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中的林南音不知外界對此地的關注度已經大變,她隻知道在經曆了一大波修士進城無人離開後,前來梁都的修士數量便呈斷崖式下降,反倒是外圍越來越多出現了越來越多看熱鬨的修士。
不過這場熱鬨最終他們也沒看到,因為梁都始終很平靜。
哪怕後續還有幾位氣息林南音都幾乎無法感知到的修士進鬼城,梁都也還是那個梁都。
事已至此,林南音終於明白,這個地方她怕是真的出不去了。
這個認知讓她心中微沉。
從被困開始,她心態一直都是樂觀的。她覺得離開此地會比較難,但再如何也會有個活路。畢竟天衍九九好歹都還有一線生機,這裡應該不至於是一條徹底的絕路。
她時間無儘,隻要不死,遲早能有出去的一天。
可現在看到合體修士進入此城都宛如滴水入海,半點聲響都沒,她一個暫時提升不了修為的元嬰似乎更沒掙紮的機會。按照這樣下去,短時間內她怕是離不開了,至於什麼時候能離開,她不知道。
也許明天就能走,也許永遠都走不掉。
隔壁突然傳來小孩捉迷藏的嬉笑聲,林南音一邊聽一邊平靜地接受了最壞的結果。
怎樣活都是活,能自由自在地活固然好,被困在這裡活那也不是不行。反正她絕不會為想離開而冒險進鬼城。
除非她活膩了。
因為在心裡做了最壞的打算,之後再看梁都外的情況,林南音便知,梁都不僅給了她一個下馬威,還給了外面修真界一個下馬威。
在經曆了數萬乃至數十萬修士進城尋寶卻無一人出城的結果後,終於無人再敢入梁都。
外面圍觀看熱鬨隨時等著看能不能趁亂撿漏的人見等了十幾二十年梁都還是沒半點動靜後,終於不甘地陸陸續續離開。
眼看外面的修士來了走走了來,一波一波都成過客,直到最後隻剩下一些大勢力的部下零星駐紮此處,林南音在失望中安慰好在城內還有活人陪同。
她現在每天早上可以吃上西街的糯米飯團,中午聚福樓飽餐一頓,晚上喝點一邊聽書一邊喝點小酒,總體來說其實挺逍遙自在。
她不缺錢,不愁時間,若是覺得當酒館夥計的日子膩味,還能為自己製定下一個新的身份重新去體驗新的人生。不想當夥計了,可以去當廚子,又或者自己整塊菜地,種菜賣錢。
一種人生一百年,足夠她打法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了。
林南音竭儘全力降低內心對被困此地的不安。
有時候她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反正都活了二千年,就算她真死在這鬼地方,那也夠本了。萬一她閉眼再睜眼,就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家床上呢,這個世界的精力不過是南柯一夢。唯一可惜的就是她那辛苦修煉了二千年的修為。
想到反正最壞不過是一個死,林南音便逐漸坦然起來。
隻是她一坦然,外面的同仁們卻再次給她雪上加霜。
大概是因為梁都實在詭異,外面的修士從中討不了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散修們無所謂,但修仙界的正道宗門卻認為應該將此地封存,以免以後再有修士誤入。
這點無人反對。
隻是為避免修士誤入將此地封禁,那少不得要將城中的凡人全都遷移走。
於是在林南音剛規劃自己下個身份去找人學當廚師時,就發現梁都城內的凡人們被驅趕離城。
普通人是無法對抗擁有絕對實力的修士的。
不管城中的人願意不願意,每個人都必須離開。
林南音走不了,她要躲著無人能強迫她。隻是,城中人全都走了,那以後豈不是就隻剩她一個人。
她有心想阻止,可聽說外面的正道宗門給這些凡人清理出了一塊肥沃的土地讓他們生存。有宗門勢力庇佑,這些普通人的後人應該不會隻困於這片沒有靈氣的地方。
她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其他人奔向更好的前程。
梁都中的普通人被撤的很快,一個月不到,偌大的城池就隻剩下林南音一個人。
街上店鋪尚在,隻是再沒了熱鬨的人聲。透過自家院牆的石窗,林南音看著外面的光影由暗漸明,再由明漸暗,風從樹梢尖吹過,整個城池空蕩到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都走了。
沒有什麼其他的人生等著她去體驗,有的隻有一個或許將被永遠的關在這裡的她。
面對這孤寂的一切,林南音說不上落寞不落寞,她心裡反而生出一種‘這一刻終於來了’的感覺。
她一直都知道,無儘壽元的最後,必然大浪淘沙隻剩她一個人在岸邊行走。她所認識的所有人都將會離她而去,無論關係多好,無論曾經多親密,就和現在的空城一樣,最終都隻會剩下她一個人。
現在她相當於提前體驗了這般滋味。
她被困在這裡,又何嘗不是被困在走不出的時間裡。
梁都被清空的第一天,林南音在院子裡枯坐了一整天。
到第二天太陽再次出現時,她看到有人進城確定城中無人後,接著有修士飛至梁都上空,緊接著一道禁字符在梁都上空出現,一個巨大的‘禁’字將梁都籠罩在內。隨著‘禁’字逐漸消失,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梁都籠罩在內。
這禁字符是五階符篆,高階修士若想進入也不是不行,低階修士就彆想了,凡人更是不可入其中。
禁字符一出,代表梁都成為新的禁地,這裡從此與世隔絕。
林南音看外面看了半晌,最後她從儲物袋裡找了塊看著比較順眼的靈礦,起身去了鐵匠鋪準備給自己打造一把菜刀。
這裡無法修煉,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如就按照她之前計劃的來,先學一下做菜。隻是在學習做菜之前,她要先給自己弄把用起來順手的菜刀。
鐵匠鋪人去樓空,所有有用的工具全都被帶走。林南音也隻是借著這裡的台子給靈礦打個菜刀的形狀出來而已,這就夠用了。
靈礦難
打,哪怕林南音的力氣已經很大。
她從白天打到傍晚,靈礦隻稍微變形。林南音也不著急。天一擦黑,她就出鐵匠鋪往家裡走。
以往的時候她會趁著菜香飄蕩之際,隨緣鑽進一家小酒館喝酒吃菜,聽周圍的客人吹牛。現在整條大街上都沒人,她隻能拎著鐵礦踏著金紅的夕陽往家裡走。
到家,洗手,她想給自己下碗清湯面,結果走進廚房想起她沒有下廚的習慣,她家一點存糧都沒。彆說面條了,米都沒一粒。
梁都人口遷走,想來城內的老鼠以後一段時間會很難熬。
想到老鼠以後都餓得嗷嗷叫的場景,林南音忍不住笑了笑,放棄了做晚飯的打算,拉了把躺椅躺在院子裡曬起月亮來。
這天後,林南音白天就去鐵匠鋪打菜刀,晚上就回家或睡或將從前買的書從頭看一遍。
時間一久,她開始饞起美食來。
酸甜苦辣鹹她都想,最好是來碗香噴噴的大米飯,再來份香辣小排。她先將排骨嗦乾淨,完了再用濃鬱的香辣排骨湯汁拌飯,一口下去,絕對滿足。
可惜,她目前隻能是想想。之前城中百姓離開時,各家各戶將所有能用的不能用的都打包帶了走,食物更是丁點不剩。
她要想弄點吃的,得自己去一點點從頭開始種糧,一切順利的話,估計得二五年後才能吃上一碗熱騰騰的大米飯。
自己種糧自己吃,好像也還不錯。
於是,林南音白天除卻去打鐵之外又多了一個活,種地。
她不去想未來如何,不想她暫時去不了的城外,不想進不去的鬼城,就管眼下的二餐四季,除卻周圍空蕩了一點,其他好像都能接受。
日子一年一年過,沒有人住的住宅衰敗起來比林南音想象的要快。
頭一年看著還光鮮的梁都到次年就開始呈現衰敗之相,原本整潔的街道縫隙裡有雜草頑強鑽出。
等到第二年,城內房屋都還□□,但路卻開始雜草叢生,除卻被石板覆蓋面更廣一點的主乾道,其他的小路小道早被淹沒。
第四年第五年,到第六年,梁都就被各種植物埋了一半。
牆角,街邊,所有土壤稍微鬆潤一點的地方,各種植物破土而出,它們或纏或繞,騎著爬著一路往高處長,爭奪著最上面的陽光雨露。
被植物們擠壓生存空間的建築便開始承受不住,有的傾頹有的坍塌,當年的繁華城池,由塵埃中來,開始被肢解回塵埃。
城空的第十年,林南音的菜刀終於打好。其實也沒多好,就是個菜刀的形狀,刀的刀鋒還是她用劍尖殘片給削的。
她種的吃的也累計了一糧倉,她現在想吃飯就吃飯,想吃面就吃面,就是沒什麼菜,主要還是沒鹽。
她唯一的鹽分來源還是在某戶人家遺忘在角落的醃菜缸,他們忘了帶走,便宜了她。但因為數量有限,這東西隻有逢年過節她才會用上一點。那時候她會隨機抓一隻路過的小鳥,做成燒鳥享用。
很難想象,她堂堂一階元嬰修士會落魄到如今模樣。
但在城裡待了這麼多年,林南音很多時候都會忘記自己是個修士的事。她凡事親力親為,積極生活,讓自己每天有事可做。
隻是,事情總有忙完的一天。
菜刀打好後,糧倉也滿了。食材就那麼點,林南音再如何也做不出什麼花來。她的廚子之路才開始就迅速夭折。
於是她種花種菜,研究茶藝,甚至開始琢磨將自己的房子翻新重蓋。
可當她花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將這些覺得可以打法時間的事都做完後,她發現自己好像無事可做了。
此時,梁都城內的房屋已經坍塌的差不多,無數草木生長,原來的城池被草木覆蓋,成為一片新的森林。
這才過去了短短二十年。
梁都消失了,林南音也陷入了無事可做的狀態。她開始懷念從前修煉的日子,那時候一閉關,睜眼閉眼間就是幾十年過去,哪像現在日子如水磨,一圈一圈的熬。
林南音開始對所有的事失去興趣。
她不再打理她的菜園、農田、花圃,不再研究怎麼做吃的會好吃一點,她就每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想,空蕩到沒有任何目標。
她開始渴望聽到人聲,想和人說話,偶爾聽到鳥叫,她都忍不住飛過去和它聊天,可惜鳥兒不懂她的語言,一人一鳥對視完畢,鳥兒嘩啦一聲便振翅飛走,從此和她天各一邊。
梁都內的房子消失了差不多,城牆卻沒倒。林南音去不了城牆上,於是她開始尋找最高的那棵樹,坐在樹蔭中看城外會不會有人路過。
到這種時候她都不願露出自己的行跡,可她又希望能有人路過,哪怕是被她看到也好。
然而外面太空了。那些正道宗門把事情做的很漂亮,這裡方圓十裡以內都沒半點人跡。
到城空的第五十年,梁都城牆也倒了,整座城池徹底成為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
這一天,林南音一如往常眺望城外,期待能看到有人路過。
然後她真就看到有個人踏空而來。
還是個熟人。
晏溪。
或許這個世間就是有很多這樣的巧合,又或許這個無情的世道就是願意給渺小的人一個這樣或者那樣的溫情。
在日複一日的孤寂中,在自己渴望見到一個人時,老天讓她最熟悉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林南音感覺這大概就是上天的恩賜。但凡換個時間換個地點,都絕不會讓她如現在這般,突然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