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1)

溫城壁時至今日,也不清楚姬洵寄信給他的原因。

他起初以為是芳歲帝出宮後,身邊有無法解決的困難需要他的幫助。

可他這兩日陪伴在姬洵身側,並未發現姬洵的異常之處,兩人平素做交流的內容也不過是圍繞溫城壁平常如何煉丹展開的,算不上難題。

若說是芳歲帝想念他隨侍身側,以儘忠臣之儀,似乎也說不通。

這兩日他與陛下相處的時間,遠不及蕭將軍。

溫城壁垂下頭,他撚著指尖,衣袖有一緞料子被他握在手裡,輕輕地磋磨。

芳歲帝斷定了他自己會出宮,所以才安排他過來,但如今脫離了險境,卻又留他和蕭將軍在身邊,不急於回宮,其中定然有古怪。

一行人因雨水之難困在此處,便是急行,隻怕返程也要推延。

姬洵所為到底是為了什麼,溫城壁還無法斷定,他推算,也隻能推算出迷蒙的災禍。

但有一件事,即便姬洵不曾明說,溫城壁也察覺到了一些端倪。

芳歲帝不止一次,在與他交流時提到了一個字,‘疫’。

久居深宮的天子,想儘辦法也要出來,結合姬洵以前的舉措,溫城壁有理由懷疑姬洵是存心為病而來。

想想看。

芳歲帝迄今為止嘗試了無數種方法以求解脫,目前似乎隻有‘病’未曾被他征服了。

溫城壁雖不懂人與人的情愛如何相通,但他明白一個道理。

姬洵肯留蕭崇江在身邊,待他和待自己是全然不同的。

他不明白其中為何有偏差,可那偏差又確實存在。

隻怕芳歲帝若是知曉了蕭崇江生病的結果,不會與他回京,反而會留在蕭崇江的身邊。

溫城壁有些莫名低落,他垂下眼眸,避開眾人免得引出麻煩,低聲問,“陛下昨夜未曾休息好?還未起身麼。”

蕭崇江在客棧門口,身側站著的副將先把人馬分作兩隊,蕭崇江要先行,聞言隻答,

“昨夜落雨,貴人身體不適,若是分開趕路遇到濕寒之地,你有法子為貴人避寒吧?”

蕭崇江側過身,他眉色深重,加之眼眶凹陷,顯出淡淡青色來。

昨夜裡,姬洵身上疼得尤其厲害,夜雨森涼,縱然他提前為姬洵用熱水蒸騰,到了夜裡也是不管用處。

姬洵夜裡斷斷續續疼醒了幾回,臉側疼得都是虛汗也不吭聲。蕭崇江夜裡摸不到人驚醒了才發覺,彼時姬洵已經一個人唇色熬得發白,病色難掩,見蕭崇江看過來,還挑起一抹笑。

他拿姬洵沒法子,裡裡外外伺候了一夜,折騰到天明,才將看著便虛弱的芳歲帝哄睡下。

蕭崇江壓著四肢給姬洵取暖,效果勉強算得上有用。

昨日安排時蕭崇江便將出行的時間延後,也不怕更晚一些,左右姬洵最重要。

隻是分道。

蕭崇江的嗓子裡像壓了一塊砂石。

他幾次欲要說出護好陛下這樣簡單的四個字,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蕭崇江不信其他人會全力保下姬洵的命。

他怕姬洵有閃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可按姬洵的性子,離了他蕭崇江有閃失是必定的。

因為沒人敢管堇國的皇帝。

隻怕姬洵將刀槍劍戟斧鉞鉤叉要了個遍,底下人也隻會照做,將一切利器提供給芳歲帝以求嘉獎。

加上以溫城壁的心思,絕對玩不過姬洵,雖分道,卻不能離了太遠,他不放心姬洵。

蕭崇江理了一遍護腕,勒緊了皮扣,“他是什麼性子,我不必多說,回京途中你可有把握護他周全?”蕭崇江接過副將遞過來的馬匹的韁繩,牽在手裡,利落地翻身上馬。“我指的不是他全須全尾回京,而是路上,彆出意外。”

溫城壁不解,他異色的眼眸迎著光望向樓上芳歲帝所處的位置,淡定道,“我認得路,也不會有意外,他會和我回去的。”

果然。

溫城壁除了煉丹,旁的事情隻能算湊合。

蕭崇江毫不意外地揚起馬鞭,他身後跟了十名裝備精良的騎兵,臨行前他將副將單獨叫走,吩咐了一些事情,最後他閉著眼又留了一句,

“記住一點,無論什麼理由,陛下身邊必須有人時時刻刻盯緊了,盯夜哨可以鬆,盯陛下不行。”

副將稀裡糊塗,不明白將軍為何要這樣單獨交代,不過他自然不敢違抗,“末將領命,必護那位周全!”

姬洵一覺醒來,渾身骨頭散架了一般隱隱作痛,骨縫仿佛都在冒涼風。

他撐著腦袋在榻上演了半天屍體,等緩解了那股疼勁兒,到底是收拾妥當出門去。

剛下樓,隻見溫城壁坐在臨門的一桌,桌面上鋪了一層白色的錦緞。

緞子上又盛放了幾塊單薄的漆黑膏體,隨著姬洵走近,他聞到一股濃烈嗆鼻的藥草味。

膏體貼著白棉布,配合這股味道,姬洵怎麼看那膏體,怎麼像膏藥貼。

“這什麼東西?”

溫城壁似乎也察覺這味道容易衝撞了彆人,他在想辦法壓一壓,“此物為陛下驅寒。”

“難聞,不用。”姬洵走過去,坐到溫城壁對面,想給自己倒茶清嗓子,誰料他身後突然竄出來個副將,二話不說將茶壺撤下去,又迅速上了一壺新的。

副將伏著腦袋笑笑,“這天涼,茶水冷得快,您請用這壺,您喝熱的。”

姬洵捧著一杯熱茶水,吹了吹水霧,他視線漫不經心在四周轉了一圈,“怎麼,隻有你們?”

副將看了一眼溫城壁,國師大人似乎因為陛下一句難聞遇到了難題,無心答話,他便將事情原委說清。

“將軍留臣請罪,說事出緊急,要先走了。”副將低聲答,他怕芳歲帝誤會了蕭崇江,又因為蕭崇江有交代,不能說清是因病所致,隻得言詞含糊,

“那白催客算不得老實,將軍說要先押他回去交差,具體如何做,將

軍說都按您的意思來,請您放心。”

押著白催客走的。

臨行連他一面都不見,走得很急啊,蕭崇江。

副將看姬洵沒有追究的意思,忙命人將提前備好的藥膳端上來,擺到姬洵面前,先驗過毒,確認無誤才小心翼翼道,“您請用。”

姬洵沒什麼胃口,簡單喝了兩口湯。

副將心底壓著石頭,沉得要命。

將軍提到的挑食,竟然是真的!

可這客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能給過路人一個方便,他去小廚房打聽過,沒人會做酸味。

溫城壁盯著膏體發了一會兒呆,又抬頭看向病懨懨蹙著眉的姬洵,他起身拿著傘出去了。

姬洵問了下出發時間,心裡有數了,讓副將取紙筆來,他簡單寫了一封信。

姬洵的信剛寫完,溫城壁也回來了。

國師大人他整個人出奇的平靜,手上捏了一瓶藥粉,走回來將藥粉中和在膏體上,那股奇異的藥草味居然變淡了。

溫城壁看向姬洵,“不難聞了。”

言下之意是可以塗了。

姬洵剛要拒絕,溫城壁手指落在他的肩側,貼著骨頭的地方輕輕一捏,姬洵便疼得手臂軟下來,抵在桌上。

剛剛那一瞬間酸麻伴著疼,簡直像掐住了筋,他根本用不上力氣。

這要命的破殼子。

溫城壁收回手,轉而過來扶著姬洵,他淡淡道,“要用。”

兩人上樓,過了片刻又在副將焦慮地踱步裡下樓,姬洵整理著領口,比之上樓前,他身上多了六片‘膏藥貼’。

姬洵將那封密信拿起來,回身遞給落後他半步的溫城壁,隨意道,“轉交給蕭崇江,在你們下次見面的時候。”

溫城壁沒反應。

姬洵指尖點了一下木桌上的緞子,他看向溫城壁,國師大人的表情很好懂,臉色看著還不如方才給他貼膏藥的時候。

溫城壁不收信,他的視線從那封信挪移到芳歲帝的臉上,看天子微微含笑的模樣,直接問,“陛下是想走?”

姬洵睫毛撩開了,他盯著溫城壁挑起唇瓣,反問國師,“朕能去哪兒。”

溫城壁慢慢地答,“臣猜不到。”

正當二人氣氛越來越詭譎,雨中忽有騎兵疾行迫近,手中舉著一卷皮紙,喊道:“京中有急報!”

眼熟的認出此人是先前隨蕭崇江一道離去的兵,連忙攔截而下。

皮紙上呈,寥寥幾句,看字跡和私印,是出自梁太傅之手。

騎兵受查後跪在庭前,“報,我等隨將軍過驛站,獲此急報,京中恐有水患之害,請速歸京!”

姬洵親自看過,將皮紙扔給溫城壁。溫城壁隔著衣袖將東西放在桌上,“梁芝昀請陛下回京穩定局勢。”

實則那信上主要提到的人其實不是姬洵,而是溫城壁。

姬洵不慌不忙地擦乾了手,“治災要緊,愛卿,不動身返程嗎?”說完他將剛剛寫好的那封信塞給副將,“一定要見面時再親手交給你們將軍,不可提前,亦不可延後,明白了?”

“明白,末將一定將信完好無損交給將軍!”副將接過信紙,還沒來得及貼身存放,隻見兩根粗細勻稱,略有薄繭的手指探過來,取走了那信。

是國師。

溫城壁見姬洵看過來,他嘴唇微動,最終耳廓紅透了,慢吞吞解釋道,“你交給我,讓我來做。”

姬洵的東西,哪怕不是給他,他也想摸一摸,碰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