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疏影接姬洵回宮。
尉遲瓔以謀逆之罪論處,隻待官府走通流程,便會抄家,而尉遲瓔其人也畏罪自刎。
縱然其他人都頗有微詞,可尉遲瓔在金雪城裡,確實並未討到哪一方勢力的偏愛。
他死了,恐怕除了芳歲帝,根本不會有第二人在意。
這一次芳歲帝歸京排場夠大,入了金雪城,以八馬赤金花車開路,帝王金鑾隨後,百名護衛一路避開人群,開出一條路來。
沿街無數喧鬨,彙聚著稱讚的話語如同紛飛的雪片,簇擁金鑾上的貴人。
萬疏影倒是想瞞著群臣秘密收攏了姬洵,可蕭崇江還沒有下落,他不能貿然起兵。
姬洵回宮的消息沒有瞞下去。
人才剛到皇宮,舉朝上下都知道了這件事。
扶陵自然也在接到消息的人之中,他立刻求見姬洵。可惜宮中如今主事的人無暇顧及他,姬洵忙於應付萬疏影,他不開口,宮裡自然沒人敢放扶陵進來。
萬疏影把姬洵放在身邊照看,他看著姬洵如今的模樣,越發厭惡蕭崇江。
在宮中他養著好好的人,出去轉悠了一圈兒,帶回了一身的傷病。
便是廢物也不過如此。
既然覬覦他的芳歲,等他有了蕭崇江的蹤跡,一定會將這個混賬東西碎屍萬段。
姬洵有一些異常的安靜。
萬疏影低下頭去仔細地看,誰知姬洵突然嘔了一口血,那血裡有絲絲縷縷的紫色,正好落在萬疏影的身上。
他幾乎驚在原地,察覺到血是姬洵的,他身上的血似乎也在一瞬間冷了下來。
他回頭立刻怒道,“傳太醫!不,讓溫城壁過來!”
姬洵盯著那血還在走神。
放在以前他肯定對此毫無感覺,左右不過是一口血而已,甚至可能為自己身有折損而歡喜,他想深入閻羅追求徹底寧靜的心,已經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
可如今看著這口血。
他竟然莫名其妙聯想到了蕭崇江。
若是被蕭崇江知道了,蕭將軍估計會擺著那張死人臉,又有點受傷的樣兒蹲下來。
傷的人是他,可蕭崇江總是看起來比他更能感知到那種疼痛。
他為蕭崇江而動搖嗎。
好像是的。
*
溫城壁在國師府裡,他在沐浴更衣。
同時抄了一些詩文。
他平常並不專注於情愛這一方面,對這些知之甚少。如今想要了解而姬洵又不在他的身邊,他隻好從書面上進行簡易的摸索。
他將那些字句一字一字讀完。
總覺得每一個字似乎都能對應上他和姬洵。
溫城壁更衣後,小道童過來傳消息:“師祖,皇宮裡來了消息,請您過去一趟。”
溫城壁平靜無波眼低下去,看小道童,他問,“什麼事情?”
小道童回道,“沒
說(),但來的人是養心殿的福公公。
姬洵身邊伺候的(),姬洵回來了。
可正常還不到他們該見面的時候,莫非事情有變。
溫城壁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去命人到府庫裡撿好藥材,隨我進宮。”
與他闊彆了近三月的人。
如今如薄紙一張脆弱地躺在溫城壁眼前的床榻上,他發覺了一件事情。
姬洵似乎生來命途多舛。
他每一次見到姬洵,似乎對方的傷都要比上一次更嚴重一些。
萬疏影站在一邊,看不出他之前驚慌的模樣,他對溫成碧並不客氣,“芳歲病了,本王懷疑這一路上他受了不少磋磨,你讓他好起來。”
溫城壁走到姬洵身邊,他輕柔地抬起谘詢的手腕。將芳歲帝的身體做了一遍大概的探查,冰涼柔軟的手腕在他的掌心,可姬洵的脈象很輕。
溫城壁心裡忽然有一股極為複雜的情緒。
他不知該怎麼形容這種情感。
隻是看到姬洵,他就感到非常難過。
姬洵身為皇帝,身為當世唯一的明主,他怎麼能受這種折磨呢?
姬洵不熱衷於權勢,卻被捆在權勢中,甚至他的身份,也是捆縛姬洵的一環罷了。
溫城壁握著姬洵的手,他輕輕的捏了一下。
溫城壁對世人的苦難其實並不理解。
他天資也不聰明,甚至算得上愚鈍。師父說他是天生的薄情命,他救人並非出於好心,隻是單純好奇用這種方法是否能救下此人而已。
可姬洵和芸芸眾生都不一樣。
溫城壁想了想,他是法接受姬洵像其他人一樣死去的。
他想讓姬洵好起來。
“你的手不想要了?”
溫城壁抬起頭,他沉靜地看向一臉凶相的萬疏影。
“摸起來沒完沒了,以為本王不知道你有什麼心思?若非芳歲病了,本王根本不會讓你有機會進宮見他。”
溫城壁不受乾擾,“在回來的路上陛下吃了什麼?他體內有淤毒,亂了心肺。毒火凶旺,若非及時察覺恐怕會傷及他的根本。”
毒?
萬疏影瞬間便聯想到了尉遲瓔,“該死的雜碎!“他湊近前去,將溫城壁從姬洵身邊撥開,“下毒的人已被本王殺了,追不了根源,還有其他法子麼。”
”那一口毒血排出的及時。”溫城壁不介意地站起身,他兩袖垂下去,整個人和他異色的眼眸一般詭異地平靜,“但我這幾日需要守在他身邊。”
萬疏影盯著溫城壁的臉瞧,冷笑一聲,“少見你說這麼多話。想一個人陪在芳歲的身邊?你做夢,之後你但凡來為芳歲診治,本王都要在一旁陪同。”
溫城壁微微歪頭,他說:“可以。”
他不明白萬疏影在一邊能有什麼影響。
萬疏影拿姬洵沒辦法,除了惱怒姬洵對彆人不設防以外,他甚至都舍不得責怪姬洵更多了。如今他才剛剛將姬洵攥
() 在手裡,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怎麼能接受得了姬洵或許有可能離開他的可能。
他整日陪在姬洵身邊,隻有一個想法,他的芳歲好起來,哪怕對他非打即罵他都認了。
溫城壁每日要來兩次,萬疏影偏不允許他二人獨處,在一邊他不伸手搗亂,但是眼神時刻如同鉤子一般釘在溫城壁觸碰姬洵的手上。
溫城壁在為姬洵塗藥,萬疏影心裡不是滋味,嘴上也不講道理,“這種事情彆人來不了嗎?偏要你溫城壁親自上手。()”
溫城壁如同未曾察覺硝煙的味道,他點頭。我親自上手,會比彆人更好。()”
萬疏影心情比六月的天還善變,他有的時候真的很厭惡溫城壁這人,姬洵年少時,兩人說話不太顧及,萬疏影還和姬洵說過,溫城壁這人腦子不太好使。
且國師府的情況特殊,在蕭崇江沒有徹底倒台之前,他和溫城壁哪怕撕破臉,也不能撕的太難看。
受製於人,是萬疏影這輩子最痛恨的情況。
朝中的很多事物還需要萬疏影去處理。他縱然有心,也不能時時刻刻陪伴在姬洵身邊。有些時候隻能留下一二眼線,然而他代姬洵批閱奏折的時候,心中卻還是惦記。
他低頭看向自己早換新了的衣衫。
想起了那日姬洵嘔血的場景。
僅僅隻是想起。
他就覺得胸口有些淤塞。
姬洵何時在他心中已經成了這樣重要的存在,他不得而知。隻知道姬洵一旦入了這皇宮、入了他萬疏影的眼。
那便再也沒有離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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