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堯的晉階還在進行,隨著遊憑聲的移動,黑暗的石洞中,石壁上的符文一絲絲放出光芒。
猶如夜空裡的星辰逐漸亮起,又似一朵朵金色蓮花在靜靜綻放。
暫且不提這些符文令人忌憚的作用,即使是審美再苛刻的人,看到這樣的畫面也不得不心生震動。
顧明鶴不知不覺中呼吸放緩。目光所及之處,那些金色符文閃爍、旋動,在無聲中釋放出沉靜而恢弘的氣息,宛如遠古流灑至今的月光,神秘、強大,攝人心魄。
某種程度上,與身邊的黑衣青年給人的感覺有幾分相似。
廖星跟在遊憑聲身側,視線劃過石壁上的符文,若有所思看著他沐浴在金光裡的背影。
沒想到救下他的人竟然是魔修。
他微感吃驚,但其實也不算太意外,畢竟先前算出的卦象並非一派光明——與禾雀同行的前路繚繞著迷霧,生機與危險並存。
跟著對方,他可以從馮西來手下逃脫,甚至還能安然無恙離開危機四伏的荒古秘境,但倘若一朝行差踏錯,或許會墜入比先前還要可怕的深淵也未可知。
前路又將如何?他真的要一直跟著此人嗎?
廖星不由自主腳步頓了頓,前方的人影沒有絲毫等他的意思,迅疾的行進速度很快將點亮的石壁拋在數米之後。
……不論如何,大凶之兆就在眼前,如今的他一個人在這裡絕對活不下來。
想到這裡,廖星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跟上前面的人。
四周格外安靜,隻有不斷閃爍的金芒照亮眼角餘光,跟在遊憑聲身側的兩個人心裡不約而同盤桓著複雜的情緒。
直到一聲烏鴉的嘶叫響起,顧明鶴和廖星才回過神來。
“哇——!”烏鴉大叫一聲,又有大群魔螢飛至,它撲扇著翅膀化成一片席卷的黑色旋風。
隨著吞噬的魔螢和渾虛魔晶越來越多,欲魔的力量也在漸漸增強,吞吃襲來的魔螢速度越來越快。
片刻後,它將周圍的魔螢清掃一空,打著飽嗝飛落到廖星肩膀上。
“老三,走快點兒啊。”烏鴉一揮翅膀,大搖大擺地指揮他。
廖星:“……”
所以說,魔修的寵物都這麼怪嗎?
沒想到他有生之年還能被一隻黑漆漆的烏鴉耍威風?
經過一條岔路時,通道口佇立著幾塊渾虛魔晶,遊憑聲衣袖揮過,將晶石撬走。
廖星耳邊傳來一聲響亮的飽嗝,烏鴉看著遊憑聲收集渾虛魔晶的動作就忍不住感覺撐得慌。
這一路上它的嘴就沒停過,遇到的魔晶都被遊憑聲采摘下來。
一邊飛往廖星算出來的玉鈞崖的方向,遊憑聲插在袖口的手指一邊捏碎了兩塊渾虛魔晶,將碎塊隨意拋向肩後。
烏鴉就像某種訓練有素的犬類,立即從廖星肩膀上飛起,叼住晶石碎塊抻脖子吞下。
咯吱咯吱——
欲魔邊
動作迅速地吃東西,心裡一邊暗罵。
該死的魔頭▲▲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竟然待它如此輕慢……早晚有一天它要翻身做主人!
哼,到時候它也要把食物扔到地上,讓他像狗一樣……
前方的人影忽然頓了一下。
欲魔嚇得渾身一抖,脖子幾乎縮進胸腔。
它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罵啊!
“怎麼了?”顧明鶴問。
“氣息……變了。”遊憑聲目光凝聚道。
“什麼氣息?”顧明鶴立即緊張起來,“難道是玉師弟出事了?”
遊憑聲搖搖頭,說:“不是他,是魔氣。”
他緩緩環視一周,目光清明銳利,好似穿透黑暗中的石壁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方向,被他視線掃過的欲魔又是一抖,總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在對方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欲魔乾咳一聲,殷勤地湊過來說:“大人,是不是附近有渾虛魔晶?”
遊憑聲輕輕皺了下眉,沒說話。
地面之上,早已黑氣彌漫,天色昏暗,烏雲低垂,蒼穹仿佛即將壓向地面,不知不覺中,一批又一批魔修被異象吸引到了地穴裡。
幾人是最早進入地下的一批,不知道地穴之外發生的變故,但遊憑聲對魔氣極為敏感,敏銳地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對。
空氣中有看不見的力量在隱隱躁動,仿佛風雨欲來,石壁上的金色符文在輕閃著,宛如夜色中抵禦寒風的搖曳燭光。
見遊憑聲陷入沉思,廖星想起什麼,上前道:“恩人,之前我算過一卦,卦象很凶,這裡一定有很大危……唔!”
“險”字還沒說完,他忽然悶哼一聲,身體一顫。
“怎麼了?”遊憑聲瞥他一眼。
“沒、唔,沒事……”廖星飛快低下頭,嗓音沙啞回答,“不小心嗆到了……”
說著,他抬手捂住嘴,被口水嗆著一般低著頭悶咳,似乎不想冒犯遊憑聲,咳嗽幾聲後退遠離了他。
遊憑聲目光劃過他微顫的肩膀。
身旁的顧明鶴說:“他說的凶卦,是不是這裡有什麼危險的東西?”
他們之前就推測過,牆上這些符文恐怕是為了鎮壓某種不得了的存在。
這種情況下,往往第一時間會猜測是某種凶獸。倘若是這樣,萬年前的上古凶獸活到今天,其可怕程度不僅僅是“危險”兩個字就能概括的。
現在沒有任何證據,任何推測都是枉然,遊憑聲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他現在更關注的是——
暗淡的光線裡,廖星假裝嗆咳地緊捂住嘴,低著頭,身體忍耐地輕輕顫抖。
他將痛苦的悶哼捂在喉嚨裡,正要裝作無恙抬起頭,頭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怎麼了?”
廖星放緩呼吸,用力捏緊的拳頭縮進袖子,正要對遊憑聲撐起笑臉,又聽到他淡淡道:“想好了再開口——我不喜歡聽謊話。”
廖星一抖。對方目光清冷,聲音平靜,但他毫不懷疑,自己接下
來說出的一旦被對方確認為謊話……他不會想要經曆那種後果。
“我……”廖星咬了一下牙,再也壓抑不住急促的呼吸,彎著腰大口喘氣,“我這是……呃,我喝了馮西來的血……”
顧明鶴詫異道:“你說什麼?馮西來給你喝他的血?”
“不是……呼,不是馮西來的血。”廖星手臂無力地支著牆,聲音沙啞,“是他不知道用什麼配方、配的一種血藥,他和他的手下都喝,我被焚癸派抓到時……也被喂了。”
“那些血隻要喝一口,就能屏蔽傷痛,就像屍傀一樣……受再重的傷也能繼續戰鬥……”
遊憑聲:“是不是還能短暫提升修為?”
廖星驚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點點頭,“是,那種藥喝的稍多一些,就能在短時間內提升實力……唔!咳咳咳!”
他忍得眼睛都是紅的,說話時喉嚨像個破風箱嗬嗬喘息,脖頸上青筋暴起,顯然在壓抑某種難以言喻的痛苦。
遊憑聲很容易看得出來,廖星喝過的血藥有成癮性。
他似笑非笑道:“我如果不問,你打算怎麼辦?”
廖星一僵,臉色發白回答:“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隱瞞恩人,隻是……”
向來愛笑的青年流露出難堪的神色。
廖星壓抑著急促的呼吸,低聲說:“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戒斷的。”
*
“咕嘟,咕嘟……”
馮西來大口喝下瓶中鮮血。
重新與他會合的焚癸派長老瞄著他手裡見底的藥瓶,悄悄咽了咽口水,諂笑著詢問:“掌門,您身體如何了?”
“本尊能有什麼事?”馮西來冷冷道。
長老忙點頭附和,“是,是屬下多嘴了,以掌門的實力,即使天璿再厲害,也隻會是您的手下敗將!”
之前馮西來與天璿狹路相逢,兩個化神修士的戰鬥太強大,跟著馮西來的幾個手下儘數分散,到現在才重新會合。
長老不知發生了什麼,隻以為馮西來是敗在天璿手下,連忙說些好聽話安撫他。
聽著耳邊的諂媚,馮西來血肉模糊的臉頰抽搐了一下。
靈力被禁錮,被夜堯靠武力壓製的屈辱還殘留在他的身體裡。
明明身上的痛苦應該在藥力作用下消失不見,他眼前卻仿佛還能看到那一下接一下落下的拳頭,身上仿佛還殘存著異火灼燒的痛感,幻痛讓馮西來僅剩的那隻眼裡充斥陰翳。
那一刻,他居然在夜堯手□□會到了瀕死的恐懼,仿佛再次面臨曾經面對遊憑聲的那種無力感……該死的因緣合道體,明明隻是個元嬰修士而已!
不,因緣合道體隻是運氣好,夜堯肯定是從遊憑聲那裡得了什麼寶貝才會讓他吃癟的……
【你想向遊憑聲報仇嗎?】
“誰?!”馮西來騰地站起身,目光淩厲射向周圍。
四周一片寂靜,身旁的長老跟著他四處掃視,“有
人來了嗎?”
“你沒聽到剛才有人說話?”馮西來狐疑問他。
長老搖頭,篤定地說沒有。
【彆找了,我在你的大腦裡,隻有你能聽到我說話。】
那種冰冷的聲音一字字機械地再次在他腦中響起,像是沒有生命的物種,語調毫無起伏。
長老仍然毫無反應,馮西來驚愕發現對方說的竟然是真的,隻有他能聽到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
……
陌生聲音自稱係統,能夠幫他對抗遊憑聲。
馮西來一開始半點兒不信,但當他試探著按照對方提供的信息,在隱蔽的角落裡看到一道昏迷的人影時,不得不信了幾分。
馮西來:“這是誰?”
“看衣服,是明泉宗的內門弟子。”長老走過去,拎起昏迷之人的頭發,仔細看了看對方的臉,說:“我沒見過此人,應當是明泉宗的年輕弟子。”
馮西來看著那人的臉,卻不知為何感覺有些熟悉。
【玉鈞崖,懷玉閣遺孤,現在是明泉宗掌門的關門弟子。】
腦中聲音響起時,馮西來靈光一閃,回憶起幾十年前的一個畫面——
血海裡,一個男人搖搖欲墜,臨死前還固執地想要守護妻子,最後被他一劍捅穿咽喉。
那是他曾經殺死的懷玉閣閣主,叫什麼記不清了,隻記得那人格外頑強,死時屍體還直直挺立在原地,所以他清楚記得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眼前這個叫玉鈞崖的小子,和他爹長得有八分相似,難怪他覺得眼熟!
“找到玉鈞崖乾什麼?”馮西來問係統,“殺了他,免得他日後找我報仇?”
【不,他認準的仇人隻有一個遊憑聲。】那道冰冷無波的聲音仿佛帶上一絲得意的笑意,【你要做的是告訴他遊憑聲的身份,然後放他回遊憑聲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