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絢爛的湛藍色靈脈中,一雙狹長的鳳眸猝然睜開,濃鬱的靈光流轉於其中,比水色還要璀璨。
深沉的靈壓環繞在遊憑聲周身,隱隱散發著懾人的威力。
他要化神了。
五年從元嬰後期躍至化神,說出去大概會讓許多人嘲笑癡心妄想——天才中的天才也不敢說自己能這麼快,即使是當年驚才絕豔的衡蕪道君,踏出這困難的一步也花費了足足七年。
然而對於遊憑聲來說,晉階是計劃之中的事。
他本就是廢功重修,在洗經伐髓之後,體內過往因混元吞噬功法而沉積下來的雜質儘數去除,靈基煥然一新,吸納靈力的速度較往日更快,身體中靈力的流轉也更順暢。
恍惚間,竟猶如回到他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修煉邪術之前的年輕時候。
“……真是久違了。”遊憑聲喃喃自語。
久違的輕鬆愉快。
身體的感受的確能進而影響心情,此時此刻,他隻覺身輕如燕,常年累月縈繞於身的倦懶橫掃一空。
即將突破的飽滿靈力在體內四處衝撞,讓他罕有地感到精力充沛。
當然,這不是錯覺。他不能在明泉宗晉階,於是壓抑著即將突破的力量,以至於體內靈壓震蕩,宛如無處發泄的精力驅使他想要暢快地做些什麼。
所以當久不突破的天璿恰好驚醒、不敢置信地瞪向他時,他非但沒有抱怨自己又降到穀底的氣運值,反而輕輕挑起唇角,向對方露出一個帶著挑釁的微笑。
“爾是何人?!”天璿怒火衝天道。
“我是誰不重要。”遊憑聲輕笑著說:“重要的是,我幫了貴宗一個大忙。”
難怪過了這麼久他的修為還停滯在化神大圓滿,遲遲難以晉階,原來是有人占了他脈眼的位置!
卡在晉階邊緣卻無法踏入的感覺無比難受,天璿氣得差點兒沒抽過去。
“你竟敢鳩占鵲巢?”他目眥欲裂,隆隆的聲音化作洶湧水波襲向遊憑聲。
要不是顧忌著不能破壞脈眼,化神強者爆發的威力能掀翻頭頂的淩霄峰。而天璿饒是儘量在憤怒中壓抑了力氣,水波傳來的力量仍能讓人筋骨俱折。
遊憑聲輕盈側身,伸臂一攬便兜住水波,揮袖時水波也被他返還回去。
他對明泉宗好感不多,毫不在意會造成什麼後果,反擊時推波助瀾。看著水波在眼前越來越大,天璿神色劇變,生怕寶貝靈脈受戰鬥波及損壞,他忙伸出雙臂畫了個圓,袖袍鼓脹到了極致,費力用上最柔和的力量才將這道攻擊化解於無形。
“你找死——”天璿怒視遊憑聲,眸中殺氣直衝雲霄。
此人明明隻有元嬰後期修為,手段竟如此強勁……不過也隻有這種程度了,膽敢如此冒犯他,必叫他追悔莫及!
化神震怒,水波猝然如同沸騰般翻滾起來,天璿整個人化作一道藍光,如離弦之箭射向遊憑聲!
遊憑聲大笑道:“明泉宗上下還得謝謝我呢。至於你……就不用多謝了!”
話音剛落,他乘著天璿掀起的波浪借力後退?_[(,烏黑發絲如濃密的水藻在水中飛揚。
藍光追至時,他已如同一片毫無重量的羽毛,飄忽消失在浪尖之上。
轟!
地面驟然崩裂,天璿的身影疾射而出,淩霄峰腳下宛如遭受了一場地動。
“什麼情況?”
“什麼人,是老祖出關了嗎?”
四名護法長老驚忙飛上天空,便見一道黑色靈光從淩霄峰衝天而起,隨之鑽出地面的是天璿化身的藍色光芒。
兩道光一前一後追逐而出,劃破禁地上方寂靜的天空。
這場景居然有幾分眼熟。
四個元嬰長老都經曆過十幾年前明泉宗第一次被魔修入侵,回想起來,隻覺眼前的畫面好像跟上一次特彆相似。
上一次,老祖追殺潛入的魔修,最後抓住的竟然是本宗的徐長老。不知為何徐長老突然散發出濃濃邪氣,老祖憤怒之下將其當場斃命。
在那之後,許多人私下都在討論徐長老像是被魔修嫁禍了。不過明泉宗上上下下徹查了一通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堂堂頂級宗門總不能傳出被魔修入侵卻連人都抓不住的名聲,這個鍋也隻能徹底背在徐長老的身上。
那之後已經過了近二十年了,明泉宗雖然加強了防護措施,眾人卻早已漸漸放鬆了警惕。沒想到今日又有人潛入……明泉宗的禁地簡直成了魔修的後花園了!
四個護法長老對視一眼,忙不迭同老祖一起追上去,就見老祖竟比上一次還要憤怒百倍。
天璿惱怒得像是被人刨了祖墳,咆哮的聲音響徹在整個明泉宗上空:“給我抓住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隨著喝令聲響起,又有數道靈光竄起,跟隨天璿追逐那道黑光。
整個明泉宗都被突如其來的意外驚起,鳥雀飛離山林,地面隱隱震顫,身著藍袍的弟子們紛紛跑出門,震撼地仰頭觀看頭頂景象。
隻見一道道人影於天邊急速飛馳,五顏六色的術法齊發,在天空織成耀眼光景。而唯一一道黑色身影在眾人的圍追堵截中上下翻飛,靈活得猶如戲耍獵人的燕雀,時快時慢,甚至讓兩道前後夾擊他的光撞在了一起。
“那人好快!”一個小弟子忍不住道。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嘴太快,忙捂住嘴巴,卻聽身邊一道聲音說:“你說的沒錯。”
“玉師兄!”小弟子一扭頭,看到掌門的親傳弟子就在自己身邊,正仰頭看著天空,黑眸十分專注。
說了誇讚敵人的話,小弟子怕被責備,忙找補道:“那人快,老祖隻會更快!”
玉鈞崖淡淡看他一眼,再抬頭時眉頭皺了起來。
或許是天璿太強,或許是追捕的人太多,空中事態如小弟子所說——
那燕雀一般輕盈的人物身形忽然停滯,在即將逃離的前一秒被天璿截住了。
空中,遊憑聲停下轉身時,顯露在眾人視線中的面孔上覆著一張金色面具。
他隻有脖頸和雙手沒有被黑衫覆蓋,露出的皮膚蒼白如雪,清薄得仿佛要在陽光下曬化,然而那張面具上花紋繁複華麗,墨色勾勒出一條栩栩如生的五爪黑龍,邪獰之感撲面而來。
地面上的弟子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隻一看便知,此人定是個殺人無數的大魔頭!
天璿目光掃視著遊憑聲,冷冷一嗤。
在靈脈裡,他隻隱約看到對方小半張臉,沒想到這人猖狂之餘不乏謹慎,還知道用面具遮蓋自己的真容。
不過再怎麼藏頭露尾也沒用了,他會把這人的皮剝下來以解心頭之恨!
“膽小鼠輩,實在可笑。”勝券在握,天璿恢複了宗師的從容姿態,他負手而立,看著遊憑聲沉聲道:“你若束手就擒,或許還能死得輕鬆一些。”
“可笑嗎?”黑衣青年瞥了一眼身後升起的結界,沙啞難辨的聲音從面具下流出,“為捉區區一個鼠輩,明泉宗怎麼連護宗大陣都開啟了?”
天璿冷笑道:“甕中捉鱉而已。”
“哦。”黑衣青年點了點頭,忽然看向立於天璿身後的明泉宗掌門,“掌門,你可知他為何如此憤怒?”
明泉宗掌門沒想到他會對自己搭話,頓時愣了一下。
下一秒,眾人便覺肩頭壓下一陣令人骨頭咯吱作響的可怕威壓,天璿怒極,結掌拍向遊憑聲。
“嘖,惱羞成怒了。”遊憑聲側身躲過,輕飄飄道:“你為了晉階不惜毀掉明泉宗最珍貴的靈脈,被我撞見,就要殺人滅口麼?”
他的聲音明明很輕,卻清晰落在了明泉宗每一個人的耳中。
“不可能的吧?!”眾人不約而同將視線投向怒發衝冠的天璿。
天璿老祖是宗門供奉上千年的最強者,這聽起來是無稽之談,然而不知為何,對方說出的話讓人不由自主聽進了腦子裡。
“魔修滿口胡言!”聽到這句話,眾人還在愣神的時候,天璿老祖已勃然變色,“不必狡辯,擅闖明泉宗者,殺無赦!”
殺氣如驚濤拍岸般泄出,劈頭蓋臉向遊憑聲拍下。
“掌門,我們可要……”一名長老上前一步,詢問掌門是否要加入戰場。
明泉宗掌門目光落在戰鬥的天璿身上,頓了頓,說:“老祖大能,對付一個元嬰魔修而已,何須我們出手。”
長老:“也對,老祖一定不需多餘的相助。”
不需要多加思考,眾人皆這麼想,化神期巔峰對戰元嬰修士,沒人認為天璿會輸。
天空中,天璿攻勢凶猛,畢竟差了一個大境界,遊憑聲以防守躲閃為主。
玉鈞崖注視著戰況,手掌一寸寸收緊,不由自主握緊了手裡的劍柄。
發出數十招,天璿臉色越發難看,隻覺自己像在捉一隻煩人的蟲子,總是在抓住他的前一刻從指縫裡溜走。
他冷冷道:“何必垂死掙紮,你以為自己還能逃出生天不成?”
遊憑聲歪了歪頭,慢吞吞地說:“好巧,我最擅長的,就是絕處逢生呢。”
他的咬字同過往一樣不緊不慢,但比起慣常的怠惰,多了一種漫不經心的肆意。
玉鈞崖緊繃的神經突然鬆懈下來。
他仰頭望著黑衣青年頎長的身影,目光中情不自禁流露出深深的信賴與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