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攻擊(1 / 1)

謝摯從石屋出來好一陣子後背還有些發麻,她使勁搓了搓胳膊,嘟嘟囔囔地踢飛一塊小石子:

“哼……族長又在嚇我了……還說什麼有鬼,我才不信……”

她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專挑日光明亮的地方走,連樹影下也不敢待,走得急匆匆的,好像有人在她背後攆她。

“看看大黑鳥去!”

謝摯忽然記起來還有隻火鴉仍在柳樹上搖來晃去,她孩童心性,不記事,一下子又將什麼太古戰場的完全拋之腦後,興致勃勃地奔過去就要去尋火鴉玩耍。

平日裡能跟她玩的隻有象英一個人,村子裡彆的孩子要麼太小,要麼就是已經成人,跟她玩不到一起。

但象英不比她這樣散漫,隨著年紀愈長,她修行愈發刻苦,其實也沒什麼空陪她玩;而象翠微身為一族之長,常常事務繁忙,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她,謝摯見她忙往往也不願打擾,於是就自己找些事情做。

她隻是看著頑皮吵鬨,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呆著。

這下逮住了火鴉,能有活物跟她整天鬥嘴,謝摯其實心裡十分開心;她覺得它雖然記仇了一些,但並不壞,已經將它看作了自己人。

“喂!火鴉!”

謝摯在柳樹下仰起臉,扯開嗓子大喊,“你渴不渴?——喝水嗎?”

火鴉雙眼緊閉,吊在樹上紋絲不動,連羽毛也不動彈分毫,好似一塊黑鐵,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打定了主意絕不應聲。

謝摯見它一動不動,不由得有些遲疑,還擔憂了一瞬它是不是受了什麼重傷,下一秒又見這隻賊兮兮的火鴉偷偷掀開眼皮,眼睛滴溜溜地瞧了她一眼還在不在,這下她卻一下子全明白了——這隻可惡的火鴉分明就是不想理她!

她惱怒地一跺腳,又不會罵人,氣了半晌隻憋出了一句:“你……你這個大蝙蝠!”

虧她還擔心了它一瞬,特意來給它帶水喝……真是浪費了她的一片好心!

“你說誰是大蝙蝠!”

火鴉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伸出脖子為自己辯駁,“我長得哪裡像蝙蝠!”

“你看看我這華麗的羽毛,這鮮紅的腳爪,這優美的嘴巴——噢對了嘴巴被你姐打裂了……”

真是奇恥大辱,火鴉痛心疾首地重新閉上了眼睛。

“噗……”

它張著歪歪斜斜的長喙在樹上搖來晃去,一副又可憐又憤懣的樣子,看起來好玩極了,謝摯努力憋了半天,還是被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你嘴巴好像確實有點歪……”

阿英那一拳好厲害,將火鴉的喙都打歪了。

見她開心,火鴉眨著眼睛,仔細地觀察了她片刻,在心中評判了一番她的實力,軟下口氣,跟她小心翼翼地打商量:

“哎,小孩,你把我放下來一會兒唄。”

它努力掙紮了一下,給謝摯看它被鐵鏈捆得結結實實的翅膀,“你看,我被倒吊在這都快三天了——再不下來休息一會,我的翅膀都被勒得壞死了。”

“嗯……”

謝摯打量了它一會,似乎在思索它會不會過河拆橋,猶豫道:“那你不許跑……也不許攻擊我。”

火鴉喜上心頭,點頭如搗蒜,“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得到火鴉的保證之後,謝摯這才縱身跳到柳樹上,提著鐵鏈將它一整個拎下來,開始為它解鎖。

它連帶這鐵鏈加在一起恐怕得有上千斤……火鴉再次為她的氣力感到心驚,又記起來她抄經時引發的寶骨異象,心中驚疑不定,開始搖擺待會到底要不要攻擊她。

“好了!”

謝摯拍拍手在它身邊坐下,轉過頭來看了它一眼,笑著搖搖頭,“大黑鳥,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我勸你最好老實一點。”

若無十足把握,她豈會輕易放它?她雖然年少,但也不是好哄的幼童,一句話就能輕易假信它族。

“哦?”

火鴉心高氣傲,本來已經收斂起攻擊意圖,想之後再行逃跑,聞言卻又一下子立起脖頸,“我倒要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何玄妙!”

它探得分明,這小孩並未突破銘紋境,隻是單純肉身之力驚人,這次它不與她正面碰撞,直接運用符文,它就不信還能吃虧。

火鴉渾身騰起赤紅符文,長鳴一聲,揮動羽翅,一道火光便化作細線直衝謝摯而去。

它刻意收減了符文威力,並不想傷她,隻想著要探謝摯的虛實,順便叫她長個教訓,對自己有些尊敬之心。

火鏈攜著高溫如神電一般飛馳而至,看似迅猛,其實溫和,靈蛇一般纏繞住謝摯的身體,謝摯立刻跳腳——卻並不是因為身體被火焰灼傷,而是因為她的衣服在炙烤之下頃刻便化作了飛灰。

“我的衣服……你……你賠!”

眼看著自己半身衣服眨眼間被燒得化為烏有,謝摯心如刀割,連忙拍打火焰滅火,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狠狠怒視火鴉。

白象氏族窮在附近是出了名的,他們缺衣少食,樣樣東西都需要珍惜,她身上穿的衣服還是象英之前的舊衣服改小而成的。

她肉身堅韌無雙,甚至可以抗下一些簡單的符文攻擊,力量也勝於火鴉,所以她才無所畏懼,將它放了下來;但她忘記了火鴉掌握的是火符文,它的攻擊固然傷不到她,但卻會燒壞她的衣服。

族長每天那麼辛苦,她卻還給她添麻煩……謝摯心疼極了,倒恨不得火鴉燒壞的是她。

見她這麼傷心,火鴉驚奇不已,收了符文提起腳爪繞著她連連打轉——它還從未見過這個凶殘孩子眼淚汪汪的樣子,覺得十分稀奇。

它正要道歉,忽然目光一凝,驚得掀起翅膀後退幾步,“哎!你……你你你胸口那是什麼?”

它剛剛吐出的火焰一時半會還未熄滅,閃耀著赤金色神芒,纏繞在謝摯身上像一條條小小的火魚明滅吞吐,此刻卻在一瞬間暗淡起來,被謝摯的胸口悄無聲息地緩緩吸納而入。

少女的胸口處散發著淡淡的金色輝光,絲絲縷縷的乳白霧氣自那裡緩緩流淌而出,仿佛有生命一般包裹住謝摯的軀體,快速地吸收儘所有火焰,神聖而又靈異。

“那是什麼東西?”

它繼承了一絲神獸朱雀的血脈,靈覺敏銳非常,此刻敏感地感受到一股恐怖浩瀚的氣息,如同直視無儘深淵一般令它心生恐懼,它連連倒退,連頭頂的羽毛都炸立而起,顯得十分排斥抗拒。

“什麼胸口……”

謝摯怒瞪它,垂下眼看了自己身上一眼,一下子滿臉通紅,緊緊地捂住胸口,“你……!流氓!色鳥!——你是公鳥還是母鳥?”

拜剛剛火鴉的火焰所賜,她的上衣被燒得破破爛爛衣不蔽體,露出了許多白嫩的肌膚。

她……她還從未被他人看過身體……

謝摯在心中磨刀霍霍,下定決心要是這隻火鴉是公鳥她就挖了它的眼睛。

“自然是母鳥!”

火鴉下意識答了一句,又猛地醒過神來,惱羞成怒道:“呸呸呸!什麼母鳥!”

“而且其實你也沒什麼看頭……”

少女的軀體發育得並不成熟,大略掃去隻有一點青澀的起伏,它賊著眼睛又瞧了她一眼,拍著翅膀飛起來一些,梗著脖子叫,“更何況我對人族的身體並無興趣!”

謝摯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我殺了你!”

一番追逐之後,一人一鳥都筋疲力儘,各自坐在一邊地上喘氣休息,火鴉舉起翅膀有氣無力地拍了拍謝摯的肩膀,氣若遊絲道:“小孩,你知不知道,你胸口裡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剛剛這個怪力小孩狠狠地捶了它一通,它自詡肉身金剛不壞,現在覺得自己膀子都快被搖散了。

到底誰才是神獸後代啊!火鴉在內心悲憤交加地咆哮。

謝摯從它身上又拔下一根羽毛,比劃著往自己被火焰燒壞的衣服上補:

“知道當然是隱隱約約地知道一些……可我也並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東西。”

火鴉身上暖融融的,在這樣的天氣裡靠著它似乎有些過於炎熱,謝摯乾脆一翻身躺到了它鮮紅色的腳爪上,很好,很冰涼,她閉著眼睛舒服得喟歎一聲,問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這隻火鴉似乎很不凡,說不定它知道些什麼秘聞。

“你都不知道,我怎會知道?”

腳爪上傳來一陣軟綿綿的觸感,火鴉動了動身軀,終究還是沒有跳到一旁把她掀下來。它垂首俯視著這過於大膽的人族女孩:

“但我想,那一定是很了不得的秘寶……說不定是仙人的遺物——我剛剛親眼看到你的胸口將我的火焰吸得一乾二淨。”

它記起來她跟寶骨共鳴時引發的異象,形似玉牙白象的精氣從寶骨之中湧出,同樣也是在她胸口被吸了個乾淨。

火鴉有些悚然:“那該不會是個活物吧?”

大荒之中素有傳說,大能者在身受重傷瀕臨隕落之時也會變化形體寄生於血氣強大的個體,數百年前一個雀族天才就曾被寄生,初時它還以為自己是遇到了機緣,結果等它剛一凝聚符文開辟道宮,就立刻被寄生者奪了舍。

“也說不定你是個溫養這件秘寶的器皿……”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大多出於人族中的大家族,他們會選出天賦異稟的幼童,在其身體中埋下沉眠的秘寶,期冀天才的精血能喚醒寶具上的活性,其他種族很少能狠下心對同族幼兒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

火鴉覺得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於是看向謝摯的目光就同情了很多:

“不過你放心,假若真是如此,你肯定長不到這麼大,早就被吸乾精氣死掉了。”

……這大黑鳥真笨,它就這麼安慰人的嗎?

謝摯一陣無語,不想理會它,手臂枕在腦後安安靜靜地沉思了一會,久到火鴉開始試著從她身下往外抽自己的腳爪,她這才一翻身骨碌一下坐起來。

“喂,火鴉。”

“乾什麼?”

火鴉警惕地一縮脖子——難不成這小孩又要罵它是流氓鳥?

謝摯站起身來,眼睛亮閃閃的,顯然在方才想到了什麼妙招。

她抱住了火鴉的腳爪:

“你攻擊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