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的火焰靜靜燃燒著,形成一道半罩在地面上的圓型屏障,屏障之外,猙獰的樹藤不得寸進半步。
屏障之內十分暖和,恰是遊憑聲喜歡的溫度。
火焰晃在夜堯眸底,映出一片躍動的暖色。
遊憑聲沒想到忽然被黃了一下,嘖了一聲,仰頭看著他,“我沒理解錯的話,這是趁機調戲?”
“我哪兒敢。”夜堯直起身,忽然把手臂伸到火圈外,收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片樹葉。
浪完,他一本正經捏著樹葉放到唇邊。
下一秒,低沉的聲音輕輕吹響。
遊憑聲挑了挑眉,還真沒想到這個。
葉笛當然也是樂器的一種,簡陋卻不簡單。
綠油油的葉片細長柔韌,能輕而易舉割破人的動脈,在夜堯手裡卻乖巧得仿佛隻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綠葉。
他微微垂下眼,神情專注,抿起的唇瓣下奏響樂曲。
那是一曲民間小調,曲調優美,旋律悠揚,宛如泉水緩緩流淌,又輕輕迸濺在石頭上。夜堯深邃的黑眸注視著他,一隻隻音符跳躍到了遊憑聲心口。
遊憑聲閉上眼,重新靠在他身上,靜靜聆聽近在咫尺的樂音。
一曲畢,調子換成了短促激烈的,似鋒利的箭矢在月光下反射寒光。
周圍空氣中升起細微波動,火焰屏障輕輕顫了顫,遊憑聲察覺到夜堯在嘗試以靈力禦音,大概看音修出手,閒來無事學一下。
一邊運轉著陽火一邊分心禦音,再天才的人物也不能頭一回就做到,某一時刻,陽火屏障劇烈一抖,如泡沫般倏然潰散了。
遊憑聲睜開眼,放出一抹陰火,白金色的火焰在樹藤攻擊到來之前頂替了陽火的位置。
“氣沉丹田,彆分心。”他指點道,“用丹田裡的靈氣勾動樂音,不要用體外的靈力硬融合。”
遊憑聲不會樂器,也沒嘗試過禦音,不過很多東西道理都是相通的。他聽著明鸞奏響的樂音,看了一會兒對方使出的招式,很快琢磨出一點門道。
音修最本質的手段被他用簡短的語句敘述出來,夜堯用心聽著,漸漸有所領悟。
不知不覺中,有微風拂過,白金色的火焰屏障輕輕搖晃。伴隨著低回的樂音,忽然之間,一道疾風旋轉而起,將屏障外的樹藤掃蕩一空!
“誰?!”明鸞指尖流暢的音符忽然一錯,差點兒被王元梁一擊打中胸口。
她及時撐起瑤琴,用瑤琴擋下一擊,旋身飛起重新彈奏,神情有些驚疑不定。
剛才怎麼忽然多了一個音?她身邊帶了三個女弟子,三個人的樂音她都了解,剛才那聲音絕不是她們三個人演奏出來的。
那聲音與她過去接觸的不同,粗糲、短促,卻格外明銳。倘若用得再嫻熟一些,將會充斥更強大的爆發力。
遊憑聲和夜堯也是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如果明鸞知道兩人在乾什麼,一定會目瞪口呆,大
感衝擊——
膽子再大,也不能拿一片葉子就學禦音啊!
要知道,音修的手段絕不好學,許多拂音閣的門人甚至入門一年也沒能學會靈力入音。
越是音域廣、聲音高的樂器越好駕馭,如琴瑟琵琶,如鐘鼓笙簫,初學者往往會選擇這樣的樂器入門。
胸有成竹的成熟音修也就罷了,一個初學者吹一片葉子就試圖禦音,稍有不慎靈力走岔路,說不定會把靈脈吹破。
吹了片刻,夜堯感覺格外的累,呢喃著“好難”,把葉片收了起來。
“過來坐。”遊憑聲拍拍身邊的樹樁。
在他身下,原本蠢蠢欲動的樹藤被靈力封鎖住,凝固成了一尊供人休憩的樹樁雕像。
夜堯跨步到他身邊,剛要坐下,外頭忽然響起一聲轟然巨響。
樹藤和修士打鬥的嘈亂一滯,遊憑聲撤下異火屏障,發現是樹藤的根係被從地底打了出來。
王元梁和明鸞同時擊中了樹根,都用了最強悍的一擊,氣浪把周圍的元嬰修士都掀飛了出去。兩人也是喘氣粗重,一個捂著手臂,一個衣衫染血,受了差不多的傷。
跟遊憑聲預計的一樣,明鸞作為音修手段縹緲奇特,王元梁則戰鬥經驗豐富,這兩個人的實力相差無幾,除非死戰,不然一時片刻誰也奈何不了誰。
在兩道化神修士全力一擊的碰撞下,樹藤本體的根係被炸得千瘡百孔,地面終於不再震動,先前扭結猙獰的樹藤死一般安靜垂落在地上。
平息下來,雙方各有損失,他們這才發現,遊憑聲竟然還在樹樁上坐著,比起他們的狼狽奔忙,要多悠閒有多悠閒。
夜堯輕咳一聲,脊背挺直,仿佛從沒想要坐到遊憑聲身旁。被眾人看著,他不好再袖手旁觀,便上前一步,適時開口:“二位前輩,還請息怒。同為正道,該聯手對敵才是,何必自相殘殺?”
“聯手?”王元梁甩袖道:“拂音閣列位仙子如此倨傲,我王家不敢高攀。”
明鸞冷哼一聲,顯然同樣看不上他。
曾經在悅得舍,王家和拂音閣就為了爭與薛霖交好的機會而鬥過,經此一役,更是勢如水火。
“既然那瓊脂玉露草已然全毀,也不存在傷兩位和氣的東西了。”夜堯勸道:“此地危險,諸位即使不聯手,也該好生保存實力,不要因賭氣而白白耗費力量。”
他十分熟練地說了幾句勸和的話,一則身份有重量,二則言之在理,王元梁和明鸞針鋒相對的殺氣漸漸消了。
兩人也意識到了這裡的詭異和危險,逞凶鬥狠隻會耗費精力,影響他們之後尋寶。
繼續打下去,隻會兩敗俱傷。真要打,等到天材地寶出世,為其爭鬥死戰也不遲。
“既然是因緣合道體開口,便給因緣合道體一個面子。”有夜堯給的台階,兩人便順著台階下了。
……什麼和稀泥大師,面子果實能力者。
看這場面,遊憑聲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夜堯調停過多少
爭鬥了。
沙,沙。
砂石摩擦聲窸窣響起。
剛剛結束戰鬥的眾人警惕起來,四下一找,才發現是那條黑蟒叼著五步幻毒蛇,從遠處遊了過來。
那條蛇居然沒被樹藤絞死!
王元梁驚愕發現,這黑蛇不僅沒死在樹藤下,光滑的鱗片上還連一絲劃痕都看不見。
他明明看到五步幻毒蛇的毒液噴射到它身上,連他都難以招架那種劇毒,竟然傷不了這條黑蛇的皮肉?
等等,他怎麼看不出這條蛇的品類,也看不出它的修為?!
遊近的黑蟒讓他得以看清蟒身的模樣,王元梁不由驚駭,舉起武器正要砸過去,卻發現那東西竟然遊到了那黑衣青年的身旁。
黑蟒盤在他腳下,開始吞咽獵物,五步幻毒蛇一節一節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它口中。
這是極為血腥野蠻的一幕,而黑衣青年神色如常。
原來如此,他說怎麼忽然多了一條黑蛇出來,原來這條蛇是此人的契約獸!
王元梁想到自己看不出遊憑聲的修為,便認為他是同樣用手段遮掩了契約獸的氣息,心下忌憚稍落。
此時此刻,即使身邊有夜堯,黑衣青年的存在也不那麼讓人安心了。
眾人看著盤在他足邊的黑蟒和他面上戴的純黑面具,隻覺詭譎陰鬱之感撲面而來,莫名心下發怵。
直到黑蟒吃完花蟒,身形縮回拇指粗細的黑蛇大小爬回主人身上,那種沒來由的威脅感才稍微消失。
靈草沒了,王家人在王元梁的帶領下迅速離開。
明媛整理了一下衣衫和頭發,對夜堯嫣然一笑,招手讓他過去。
夜堯看了遊憑聲一眼,緩步走過去,“明師姐,什麼事?”
“堯弟,此地危險,之後你與我們同行吧。”
“我已有同伴。”夜堯婉拒。
明媛看了遊憑聲一眼,想到他在眾人面前摘下面具時的可怕模樣有些嫌棄,勉強地說:“那就讓他一起來吧。”
夜堯頓了頓,直說了:“我與他同行便好,不需要其他同伴。”
明媛勸說他:“我姑母是化神修士,有她在會很安全的!”
“禾雀也是化神,他很強。”
“可是——”明媛脫口而出,“他都毀容成那種模樣了,契約獸也那麼惡心……”
夜堯禮貌的神情冷淡下來,“明師姐,不,明道友。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