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 王屈等人是美美地吃了一頓,對於自己選擇不讓鄭琬出錢租借廚具,而是用做菜來交換的決定, 由衷地為自己的聰明感到高興。
要不然,他們哪有機會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吃食?
同時,他們也覺得隻讓鄭琬負責早膳, 實在是太屈才了。
要是鄭琬也負責午膳和晚膳的話,他們估計, 公廚再也不會出現今日晚膳幾乎無人用膳的場面。
實在是大家真的不樂意吃劉大廚愛徒的手藝, 至於劉大廚自己, 一個幾乎不怎麼動手的人, 就更沒資格說不同意的話。
因為這一頓征服幾人身心的美食,就連睡夢中王屈等人都在做著吃美了的畫面, 時不時發出吃美之後的讚歎聲。
鄭琬也是想到今日之後, 就可以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小魚乾事業, 睡覺都香了。
加上昨夜忙碌了大半天,要不是趙青悠來叫她起床的話, 估計就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她聽到敲門聲,將頭從被子裡伸出來, 衝著門口的方向用睡意朦朧的軟綿綿嗓音回道:“馬上起身!”
然後又將被子蓋在頭上,深吸一口氣, 倒數三秒, 猛地從床上跳起來。
這種天氣她是不敢沉溺在溫暖的被窩裡,不然今天能不能起床都是件不確定的事。
迅速換衣, 走到房門,輕輕打開房門,從縫隙中不好意思地看著趙青悠說:
“兒昨夜忙著給王郎君做小宴, 睡的晚了些。”
趙青悠沒好氣地看著鄭琬,反駁道:“那兒之前說是可以給娘子幫忙,娘子自己不讓,昨夜定是累壞了。”
“嘿嘿!馬上就好,阿姊稍等一會兒。”
說著,鄭琬就露出自己藏在腰間的木盆和帕子,當著趙青悠的面狼狽地跑去取水的地方,著急忙慌地梳洗打扮,還好這時的發髻很簡單,不然她也擔心自己耽誤太長時間。
她這樣的舉動在趙青悠看來,就像是一隻被嚇到的小兔子,不停地在兩個地方來回轉換位置。
她看著都擔心,趕緊出聲道:“慢一點,不必如此著急,距離城門開還有一段時間。”
“是嗎?”
聞言,鄭琬立即從窗口伸出疑惑的腦袋。
趙青悠點點頭,然後看著鄭琬慢慢把腦袋縮回去,聽著屋內一陣翻找的動靜,不禁懷疑鄭琬是在屋子裡乾什麼。
等到她再次見到鄭琬,就看著對方挎著昨日肉攤老板相贈的籃子,裡面擺放的是昨日買來的香燭紙錢,以及一些蜜餞、白肉,拿去祭拜足夠了。
她滿意地頷首,溫和地說:“走吧。”
“走。”
等到兩人來到城門口,鄭琬才算是明白,為什麼趙青悠明明說這個時候距離城門打開還有一段時間,她卻這麼早來叫自己起床。
原來很多人都想要趁著城門開放的第一時間出城門,她倆明明是在天色昏暗時從都水監出發,來到城門口時,卻隻能排在長長的隊尾,估計距離城門有一兩百米。
她看著暫時無法挪動的隊伍,將手裡的籃子放在地上,看著趙青悠說:
“青悠阿姊,難不成每日出城都是這等景象?”
“應該吧?亦或者是今日是各司一起旬休的時間,大家都趁著這個時間歸家。若是不早一點,估計都不能在家中待幾個時辰。”
“也是。”
鄭琬想了一下,一天的時間要趕一個來回,還是要在晚上九點之前回到居所,不然在城中巡察的禁衛軍可不是吃素的。
之後趙青悠繼續介紹一些洛陽城的風土人情,給鄭琬這個外鄉人補補課。
等到兩人從城門口出去,已經是卯時一刻,兩人繼續一起往前走,過了好一會兒天光大亮,兩人也到了分開的時候。
趙青悠想著鄭琬一個去墓地,還是有點擔心,但是手裡拎著的東西有不允許她將親人置之身外。
隻能認真嚴肅地說:“娘子,你這個時辰去祭拜,一定要速戰速決,千萬不要在那種地方長待。回去之後,最好也用桃葉沐浴,防止沾染上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阿姊你放心,阿耶阿娘會保佑的。而且現在天這麼亮,距離清明也沒多少時日,說不準兒還能在那裡遇到其他人祭拜,不會孤單害怕的。”
“那你可一定要注意,千萬彆……”
鄭琬重重點頭,讓趙青悠放心,“阿姊快歸家吧?說不準家人已經在家中焦急地等待了。”
“那你快去快回,彆在城外耽擱太久。”
“阿姊快走吧。”
聽著趙青悠絮絮叨叨的關心之語,鄭琬的心軟成一片,忍不住將趙青悠由對著自己的方向,推到背向自己的一面,繼續推著往前走幾步,信心十足地說:
“兒心中有數,絕對不會在城外獨自待很長時間的,阿姊放心。”
說完,就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籃子,轉身就往墓地的位置快速跑去。
等到趙青悠轉身的時候,就隻能看到一個令自己哭笑不得的匆匆離去的背影。
想著平日裡鄭琬也不是什麼不靠譜的性子,她將心放回肚子裡,踏上回家的路程。
另一邊,鄭琬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在凹凸不平的鄉間小路上,看著腳下嫩綠的雜草,她還饒有興致地感受那柔軟的觸感。
或許是由於心情特彆愉快,這一次她到達墓地的速度特彆快。
更讓她驚訝的是,沒想到她的一句無心之言,居然說中了,在父母的墓葬旁邊,還有一戶人家在祭拜。
看到她出現先是一驚,但是看清楚她籃子裡的祭拜用品之後,悲傷地長歎一口氣,什麼話也不說。
鄭琬也沒有在這種地方交朋友的習慣,趕緊走到自己父母的墓前,將上面新長出來的嫩綠小草拔乾淨。
然後從籃子裡取出香燭紙錢,點火燒紙,點燃香燭插在墓前。
又取出她特意買來的蜜餞果子,以及昨日剩下的豚肉,這塊豚肉隻是簡單地清水煮過一邊,看著顏色慘白,有點寒磣,但這已經是她現在能夠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
在旁邊人的輕聲啜泣中,她將自己帶來的香燭紙錢全部燃儘,看著沒有起火的危險之後,她將蜜餞、白肉全部撿起來,放進籃子裡,接著朝自己剛剛來時看準的方向走去。
這片墓地不遠處就有一片竹林,要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時候早一點萌發的竹筍,應該已經從地裡鑽出來,向大家展示春日裡最純正的本味。
果然如她所料,在山腳下,她就已經開始一群群從地裡冒出來的竹筍,竹筍個頭不大,約莫她兩指寬。
虎口對準竹筍的底部,朝著外側一折,隻聽清脆地一聲“哢!”
嫩黃色的竹筍就落入鄭琬手中,接下來不停掰斷竹筍的聲音,“哢!哢!哢!”仿佛構成一道優美的樂曲,在整片竹林中回蕩。
她也沉浸在這種收獲的美妙中,不知不覺人已經來到了半山腰上,等到她回過神,回望山腳下被自己扔了滿地的竹筍,忍不住露出笑容,猶如一朵在春日裡盛放的純白梔子花,清新動人。
她拍拍自己沾上枯枝落葉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從自己的位置往下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直接滑到底。
實在是現在這個時節,春雨連綿,不止可以讓竹筍獲得生機,也能讓腳下的區域沾染水汽,配合著腐爛的落葉,簡直就是腳滑神器。
“呼——”
等到她直接一個大跳從一個石塊上跳下來,忍不住長吐一口緊張的氣息。
而後低頭看著自己短短半個小時的收獲,開始尋找一個乾淨的位置坐下,開始把所有的竹筍都剝出來,這樣才能將所有的竹筍都帶回去。
接下來就是鄭琬一個人默默工作的時間,聞著清新的空氣,看著眼前鮮嫩的竹筍,她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鄭琬舒服地撐個懶腰,從地上起身,看著能將自己塞滿懷的竹筍。
忽然覺得她眼大體力小,這麼多的東西帶回去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是為了自己能吃到一口鮮嫩的竹筍,她也顧不了其他,用藤蔓將竹筍牢牢捆緊,塞進籃子裡。
拎著足夠讓她身體往一個方向傾斜的“收獲,”繼續往自己看好的地方走去。
之前她想要的蝦米,她可沒有忘記,要是這次不來,想吃到就得十天之後再來嘗試捕撈,這與她一個廚子和吃貨的本質不符。
於是,這個時候從城門口出行的人,就看到這樣神奇的一幕。
一個身形單薄的女娘拎著一個接近塞滿的籃子從自己眼前走過,看著那晃晃悠悠的樣子,真是讓人擔心,會不會什麼時候女娘拎不住手裡的籃子,又或是那個看起來有點簡陋的籃子什麼時候直接散架?
鄭琬整個人的心神都被手裡的東西牽引著,根本沒有心情去觀察其他人。
等到她終於走到河邊的時候,情不自禁地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猛地一下子將手裡沉重的籃子放在地上,人也順勢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輕鬆地看著不遠處來來往往的客船。
要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她當初從漢東郡來洛陽的時候,也是從這條水路來的,或者也可以說她就是從這條河重獲新生的。
隻可惜,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落水前的畫面,隻有火光與夜色交織的喧鬨,以及那雙牽著自己的手。
算了,想也沒用。
鄭琬看著自己雙手被籃子壓出來的印記,雙手相互揉捏緩解。
等到雙手都隻殘留一點紅色的印記,她立即鬆開手,將旁邊籃子裡的竹筍、蜜餞和白肉取出。
拿起空出來的籃子,隨機摘取幾根地上的藤蔓,鋪在籃子底,這樣一個簡易的捕撈小蝦米的工具就做出來了。
接著,鄭琬的視線在自己旁邊的河岸看去,讓她找到一個水草豐茂的地方,像是這樣地方,一般都會有許多小河蝦居住。
她看準位置,直接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但當她站在河岸後,慢慢蹲下身子,同時將手裡的籃子緩慢伸入水中,屏氣凝神,讓籃子慢慢從水中靠近自己的目標。
然後,猛地一撈。
“嘩啦啦!”
無數的水從竹籃之間的縫隙墜落,在河面上碰撞出一朵朵水花。
鄭琬此時卻沒有心情去觀察這副景象,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手裡的籃子裡,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翠綠的藤蔓上,跳動著無數小蝦米,一個個活力無限,妄圖跳出籃子的區域,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水域。
發出陣陣“啪啪啪”拍打在葉片上的聲音,她聽著卻尤為悅耳。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緊緊這一次就抓住了一手的小蝦米,再來幾次,她今天製定的計劃就能提前完成。
想到這,她覺得自己現在也是衝勁滿滿,趕緊在河岸上挖出一個可以容納蝦米生存的小水坑。
在此期間,她總覺得水坑旁邊的河水裡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搖晃,忍不住用一根棍子挑起,卻發現是一個麻布袋子。
“哇!麻布袋。”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撈到蝦米之後還一直擔心怎麼把竹筍和蝦米一起帶回去,現在就有辦法了,可以把竹筍放進麻布袋裡。
之後往竹籃裡放入幾塊寬大的樹葉,放上水和蝦米,她就能夠順利的回到都水監。
想到這個場景,鄭琬都覺得今天的自己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心情愉悅地將麻布袋洗乾淨,放到一旁的空地上晾曬。
接著,再使用同樣的手法,在重歸平靜的河水中捕撈蝦米。
或許是這些蝦米從來也遇見過這樣的手法,她不過來上五六次,水坑中積攢的蝦米估計已經達到三斤。
看著終於到達自己的要求之後,她趕緊按照預想的樣子,將竹筍和、蝦米和白肉都裝起來。
至於蜜餞,已經在她捕撈蝦米無聊時吞入腹中,正好也解決了沒吃早飯的饑餓,免得她沒體力走回都水監。
所以當鄭琬回城的時候,她身上的東西看起來更多了,她行走的速度也更慢了。
一隻手小心翼翼地護著挎在胳膊上的竹籃,一隻手賣力地拽著快要拖地的麻布袋。
她走過的地界,來留下一道水滴落的痕跡,但是幸好這時的氣溫高,城內灰塵也不少,加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那點痕跡很快就被其他人遮掩。
好不容易走到了布政坊,她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循著香味散發的地方一看,發現是上次自己吃過的羊肉索餅攤位。
想到那索餅的滋味,她忍不住吞咽口水。
最後還是對美食的渴望占據高地,手上湧現出無限的力量,等到她走到攤位的時候。
夫妻倆立即將她認出來,好奇地看著她手裡的麻布袋和籃子,發現籃子裡的是蝦米之後,眼神中都是困惑,不明白鄭琬為什麼要去城外將這種沒多少肉的東西帶回來,還刺嘴巴。
鄭琬放下東西的時候頓時鬆一口氣,看著兩人氣喘籲籲地喊道:
“來上一碗羊肉索餅!”
“好嘞,小娘子稍等。”
聽到點餐的聲音,兩人暫時移開自己困惑的視線,專心做自家的羊肉索餅。
而後婦人上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往麻布袋內看去。
鄭琬本就沒有怎麼遮掩,加上係在麻布袋上的繩子有點滑,從城外走來,一路上的拉拽早就散開,隻要探一眼,就能看清楚裡面的東西。
婦人看著鮮嫩的竹筍,有些驚訝地說:“春筍這個時候就長出來了?”
聞言,鄭琬迅速往婦人身上看去,然後低頭看著自己滿滿當當的麻布袋,心滿意足地說:
“是呀。兒也是今日出城才發現的,竹林中這種筍子全都冒尖了,看著實在是歡喜,一不留神就摘了這麼多回來。”
“女娘可真厲害,一路從城外走回來,完全看不出來還有這麼一股勁。”
“哈哈哈!實不相瞞,兒這胳膊都感覺快不是自己的了,酸脹發疼,估計回去之後要好好休息一會兒。”
“那娘子可得好好按摩一會兒,最好用帕子沾濕熱水敷在上面,明日醒來就會好上許多。”
“多謝提點。”
“這有什麼,娘子快吃午膳吧,小心餓壞了。”
聽到這些關心之語,鄭琬甜甜地笑了,轉頭看向桌上冒著熱氣的羊肉索餅,深深吸一口其散發的濃鬱鮮味,露出幸福的笑容。
婦人看完自己好奇的東西之後,也就不耽誤鄭琬吃飯了。
兩個人對著袋子裡的竹筍品頭論足,卻沒有注意到麻布袋上被河水長時間浸泡之後,表面那已經淡到快要看不清痕跡的字。
鄭琬結束自己喜歡的羊肉索餅,滿意地揉揉有點脹的肚子,又繼續在椅子上坐一會兒,才重新拎著自己的麻布袋和竹籃往都水監的位置走去。
又是艱難的一段路程,她好不容易走到都水監的後門,剛想要推門而入,身後就轉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崔知韞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再一次見到熟悉的麻布袋,特彆是那袋子上的細娟,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看到拿著麻布袋的女娘想要拎著袋子進入都水監,他慌忙地加大跨步的距離,行動速度相較於平常有點匆忙。
守在後門的守衛還是第一次看到崔監丞,露出這種不沉穩的步伐,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下一秒就看到崔監丞朝著正要進門的鄭娘子出聲,“女娘,請慢!”
鄭琬有些懷疑喊住的是自己嗎?
一轉頭就看到崔知韞目光晦暗地看著自己,她用指尖指了自己的方向,茫然地看著崔知韞,開口道:“崔監丞是在叫兒?”
崔知韞點頭,繼續大步向前,在鄭琬不解的眼神中將裝有竹筍的麻布袋拎起來,先她一步進門。
這下子鄭琬心中的疑惑更深,旁邊的兩個守衛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已經在腦子裡暢想崔知韞和鄭琬是什麼關係。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那些隱秘的流言,心想:難不成鄭娘子與崔監丞真的有不為人知的關係?
門內,崔知韞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路,卻沒有聽到有人跟上的聲音。
他轉身一看,發現鄭琬還傻乎乎地愣在門外,有些著急地說:“女娘請跟來,某有要事相問。”
“哦。”
鄭琬在茫然當中跟上崔知韞的步伐,不一會兒兩人就來到了前院——崔知韞辦公的房間,這還是她第二次來到前院辦公的區域。
看著與房間格格不入的殘破竹籃和灰撲撲的麻布袋,她有些疑惑地說:
“不知崔監丞需要兒說什麼?”
崔知韞一看就知道鄭琬與私鹽的事毫無關係,也明白這個麻布袋肯定是她從什麼隱秘處撿來的,不然他們都水監的人不會找了半條河都沒找到一點蹤跡。
不過,有關私鹽案的事情,不能向外人透露其中的隱秘。
他才特意將鄭琬從小道上帶來自己的案件,看著眼前之人茫然無措的樣子,他一如往常地冷著一張臉,話語僵硬地說:
“娘子裝有竹筍的袋子從何而來?”
鄭琬怎麼也沒有想到,崔監丞把自己從後門帶來,還幫忙拎袋子,就為了問自己這撿來的麻布袋是從什麼地方撿來的。
她原先還以為,崔知韞是為了午膳又或是晚膳,把自己叫來提前安排膳食,畢竟那天晚上他們的對話不就是這樣嗎?
而且她也沒覺得自己撿來的麻布袋有什麼地方特殊的,因為泡在河水裡的時間有點長,已然沾染上河泥的褐色,除了那容易滑落的繩子(細絹),其他的她都沒有注意到。
但是面對崔知韞的詢問,她還是如實相告。
“這個麻布袋是兒在開遠門外漕渠捕撈河蝦時發現,當時正好兒需要一個容器裝竹筍,所以就將其從河中撈出,至於其他的,兒一概不知。”
聞言,崔知韞頓時恍然大悟,他們都水監派出去的人,一直都在潏水尋找,甚至與潏水相交的洨水都有派出人手,就是沒有想過,船上的東西已經順著河水流到漕渠。
看著有些害怕的鄭琬,他立即解釋道:
“這個麻布袋,我們都水監有大用,需要留下來。女娘可以將自己的竹筍取出,留下袋子,並且從今往後要對自己在漕渠發現此物閉口不談。不然,我們也無法對娘子隨時隨地進行保護。”
聽著崔知韞明顯帶著警告的話語,鄭琬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屏住呼吸,震驚地瞪圓了眼睛看著對方。
眼睛控製不住地往地上的麻布袋看去,可看來看去,她都沒發現有什麼特殊的。
不過,對於崔知韞這人的話,她是相信的,畢竟都水監關於這位崔監丞的流言都是好的,什麼君子之風、學識淵博等都是用來形容他的。
因此,趕緊蹲下身子,將自己捆緊的竹筍從麻布袋裡掏出來。
並且鄭重地向崔知韞保證道:“兒絕對不會把今日發聲的任何事情說出去,兒就是出門祭拜,而後摘了竹筍,順便撈了一點河蝦,其他的什麼都沒遇見。”
聽到鄭琬如此迅速地“屈從,”不知道為什麼崔知韞第一次覺得很想笑,特彆是配上鄭琬那張一本正經的小臉。
他隻得強忍住自己的衝動,輕咳兩聲,回道:
“娘子明白就好,今日什麼都沒有發生。”
鄭琬看了一眼被自己塞滿的竹籃,回看崔知韞,緊張地說:“那兒能離開了嗎?”
“娘子稍等。”
崔知韞還算溫和地說,接著加大音量,對著門口的方向喊道:“來人!”
下一秒,房門立即被一個男子打開,男子低著頭對崔知韞行禮,喊道:“監丞有何事吩咐?”
“你幫這位娘子將籃子拿著,將人送回去。”
“諾。”
這一切就像是發生在電閃雷鳴之間似的,鄭琬感覺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腳下的籃子就被人拿起。
她猛地一轉身,看到陌生的人拎著自己的籃子才反應過來,立馬回頭對著崔知韞說:“多謝崔監丞。”
說完,就著急忙慌地跟在男子身後,眼睛牢牢鎖定在簡陋的竹籃上,生怕它承受不了這麼多重物碎裂。
但這竹籃還是算是給她面子,等到了她的居所才露出快要散架的趨勢。
鄭琬趕緊把自己的手放在竹籃下,焦急地喊道:“郎君可以了,將竹籃放在地上即可。”
聞言,崔邇立即將自己手裡的竹籃放下,轉身對著鄭琬恭敬地說:“既然到了,某自離去。”
“多謝郎君。”
崔邇回去之後,站在門外,將自己將鄭琬送回去的消息告知崔知韞。
過了一會兒,裡面傳來一聲熟悉的“知曉了。”
房間內,崔知韞將地上的麻布袋撿起來,從中抽出那一段細絹,手感細軟,無論從顏色還是手感上來上所,都與之前的那一截明顯出自同一家染坊。
不過,這一次這跟細絹能夠提供的信息更多,對於他們能夠找到背後的幕後主使又多了一層勝算。
很快,他又在麻布袋上發現了一個不同之處,那就是這個布袋原先似乎印有什麼東西。
他耐心地用指尖在原先的痕跡上小心描繪,很快一個形狀就這樣在他腦海中浮現。
“郭!”
另一邊,鄭琬還不敢就此休息,趕緊將自己已經失水很長一段時間的蝦米拯救出來,趁著給蝦米還活著,趕緊將它洗乾淨,順道還把一路顛簸的竹筍也洗了。
蝦米洗乾淨之後,不用怎麼處理,直接放在太陽底下暴曬即可。
至於竹筍的處理就沒有那麼簡單,需要先經過開水的焯燙才可以進行下一步。
她趕緊點燃柴火,將整鑊的清水燒開,然後一點點地將竹筍焯水,除去裡面的意味,等到所有的竹筍焯好水,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
留出一部分到晚上吃,其餘部分全部放在太陽底下,和蝦米一樣曬乾表面的水分。
“啪啪!”
一想到自己短短半天就做了這麼多事,鄭琬自我鼓勁地拍拍手,順便拍了拍身上沾有的灰塵。
這時候她才注意到,自己因為爬山下水,整個人身上的衣服簡直是無法見人,而她就頂著這樣的一身衣服,穿行了半個洛陽城。
回憶起這樣的畫面,她就忍不住渾身發癢,趕緊就著柴火燒點熱水,而後就沉沉睡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酉時,也該到了做晚飯的時間。
看著自己現有的食材,鄭琬當即決定,今晚就做一道家常的春筍炒肉。
肉是她提前煮過的白肉,要是有大量的辣椒的話,這樣好的肥瘦相間的豬肉,她真的是想用來做小炒肉。
可惜沒有,隻能退而求其次,吃一吃這個春日裡最早展現春味的春筍炒肉。
燒火熱油,將切好的肉片倒入鑊中煸炒,直至肉片周邊的部分微微卷曲,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焦黃色,感受到肉片與鍋鏟的粘連。
同時面前不斷散發出一股迷人的肉香味,隨著一個個油泡的出現又爆炸而更添刺激感。
看著時候正好,她趕緊將薑蒜、辣椒段一起放入鑊中翻炒、爆香。
這個時候散發的香味就更加濃鬱了,順著風飄蕩到雜役房。
本來昨天夜晚聞著烤魚的香味就已經很誘人了,那時大家顧及著是夜間不好意思出門。
可現在正是落日消散之時,天光明亮,加上正好是用晚膳的時候,聞到這麼濃鬱的香味不是查探一番,那就真的是太可惜了。
想到這,幾人對視一眼,飛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著和頭飾,以一種飛快地速度循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跑去。
當看著鄭琬小小的身軀坐在凳子上,全神貫注地盯著鑊裡的食材,手裡的鏟子不斷翻動時,大家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能夠在都水監做出如此香味的,除了鄭娘子,還會有誰?
鄭琬此時全身心都放在眼前的吃食上,根本沒注意到食物散發的香味,已經吸引來了那麼多人。
她將加入的配料炒香之後,迅速倒入焯水後的春筍。
為了使春筍更好的入味,她直接往整根春筍上拍上幾刀,像是做拍黃瓜那樣,讓筍裂開的紋路更多。
果然這些處理後的春筍一碰到油,油瞬間沿著拍散的紋路入侵,將自己擁有的肉香、辣椒香、薑蒜香味浸入其中,與春筍本身的鮮味相混合,激發出更加特彆的香味。
因為春筍經過焯水,無須長時間翻炒,簡單翻炒幾下,立即加入鹽和醬油一起翻炒。
醬油加入的瞬間,立即在春筍身上刻畫出一條條更加濃重的紋路,同時一股醬香味融入春筍之間。
鄭琬看準時間,往裡面加入蒜苗,翻炒兩三下立刻撈出。
春筍炒肉完整倒入盤中的時候,在落日的餘暉下飄散著一股白氣,就像是將其香味具象化,往空氣中飄散。
她還沒來的感歎自己的手藝,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好香呀!”
而後就是熟悉的肚子叫,“咕嚕咕嚕——”
鄭琬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身後一米處站著五個人,圍成一圈,像是把她作為圓心呈扇形站立似的。
她身體下意識地往後一躲,有些驚訝地問:“你們是聞著香味來的?”
幾人猶如小雞啄米一般,激動地連連點頭。
下一秒站在最中心的人就站出來解釋道:“我們就是突然聞到一股香味,情不自禁地從房裡跑出來,打擾了鄭娘子,是我等的過錯。”
鄭琬想著剛剛聽到的肚子叫聲,再看著幾人垂首低眉自責的樣子,隨後看著自己明顯一大盤的春筍炒肉,帶著善意地說:
“既然你們來了,那就順道嘗一嘗兒做的新菜——春筍炒肉,說來這個春筍還是今個兒在城外親手采摘的,特彆鮮嫩。”
眾人一聽,立馬慌張地連連擺手,婉拒道:“我們這麼多人怎麼能白吃娘子的飯菜。”
下一秒就有一個拆她台的人,興奮地喊道:“兒今日歸家,特意從家中帶來了阿娘親手做的烤餅,不知道能不能拿來和娘子換著吃?”
其他人仿佛點亮了什麼關節,立即起此彼伏地喊出聲。
“兒那裡有家中做的鹹菜。”
“兒歸來時看見有人在賣果子,買了一點當做零嘴,也可以和娘子交換。”
……
鄭琬隻覺得自己面前像是有無數隻鳥在嘰嘰喳喳地叫喚,趕緊打斷道:
“不管是什麼,都可以拿來一起分享,隻要大家不覺得自己拿來換食值得即可。”
“娘子,爾等馬上回來!”
說著,五個人就迅速在鄭琬的眼前消失。
這時她才記起自己身後的爐子和鑊,趕緊往裡面倒入一碗水,等著待會兒洗鑊用。
等到無人再次回到鄭琬的房門前,就發現這裡突然多出了一張矮桌和墊子,有些疑惑地看著鄭琬。
鄭琬笑著解釋道:“這是房中的矮桌,待會兒我們可以跪坐在地上用晚膳。”
“多謝鄭娘子。”
幾人立即席地而坐,將自己帶來的吃食放到桌上,而最中央的就是鄭琬做的春筍炒肉,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屬於自己的獨特香味。
大家控製不住地深吸一口氣,似乎是想要將所有的味道吸入靈魂深處。
鄭琬看著大家迷醉的樣子,馬上坐在剩餘的空位上 ,對著大家喊道:“可以用膳了。”
“諾。”
幾人虔誠地一手捏著燒餅,一手拿著筷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朝著盤中的春筍炒肉出手。
但是當食物入口的那一刻,什麼羞澀,什麼不好意思都化為空物,整個人的唇舌像是被什麼刺激似的隻能感受到內裡的滋味。
“哢嚓!”
炒後的春筍依舊保持著自己特有的清脆口感,而且一點澀味都吃不到,反而是其散發的春色之鮮,在唇齒之間飄蕩。
更為特彆的是,那種油潤的鮮香當中,還混著這薑蒜的香味,以及一點點不易察覺的辣味。
辣味讓這道菜增色不少,越吃越想吃,隱隱有種上癮的滋味。
尤其是有人無師自通,將春筍炒肉夾在燒餅之後,一口咬下去,先是感受到燒餅的柔韌和綿軟,而後是春筍的脆嫩的鮮香,接著是肉片的焦香,還是那偷偷潛入的香辣,幾種滋味混合在一起,散發著令人沉醉的美味。
不知不覺一整盤春筍炒肉就這樣被六人解決乾淨。
這下子覺得自己闖入的五人更加不好意思,滿臉都是羞澀的紅色,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把菜肴吃完的。
趕緊站起身對著鄭琬的位置行禮,高呼:“多謝鄭娘子。”
而後在鄭琬還有些迷糊的時候,幾人合力將用完的碗碟、筷子、廚具全部拿在手裡,看著鄭琬說:
“我們沒有什麼能夠做的,這剩下的清洗工作就交給我們吧。”
說完,迅速帶著所有的餐具和廚具朝著後廚水井的地方離開。
鄭琬看到這樣的畫面也是無奈地搖搖頭,心想:怎麼會有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呢?明明她們剛才就是平等地分享自己的食物,沒必要給她洗東西。
她隻能處理剩下的矮桌和席子,真的彆說,她今天坐在席子上吃飯,真有一種野餐的感覺。
想象著在春意盎然的公園中,將所有的吃食擺在樹下,與三五好友一起說說笑笑,一邊享受美食,一邊感受春天的氣息,真的是一個不錯的畫面呢?
她整理完吃飯的位置之後,還沒看到幾人回來,就順勢將中午晾曬在門外的蝦米和春筍收進房中,萬一夜間下雨的話,那就功虧一簣了。
就在她抬著曬有小蝦米的竹篾時,幾人小跑著出現在她面前,笑著說:
“鄭娘子,這些東西都洗乾淨了,應放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