道了。這個月的電費,多出來的,我掏。”
張夢蘭笑了,“那行,你趕緊睡去吧。”
沈繼亮推門進臥室,看見小梅在化妝,他一個箭步湊過去,下巴抵在小梅的肩窩裡,“你醒了啊,我還以為你沒起床呢。”
小梅從鏡子裡看了沈繼亮一眼:“都幾點了,我還要上班,當然起來了。”
沈繼亮困得眼皮耷拉著,抬不起來,就趴在小梅身上,含糊道:“每天都是這樣,我回來,你上班。”
小梅掃他一眼:“那怎麼辦,你和你哥們說啊,你白天開,換他晚上開。”
“他白天不是上班嗎?”沈繼亮閉著眼睛,“哪裡有時間開車?”
“所以說,你就彆抱怨了。”小梅使勁推開了沈繼亮,“你去床上睡吧,我該走了。”
沈繼亮往後踉蹌幾步,便躺到了床上。
小梅看他一眼,背上包就往外走。
張夢蘭還在收拾菜,看見小梅出來了,眼皮便又垂了下去。
小梅走到門口,忽而轉頭對張夢蘭道:“媽,晚上我不回家吃飯。不用等我。”
張夢蘭臉色不太好,問:“又不回來?”
“回趟我家。”小梅說,“和我大姐約好的。”
小梅能聽見的範圍內,張夢蘭便沒有再說什麼。
可是小梅一走出院子,張夢蘭便在那裡念叨起來:“回娘家回娘家,你娘家給你什麼了,還天天回娘家。好意思說出來!”
這些話小梅雖然沒聽見,可她心裡清楚,她從家裡出來,張夢蘭不知道要說什麼呢。可她懂得自己勸自己,沒聽見的話,就是不存在。自己親媽都能那麼對自己,更彆說這隻是嘴上叫的呢。
小梅原想著從一個苦海出來,走向的是幸福。可誰知道,走進之後,才明白,這個世界上,真正心疼她的,隻有她自己。
張夢蘭對她沒有養育,所以小梅對張夢蘭並沒有怨恨,隻是當普通婆媳相處就好,一切都是無所謂。但是下午下了班要面對的,便是她不能承受的一切。
因為這裡有怨,有恨,有她這一輩子可能都無法解開的心結。
許大梅和許三梅兩人終於做了決定,從這個家裡搬出去。
大梅給小梅打了電話,請她晚上來幫忙。
因為不敢叫其他朋友來,怕的是許鵬達和吳愛蓮知道她們要搬出去,不知道會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三姐妹都習慣了,這些傷口隻在自己家人面前展露,從不對外人說半個字。
小梅下了班就匆匆趕回家,大梅和三梅也已經收拾好東西了。
她們要搬出去的事情,沒有提前告訴父母。叮叮當當收拾東西的時候,許鵬達和吳愛蓮才發現異常。
許鵬達照例是不會直接去問他的女兒們在做什麼亦或者要做什麼,便安排了吳愛蓮去問。
吳愛蓮站在二樓的台階上,往下看,看著大梅和三梅兩人忙忙碌碌進去出來的,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去對許鵬達道:“她們好像是在搬東西。”
許鵬達便坐不住了,從二樓衝了下來。
他的這兩個女兒,一個離婚,一個未婚。是必須要在家裡住的。此刻搬東西,又是在做什麼?
許鵬達走到大梅房間門口,問:“你們乾什麼呢這是?”
大梅看向許鵬達,終於鼓起了勇氣:“爸,我和三梅今天搬家。”
許鵬達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一句:“什麼?”
“我說我和三梅今天搬家。”大梅道,“我和三梅出去住。”
“你們出去住?”吳愛蓮第一個不願意,立刻就嚷了起來:“你們沒結婚,這裡就是你們的家。你們要搬出去住,你讓我和你爸的臉往哪裡放?”
“爸媽,我和三梅兩個都是大人了,我們可以選擇自己住在哪裡。”大梅道:“我們搬出去,你們也可以省點心,不用再管我倆嫁不嫁人什麼的了。”
“你們搬出去,又不是你們不存在。”許鵬達正色開口,“不許搬!有家不住,去外面住,像什麼樣子!我還要不要出門?鄰居都知道了,會怎麼想?”
“對對。”吳愛蓮也跟著說:“你們就在家住。隻是來睡個覺嘛,有什麼的。在哪裡睡不是睡?”
他們兩人說著自己的話,沒有任何反思,兩個女兒為什麼要搬走。話裡話外隻有一個意思,大梅搬出去的話,沒有臉的是他們。
他們自始至終隻顧著自己的臉面,從來沒有想過兩個女兒的幸福。
三梅在裡面收著東西,一直都沒開腔,聽到這裡,把手裡的衣服往地上一扔,便衝了出來:“既然在哪裡睡都是睡,我們為什麼不能出去睡?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待著?我和大姐就是要搬,你們能怎麼樣?”
許三梅衝出來叫嚷,她的聲音尖銳又高昂,吳愛蓮怕彆人聽到了,立刻就要去捂三梅的嘴,手剛抬起來,就聽到大門吱地一聲打開了。
小梅從外面探進半個身子,就看見吳愛蓮的手已經抬了起來。
她立刻往裡跑,站在三梅面前,質問道:“媽,你乾什麼?”
“你怎麼來了?”吳愛蓮看著小梅,然後又看向大梅和三梅,瞬間就明白了,道:“你們商量好的,是不是?”
“我們隻是搬出去住,你和我爸如果有事,可以立刻找到我們。”大梅往後拉了一把小梅,道:“媽,讓我們走吧,再在家住下去,我和三梅都會瘋的。”
“那就瘋好了。”吳愛蓮冷冷看著大梅,“威脅誰呢。把你們養大,你們一個兩個嫁人,都走了。現在沒嫁人的也要走。怎麼?這個家容不下你們,也沒見你們早早就走啊。現在翅膀硬了,就要走了。可笑。”
大梅還要說什麼,卻被小梅阻止了。
她對三梅和大梅說:“大姐,三姐,你們進去繼續收拾,我叫了車,一會兒就來幫你們拉行李。”
許鵬達聽到有人會來,就更不想再繼續糾纏了,轉身去了樓上,警告吳愛蓮:“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上去了。”
吳愛蓮站在門口,也不動:“我看你們今天誰能走的出去。小梅,你可以走。你反正都已經嫁人了。大梅三梅不能走。”
“媽!”小梅急道:“你又不喜歡我們姐妹四個,為什麼一定要留著我們,讓大姐她們離開,不好嗎?”
“文斌的事,已經讓大家對我們這個家議論紛紛了,你爸和我,怎麼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女兒嫁了人,是要離開。沒嫁人的再走,那我和你爸還要不要做人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小梅看著她媽,一雙眼睛通紅,看著這個女人,突然就覺得她不是自己的媽媽,是魔鬼,自私到不可理喻的魔鬼!
小梅顫抖著,往前走了一步,在吳愛蓮耳邊說了幾句話。
吳愛蓮的那張臉,像見了鬼一樣。
半天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看著小梅。
外面小汽車嘀嘀按著喇叭,小梅連忙對裡面大梅說:“大姐,車來了,趕緊走吧。”
大梅提起兩包行李,三梅也提起包袱,從房間出來時,堅決看著吳愛蓮。
這次吳愛蓮沒有攔著,微微側開了身。
四個人從家裡逃了出來,坐在汽車後面,大梅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那個家,問小梅:“咱媽怎麼放我們出來了?你和她說了什麼?”
小梅搖搖頭,“沒說什麼。”
大梅自然是不信的,隻是拿眼睛一直往後看著。
小梅便道:“大姐,既然已經出來了,就向前看吧。不要再回頭了。”
大梅沒有回話,隻是悄悄轉回了身。
“不要總是想著他們是我們的爸媽。你剛剛也看到了,他們不讓你和三姐出來住的原因。不是擔心你們的安全,也不是彆的,而是你們出來後,他們的面子要怎麼辦。大姐,不要再考慮他們了。他們過得比你和三姐好多了。以後隻想自己,隻考慮自己不行嗎?”
大梅嗯了一聲,往旁邊看了一眼,三梅正瞧著窗外。
三梅一直默不作聲,看著外面不停往後倒退的路人,突然開口:“想要威脅一個人,就要用她最在意的東西或者人。”
三梅說完,轉頭看向小梅,“你也覺得許文彬沒死對嗎?他在某個地方活的好好的,是不是?剛剛你對咱媽說的,也是許文彬吧。提到許文彬,她才讓我們出來。嗬嗬,果然,隻要涉及到她這個兒子……”
大梅握住三梅的手,搖了搖頭,“彆說了。老三。就像小梅說的那樣,不要再想他們了。我們以後隻考慮自己。不好嗎?”
……
小梅回到家時已經快十一點了。
她在外面推了推門,大門在裡面上了鎖。
小梅幫大梅她們搬東西,收拾房子,已經很累了,走回來之後,現在已經沒了一點力氣。
大門也上了鎖,小梅懶得開口喊門,便在門口坐下了。
再醒來,看見的便是沈繼亮那怒氣衝衝的臉。
小梅第一反應就是不好,然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大門口睡著了。
小梅還沒來得及向沈繼亮解釋,就被沈繼亮一下子拉了起來,然後他開始拚了命的踹門。
大門被踹的咣當響,不一會兒裡面一個聲音響起:“誰啊!”
“我,開門!”沈繼亮叫起來。
沈懷強披了件衣服從裡面出來,打開門鎖時還在說:“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以前不都七點多才到家。”
沈懷強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又看見了小梅。見她褲子上衣服上全是土,還有她驚慌失措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什麼。
“小、小梅,你怎麼也在外面,你不是在家裡睡著嗎?”
小梅拚命拽著沈繼亮,道:“繼亮,你聽我說。我昨晚幫我大姐三姐收拾家了,當時回來太累了,一看裡面鎖著門,就想著坐下歇一會兒。誰知道就睡著了。繼亮,你先彆生氣,我……”
“為什麼會鎖門!為什麼?家裡少一個人你們不知道?把小梅鎖在外面?怎麼著,是看我沒出息,是個在外面跑車的,你們就能隨便對她?把她鎖在外面,讓她在大門口睡一夜。”
沈懷強立刻道:“老二,是我不好。昨晚我和你大哥加班,回來晚了。還以為小梅已經睡了,就沒想著她不在家,就把門鎖上了。”
“是,你是不知道。我媽呢,我媽也不知道?小梅不在家,她能不知道?”沈繼亮氣得在院子裡直跳,喊道:“我媽呢,我得問問她。她在家一整天,她能不知道小梅還沒回來。和你說一聲,那門不就給小梅留著了?”
沈懷強不想事情繼續升級,隻能說:“我們回來太晚了,你媽已經睡著了。所以才沒和我說。都是我不對,老二,你彆生氣。小梅,你也彆生氣。”
“我媽睡著了?”沈繼亮人門兒清亮,道:“哪次你回來她不都是醒著的?再說了,你和我大哥回來動靜那麼大,她能不醒?”
“咱爸都說了,咱媽睡著了。”小梅立刻勸道:“都是我,我要是喊了門,不就來給我開了嘛。你彆生氣,爸,你也彆生氣,都是我的錯。”
“跟你沒關係!”沈繼亮急道:“這要是鳳霞,她不回來,咱媽就不會去睡!為什麼,因為全家都指望老三和老三媳婦呢。你男人沒用,弄得你也沒臉,在這個家隨便讓人鎖在外面。不行,我去問問咱媽,她是不是嫌我不提電費的事了,是不是嫌我放冰棍了!她就這麼對你!”
沈繼亮說著就往屋裡衝,裡面張夢蘭先喊了起來:“老二啊,你媽我是真的睡著了。真的不知道你爸回來的時候,小梅還沒回家。我還能故意把小梅鎖在外面?”
張夢蘭說著,就從裡屋走了出來,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埋怨地看了小梅一眼,便道:“梅啊,這次怪我,以後咱們家,睡沒回來,我都在家裡等著,不回來我就不睡,這樣行不行?”
小梅也說:“媽,怪我怪我,真的怪我。我應該喊門的。”
小梅說著,用力拉了一把沈繼亮,靠近後聞了聞,說:“你是不是喝酒了!”
她轉而對沈懷強道:“爸,他喝酒了,這是耍酒瘋呢,你彆生氣,也彆和他一樣的。我把他拉屋裡,讓他趕緊睡覺,睡醒了就好了。”
沈繼亮還要喊,就被小梅死活拽著拽進了臥室。
一進臥室,小梅便坐到床上,瞪著沈繼亮問:“你說吧,你要乾什麼!”
“我這不是為你出氣嗎?”沈繼亮忙說,“你被鎖在外面,除了我,誰能幫你出氣?”
“你那是出氣嗎?你那是找事!”小梅氣不打一出來:“咱爸都和你說了,是他鎖的門,他不知道我不在家,以為我睡了呢。我也和你解釋了,我太累了,想一會兒再喊門呢,誰知道坐著就睡著了。都不是故意的,你偏偏得理不饒人。”
沈繼亮這一會兒已經沒脾氣了,刺溜一下躺到床上去,說:“那我一會再去道歉不就行了?”
“我和你說,你這樣不是為我出氣,你這是給我找事。你沒見咱媽剛剛看我的表情?她得說,我要是喊了門,會到這個地步嗎?最後的錯,又要落在我身上。”
“那我再去找她!”沈繼亮立刻從床上跳起來。
“你給我回來!”小梅急道,“有本事,咱們就攢夠了錢,早點搬出去。要不然,就老老實實在家裡住著。你彆再給我找麻煩了,行不行!”
另一間臥室裡,沈懷強看著張夢蘭,小聲問:“昨天我鎖門後,你為什麼沒說小梅不在家?”
張夢蘭掀了掀眼皮,淡淡道:“忘了。”
“忘了?”沈懷強把衣服穿好,“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我以為她不回來了。”張夢蘭說,“昨天早晨她走的時候和我說,晚上回她娘家去。你們到家時都九點半了,我想著都這個點了,她估計不回來,住在娘家了唄。所以就沒和你說。”
“她什麼時候住過娘家?”沈懷強知道張夢蘭是給自己找借口,道:“小梅結婚後,彆說住了,就是留在她家吃飯都很少。你明明都知道,還那麼想?”
“再怎麼說也是她娘家啊,怎麼就不可能住了。”張夢蘭也被說著急了,“再說了,就算是被鎖外面了,直接叫門不就好了。乾什麼非要在外面睡?我告訴你,這就是故意的。這個狐狸精,故意在外面睡一夜,讓老二正好看見,回來鬨一場。”
“你!”沈懷強看著張夢蘭:“簡直不可理喻。”
沈繼明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了,都沒見沈懷強出來,便叫:“爸,該走了,不早了。”
沈懷強連忙應了一聲,從臥室出來時,還一肚子氣。
出來便對沈繼明說:“老大,你什麼時候能結婚就好了,找個厲害的大兒媳婦,也能治治你媽。真的,她管家,這個家一天都不能消停。”
沈懷強隨口這麼一說,說完就後悔了。
沈繼明一直沒有對象,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了,還打著光棍呢。自己竟然和老大提結婚的事,也是被氣糊塗了,轉而埋怨起張夢蘭來。
“你媽也不知道乾什麼,整天在家沒事,也不說去找人給你說說親。”
沈懷強說完,抬眼看向沈繼明,希望今天不要先惹了二兒子一家,又來捅老大的心窩。誰知道這麼看過去,沈繼明臉色並沒有像以前那麼難看,反而是帶著不易察覺的微笑。
沈懷強突然就不明白了。
沈繼明看向他爸,笑了笑說:“要是結婚,也最好出去過。我們弟兄三個,都結婚出去住,我媽才能消停。要不然,不管娶多厲害的老婆,也是一樣雞飛狗跳。我媽難道不厲害嗎?還是像繼軍那樣,都出去住,偶爾回來一趟吃個飯就走了,不怎麼見面,最好。”
沈懷強吃驚看著沈繼明,連連說是,又見沈繼明說起這個的時候,沒有半點尷尬,完全不似以往對他說起結婚時他的反應,沈懷強越想越納悶,便試著問了一句:“老大,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說這個,你就不愛聽,現在也不排斥了。”
沈繼明笑了笑,“是嗎?”
“那個,我得空給你媽說一聲,讓她去找王媒婆,給你說親吧。你也見一見。”
沈繼明便搖頭:“不用了,爸,不用給我說了,我自己會看著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