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朕的老熟人們(1 / 1)

姬洵自然清楚來人是誰。

國師府如今說一不二的話事者,在堇國隻手遮天,權柄大到能在京中豢養私兵,讓攝政王萬疏影都忌憚三分的人。

絕無僅有的國師大人,溫城壁。

真是少見,前世兩人見面的次數五根指頭數得過來,姬洵連白綾之下的溫城壁到底長成什麼模樣都不清楚。

但此人癡迷煉丹術,炸塌過丹房的傳聞京都內人儘皆知,姬洵也當笑話聽過兩回。

據說溫城壁不近女色,不好男色,除了丹爐和國運,他什麼都不在乎。

溫城壁來了,殺他的麼?那好啊。

姬洵困倦地晃了下身形,也許是失血過多,他神智已不太清醒。換成常人怕是早死了,可偏偏他有個幫倒忙的係統吊命,死都成妄想了。

……係統好像是說過,鎖血掛的弱點是主要劇情人物?

姬洵眼神迷茫空泛,頭腦遲鈍地提取有效信息,視線緩慢聚焦在溫城壁的臉上。

在原本的劇情裡,溫城壁是主要劇情人物吧?

姬洵踉踉蹌蹌走了兩步,全憑意誌撐著他動作,可到底缺血嚴重,他腳下一軟,險些直直地栽倒。

溫城壁不偏不倚上前一步,單手輕而易舉摟住姬洵的腰,輕輕鬆鬆將人摟在懷裡。

一股極其淺淡的惑人香,從懷裡柔軟無力的人身上傳來,溫城壁微微偏頭,動作克己守禮,不曾逾越分毫。

這具身體涼得像擁著一段錦玉,人身體內的火氣,怕是從他血液裡流了個乾淨。溫城壁端詳姬洵輕輕蹙起的眉,疲乏沉得睫毛緊緊下壓,一副不願醒來的模樣。

芳歲帝貴為皇帝,是舉國上下最為金貴的人,何至於有此行為?隻怕自刎這件事另有緣由。

溫城壁不做多餘的動作,隻是輕巧地抬起姬洵的下頜,偏頭一看,心底一沉。

殿中有一處積血甚多,湛若明光的長刀靜靜躺在血泊之中,刀刃鋒銳無匹,不必懷疑,定有吹毫斷發的威力。

隻消一眼,溫城壁便清楚芳歲帝這一刀下手時毫不留情,求死心切。雖不知為何沒有傷到根本,可換做常人,不必等他來,早已是氣絕身亡了。

懷中美人面色如霜雪,觀之面相沉鬱氣濃,看來近日有頗多不愉快的事情讓他為難困擾。溫城壁神態如常,手臂在姬洵的腿彎略一使力,將人打橫抱起,步履如風走到殿外。

“今日參與此事的人,暫時收押到國師府,待陛下無礙,由我親自會審。”

等萬太妃顧不得儀容,一路驚慌失措跑到養心殿外,早已是人去樓空,隻有往日執勤的侍衛還守衛在外面。

萬太妃淚眼濛濛,一張臉未塗脂粉卻素雅嬌豔,難以看出她年紀四十餘歲,不知情隻怕當她是年少美婦。

“我兒,我的皇兒呢?”萬太妃整個人顫顫巍巍地跪坐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好不可憐。

“我兒,我皇兒若是不好,我如何向先皇和姐姐交代。”萬太妃在大宮女彩銀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她哭起來的姿態也是美意十足,有動人風情。

彩銀心疼她,“娘娘莫哭了,您哭壞了眼睛,莫說萬少爺,陛下也是要心疼的。小的已打聽清楚了,國師府來了人,將陛下接過去了。”

“……國師府?”萬太妃一行淚還在臉上,“也罷,我皇兒既然去了國師府,應是無礙了。至於今日養心殿內侍奉天子的人,不論官職,不論親疏,待回頭都請到姐姐那裡去作伴吧。”

“還不到和國師相爭的時候,能讓,便讓他。”萬太妃喃喃著。

彩銀心領神會:“小的明白,娘娘放心。”

“糊塗成這個樣子,怎麼能照顧好天子?我皇兒心思最是純善,他必定不是出於本心自刎,教唆者查出來,以九族嚴懲。”

萬太妃虛弱地扶著額頭,輕揉眉心:“本宮乏了,彩銀,今天本宮眼睛怕是要哭腫,你留心些,彆讓宮裡把閒話遞到天子耳邊去。”

彩銀笑道:“天子在國師府養傷,這些瑣事當然不該煩他。”

被人惦記的姬洵,昏睡了整整七天,期間一次也未曾醒過。

丹房裡的藥丸和散方子流水一樣送進去,由溫城壁親自為他送服,每隔兩個時辰便要觀察一次姬洵的狀態。

前六天在國師府眾人的提心吊膽裡一晃而過,第七天夜裡,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姬洵人還昏著,卻發起了高熱。

國師府裡有專門收留達官貴人的客房,鑒於無人敢登門造次,客房早已空置大半年。如今好不容易住進了人,規格直接掀了頂,當朝天子,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是虧待不得的。

房內裝飾奢靡,竟像是精心打造的華麗籠屋。進到內間,華麗床帳裡躺著一人。

帳中美人燒得面頰通紅,唇色殷紅如丹砂,額上一層虛汗,許是太熱,他微微掙動了幾下,將脖頸上的紗布蹭歪了一些。

溫城壁立刻坐在床邊,俯身伸出手,拖起姬洵滾熱的後頸,穩他的身。微涼的指尖碰到高熱的肌膚,姬洵像是察覺了有人接近,聲音極輕地嗯了一聲。

這聲音太微弱,輕飄飄落在人耳朵裡,狸貓一樣哼哼,除了溫城壁,誰都沒察覺。

溫城壁的動作微微一頓,隔著一層白綾,沒人清楚他此刻看向何處。

不過遲疑隻是短短一瞬,溫城壁已恢複如初,他用另一隻手扶正姬洵的下顎,不許他胡亂掙動。

“記好,七日晚,突發高熱。”

在一旁站了許久的侍官得到命令,默不作聲收回凝在天子身上的視線,將情況如實記錄在書卷上。作為國師的從屬官,每次國師試驗新藥成效時,他都是必不可少的記錄者。

不過這次的情況略有不同。

國師顯然比以往任何一次試藥都要上心,全程不許他們插手,連傷口縫合都是國師親自完成的。

先不說國師甚是厭惡血漬,單說國師府有一條規矩,就是從上到下,不論是誰,凡是在國師府任職者,衣衫在身上不能超過三個時辰,時間一到必須要做更換。

侍官不經意般又看了一眼床帳中昏昏沉沉的病弱天子,視線從那雙因為高熱而微微虛張的唇,一點一點挪到被薄衫遮覆的身軀上。

“師祖,您累一天了,之後換藥由弟子來負責吧。”

國師府內,遵循過去道門傳統,任國師者不論年歲,都歸為師祖,作為輩分及地位最崇高者,其餘人在師祖面前皆為弟子,諸事不得僭越。

溫城壁拿來濕絹淨手,確定姬洵的情況漸漸穩定,哪怕常伴丹藥,他也是一具肉體凡胎,忙到如今,疲乏是有的。

“一個時辰盯他一次,每十二個時辰將冊子傳給我。”

侍官低頭:“弟子明白。”

又過了三日,姬洵在虛弱疲乏裡掙紮著清醒過來,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凝看著標注為[國師府的床帳]的東西看了許久,才漸漸回過神。

“你醒了?”

姬洵循著聲音望去,一身白衣的陌生男人正低頭看他,眼裡含笑,頭頂綠條極為亮眼。“你現在還不便開口說話,想喝水麼?對我眨眨眼,我去給你拿水來。”

姬洵閉眼,輕輕撇過頭去,脖頸的疼像一根滾燙的木棍塞進他喉嚨裡,但他能忍。

兩次鬼門關的經曆,姬洵現在正是心底最需要靜的時候。

“看來你還不渴,”侍官微微一笑,從一旁的桌子上端過銀盤,“我先為你換藥吧。”

*

前後算起來,足足養了半月有餘,期間姬洵哪怕是能下床了,也會有人攔著不許他外出半步。

房間內一切帶有邊角的物體都被移出去了,姬洵待在國師府客房裡無所事事,倒是意外研究出了那所謂地圖和附錄解析的一點門道。

比如他近來吞吃的每一粒藥丸,姬洵但凡掃了一眼,就會浮現出物品的名字。看得久了,藥物成分及煉製時間、方法,也會一一體現。

其他物品也是同理,隻是要限定在非生命體上,才能生效。

姬洵心裡毫無波動,並且還想嗤笑出聲。

這東西給他有什麼用,若是給了溫城壁,估計還能看見對方做一次丹藥大師進階版,將丹術玩成現代數理化集合體。

……

姬洵若有所思。

仔細想想,也不算完全沒有用處,若是逛一次溫城壁的丹房,他將那些至毒的藥記下來,回頭挑一瓶喝了,怎麼不算被主要劇情人物乾涉致死呢。

出自溫城壁的手,符合主要劇情人物的條件,是有概率破除鎖血的。

想起鎖血,姬洵就很疑惑,這群人難道不會覺得他瀕死複生很不科學麼。還是說,他們對皇帝是天選之子的身份深信不疑,不死也很正常?

姬洵起身,走到門前,果不其然被兩位白衣侍從擋住了去路。

“陛下,國師吩咐過,您尚未痊愈,不能隨意走動。”

“溫城壁呢。”許久未講話,姬洵聲音略略有些沙啞。

“回陛下,國師在煉丹坊。”

姬洵不勉強,隻是閒話家常一般,扯了張椅子隨意靠坐在那裡:“朕養了幾日的傷。”

“回陛下,前後共十九日。”

“十九日。”姬洵偏頭,遙遙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這段時間,死了不少人吧。”

兩位白衣侍從互相對視一眼,搖頭,“國師說了,為了陛下養傷考慮,外面的瑣事一概不許講。”

“那就是了。”姬洵回想前世此時的局勢,大概猜得出來被趁機抽骨取髓的氏族都有哪些。

反對萬疏影的人,要麼死,要麼降。

“陛下在想什麼?都沒察覺小人來了。”侍官背手在身後,笑眯眯地湊近姬洵,嘴上說著陛下,眼裡卻沒有將他當做天子的敬畏。

反而透著一股姬洵十分熟悉的誘惑。

“陛下這兩日怎麼總想著離開?傷還沒好,您不能任性。”

自從姬洵醒來,為他換藥的人都是這名話有點多,經常對他莫名其妙笑起來的侍官。

當然,姬洵隻覺得這人肯定有點不輕的病,直覺。

到了拆藥布的時間。

姬洵坐在鏡子前,侍官手臂繞在他頸肩,伏低身體,鏡子裡映出極為親密的兩人。侍官仿佛沒有發現自己的動作太膽大妄為,溫柔地為姬洵解開脖頸處的雪白棉布。

昨日是最後一次藥,今後便可拆開藥布,不必再敷藥。侍官低眼看著,“陛下,可惜留疤了。”

鏡子裡映出姬洵現在的模樣,本就瘦弱的人經此一遭,更是顯得病氣沉沉。尤其是喉嚨上一道橫過來的猙獰疤痕,連交錯縫合的痕跡都十分清晰。

姬洵伸出手,輕輕摸了一下。

他對著鏡子裡幾乎壓在他身上的侍官笑了笑,玩味道:

“你的聲音,怎麼聽著並不覺得可惜。”

*

芳歲帝罷朝近整月,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情,縱然萬太妃再怎麼隱瞞消息,阻攔知曉內情的人外傳,外界也還是有了諸多猜測。

甚至有人疑心,是萬疏影意欲謀反,先一步逼死了芳歲帝,如今人死無對證,他想栽贓嫁禍給國師府。

皇帝一日不參與朝會,相信這套說辭的人便日益見長,局勢的走向如一甕渾水,讓人瞧不清晰,深怕栽進去就出不來了。

加上近日京中一番隱秘動作,許多人亦有察覺,許多臣子近兩日甚至告病在家,不敢登朝了。

溫城壁在丹房,研磨一盅雪白的去疤藥膏,他照舊戴著白綾,身上纖塵不染,專心致誌做自己的事情。

小侍官在門外低聲稟告:“師祖,自稱扶陵的人,今日又來拜訪了。”

溫城壁無波無瀾,如未曾聽到,過了半晌才道:“讓他回去,國師府本月不見外客。”

“是。”小侍官躬身行禮。

“扶陵見不得,本王總能見了?”

“攝政王,擅闖國師府,便是天子也不能保你無罪!”

“笑話!”來人一腳踢開擋路的侍從,一頭墨發鬆散,細細幾條紫繩穿了一塊窄小的額間玉,加上眼尾有一點淚痣,看著斯文俊雅,一身書卷氣,行事卻囂張至極。

“將天子囚在國師府,不許外人探看,依本王看,活膩了的是你們國師府!”

萬疏影雷厲風行走進內室,一掀丹房的簾子:“溫城壁,本王平日敬你三分,你當本王是軟柿子捏的?芳歲呢,讓本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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