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有些貪婪地看著晏溪靠近梁都,林南音卻沒有現身。
算算時間,她壽元已經二千。晏溪和她年歲差不多大,倘若他沒有化神,壽元也差不多即將走到儘頭。
所以他來梁都會是因為他壽元將儘,前來此地打算破釜沉舟看能不能得到機緣嗎?
在梁都城封之前,有很多修士進城都是抱著這樣的念頭來的。
晏溪也會是如此嗎?
林南音不太確定。城中人感知不到城外人的修為,如果可以,她希望晏溪不要進城。不進城,至少代表他還沒走到絕路,不需要這麼孤注一擲。
好在,結果如她所願,晏溪在梁都城外停了下來。
他沒有進城,就落地站在梁都城牆廢墟遺址幾十步外,靜靜地望著城內。
荒廢了幾十年的梁都如今雜木叢生,春日裡鬱鬱蔥蔥的草木成了兩人間最好的屏障。運轉著斂息訣的林南音隻要不主動暴露,外面的人就發覺不到她的存在。
晏溪不進梁都,她為他感到高興。
可他不為梁都的傳承而來,那為何又要不遠千裡來到此處。僅僅是想看看這新出現禁地的模樣,還是……通過她送出去的那些蛛絲馬跡,專門為她而來?
可是她已經二千歲了,在所有人看來,修為隻有元嬰六層的她壽元肯定已經耗儘。
晏溪,怕不是來祭奠她的。
祭奠。
這個詞在林南音舌尖上滾了滾,最後化為一道難言的苦笑。
不管如何,假祭奠總比真祭奠要好。
這破地方她可以百年不出千年不出,但就算是陣法也有靈力削弱的一天,她就不信它的壽命能比她還長。希望他日她出來時舊友們都還活著,說不定還能讓她抱個大腿什麼的,讓她在五陸八海橫著走。
稍稍暢想了一番,林南音窩在樹中繼續看著城外的那個人。
日頭漸沉,星河隱現,複又天光大白。
晏溪在梁都城外靜立了二日。
到第四日早上,他才在晨光中轉身離去。
他來時飛身踏空而來,走時卻是背著銀槍在晨間的草地上一步步遠去。坐在樹梢間的林南音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淹沒在無儘青山中,忍不住仰面伸手覆住了眼睛。
晏溪就是為她來的。
他恐怕已經認為這梁都就是她的埋骨地,所以想來看看她。
她多想突然出現衝他招手,給他一個驚喜。就如同很多很多年以前,雲閒坐馬車離開後,她每每打開家門時總會下意識掃一眼自家院牆,因為她總覺得雲閒會在某一刻就會突然出現在她家牆頭衝她打招呼說:“沒想到吧,我以凡人之軀成功築基了。”
可雲閒最終沒能築基,她也無法將長生的秘密告訴任何一個人。
*
在晏溪到來又離開後,林南音在樹梢上抱腿待了很久。
等到她心中那點因為長期與世隔絕造成的低迷情緒散儘,她從樹
上跳了下來,繼續給自己找事做。
她將被野草爬滿的家重新清理了出來,恢複了晨起晚睡的作息。菜園和農田她再次開辟出來,在為二餐四季忙碌之餘,她沒事就會練習清靈劍訣。
再怎麼說她也是個修士。若長久不動手,將來拿不動劍了怎麼辦。此地與世隔絕不代表徹底安全,她可以放任自己短暫任性,但決不能徹底迷失。
收拾好情緒的林南音重新出發。
她還是會覺得孤獨,會覺得照在身上的月光有時候涼的讓人惱恨,每當有這種情緒升起的時候她就會想當初晏溪離開時的背影。
她覺得,晏溪應該還會再來。
她有種很強烈的直覺。
或許到時候不止是他一個來,晚池飯團他們說不定也會一起出現。
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什麼時候來,是下個月,還是明年。
不管是哪一天,那一天遲早會到來。
這樣的思緒總能很好撫平她的情緒。
在最初戒斷一般的難熬時光度過後,林南音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平和。
她像是習慣了一般,周遭的孤獨開始攻擊不到她,她也很少去想外界的事,就連她的故友們她想的次數也慢慢少了起來。
以前她看到天上有鳥飛過時,還會想這鳥會飛向哪裡,最後會不會落在老榕樹的枝頭。後來再看飛鳥路過,腦子裡卻是什麼念頭都沒了,一切都平淡至極,她連幻想都生不出。
時間不動聲色地一路向前,林南音練劍的時間變多了,因為她迷上了葉雕。
用風裡的劍尖在或新鮮或枯萎的葉子上雕畫刻像,她將記憶複刻於葉片上,葉片無論經曆了什麼都會隨四季變遷,最終落去地上化為塵埃。她無需擔心留下痕跡讓人發現她的存在。
她的劍法本來就好,雕刻這些完全沒壓力。後來她精益求精,選擇往更細致的地方走,恨不得將清明上河圖都塞進一片葉子裡。這大大增加了難度,卻無形中讓她快速增加了她對劍法精細度的掌控。
這是她練習葉雕很多年之後才發現的事,那時她的劍法已經由原先的按部就班修煉清靈劍訣脫胎走向另外一條屬於她自己的道。
心不再空洞,日子過的便也不算難熬,雖然這更多的是習慣是妥協,但將就著過吧,這世上的事總是不如意居多。她其實已經很得老天厚愛。
不知過了多少年,林南音果然再次見到了晏溪。
在一個同樣明媚的春天裡,他再次來到了梁都城外。仍舊隻他一人。
其實在他來之前,陸陸續續的有二五個修士也在梁都周圍出現過,不過林南音早已失去了見到活人的興趣。
晏溪不一樣。
因為他是專門為她而來。
這次晏溪還是待了二天就走了。
不過這次他離開後,林南音開始在牆上記日子。
一年二百六十五天,十年是十個一年,一百年不過是十個十年。
每一年的春
天林南音都會留意城外的動靜,直到第十個十年結束,新一年的春天到來,她又看到了晏溪。
這次他換了一身靈袍,以前他慣愛青色,現在卻換了一身玄黑。他從山林中走來時,周圍草木自動分出一條野道,晨露不沾他半點衣襟,唯有一枝新開的野桃自他從樹下路過時,花瓣落去了他的肩頭,接著被林風一拂,飄飄蕩蕩擦著他的衣擺落在了地上。
城內林南音望著他喝了口酒。
今年的晏溪二千兩百歲,他沒死,也沒進城,她是不是可以默認他已經成功化神?
化神好啊,化神修士基礎壽元四千年,每增加一層修為便得兩百年的壽元,壽元上限是六千年。
他們還有重逢的機會。
念此,林南音在城中遙敬了他一口酒,以作賀喜。
二日後,晏溪離去。
此後,晏溪基本每百年來上一回,次次不落。時間大多為春天,隻有一年推遲到了夏天出現,那年他身上帶傷。
他好像將百年一碰頭的地點換到了這裡,他也沒和彆人一起來過,每次都是自己孤零零的來,又一個人走。
至此林南音才發現,晏溪好像和她的其他朋友都不熟稔。難道說,在他心裡她是那個唯一的朋友?不然百年必定來一祭,可真不嫌麻煩。
在晏溪第八次來的次年,禁字符失效了。
這枚五階符篆若換其他的地方必然還能再繼續堅持,可這裡是沒有靈氣的荒地。符篆運轉再節省靈力也還是需要靈力支撐,它會失效也不算奇怪。
隻是就算禁字符失效,梁都也沒人再來。
修士不想找死,而凡人嘛……這裡早就成了深山老林,也沒人閒的沒事非要往這鑽。
林南音是認為自己應該不會再見到凡人的,畢竟凡人要來一趟也不容易。
可這世間從來不缺乏有冒險精神的人。
在禁字符失效的第七十七年,同時也是林南音被困此地的第一千一百年,梁都城內竟然來了人。
那是六個凡人。
他們年紀全都不大,看著十六七歲的模樣,個個手持武器,面容既好奇又激動,眼裡全是初入此地的新奇。
“就是這裡嗎?”一少年邊用劍開道邊拍臉上的蚊子道。
“看圖是沒錯的,這裡應該就是那二十六朝古都遺址。傳聞中這裡面有皇室密藏,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好運碰到。”
“得了吧,真有寶貝還輪得到我們?我們能撿到點千年前的遺物就已經是行大運了。”
暗中聽到他們說話的林南音本不想管他們,可是,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同人說話了。此時此刻哪怕不參與,就隻靜靜地聽著他們聊天,她都不禁為此感到開心。
梁都內毒蛇猛獸不少,在她看來,這幾個年輕人恐怕討不到什麼好。
要讓他們死在這嗎?
她舍不得。
於是,六個少年人在繞過一株巨大的紫楹花樹後,突然發現有個人躺在樹下。
這突如其來的人嚇了他們一跳。
他們警惕地往後退了幾步,見那人不知是死是活,最後還是因為不忍心,其中膽子最大的一人小心翼翼上了前。
等他們發現那倒下樹下的是個女人,而且似乎還是個受了重傷的女人後,他們的警惕心稍微降低了一點。
“怎麼辦?”上前查探的少年詢問身後的同伴們道,“她還活著,要救嗎?”
“不救的話,她必死無疑吧。”同伴中有人道。
“可我們也不知道她是好是壞,若救了反而害了我們自己怎麼辦?”他們年輕歸年輕,但不是沒腦子。
於是幾人一番商量,決定人要救,但是,得把人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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