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佑笑得像是一隻小狐狸, 眉眼彎彎,在眼角堆積不少皺紋,笑著解釋道:
“這是都水監的慣例, 鄭娘子拿著便是,何況這錢財支使也不是我一個小小管事能夠決定的。”
聞言, 鄭琬心中雖然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但還是把錢收下了。
“多謝文管事。”
“鄭娘子慢走。”
文佑笑眯眯地歡送鄭琬離開, 看得旁邊的小廝一愣一愣的, 有些不解地問:
“這小娘子不過就是公廚的一個小小人物而已, 管事何以如此對待?”
一聽這話,文佑的笑臉立即垮下來,一臉無奈地看著身邊的人, 手指著對方上下搖晃,解釋道:
“你們呀!就是不樂意打聽消息, 這鄭娘子是什麼人物?她可是崔監丞特意留下來在公廚做工的, 就憑這層關係, 多發一百多錢有什麼要緊,取用彆處填補即可。”
“原來如此, 管事可真是高瞻遠矚。”
“哪裡哪裡, 不過就是樂意說話的人多了一點而已,你這郎君可還有的學呢。”
說完, 文管事就一派悠然自得地摸著自己的長髯。
離開賬房之後,鄭琬就告知了趙青悠自己多發工錢的這個消息。
趙青悠也是一臉的不解,疑惑地說:“文管事向來待人好,或許是看出娘子身無分文,這才破例。”
“或許吧?不過,月錢多了, 兒就能出去多采買些東西,也不用在香燭紙錢上節省。”
“晚膳後一起上街。”
鄭琬笑盈盈地點頭。
而後兩人在公廚附近分開,走在回去的路上,鄭琬就已經將今晚做的夜宵菜品想出來,在這樣夜涼如水的時節,魚和辣椒最佳的搭配不就是烤魚嗎?
一想到幾人吹著涼風,吃著香辣入味的烤魚,若是再能來上一碗酒,這可是夜宵的完美搭配。
不過,在這裡沒有火鍋底料,也沒有豆瓣醬,她需要提前做一點準備。
回去之後,鄭琬找出自己還沒來得及使用的完整辣椒,直接裝進鑊中用水浸泡,而後轉移到陽光強烈的地方晾曬。
等看著時間來到晚膳,她的身影迅速出現在公廚的位置,正好撞見劉大廚帶著自己的徒弟風風火火的離開,絲毫看不出此時正是用晚膳的時間點。
不過一會兒,趙青悠和其他人也從後廚中出現,她的眼神越發疑惑,連忙迎上去,小聲不解地問:
“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剛剛兒看著劉大廚離開了。”
趙青悠有些緊張地四處張望,拉著鄭琬繼續往前走,等到了無人處才解釋道:
“本來旬休這日的晚膳就沒什麼人吃,劉大廚做起來菜來也是愈發潦草,但是今日來的人不足十數,劉大廚不知是自慚形愧還是惱羞成怒,甩開身上的圍裙一句話都不說地離開了。其他的……”
聞言,鄭琬想象了話語中的場面,如果是她管理的後廚,一共來吃的人十個都不到,那肯定要先檢討自己的廚藝。
但是目前看來,劉大廚並沒有這種自我檢討的胸懷,或許是他根本就不樂意在普通人身上展示自己的廚藝。
她不相信一個能通過考核的都水監“主廚,”身上能一點本事都沒有。
不過,她想了想這件事與自己無關,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出門逛街,激動地拉著趙青悠的胳膊說:
“如此說來,阿姊現在可否出門采買?”
“自是可以。”
“走咯!”
鄭琬歡快地在趙青悠身邊跳躍,想象著待會兒出門采買的場景,但是真實情況卻讓她大跌眼鏡,實在是臨近黃昏,大多數進城買賣農產品的婦人都趁著天黑之前回家,留在市集中繼續等著賣尾貨的人都是城內的居民,買賣蔬菜品種有限。
但是這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她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用三枚大錢買下了最後剩下的土豆、豆芽、蘑菇、圓蔥、蔥薑和香菜,如果是在剛開市的時候,根本不敢想象。
婦人一邊幫鄭琬將蔬菜裝進籃子裡,一邊痛心地說:
“你這個小娘子嘴皮子可真是利索,兒居然說不過。這些東西就儘給小娘子了,下次,絕對沒有下次了。”
說著,將東西全部裝進鄭琬的籃子裡後,撿起自己的東西迅速離開。
趙青悠也是佩服地看著鄭琬,有些感歎地說:“往日還真看不出娘子有這一招,兒看往後那婦人都要躲著娘子行事了。”
“若是待到天黑,她都沒有賣出去,那可就一點錢都賺不到。說來,兒還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哈哈哈哈!”
如此自誇的小模樣,讓趙青悠忍俊不禁。
“走吧!阿姊不是說要買些東西回家嗎?”
“走!”
相較於鄭琬的隨地采買,趙青悠做起事來就有規劃多了,或許是她也在洛陽城中待了幾年,對於這裡的商鋪十分熟悉,買東西總是挑選最實惠的商戶。
鄭琬也蹭了一點便宜,買了需要的米面油、鹽、醬油,想到晚膳的夜宵,還趁著趙青悠買胡麻餅的時候,買了一點軟和的小餅,屆時配著烤魚一起吃,更能填飽肚子。
等到兩人從燒餅鋪子出來的時候,兩個人的手上都拿著滿滿當當的東西。
鄭琬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好奇地問:“阿姊可還有什麼東西要買回家的?約莫不久之後就要宵禁了。”
“兒見娘子做的豚肉如此美味,此次歸家想著買些豚肉與阿耶阿娘嘗嘗,不知這時是否還有肉攤在做買賣?”
“不如去都水監附近的市集看看,兒上次就是在那遇見的。”
趙青悠想著這樣正好可以趁著回家一起買東西,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匆匆趕到的時候,正好遇見老板收攤,看著對方手裡顫顫巍巍的豚肉,趙青悠有些慌張地喊出聲:
“郎君!兒要買肉。”
突然出現的聲音,差點把老板嚇一跳,有些昏暗的光線下,他雙眼直視來人,看清楚其中一個是都水監曾經來買過肉的女娘後,整個人瞬間鬆弛下來。
彎腰將自己剛剛放進簍子裡的豚肉拿出來,笑道:“兩位娘子來的正巧,再晚一會兒,某就要帶著東西回家了。”
“那我倆還算是幸運。”
說著,鄭琬和趙青悠的眼神已經在剩下來的肉上打量,看著剩下的都是肥瘦相間的部分,兩人覺得還挺正常,時人還是最愛肥肉,這個時間點剩下這種肥瘦相間的肉,兩人還算是幸運了。
鄭琬看了趙青悠一眼,湊在耳邊低語道:“不如兒與阿姊分了剩下的這些肉吧?”
趙青悠看著所剩不多的豚肉,點點頭,看著老板說:“不知這豚肉作價幾何?”
“看兩位女娘樂意照顧鄙人生意,肥瘦肉一斤四錢,剩下這些全買了一共20大錢。”
說著,還將案板上的肉掂量起來,展示給兩人觀察。
根據趙青悠這些年買東西的眼力來看,這塊肉絕對不止五斤,肯定是老板給她們的便宜。
這樣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於是笑著說:“既然郎君這樣說,那就將肉一分為二,我們一人一半。”
“好嘞!”
說著,老板迅速將案板上的肉一分為二,僅從肉眼來看,根本無法區分兩人的大小,足見其刀法深厚。
鄭琬此時卻沒有心情觀察對方砍肉,而是好奇地看著一旁被剔到隻剩骨架與一點碎肉的大骨上,好奇地指著說:
“郎君,你這剩下的豚骨怎麼賣?”
老板一邊給肉塊穿繩子,一邊瞥了一眼腳邊的骨頭,笑著說:
“這種骨頭根本就沒有人樂意買,如何定價?”
“若是兒想要買呢?”
“娘子說的可是真的?”
老板立即驚喜地睜大眼睛,那些骨頭早已經被他剔乾淨了肉,就是純純大骨頭而已,根本就沒有人樂意吃,他帶回去也隻是徒增分量,順便喂喂自家看門的大黃。
不過因為骨頭太多,他家的大黃最近對骨頭也開始有些提不起興趣,他正在發愁怎麼處理這些骨頭,鄭琬的話就像是天籟之音,給他幫了個大忙。
趙青悠也不敢置信地看著鄭琬,有些擔憂地扯動鄭琬的袖口,開口道:
“那些骨頭根本就不能吃,娘子還是彆浪費銀錢,有這些肉足矣。”
“不會的,阿姊。那些骨頭兒有妙用,等阿姊從家中回來就明白了。”
看著鄭琬信誓旦旦的樣子,加之對鄭琬廚藝的猜想,趙青悠也歇了繼續規勸的心思,隻是看著老板的眼神有著些許不善。
和趙青悠說明白之後,鄭琬一臉笑意地看著老板,回道:“自是真的。”
“既然娘子想要,給個三枚大錢就成。”
“好!”
鄭琬迫不及待地從自己的荷包裡掏出十三枚通寶,遞到老板面前。
老板迅速收下,生怕鄭琬反悔似的,甚至因此還送出了自己的一個竹簍,幫著將她買下的骨頭全部裝進去。
此時的鄭琬還在因為自己占到的便宜而高興不已,三文錢就買下了四個大腿骨,想到骨頭裡面蘊含的骨髓,她感覺自己都在流口水。
這個時候的她有多開心,等到自己踉踉蹌蹌把東西扛回都水監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與此同時,她甚至有點錢慶幸自己沒有選擇在更遠的市集買肉,不然她真得叫個人幫忙拎東西。
身旁的趙青悠也在氣喘籲籲,扶著自己的腰站在牆角,抬頭看著不遠處的都水監後門,欣慰地說:
“總算是快要到了。”
“是呀!”
就在兩人休息的時候,鄭琬忽然覺得有什麼人在自己眼前走過,她迅速抬頭看去,發現是一個賣柴火的,迅速將人叫住。
“郎君請慢!”
扛著柴火的男子聽到聲音立即停下步子,有些懷疑地往四處看去,發現整條道上就隻有自己一個男的,迅速看向鄭琬所在的位置,有些疑惑地問:
“娘子可是要買柴火?”
“是,不知兩捆柴火多少錢?”
“兩枚大錢,某還可送到家門口,不知娘子居所何處?”
聽到馬上就要宵禁還來了一樁買賣,男子是真的很高興,這樣回去就不用擔心被家中的恒娘罵了。
鄭琬雙眼放光,手指著儘頭的都水監後門,解釋道:
“就是前面的都水監,郎君幫著送到門口就行。”
“好好好!”
男子迫不及待地應答道,看出鄭琬和趙青悠是被身上的東西所累,還好心地幫著兩人拿東西,連帶著肩上的柴火一起送到門口。
鄭琬看著再往前一步就是都水監的位置,連忙從荷包中掏出兩枚通寶,感激地說:“多謝郎君!”
“娘子不必言謝,要是往後還需要柴火,可以到西市旁邊的群賢坊探尋,某就住在那兒。”
說完話,男子想著時間不早,飛快地跑離都水監的位置,兩三個坊市的距離可不是那麼容易回家的。
鄭琬的話還沒說出口,看到的就是如此著急的畫面。
趙青悠看她愣在原地,解釋道:“或許是趕著歸家,一個時辰的時間回到群賢坊可不容易。”
“原來如此。”
之後,兩人就像是小倉鼠一般,將買來的所有東西帶回自己的房間。
除了柴火和油鹽,這些都是需要賠償給後廚的,之前鄭琬第一次做小魚乾的時候用了這些東西,現在有了自然是要還回去。
剩下的就是用來製作感激王屈他們的烤魚。
她做完這一切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就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
鄭琬甩了甩疲憊的胳膊,一打開房門,就看到一條鮮活的魚出現在自己眼前,再一看,原來是王屈捏著一條活魚出現在自己面前。
王屈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勁的,一臉興奮地說:
“鄭娘子!你看,這可是某特意從魚師手裡收來的大魚,足足有六斤重,做娘子準備的吃食可夠?”
鄭琬看著劇烈掙紮,不斷甩動身上殘餘水分的大魚,有點無語地說:
“自是可以,不過魚養在桶裡拿過來也是可以的。”
“是…是嗎?我等太興奮,冒犯了。”
王屈尷尬地笑了笑,趕緊把魚藏在自己身後,有些呆愣地看著鄭琬擦拭臉上水珠的動作。
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乾了一件怎樣的蠢事,希望鄭琬不要和他們這樣的蠢人計較。
“無礙。時辰不早,先把魚殺了吧。”
“哦,哦哦。”
王屈有些傻乎乎地跟在鄭琬身後往後廚的位置走去,來到水井旁,把魚遞到鄭琬手裡。
看著對方手起刀落,原本活蹦亂跳的大魚瞬間在她手裡死去,不由得在心裡感歎鄭琬利落的動作,與她外表看起來實在是差異太大。
接著,鄭琬趁著來到後廚的這段時間,還將其他買來的食材一起處理好。
之後幾人再一起回到鄭琬的住所。
原本王屈等人還準備幫忙的,看著鑊裡浸泡的從未見過的東西,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下意識地湊近聞味道,驚喜地睜大眼睛,問道:
“這裡的可是番椒?”
鄭琬正在用蔥薑把魚醃製起來,聽到王屈的話,頭也不抬地回道:
“沒錯,這就是番椒原先的樣子,之前諸位吃的番椒油就是用它研磨之後的粉末製成的。”
“原來如此,聞著就能感受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娘子可有什麼需要我等幫忙的?”
聞言,鄭琬抬頭看了一眼激動地眾人,開口道:
“郎君想要幫忙的話,那就生火吧。將爐子升起火,再把鑊放在上方烹煮,水開一刻鐘之後撈出番椒即可。”
“諾。”
王屈幾人一聽到自己有任務,熱火朝天地開乾起來。
幾人原本就是農戶出身,燒火燒水這樣的任務對他們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隨著爐火的升起,周圍的空氣逐漸染上一點溫熱的氣息,夜間吹來的寒風絲毫影響不到大家的熱情。
一刻鐘的時間一到,幾人迅速撈出裡面的番椒,拿到一旁放涼,等待鄭琬使用。
鄭琬為了使做菜的速度加快,幾乎是兩處同時開工。
在幾人震驚的眼神中,將切好的豚肉放入乾燥的鑊中不斷煸炒,出油之後就將自己的心神轉移到番椒上。
用刀將煮軟的番椒剁碎,因為提前浸泡和煮過,這些番椒已經完全不複乾燥時的性質,外皮已經保持原狀,內裡卻早已經軟爛。
她幾乎沒怎麼用力,小半盆的番椒就瞬間化為碎末,火紅的顏色散發著越發濃烈的味道。
混合著此時鑊中不斷散發的豬油香,直接將王屈幾人迷的神魂顛倒。
要不是顧及著鄭琬還在這裡,他們真的想要直接撈出鑊裡的肉片嘗嘗味道,胃部對於這種純粹的肉香實在是不能拒絕。
於是,幾人一邊流著口水,一邊不停攪動鍋裡的肉片,並湊近觀察肉片的顏色,看著上面出現鄭琬所說的金黃色,趕緊出聲喊道:
“鄭娘子,肉片炸好了。”
“是嗎?”
鄭琬借著皎潔的月光,以及鑊旁的火光,觀察裡面肉片的顏色。
發現真的好了之後,她立即從王屈的手中接過鍋鏟,將肉片撈出,放到一個小碗上,將她切好的土豆倒入鑊中。
幾人看到她的動作,有些不解地歎氣,迫不及待地吸走空氣中快要散去的香味。
鄭琬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肚子叫的聲音,有些好奇地說:
“難不成幾位郎君還未用過晚膳?”
一聽這話,王屈頓時羞紅了臉,隻是在火焰旁邊坐著,沒怎麼看出來。
他不知道鄭琬是怎麼看出來的,他們幾人為了這頓難得的美味,特意留著肚子,說來還挺不好意思的。
隻是頂著鄭琬清澈的眼眸,他又不好意思說謊,隻得尷尬地點點頭。
這下子鄭琬可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剛才她剁番椒的時候,感覺自己一直聽到吞咽口水的聲音,她還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郎君和該早說的,兒就能先做點可以直接吃的零嘴。既然如此,這炸過的肉片撒上一點鹽和辣椒粉滋味也不錯,你們等等,馬上就好。”
說罷,她迅速掏出鹽和研磨的辣椒粉、五香粉一起撒在剛出鍋的炸肉片上。
雙手捧著碗,不斷向前向上搖晃,裡面的肉片和隨著碗的動作而不停在碗裡上下翻動,不一會兒就將撒上最上層的撒料均勻地裹在每一片肉片上。
混合著肉片自帶的肉香,僅僅是聞著就能感覺到滋味很不錯。
她手捧著碗遞到幾人面前,笑著說:“幾位郎君嘗嘗。”
“多謝鄭娘子!”
感受著鼻尖濃鬱的香味,李慶著急地伸出手,搶在王屈之前把碗拿在手裡,看著手中金黃色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紅色的肉片,嘴裡的口水不斷分泌,隱隱有一種快要滲出來的趨勢。
其他人看到他如此不顧及顏面,也開始不管不顧起來,紛紛朝著李慶手裡的碗出手,嘴裡還在激動地喊道:
“來一塊。”
“你彆自己一個人吃,這可是鄭娘子送給我們大家的。”
李慶為了能好好地把肉片吃進嘴裡,隻能鬆開自己的一隻手,給其他人伸出的手留出空間。
他感受到指腹滾燙的溫度,才意識到這份炸肉片剛從鑊裡撈出來沒多久,害怕燙傷,飛快地將炸肉片塞進嘴裡。
那一瞬間,他感受到自己的舌頭不僅遭受了高溫的襲擊,還感受到一陣陣不斷上湧辣味,刺激他不停吸氣舒緩。
同時,他的牙齒迫不及待地咬碎嘴裡的炸肉片,內裡蘊含的油脂隨著酥脆的炸肉片裂開而爆發,濃鬱的油脂香在唇舌之間流淌。
肥肉經過油炸之後,恍若無物,而瘦肉部分有點硬,但是咬碎時,帶來的肉香和口感是肥肉不能相比的。
一咀嚼,“哢嚓”聲從牙齒傳到大腦,加速了炸肉片帶來的好滋味,可以說是焦香酥脆、香辣可口,一口根本就不能滿足,甚至有一種吃了之後更餓的感覺。
李慶總算回味完這一口美味的炸肉片,幸福地睜開雙眼,準備再拿幾塊嘗嘗。
卻發現自己手裡原本滿到冒尖的炸肉片,此時隻剩下一個底,要是他再睜眼晚幾秒的話,估計留給他的就是空空蕩蕩的碗。
看到這,他不由得生氣地說:“你們這群家夥,居然一次拿那麼多!”
說完,他直接把碗口對準自己的嘴巴,將碗裡剩下的炸肉片傾倒進嘴裡。
有人看到他這豪橫的場面,趕緊虎口奪食,從李慶的嘴裡將碗搶下,看著還剩下兩塊炸肉片,發出和剛剛李慶一樣的聲音。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說完,趕緊將最後的兩塊扔進嘴裡。
這個時候,李慶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搶走自己的碗,反正炸肉片已經塞滿了他的嘴巴,每一口都能讓人聽到酥脆掉渣的“哢嚓”聲。
隨著“哢嚓哢嚓,”炸肉片瞬間在嘴裡化渣,無數的油脂浸入唇齒之間,混著辛辣的番椒,辣到他滿頭大汗,也不願意張開嘴,防止嘴裡吃食碎末從中掉落。
滿滿一口炸肉片帶來的滿足感,令李慶忍不住露出饜足的笑容。
在幾人奪食之時,鄭琬早已經將土豆條炸熟,開始烤魚最重要的炸製環節。
如果她們有炭火,以及時間充足的話,用炭火慢烤的魚做起來自然更美味,隻是今天的小宴有點匆忙,不得不采用煎來製作烤魚。
她將醃製魚的蔥薑取出,右手牢牢地摳著魚的兩腮,另一隻手幫忙將整魚撐開,防止下鍋的時候合上,那就是不是烤魚該有的形狀了。
因為魚有點大,她甚至需要站起來操作。
而王屈幾人看到她如此大場面的舉動,也顧不得回味嘴裡的炸肉片,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動作。
親眼看著鄭琬將一條六斤重的魚拎在手裡,而後將魚尾的那一頭放在油鍋中煎炸,等到尾巴煎至定型,右手才慢慢放下,魚身也開始浸潤在油脂中。
然後就看到她趁著這個時間,往魚身上均勻撒了番椒粉、鹽和五香粉,在熱油的激發下,散發著迷人的香味。
透過不斷變幻的火焰,他觀察到魚尾好像被處理過,有些不解地問:
“娘子為何要將魚尾斬斷?”
鄭琬一邊觀察火候,一邊回答王屈的問題,“若是不斬斷魚尾多餘的部分,連帶著後面的尾部都會一起斷裂,為了美觀才如此處理的。不信的話,郎君可以觀察鑊的造型,魚放在裡面兩端上翹,魚尾更軟一不小心就會斷裂。”
聞言,眾人點點頭,有些明悟地說:“原來如此。”
繼續觀察鄭琬的動作,感受著豬油與魚肉一起激發出來的香味,要不是知道這個時候還不能吃,大家是真的想現在就直接動手。
而後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中,鄭琬用一雙筷子和鍋鏟給這條幾乎裝滿鑊的大魚翻了個面。
同時大家也看到,經過煎炸的魚身背部,此時已經呈現出一種誘人的焦褐色。
甚至鄭琬拿著鍋鏟在上面滑動時,都能聽到一種硬物與鍋鏟剮蹭產生的聲音,聽著就能讓人感覺到魚皮的焦脆。
在這裡一面,她也同樣撒上了料粉,使做出來的魚更加入味。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人隻覺得更饞了,他們從來不覺得時間有那麼難熬。
好不容易看著魚熟了,卻又眼睜睜地看著鄭琬將煎好的魚從鍋裡盛出來,目光忍不住隨著魚移動的位置而轉移,甚至還為此伸長了脖子,往鄭琬坐著的地方看去。
李慶就是這樣餘光突然看到自己旁邊伸出一顆腦袋,下意識地伸出手,攔住差點倒進爐子裡的薑胥。
看著對方茫然無知的樣子,他忍不住腹誹道:“就算是為了一口吃的,也沒必要把自己用火燒死吧?”
其他人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出聲打趣。
“以前還真是看不出來,原來你薑胥也是一個為了吃什麼都能做的人。”
“真的是,要不是李慶注意,你估計現在都要倒進爐子裡了。某看不如這樣,為了你的安全,你還是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某意誌堅定,絕對不會為了吃的燒到自己。”
其他人瞥了瞥說話的人,吐槽道:“要是你能把自己嘴邊的口水擦乾淨,這句話的可信度可能會高一點。”
“有嗎?”
疑問出聲之後,緊接著就是一陣吸口水的聲音,“嗦——”
如此好笑的場面,惹得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哈哈!”
鄭琬也跟著眾人一起笑了幾聲,緊接著又趕緊開工,往鍋裡剩下的熱油加入蔥薑、圓蔥、花椒、辣椒段炒出香味。
然後加入她剛剛做好的糍粑辣椒,就是這種煮過之後又剁碎的辣椒。
辣椒一到入鑊中,立馬激發出刺鼻的辛辣味,原本呈現淡黃色的油脂也瞬間染上一抹誘人的紅色,並隨著她翻炒的動作不斷蔓延至整個鑊中。
可以說如此大量的辣椒,帶來的味道根本不是之前的番椒油可以相比的,那股刺激的味道隨著風四處飄散。
現在這個時候,都水監雜役房這邊都還有許多人沒有入睡,聞到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從床上坐起身,疑惑地說:
“你們聞到了嗎?怎麼有種之前鄭娘子做的番椒油的味道。”
聞言,與她同住一屋的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同意不解地說:“好像是有?”
“難不成此時鄭娘子在自己的雜物間做好吃的?”
“有可能吧?兒記的沒錯的話,隔壁男雜役房就有廚具,餓的時候可以自己偷偷摸摸做些吃食,但是香味絕對沒有鄭娘子的那麼重。”
“算了算了,這個時辰也不好意思出門要吃的,趕緊睡了吧,睡了就不會餓了。”
剛剛興起的躁動就被這樣無情壓製在心中。
不止雜役房這邊可以聞到香味,與鄭琬居所雜物間僅有一牆之隔的官員辦公場所,也可以味道這股刺激的味道。
崔知韞感受著鼻腔不斷湧入的刺激味道,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
“郎君!”
身邊立馬出現一個人,語氣擔憂地說,從他冷硬的面部卻絲毫看不出情緒。
崔知韞揉了揉被刺激到不斷發癢的鼻尖,擺了擺手,“不必。”
說完,轉身就往自己辦公的房間走去,等到他走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月光下隻能看到一個影子。
進入房間之後,不僅阻隔了可以帶走煩悶的清風,也帶走了刺激人打噴嚏的香味。
不知道為什麼,崔知韞此時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場景,居然是那天他無意中走到公廚的場景,仿佛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娘給自己送來解饞的小魚乾。
想到這,他下意識地打開自己之前存放小魚乾的抽屜。
卻發現裡面早已經空空如也,隻剩下小魚乾殘存的香味,而後與今夜聞到的香味逐漸融為一體。
雜物間的屋簷下,幾人的舉辦的小宴還在繼續。
鄭琬將糍粑辣椒的辣椒皮炒卷曲之後,倒入開水,而後迅速往鑊中加入準備的配菜,炸過的土豆條、豆芽、蘑菇,再加入適量的鹽、醬油一起烹煮。
之後再將煎過的魚放在配菜上,用鍋鏟將旁邊的湯汁澆在魚身上,重複幾次,使其更加容易入味。
最後再撒上蔥花、香菜、白芝麻,一份刪減版的烤魚就製作完成了。
鄭琬剛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哪知道一抬頭,就看到一顆顆腦袋圍在爐子旁,要不是火焰阻擋了幾人動作的話,估計她會在鑊旁直接看見幾人的腦袋。
聞著空氣中散發的熟悉香味,她深吸一口氣,歡快地說:“可以開吃了。”
下一秒,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幾人已經把筷子拿在手裡,就這樣飛速地朝著鑊裡的烤魚出手。
等到她再次轉身將自己準備的小餅拿出來時,烤魚已經被幾人聯手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內裡白嫩的魚肉。
同時,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幸福的表情。
王屈是真的沒想到,這個烤魚吃起來的滋味可比聞起來香多了。
精心煎過的烤魚,外皮焦脆、連接魚肉的那一部分吃起來微微粘牙,滿滿的膠質感,內裡的魚肉卻依舊保持著自己該有的鮮嫩。
提前撒上去的料粉更是點睛之筆,番椒的香辣味已經完全浸入魚身,提前醃製和撒上的五香粉,更是在為烤魚增添香味的同時,去除魚身上所有的腥味,吃起來就隻有香味。
他吞下一口之後,迅速再次出手,不然他擔心自己身邊那群禽獸會直接吃光,剛剛就是先兆。
再一次對準表面全是紅油的烤魚出手,挑起一塊魚肉,這一次他還順帶撈起來一塊蘑菇,魚肉依舊和上一口一樣美味。
而原本以為平平無奇的蘑菇,則是帶給他新奇的體驗。
蘑菇內裡吸飽了香辣的湯汁,一口下去直接爆汁,滾燙而又鮮香麻辣的湯汁直接四濺而開,燙的他忍不住吸氣舒緩。
這種又辣又燙的口感,實在是刺激的這群第二次吃到辣椒的人滿面通紅,整片區域除了火星子發出的聲音,就是幾人的吸氣聲。
特彆是王屈,這口蘑菇可是把他害慘了,嘴裡又燙又辣,刺激的他差點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
甚至最後忍不住喊道:“哪裡有水?最好是涼的。”
鄭琬一看就知道他是辣到了,趕緊將自己準備好的軟餅遞過去,開口道:
“吃點餅墊墊也行,兒去幫郎君打水。”
這個時候的王屈可顧不得眼前是什麼東西,隻要是能夠緩解自己嘴巴辛辣的東西就行,接過軟餅,三下五除二就解決掉一個,這下子才感覺自己的情況緩解不少。
他長吐一口氣,感歎道:“夠味!鄭娘子這個烤魚可真是美味,又香又辣簡直了!”
其他人也紛紛激動地點頭,表達自己對烤魚的喜愛。
不說話,實在是他們剩下的那些人沒有空餘的嘴巴,所有人的嘴裡都塞著滿滿當當的食物,像是絲毫沒有受到辣椒的影響一樣。
而王屈也從其他人手裡的小餅看出秘訣,在鄭琬離開取水的這段時間,他一口小餅,一口烤魚,可以說是美滋滋。
並且在這段時間內,他把鑊中所有人的配菜都品嘗一遍。
外殼酥脆內裡軟糯的土豆條、口□□汁的蘑菇、爽脆香辣的豆芽,每一口都是無上的美味享受。
就連被當做香料一起炒的圓蔥,都被他吃出不一樣的味道。
等到鄭琬打水回來,就看到鑊中隻剩下一個魚的骨架,已經殘存的辣椒段和貼在鑊壁的圓蔥。
而吃過烤魚的人都頂著一張紅通通的臉,仰著頭看著天空,嘟囔著被辣紅、辣腫的嘴巴,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巨響。
“嗝——”
聽到身邊傳來的動靜,李慶不好意思地看著鄭琬,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鄭琬看到食客如此享受自己做的美食,開心都來不及,遞上自己手裡的井水,笑道:
“番椒的滋味不好受吧?早知道兒就該少用一點,諸位郎君趕緊喝點水緩解一下。”
王屈接過水,慌忙解釋道:“多謝鄭娘子。我等雖然看著狼狽,可也真正享受了一番烤魚的滋味,番椒更是其中的點睛之筆,娘子可不要看著我們的模樣,往後就不想做了。”
其他人也紛紛出言力挺番椒。
“就是,鄭娘子可不要光看外表,這個番椒的滋味實在是太好了,又香又辣,要是冬日裡能來上一份,肯定特彆好。”
“現在這個春夏之交吃著也挺不錯的,你們看,某這一身的汗,估計回去得洗上一個冷水澡才行。”
“你不隻是一身的汗,還有那一張通紅的臉,和那新嫁娘抹紅的臉差不多。”
“哈哈哈哈!”
聽到這個形容,大家是真的忍不住笑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