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走過來了?
楊謀抬手示意眾人:“放行!”
這場局從頭到尾都是陛下的意思,還差最後一步,要萬疏影親自走過去行禮,才算這釘床沒有白費。
對於萬疏影吃癟,楊謀也樂見其成。
但他不能放任萬疏影和芳歲帝獨處,誰知萬疏影安了什麼心?
若是出了意外,可沒人能將此事抹平。
萬疏影彼一進去,楊謀立刻撩開簾子緊隨其後。
楊謀注意到萬疏影每走一步,血痕便濕漉漉地烙印在金殿的地上,他忍不住為之咋舌。
這攝政王萬疏影,到底為什麼甘願受此酷刑也要面聖?
他自詡在軍中見過無數刑罰手段,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在堇國的攝政王身上應驗一回。
可真是不可思議……
傳聞中受製於萬氏的傀儡芳歲帝,和權傾朝野手染鮮血無數的攝政王,身份竟然像是對調了一般。
他都分不清到底誰才是受製於人那個了。
楊謀抱臂跟在萬疏影身後,他有意落後幾步,想看看這人面聖以後究竟想做什麼。
萬疏影走在前,腳步踉蹌,步伐緩慢,顯然是強忍著疼痛,在竭力靠近芳歲帝所處的寢殿深處。
萬疏影走到一半,身形突然趔趄。
楊謀下意識地挑了下眉。
撲通一聲,萬疏影跪了下來。
楊謀:“……”
這一下跪了個實打實,他都覺得疼。
疼。
太疼了。
萬疏影五指攥拳錘在地上,指節用力到沒有血色,下顎咬得死緊。
他的情緒宛如一根欲斷不斷的弦,手指不受控製地發抖。萬疏影抬起手,一口咬在食指的指節上,啃咬血肉,加重他對疼痛的感知。
血液彌漫,毒蛇的獠牙鑽進了肉裡,萬疏影自覺冷靜了下來,放下仍舊顫抖的手臂,舔了一嘴的血,擠出一聲笑。
隻是疼而已。
淡紫色的額間玉下是一層冷汗。
萬疏影雙眸滿布血絲,痛得牙齒都在抖,整個人卻神經質地笑起來。
芳歲,我越是疼,想要的獎賞便要越好。
你要給我,你必須給我。
姬洵臥在榻上久等不見人,他病著,精氣神不足,方才說話撐場面還耗費了不少精力,有些昏昏欲睡。
萬疏影不是走了吧?
姬洵疲乏地眨了下眼。
隨便吧,他困了。
綿軟的錦被外不經意間露出一截手腕,虛虛地搭在床榻邊,掌心朝下,五指自然垂落。
姬洵是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萬疏影用了比正常人多一倍的時間,才走到芳歲的面前,他兩膝一彎跪在殿中央,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高高床榻之上的姬洵。
但他能看到床邊上垂下來的手臂。
像狼盯肉一
樣,萬疏影目光鎖在上面。
他喉結微滾,又渴起來了。
芳歲帝聽到了聲音,像是才注意到他,有些困倦地嗯了一聲,才道:“辛苦你了,走到這裡。”
好想舔。
芳歲帝醒過神來,輕笑,“萬卿,怎麼跪著不起來?朕準你起身回話,彆拘謹啊。?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好想舔。
沒得到萬疏影的回應,那根手指覺得厭煩似地上下點了點。“萬疏影?”
好想舔。
萬疏影耳邊環繞著姬洵的聲音,但他除了那隻手臂,再也看不見其他。
他的眼裡隻有芳歲帝肉粉的指尖,五指錯落著搭下來,如玉石雕刻出的一尊王母拈花。
分明是肉體凡胎,為何芳歲卻滿是神性。
讓他想以吻膜拜,以欲望供奉。
“芳歲……”
萬疏影雙膝跪在柔軟的毯子上,膝行到龍榻邊,他捧起姬洵單薄透白的手腕。
渴熱無處宣泄,萬疏影隻能隱秘地,不停地吞咽。
他心知肚明,這肮臟的念想若是被芳歲發現了,恐會與他決裂,與他勢同水火。
可是真的忍不住了。
姬洵低眼看他,感覺略微怪異,
“怎麼,有話直說。”
萬疏影的眼神又癡又狠戾,他捧著聖旨般將姬洵的手指引到唇邊,那股讓萬疏影頭發都發麻的香味兒再次浮現。
直說?
那我不要忍了,不能忍了。
芳歲芳歲芳歲,我的我的我的……
萬疏影眼裡的灼熱幾乎藏不住,他妄想要從指節吻到指尖,他要吻壞了芳歲。
玉白一根的指,貪婪湊近的唇,幾近毫厘。
突然,殿外一名女官嘶聲喊醒了萬疏影,
“太妃娘娘有諭!”
“因事出緊急,宣,攝政王萬疏影,即刻入宮!”
萬疏影一瞬間如同被潑了瓢冷水,他下意識地放鬆了鉗製的力道。
剛巧姬洵被萬疏影握得煩了,積蓄了點力氣,他乾脆抽回來,縮回錦被。
前後不過幾個瞬息的時間,萬疏影手裡就空落落的,再也握不到那截手腕了。
他眼眶一紅,失去了理智,很委屈地質問,“芳歲,你怎麼能拿回去?”
手抽回去和他有什麼關係,要哭一樣玩什麼呢。
姬洵的態度冷淡下來,左右折磨過了,可以讓萬疏影滾了。
“爛脾性收斂點,朕不喜歡。”
殿外的女官不依不饒,拿出了勢必要請萬疏影出去的架勢,“宣攝政王萬疏影,即刻入宮!”
如此重複了五遍。
萬疏影不得不扶著床榻邊緣站起身。
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也得不到了。
他不顧臉上的血痕有多嚇人,跪在地上低聲下氣地哄道,“芳歲,讓我帶你走,這兒的人伺候不好你,我不放心。”
“朕
放心就夠了,”姬洵對他這股骨子裡滋生出來的膩歪勁兒煩得不行:“太妃娘娘要見你,還不快去?”
不過萬疏影肯來見他,也在姬洵的意料之外。
難道是想借此機會,以苦肉計掩蓋之前做下的混賬事?也不無可能。
姬洵:“彆讓母妃等急了。”
臨走之前,萬疏影伸出手想去撫摸姬洵的側臉,可惜姬洵的眼眸全然不似他的話語那麼柔軟,覆蓋著冷冰冰的霜,萬疏影甚至都沒能得到一個展顏。
下山容易,楊謀覺得他們陛下應當是玩夠了,也不好把人逼急了,便命兵士將釘床拆了。
陳魁幫扶著萬疏影,兩個人坐步輦下了山。
陳魁不敢說話,他們王爺不知是不是疼得厲害了,一路上一句話不曾講過,神情陰狠,還有點莫名地……
委屈?
永康宮。
萬疏影到萬太妃寢宮時,已經月色初起,流螢撲在花叢裡,小籠燈火點點如微星。
面生的小宮女在前帶路,將坐在步輦上的萬疏影引進會客的偏殿。
萬太妃坐在主位,嬌俏的一張臉陰沉滴水。
萬疏影的步輦停放在殿內,伺候的人躬身退下,將地方留給萬太妃及攝政王。
萬太妃掃了一眼萬疏影的模樣,滿心怒火像填了乾柴,更是平息不了,低聲喝問:
“你這樣胡鬨不知分寸,讓群臣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萬氏!”
“你對得起你自己嗎,疏影?你和芳歲都是本宮看著長大的,你犯錯一步,本宮可以忍,但你要是一直錯下去,本宮也絕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萬太妃見萬疏影靠在步輦上低著頭,以為他有心悔過,歎了口氣,又柔了語氣,“你從幼時起,便偏愛爭強好勝,事事要出頭,要破格,阿兄為了你的事操了多少的心,你卻還是改不掉。”
“可你不是那未及弱冠的少年人了,疏影,從前你不會這麼魯莽,你到底在想什麼,犯下這些糊塗事,連本宮也不能說?”
萬疏影靠在步輦上,他半眯著眼眸,如上癮了一般在輕輕地用唇觸碰指尖。
這是碰過芳歲的手指。
萬太妃的發問,讓他動作微頓,萬疏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您不必擔心,我隻是想從芳歲那裡得到一件東西,權我不會放,那東西我也必須要得到。”
“侄兒身體抱恙,先回府了,改日再與您細細商談。”
萬太妃額頭一偏,枕著白皙的手背,她一手輕撫著胸口,氣得心慌。
“彩銀,本宮要你去辦一件事。”
隱在屏風之後的彩銀走出來,“奴才但憑娘娘吩咐。”
萬太妃憂愁地擰起了秀眉:“芳歲如今在蕭崇江的控製中,失去了自由之身,加上避暑行宮伺候的人不精心,想必是難免要生亂子的。”
彩銀聽懂了其中的暗示,她含笑回答,“娘娘莫要憂心,陛下在那裡養傷,有蕭將軍托底,肯定是會全須全尾的回來。”
但免不得要受驚,哪有天子宿在行宮,全然受外臣管轄,豈不是荒唐?
萬太妃哎了一聲,遞了個眼神兒給彩銀,“事情交給你去辦,本宮才放心。”
彩銀點頭應下,又想起一事,“對了娘娘,那貞國使者的來信……”
萬太妃不冷不熱地,“這群人若非有信物,當真是一群跳梁小醜。”
說什麼要互通兩國郎才,為彰顯堇國大國風範,貞國將派一隊使臣前來訪問求學。說得好聽,不過是為了探測堇國國力,暗中挑釁罷了。
“且晾著他們。”
“奴知道,娘娘放心。”
眼見著彩銀要退出殿外,萬太妃又喚了一聲,
“彩銀,另有一件事。你去以本宮的名義給蕭老夫人去封信,讓她知曉此事,勸勸蕭氏子吧。”
“天子心口受了一箭,本宮隻是瞧著心口都疼……如今疏影在朝中站不住的,差不多到了時候便將陛下接回來,在宮中好好修養才是。”
蕭老夫人年歲大了,可不一定經得住刺激。
彩銀心領神會,“這件事奴才來做。”
*
姬洵被蕭崇江養在行宮。
自從萬疏影來了一回,也不知楊謀如何描述當時發生的事情,總之蕭崇江如今誰也不讓他見。
姬洵沒有力氣走動,日常活動都要受製於蕭崇江的服侍,身形高大的男人掐著腰將他抱在懷裡,用布絹擦過姬洵濕漉漉地黑發。
這位大將軍耐心十足,凡事親力親為,生怕伺候姬洵的機會落到旁人手裡。小福子和常無恩都被他攔在行宮之外,不許到姬洵面前侍奉。
姬洵很冷靜。
除了他覺得四肢要退化了。
一切都還比較正常。
但有一點,蕭崇江這個混賬,委實是粘人還事兒多。
姬洵不愛喝白粥,看見米油飄在碗沿上,他扭著臉蹙眉躲了。蕭崇江起身出去一趟,回來時加了幾粒酸梅子,又端起碗親自喂。
蕭將軍臉是有些凶的長相,也不愛笑,便冷肅著低聲哄道,“喝一口,加梅子了。知你愛吃酸的,彆氣。”
勺子端在姬洵的唇邊,溫熱的不燙嘴。
姬洵盯著那粥和看敵人一樣瞧了片刻。
吃進去了,確實有點酸,還可以。
“……”
姬洵有點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