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宮裡抓賊的風氣盛行。
不光養心殿內外增派了人手,就連萬太妃的永康宮,夜間門都多加了兩輪巡邏。
一日抓不到這潛進來的賊人,就代表陛下要多一日陷入危險。
可那賊人當真古怪,除了芳歲帝枕邊每日多出來的新鮮玩意兒,宮內不論是人或其他財物,一概沒有損失。
宮裡侍衛急躁又難堪,陛下沒有降罪,可抓不到人便是他們無能的表現啊!
小福子和常無恩亦不放鬆警惕,輪流守夜,眼都不敢眨,卻也沒能攔住那神出鬼沒的混賬。
辦法用儘了,再隔一日,那稀奇古怪的禮物還是會準時出現在芳歲帝的枕邊。
蕭啟胤愧疚得抬不起頭,若是其他事當前,那他臉皮子是厚的。
架不住此事關係陛下,他這一回自覺無顏面對姬洵,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和愛護。
整個人和霜打了的茄子苗一樣,迅速地蔫了下去。
是他太不中用,才會讓陛下又遭受這等侮辱!
在天子的枕邊暗放信物,和暗示蕭啟胤能隨時隨地摘了陛下的腦袋有什麼區彆!
蕭啟胤愁得這幾天都食不下咽。
姬洵看出來這笨蛋身體狀態欠佳,乾脆又給放了兩天假。蕭啟胤以為受了陛下的禁閉,在家裡走動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
“怪我沒用,都怪我……”蕭啟胤瘦了些,他今日打算出門去坊間門查一查消息。
沒想到剛出了院子,正巧遇到蕭崇江。
蕭啟胤頓時燃起了一股勇氣,我雖然差了一些,可我堂兄一定行啊!
“堂兄!”蕭啟胤忙叫人。
蕭崇江和楊謀剛剛議完事,從府外走回來,“怎麼。”
蕭啟胤嘴皮子一頓折騰,將事情描述一遍,“陛下身邊近日出了個賊人,整日給陛下送些不上台面的東西!弄得宮裡人心惶惶的,堂兄,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我抓住那個賊呢?”
楊謀先還是忽悠悠地搖著扇子,當個笑話一般聽著,可他細一聽,又一琢磨,扇子就搖不動了。
他用餘光盯著他們將軍,沒有貿然出聲表態。
蕭崇江不笑的時候,眉毛的顏色深,看著便有些凶,“護衛不利,陛下當真好心,不曾責罰你。”
蕭啟胤不住點頭。
陛下對他真的太好了!他這麼無能,陛下也不曾將他下獄!
“可也不怪你。”
蕭啟胤感動:“堂兄……”
蕭崇江直截了當地補充上後半句,“若是換成蕭氏的兵將,陛下定然就沒有這個煩惱了。”
蕭啟胤深信不疑。
若是換成了堂兄去,隻怕那賊人早便捉住了!
楊謀:“……”
蕭崇江語氣很涼,“罷了,我今日去宮裡找陛下為你請罪,不過想來陛下不會怪罪你,我會額外請陛下準許讓我插手此事。”
楊謀:“…
…”
據他所知,將軍夜不歸宿,已經不止一回了。
蕭啟胤感動到汪地一聲。
他堂兄真的,他哭了!
*
養心殿。
“陛下,渲公侯又來了。”
小福子稟報完,禁不住繃緊了臉。
這渲公侯自從被陛下接到宮中養傷,日日都要來禦前請安,比宮中嬪妃給先帝請安都勤快。
真不知安了什麼心!
姬洵閉著眼,仰靠在寬大厚重的椅子裡,手指輕輕地敲了敲,“讓他進來。”
“可,陛下,今日不隻是渲公侯來了……”小福子的語氣吞吞吐吐,他想起剛剛在外面撞見的那尊大佛,怕得兩腿都發軟。
都傳蕭將軍最看不上他們這些閹人了,偏偏常總管昨夜陪侍陛下一夜未曾合眼,早上被陛下趕著去休息,如今陛下身邊隻有他一人伺候,躲是躲不開了。
小福子悲從中來:“陛下,蕭將軍今日也來了,渲公侯和蕭將軍兩個人不知怎麼走到了一起,如今都在殿外侯著呢,奴才瞧著氣氛怪得很。”彆是商量著怎麼除掉他吧?
姬洵當是什麼事情。
蕭崇江多少年不曾回京了,尉遲瓔也沒有外派過,這兩人不熟,氣氛肯定怪啊。
“都宣進來吧。”
尉遲瓔撐著扶杖,面如寒秋走在前面。
蕭崇江閒庭信步,不慌不忙跟在尉遲瓔的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進殿,對姬洵行禮。
“微臣尉遲瓔、蕭崇江見過陛下,陛下萬福。”
姬洵沒起身,眼皮都沒掀開,懶洋洋地應下了,“起身吧。”
蕭崇江直起身,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尉遲瓔,活像才發現這人在他旁邊站著,“侯爺這腿既然不方便,不如少出來走動。”
尉遲瓔哪裡是謙遜的性子,他皮笑肉不笑道,“本侯和將軍不同,常在京裡,亦常在陛下身邊,來見陛下這等事算不得走動。”
“說什麼呢?”姬洵撩開眼睫,看那兩個人,“過來,找朕都什麼事。”
蕭崇江退了一步,讓到一邊,“侯爺先說吧,臣的事情需要單獨和陛下談。”
尉遲瓔豈能吃下這個虧?
“臣的事情也需要單獨和陛下商談。”
“都不想說?”姬洵了然地點頭,“出去,那朕一個都不聽,給你們公平。”
芳歲帝這性子定然說到做到。
未免剛來就被趕出去,尉遲瓔上前緩和了臉色,哄著姬洵道,“臣聽說宮中最近不太平,陛下夜裡怕是休息不好,便想自薦一番。”
“臣願為陛下榻前侍奉。”
姬洵抬手,招尉遲瓔湊近些。
尉遲瓔照做,他低下頭,靠近了芳歲帝,眼眸裡掩藏著一片無言的暗色。
陛下想做什麼?那蕭崇江還在,他們怕是親近不了……
蕭崇江冷不丁開口,“渲公侯的傷不疼了?”
姬洵將要對尉遲瓔伸出的手一頓,又收了回來。
蕭崇江躬身,平靜道,“臣弟啟胤自知未能儘職護衛陛下,心中愧疚難平,然陛下體恤臣子,準他兩日閒假,今日他請臣入宮代其護陛下至安然無恙,免受賊人窺伺。”
“臣亦有心儘忠,不知陛下是否準許臣如此行事??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若是換成對姬洵性命有所求的真刺客,他是不會允許有人護衛在身側的。
可那人接連在宮裡神出鬼沒了幾日,所為不過是送一些零碎的,討好他的玩意兒。
應當是對他的命沒什麼需求。
那就沒必要放任了。
“便按蕭將軍的提議來做吧。”
尉遲瓔臉色微變,他剛想開口,將事情挽回,不料小福子走了進來,將他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打斷了。
小福子道,“陛下,永康宮來了位小女官,說是太妃娘娘有事想與您商量。”
萬太妃又想玩什麼了?
姬洵來了點興趣,他坐直了一些。
“傳進來,”姬洵吩咐殿內另外兩個人,“彆傻站著了,都坐吧。”
身如碧柳的女官走進來,她不敢直視聖顏,伏跪在地,“為慶陛下龍體痊愈,太妃娘娘想在避暑行宮內設宮宴,請群臣同往,做小宴日,娘娘想問問陛下的意思。”
這名瞧著年歲不大的女官又道,
“因前些時日蕭將軍也回到京都,此行亦是嘉獎之宴。”
小宴日,共邀群臣,文臣武將一同赴宴,甚至點了蕭崇江也要出席。
姬洵從這一句話裡,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萬太妃應當是想借著這場宴席達成什麼目的,否則不需要這麼大張旗鼓。
避暑行宮在西郊,宴席日,起碼百十來號人在現場,這可算不上是小宴了。
萬太妃想借此事做什麼,姬洵不在乎。
可這是個好機會。
他沒道理放過。
尤其是,他難得發現的紅名尉遲瓔和原文反派蕭崇江,此刻都還在他身邊。
“如此甚好,”姬洵扯起嘴角,“母妃有心了,便按她說做吧,好好安排,切莫讓朕失望。”
女官跪伏在地,低聲應是,心裡則有些狐疑。
莫非陛下知道了?她來之前還聽彩銀姐姐說陛下如今性情大變,極不容易討好,她甚至多背了好幾套不同的說辭,以防芳歲帝當真當眾駁了太妃娘娘的面子。
沒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順利,她隻是提了個話引子,陛下就同意了?
女官不知姬洵在想什麼,她戰戰兢兢地退下去了。
養心殿除了伺候的宮女之外,又隻剩下了姬洵,蕭崇江及尉遲瓔個人。
尉遲瓔聽了全程,他有些不自覺的拈酸,“陛下對臣又凶又不愛笑,怎麼對太妃娘娘宮裡的人倒是哄著來的,讓臣羨慕。”
蕭崇江看了一眼尉遲瓔。
姬洵笑著歎氣。
本來他
還在發愁,怎麼引誘尉遲瓔上鉤。
既然渲公侯都先問了,那就彆怪朕和他玩上一玩了。
尉遲瓔久等沒人回話。
他心底有些波瀾,剛想發問,抬頭一看,卻什麼話都忘了,連如何開口都記不得了。
隻見芳歲帝側過臉來看著他,眼神裡像藏了無數綿綿柔情,臉上的神情如神祗,淚珠卻墜成絲線從美人的臉頰滾落下來。
“朕不開心。”姬洵輕輕地說。
眼淚溢出眼尾,染得那一片肌膚泛起楓葉紅。
尉遲瓔渴得□□,他逼近姬洵,著迷地楷去那滴眼淚,他很想將這根手指放進嘴裡,品一品陛下這淚到底是什麼滋味。
可礙於蕭崇江還在場,他隻得忍著扭曲的欲,低啞道,
“怎麼才能叫陛下開心,做遊戲麼?”
這人連扶陵的事情都關注了?
姬洵眼眸一抬,眸光水淋淋的,他將手掌輕柔地按在尉遲瓔廢了的那條大腿上,
“那要看,是什麼遊戲了。”
尉遲瓔沒有知覺的腿上像起了一層燒穿石壁的烈火,燒得他後背汗濕,直勾勾地盯著姬洵,渾然忘卻了身處何處,“陛下想同臣玩什麼遊戲?”
“朕……”姬洵湊到尉遲瓔的耳邊,他眸子上抬,下巴壓著尉遲瓔的肩膀,從尉遲瓔的肩側看過去,結果看到了蕭崇江冰冷的臉。
姬洵微微眯了下眼,不想被蕭崇江聽見這件事情的始末,他聲音極輕地問,“若是朕想要一支奪人性命的冷箭,不知渲公侯有沒有呢?”
尉遲瓔心神蕩漾,他也壓低聲音,曖昧低笑回道,“陛下所求,臣自然無不應之物。”
姬洵還沒來得及露出滿意的表情,就看見蕭崇江朝著他們走過來了。
姬洵:?
蕭崇江伸出手,他這一回的動作實為逾越,乾燥的指腹搭在姬洵的臉上,他自顧自地替芳歲帝擦去了眼角的淚痕,也揉蹭過那眼尾的殷紅。
姬洵怕尉遲瓔察覺,他沒有罵出聲,用那微微帶笑的唇比了個口型。
“你放肆。”
蕭崇江的手指一頓,他低著眼和姬洵對視,指腹一動又擦了一下,他也比口型。
“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