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朕的母妃(1 / 1)

彩銀怔愣在原地。

芳歲帝從來不曾用這種口吻對待她們,她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彩銀等人是永康宮的內侍女官,在天子授意之下,她們在宮內的地位比養心殿的貼身女官還要高。

加上先皇後宮遣散,如今各院隻餘掃灑宮女和頤養天年的年老妃嬪,彩銀在這後宮裡,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光無限。

血水從彩銀額頭上流下來,微涼的液體讓她瞬間清醒。

彩銀匍匐在地上,雙肩抖得如風中飄絮,悲戚道:“陛下,太妃娘娘是真的病在床上起不來身了,她病之前,還念叨著要給陛下設宴,親手做一桌您愛吃的菜,慶您平安歸來。”

“太妃娘娘要是知道您回宮來卻不肯去看她,定然又要胡思亂想,自責起來了……”

姬洵仿佛困惑地歪了一下頭,他半彎下腰,盯著彩銀,為難道:“這可如何是好?”

姬洵兩目低垂,“朕傷愈不久,實在不想走動,不如這樣好了,彩銀。”

彩銀抬頭,“陛下……?”

姬洵眉間舒展,伸出指尖,輕點彩銀紅腫溢出血漬的額頭,“今日朕將這皇帝交給你來做,你去看望母妃罷,當了皇帝的都是皇兒,有什麼差彆?”

這可是當世最為大逆不道的話!

可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當朝唯一的皇帝,誰又敢說他半個不是。

彩銀嚇傻了。

地上跪著的其他人也都傻眼了。

往日溫柔親切的陛下,今日怎麼像是瘋了一般!

“陛、陛下,您、您這是做什麼,奴才,是奴才讓陛下厭棄了嗎?奴才死不足惜,娘娘和陛下的親情若是有了隔閡,才是叫奸人計謀得逞!”

這樣還能往回圓,放到現代的企業裡,彩銀是個做總助的好人選啊。

姬洵直起身,看著一地紅黃綠交雜的標識,突然回身,問身後的殿前衛,“蕭啟胤,你覺得朕該不該去?”

蕭啟胤忙站得直了些,上前一步,朗聲道,“回陛下,臣是陛下的兵,陛下想去,臣便隨從,陛下不去,臣亦不去。”

這話看著笨拙,卻是滴水不漏,跪著的彩銀臉色都有點發青了。

這豈不是襯托她為陛下做主,更不像個奴才了。

左右是一出好戲在等著他,姬洵放緩了語氣,扶著彩銀的手臂,將人扯起來,“罷了,朕玩性起了,與你胡鬨一次,怎麼嚇成這樣?”

“起來吧,朕過去便是。母妃待朕如親子,朕亦待母妃如先皇後,怎麼舍得她難過。”

彩銀偷偷窺看天子的神色,姬洵如往常一般溫柔無二,她放下了吊著的心。

*

永康宮。

碧瓦紅牆,漆金朱門,青煙似彩霞縈繞宮內,仆從一路問安,將“陛下萬福”四個字接連傳到內殿。

常理來說萬太妃不夠格入主永康宮,此宮苑規模僅次於皇帝,原是皇太後的寢殿。

但作為皇宮內唯一協理六院的女人,姬洵憐她在宮中孤苦無依,自然將一切好的都捧給萬太妃。類似的特權姬洵為她批了多少,如流水一樣數也數不清。

萬太妃依在床榻邊靠坐,一張臉蒼白沒有血色,身上僅著素衣,病容未消,周身雅靜。

唯獨額上的綁帶鑲嵌了幾顆粉如花蕊的東珠,映襯她臉龐如少女清麗。

殿外的喧嘩傳進來。

“可是皇兒來了?”

萬太妃神色恍惚地抬起頭,剛看見姬洵的一片衣角,眼淚就如滾珠砸在被面上。

姬洵身邊是一眾永康宮的仆從,動作井然有序為天子布座上茶,萬太妃見到姬洵,立刻掙紮著要起身,“皇兒……”

服侍萬太妃的貼身小宮女勸道:“娘娘,您身體還沒好,急著起身要慌神了,陛下如今安然無恙,娘娘可放心了。”

可萬太妃哪裡聽得進去,她不顧眾人阻攔上前幾步抱住姬洵,萬太妃身量嬌弱,仰頭看姬洵時,眼底是濃濃疼惜之情。

姬洵與她對視,眸色如永夜深涼。

萬太妃仿佛並未察覺姬洵態度有何不同,顫抖著手想去撫摸姬洵的傷口,她臉上悲色難言,“皇兒……你受苦了。”

姬洵腳步一轉側身躲了,他理了理被抓亂的衣袖,隨口應付:“母妃才是受苦了。”

萬太妃呆立在原地,面含苦楚望著姬洵,繼而身子一軟,在眾人驚呼聲裡昏了過去。

永康宮的一眾仆從頓時亂作一團。

太醫院的人收到消息急匆匆趕來,須發皆白的老頭先給萬太妃把了脈。

“太妃娘娘乃是一時心緒激蕩,這才昏了過去,陛下,待臣去開兩副敗火清心的藥方子,太妃娘娘服下便好。”

“嗯,下去吧。”

姬洵從始至終都在看戲。

看萬太妃演,看永康宮眾人演。

和提前排練好一樣,每一步劇情的發生他都毫不意外。

女官彩銀哽咽地訴說萬太妃的苦楚和近日來世家的刁難,也略略提了萬疏影都為姬洵做了什麼。

“攝政王殿下為陛下處理了一批庸徒,他們在外胡言亂語,挑撥陛下和太妃娘娘的感情,小人聽了都難過,何況是娘娘和陛下……”

姬洵看著萬太妃頭頂上血紅一條標線,笑了。

彩銀沒等到預期中的接話,她悄悄抬頭,發現姬洵吹了一口熱氣,在飲茶。

彩銀心裡一陣不祥的預感。

換做平時,陛下肯定早就心疼他們娘娘了,怎麼今日反應這樣平淡?

姬洵見她抬頭,從容自若飲了口茶,貼心地問,“講好了?”

彩銀看姬洵這副讓人膽寒的模樣,一時有些懼怕,又覺得自己身為萬太妃的女官何必怕。她低垂著眼,擦拭眼淚,“陛下,其實都是奴的錯,沒有照料好太妃娘娘……”

姬洵手裡撥弄茶盞,饒有興致,“確實如此。”

彩銀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抬頭,隻見迎面一個茶盞砸過來,直接磕在她留有傷口的頭上,滾熱的茶水澆了一頭。

彩銀捂著臉彎下腰:“呀!”

“永康宮女官彩銀,伺候太妃不利,賜自儘。”

姬洵扶著椅子站起身,轉過頭看向床榻上仿佛剛剛醒來,臉上神情不可置信的萬太妃。

“母妃,朕這麼處置,應不應當?”

“她隻是疏忽一些,都是本宮的錯,太過惦念皇兒,連身體也顧不得了。”萬太妃眼眶紅透:“我皇兒,到底是誰將你逼迫成這番模樣,告訴母妃,母妃幫你做主。”

姬洵搖頭,起身走到帳前,彎腰扯起萬太妃的一縷青絲,他視線下遞,直視這個前世他當做親生母親侍奉的女人。“母妃,朕說處死彩銀,行是不行?”

先皇後宮遣散,萬太妃在後宮掌權,做天下最有權勢,最尊貴的女人,姬洵將她當做親生母親一樣,什麼好東西都要讓人先送來永康宮。

扶陵背叛姬洵,姬洵固然難以接受,可最讓他絕望的,其實是萬疏影和萬太妃。

青梅竹馬,視若兄弟。

傾注心血,珍如生母。

結果為了權勢,一個將他放血關押至死,一個是前者幫凶,在他身後捅了無數的刀子。

姬洵不慌不忙,低下頭去,親昵地湊近萬太妃,他唇是勾著的,眼睛裡卻沒有半點笑意。

“若朕今日偏要處死她,母妃待如何?”

萬太妃面色蒼白,視線向上,哀憐又心疼地看著姬洵。“陛下,彩銀陪伴本宮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姬洵恍然大悟,“哦,好一個陪伴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既是這樣,母妃說,如何處置她才更為妥當?”

“……不如罰俸半年,禁閉三月,我皇兒可滿意?”萬太妃強撐著露出笑來,但那笑意搖搖欲墜,分明是忍著委屈,泫然欲泣。

彩銀都不清楚為何自己成了這場博弈的主角,一時間要哭不哭,跟其他人一起伏在地上,不敢出聲。

姬洵突然興致缺缺,沒了繼續看戲的心情。

他輕飄飄撂下一句:“那便如此吧,朕改日再來看望母妃。”

跪著的眾人大氣不敢出,不明白為何皇帝和太妃娘娘今日氣氛這樣緊繃,明明過去,陛下最疼寵太妃娘娘了。

*

姬洵回到闊彆多日的養心殿,在冷清了不少的寢宮裡睡了一夜。再有兩日,問天卦一出,國師府便能有好消息傳來了。

姬洵很期待那瓶毒藥的到來。

翌日一早,臨時代任太監總管的小福子在殿外與人說話,姬洵將女官提前放好的朝服扔到一邊,隨意挑了件月白的長衫。

誰喜歡上朝誰去上吧,反正他不上。

過了半晌,小福子走進內殿,“陛下,扶陵公子求見。”

姬洵聞言本想直接拒絕,話到嘴邊,他又停了。讓扶陵幫助萬疏影謀朝篡位,想來不難,但讓扶陵提前對他痛下殺手,就需要一些手段。

原文裡他對扶陵的百般折磨,如今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姬洵拿起一本雜書,懶懶地窩在龍榻上,

“讓他在殿外等吧,朕忙完了,自會與他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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