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位? 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人有這種……(1 / 1)

查望見遊憑聲不再言語, 頓時更猶豫了。他本是個性格乾脆的人,在這件事上卻不知怎麼辦才好。

商隊隊長不像是騙子,但恩人也不會無緣無故阻攔自己救人, 到底該不該聽恩人的話?

老頭眼珠一轉, 連連歎氣道:“得了, 外行指導內行, 真叫人憋屈。”

他從葛牙手裡拽出自己的袖子,不悅道:“既然你們要聽他的,還拉我乾什麼?”

老頭邊轉身,邊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就聽那奇跡般好轉的傷者揚聲說:“咱們快走吧, 本來就是他們求咱們換藥, 現在又磨磨蹭蹭說我們是騙子,這誰忍得了?”

“現在就是要換,我們也不願換了!秘藥這麼珍貴, 我們自己人還不舍得吃呢!”

“哎!”葛牙沒攔住人, 忙扯扯查望,“少族長, 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查望看看遊憑聲, 急出了冷汗:“這——”

葛牙此時已全然相信老頭, 眼見著人就要走,顧不上以下犯上了:“哎呀, 少族長你今日怎娘們唧唧的!剛才恩人不是說了他不反對了嗎?”

不, 他隻是不再插手而已。查望還是比憨厚的葛牙更會看眼色一些。

他瞟瞟遊憑聲,雖然心中的天秤已經倒向老頭,還是不敢當著恩人的面拂他的意。

遊憑聲深知人性,今日就算他們聽自己的沒換,回去恐怕也會後悔, 難免怨他多事。

提醒一句已經是破天荒的好心了,他沒興趣多管閒事,不再停留,轉身要走。

“恩人!”查望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那好轉的傷者忙上忙下,精神奕奕將貨車整理好,正扶著老頭上車。

眼見貨車就要駛離,他一咬牙,大聲道:“我換!”

“反正我也不準備學煉丹了,要這藥鼎也沒用,換就換了吧!”查望大步上前,將藥鼎放到老頭眼前。

老頭坐在車頭,拉著臉不怎麼高興:“你說換就換,說不換就不換,耍人玩呢這是?”

查望抱拳歉意道:“對不住,耽擱您時間了。”

老頭冷笑一聲:“一句對不住就完了?”

到了這時候,查望要換,他反而拿腔拿調地刁難起來,無論查望說什麼,就是半眯著眼說不換。

“您就跟我們換了吧!”葛牙著急道:“先前說不換的又不是我們!那位是我們部落的恩人,我們怎好拂了他的面子?”

老頭冷嘲熱諷:“我管是不是你們倆,那人難道不是你們一夥的?我雖然隻是一介遊商,又豈是沒有氣性之人,能任他一個毛頭小子侮辱?”

“你這老頭,恁地小心眼!”葛牙又急又氣,跺腳道:“我替他跟你道歉成不成?你要非氣不順,就再打我一掌行了吧!”

見火候差不多了,老頭哼了一聲,這才鬆口:“既然如此,看在你們誠心誠意的份上……”

兩人剛剛換好東西,忽聽一個聲音冷冷響起:“誰教你替我道歉的?”

遊憑聲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

葛牙愣了愣,反應過來這話是在說自己,黝黑的臉龐頓時漲紅。

“恩人,您……您沒走遠呐?”

不對,分明已經走遠了!老頭驚疑不定看向遊憑聲,他親眼看著這人背影消失,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一個築基期怎麼可能聽得見他們說了什麼,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回來?

風雪悄無聲息拂過他的周身,明明他穿著黑色衣衫,卻似一道融入雪地陰影的幽靈。

與之相反,另一道修長的身影正從不遠處走來,身著白衣,卻比他的存在感重得多。

“我說你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去。”夜堯在遊憑聲身邊站定,興致平平問:“這是遇到什麼趣事兒了?”

遊憑聲瞥他一眼,沒說話。

夜堯也不惱,走到貨車旁,路過葛牙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話可不能亂說,歉更不能替彆人亂道。”

上一句話說得還像那麼回事,下一句他又夾帶私貨地幽幽道:“畢竟你們這位恩人心高氣傲,難伺候得很。連我大老遠專程來接他,都撈不著一個好臉色呢。”

遊憑聲:“……”

誰要你接了。

葛牙聽不懂他後面在說什麼,卻知道前面一句在說自己,臉漲得通紅,訥訥說不出話來。

查望手心寶貝地攏著兩顆黑色丹丸,窘迫道:“恩人,是葛牙口無遮攔,您彆生氣,我替他向您道……”

遊憑聲沒反應,倒是夜堯開口說:“不是說了嗎,替人道歉可不行。”

葛牙經他點撥一句,忙吭哧吭哧向遊憑聲賠罪。

遊憑聲目光淡漠掠過他,看了夜堯一眼。

夜堯背對著他的視線站到查望身旁。他剛剛尋到這裡,隻聽了兩句話,不知道前因後果,便問查望是怎麼回事。

查望向他敘述時,坐在貨車上的老頭身體動了動,悄悄打手勢讓夥計動身。

然而車轍印沒能在雪地裡拉長多遠。車輪忽地撞到什麼東西似的,整個車身一震。

著急離開的老頭沒坐穩,砰的一下被甩飛出去,倒栽在雪地裡。

“哎呦!怎麼回事?”老頭痛呼連連,撐著地面要站起來時,面前多了一雙玄色雲靴。

他抬起頭,對上遊憑聲隱隱暗紅的雙眼,忽然打了一個哆嗦。

夥計跑來將他扶起,色厲內荏道:“你擋什麼路?是不是你做的手腳害我們的貨車?”

這喝問隻是為了掩蓋心虛,畢竟暗算者被問也不可能承認。沒想到的是,眼前的男人竟然點了下頭。

“你什麼意思?”老頭抱緊懷裡藥鼎,嚷嚷道:“你情我願的交換,現在還想把東西搶回去不成?”

“你們換東西與我無關。”遊憑聲冰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輕飄飄地道:“但你的嘴巴不乾淨,讓我覺得不爽,必須留下點兒東西才行。”

“你說什麼?!”老頭冷哼道:“區區築基期,大言不慚,不自量力!”

他一揮手,貨車旁的三個夥計立時拿出武器,包圍上來。

另一邊,夜堯正從查望手中拿過一顆丹藥觀瞧。

“恩人?!你們這是乾什麼!”查望發現情況不對跑了過去。

夜堯回頭一看,笑了一下。

隻見不等查望出聲乾預,老頭便在四個夥計的保護下突兀吐出一口血來,驚得扶他的人連連後退。

“殺人啦!”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幾個夥計緊張後退,憤怒道:“還有天理嗎?你們要殺人越貨?!”

老頭趴在地上,胸口劇痛,半條命轉眼隨血噴了出去。

倘若他知道自己惹的是誰,隻怕慶幸自己活著還來不及,然而他此時隻有滿腔怒火和驚懼,嘶啞著咒罵起來。

查望這回徹底急了,忍不住放大聲音:“恩人,你糊塗啊!我們穆陽部落從不乾這種背信棄義……!”

話音未落,他眼前一花,夜堯已經閃身拎住了老頭領口,將人摜在地上。

查望和葛牙目瞪口呆。這二位怎的二話不說就動手,真要殺人越貨?!

“你、你們倆要乾什麼?彆殺我!”老頭驚得渾身打擺。

“不是‘你們倆’,這你可誤會了。”夜堯居高臨下衝他微微一笑,“我跟那位不是一夥的,而是來替你治傷的好心人。”

他手掌在老頭胸口微微用力,對方就迫不得已張開了口。

那粒“神藥”被他指尖一彈,直直落入老頭大張的喉嚨裡。

老頭同先前的傷者一樣,失血後的臉色瞬間紅潤,仿佛藥效正以極快的速度起作用。

夜堯半點兒不體恤他還在重傷,揪著他的領子又搖又晃:“怎麼樣,好點兒沒?”

老頭:“……”

老頭:“放、放……咳咳咳……”

他口中鬆動的牙都被晃掉了,幾乎翻起白眼,查望趕緊衝上來將人救下,捏著拳頭怒道:“二位若要為非作歹,恕我們不能奉陪!”

“不是吧。”夜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指控‘為非作歹’。”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一旁好整以暇看著這一幕的遊憑聲:“你再仔細看看,我和他哪裡像一夥的?”

“彆說那些有的沒的!”葛牙忍不住扯著嗓子道:“我們好不容易換來的丹藥,你就這麼喂給他了?我們族長和萬叔還有傷在身,等著神藥治療呢!”

查望揮手示意葛牙住口,壓抑怒火,又看向遊憑聲。“二位究竟想乾什麼?”

“不是‘二位’。”遊憑聲淡淡道:“他是他,我是我。”

查望:“……”二位這是鬨什麼彆扭呢?

這兩位前後腳出現在這裡,自始至終沒對過話,偶爾溝通都是通過第三人。

偏偏又有種說不出的同步感,一個雷厲風行將人打到半死,一個粗暴將藥塞進老頭嘴裡,配合得如此默契,說不是一夥的都沒人信。

葛牙心中悲憤不已,正覺兩人不可理喻,目光移到老頭身上時,忽然一愣。

“他、他怎麼沒好?”葛牙不敢置信的聲音響起:“少族長,你看!”

查望低頭一看,就見他扶著的老頭還在吐血,臉色倒是紅潤無比,但身體上的傷明顯毫無好轉。

“看到了嗎?”夜堯緩緩道:“那丹藥是胡亂用大補之物煉製而成,隻能短期內顯露出氣血充盈之相,對內傷外傷都毫無裨益。”

葛牙低呼:“怎麼會?我和少族長親眼看見他治好了那個夥計!”

他回手一指,就見四個夥計早就跑得沒影了,彆說救老頭,連貨物都扔在原地。

這下兩人徹底明白了:“他們真的騙子!那人受傷也是裝的!”

想起先前恩人的勸告,自己卻一意孤行,還誤會恩人,查望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葛牙也是慚愧無比,氣惱地又扇了自己一個巴掌,想對遊憑聲說什麼,卻見他已抬步離開了。

夜堯本想跟上,又緩慢停住腳步,等人走遠,才對兩人說:“現在明白了?你們部落為人厚道,卻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須知防人之心不可無。”

兩人本就羞愧,被他一說更覺自己方才表現十分愚蠢。查望訥訥道:“都怪我們沒見過世面,竟輕信騙子。方才誤會二位了,還對恩人不敬……我們該如何跟他賠罪才好?”

夜堯道:“直接道歉就好,他不會在意的。”

查望和葛牙更羞愧了:“恩人胸懷廣闊,令人敬佩。”

不是胸懷廣闊。夜堯心想,他是真的不在意。

他不在意查望是否被騙,提醒一句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之所以回來,隻是要懲治對他出言不遜的老頭。

他也不在意是否被誤解,面對查望“為非作歹”的指控,甚至懶得出言辯駁。

睚眥必報、恩怨分明,又……冷心冷情。

任何人都被他歸為“無關緊要”的那一類,無論在他面前做出什麼事,都無法真正挑動他的情緒。

將整件事在腦中複盤,夜堯冷靜、直白地分析著,從未有哪一刻比現在將對方看得更清晰。

有人天生如此冷酷嗎?還是他的情緒曾在過去某些跌宕起伏的經曆中耗儘,眼下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爾爾?

夜堯忽然很想知道“禾雀”的過去。以及……自己也屬於“無關緊要”這一類嗎?

他眸光微暗,沉思片刻,又忽然笑了一下。

不,不會。如果絲毫不在意,他根本不會做出跟自己“劃清界限”的舉動。

定期見面,隻為了雙修什麼的……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人有這種待遇吧?

查望從老頭身上奪回藥鼎,而葛牙一腳踹翻了貨車,猶覺得不解氣,直接放了一把火將之燒得精光。

老頭畏畏縮縮,趴在地上不敢多言,生怕他們一氣之下徹底要了自己的命。

查望喘了兩口氣,問夜堯:“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當然是回去了。”夜堯悠悠道,唇角在火光中微微翹起。

須臾之間,他的心情莫名好轉起來,深邃的黑眸在夜晚映出點點火光。

查望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燃燒的貨車,理解地點點頭,燒了騙子的東西確實非常解氣。

……

回到穆陽部落後,查望垂頭喪氣去向族長彙報,葛牙則跪在遊憑聲的帳篷外,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恩人,對不住,是我蠢笨,您消消氣!”他一臉懊惱地大聲道。

裡頭遊憑聲無所謂地“嗯”了一聲。

葛牙撓撓頭,誠懇道:“我服了您了!實力強,還這麼聰明,我就沒見過比您厲害的人。以後您說什麼我都聽!”

天色已黑,遊憑聲的聲音已經困倦起來:“隨你,以後自己長點兒心吧。”

“那我不打擾您休息了。”葛牙爬起來,又不舍地問了一句:“那二位是要……啊,不是。”

想到他不願意跟夜堯並稱“二位”,葛牙少見地多了一點兒眼力見,改口道:“您是要一個人走了嗎?”

一旁的夜堯:“……”

他也一起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