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憑聲也能感受到某種粘稠的吸引力。
不僅來源於巨大的體溫差, 更來源於藏在丹田裡的火種。
陰陽異火如同兩塊極性相反的磁鐵,若有若無地向著對方靠攏,想要衝破主人的丹田一般蠢蠢欲動。
“剛剛煉化異火, 還沒適應而已。”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皺了皺眉, 分析道:“過一段時間,完全收服之後就好了。”
原著裡的夜堯沒有收服異火的經曆, 遊憑聲根本沒料到會發生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雖然他打算製造機會多與夜堯接觸,但到了現在這種程度……未免牽連太多了。
這不是他的初衷,遊憑聲冷靜地想。
夜堯:“完全收服之後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遊憑聲:“完全收服後就習慣了。”
“習慣啊……”夜堯笑出了聲, “好吧,還以為你會說點彆的呢。”
落在耳側的吐息滾燙,輕靠在他身上的男人像一個熱爐, 遊憑聲眼睫不由自主顫了顫。
“是有彆的要說。”他伸指按在夜堯額頭,將人緩緩抵開,“比如——你該起來了。”
夜堯順著這股力道直起身體,目光落在他抬起的手腕上, 經過這一場雙修,那裡恢複了白皙, 但在剛出水面時,那裡曾被他盛怒之下箍出了青紫痕跡。
“抱歉。”他低聲道:“我當時腦子不清醒,還以為……”
“用不著道歉。”遊憑聲淡淡道:“如果有人不打招呼就將我推向危險,我會直接殺了他。”
不如說,他不會給任何人背叛自己的機會。
夜堯說:“你大可以怨我, 畢竟是我誤會了你。”
“算不上誤會,我隻是為了自保。”遊憑聲的聲音越發冷靜。
“陰陽異火原為一體,同生共長,如今你我一人一半, 倘若常年分開,會導致體質失調。”他道:“日後我們可以每隔一段時間見一次面,雙修調和。”
夜堯對人的情緒很敏感,敏銳發覺他忽然不高興起來了。
這是……抵觸他?還是在抵觸與人更進一步的關係?
他深邃的黑眸眯了眯:“為什麼見面要固定時間?我們是朋友吧,儘量不分開不就好了?”
“不分開?”遊憑聲輕笑了一下,“難道你能帶我去清元宗嗎?”
夜堯微微一怔。
“如果你願意,倒是幫了我的大忙了。”遊憑聲毫不委婉地道:“我想進碧南秘境,正道弟子才能拿到名額,你能幫我走後門嗎?”
夜堯沉默片刻,定定看著他,道:“可以,前提是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他願意與身份不明者結識是他的自由,卻不能將風險引入宗門。
“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可說的了。”遊憑聲後退一步,徹底拉開兩人的距離。
從肌膚相貼到一步之遙,舒適的溫度離開,身前倏然空蕩。
他又變得冷冰冰的,剛才短暫的溫存好似錯覺。
半晌,夜堯歎了口氣:“好吧,我們先不說這些。”
他先退了一步,笑了笑,釋放求和信號:“你我雙修是自然,但見面隻為了雙修不是很奇怪嗎?好像我們除了雙修就沒彆的關係了一樣。”
“這樣不好嗎?”遊憑聲平靜看著他,確定地道:“你應該也知道,這樣對你我都好。”
這樣一想,陰火的確是他的機緣。
雙修的效率比肌膚相觸高許多倍,有陰陽異火在,他不需要再費儘心機接近夜堯,隻要固定時間與對方見面就好。
一道黑光劃破天空,撞入湍急的瀑布中。
說完那些話,遊憑聲漫不經心伸出手,握住飛到面前的刀柄。
重鑄後的小黑渾然一體,古拙平凡的外表沒什麼變化,刀身烏沉沉的花紋更沒規則了,美觀度一點沒加。
不過刀醜不要緊,好用就行。他專注檢查起了黑刀,視線分都不分給身邊人一眼。
夜堯:“……”
“好,好得很。”夜堯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第一次生出咬誰一口的衝動,拿對方毫無辦法。
真像隻難伺候的貓啊,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若即若離、難以捉摸……夜堯兀自氣惱了一會兒,暗地裡好生施展了一番文學功底。
算了,生氣也是白生氣,對面根本沒看他。
“我看到水底下還有東西,你是不是要撿?”他恢複了散漫的態度,懶洋洋拉長音調,“你不要我可要了。”
遊憑聲當然要。未來尋找水麒麟,這塊獸骨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
就在這時,瀑布外傳來一陣喊聲,萬華跟著小黑追了過來:“恩人,您在裡面嗎?我看到刀飛到瀑布裡了!”
瀑布裡傳出夜堯的聲音:“是。”
得到肯定回答,萬華鬆了口氣。“太好了,順利找到你們了。”他來不及跟遊憑聲多聊新修好的刀,急急問:“恩人,我阿爹脫力了,我現在要帶他回去,二位同我一起走嗎?”
夜堯看了一眼遊憑聲,說:“你們先走吧。”
萬華急忙告辭轉身,幾秒後,又尷尬地回到瀑布前:“恩人,真對不住……我不記得回去的路了,翻山太遠,阿爹還在等我……”
穿過洞窟抵達這裡的路線太過複雜,要不是跟著突然飛出的黑刀,他根本就找不到這裡。
“不用急,我跟你一起。”夜堯道。
他剛要問遊憑聲一聲,就收到對方毫不留戀的回答:“你去吧,稍後我自己回去。”
“……好。”離開山洞前,夜堯最後回了一下頭,便見他的身影已經鑽入潭水裡。
*
遊憑聲收起水麒麟骨後沒有急著浮出頭,而是繼續向深處潛入。
水底地勢並不平坦,沿著坑坑窪窪的地面向下,水流彙入一個幽深的洞口。
洞中黑暗深邃,不知通往何處,遊憑聲思索片刻,遊了進去。
這裡的潭水和通道都是天然生成,與地下水係相連,四通八達。他沿著激流前行,許久之後,壓抑逼仄的水道終於變寬。
遊憑聲浮出水面,發現自己冒頭的地方在一條河裡。
——這是洪荒海的支流。
岸邊,白雪中已經偶爾能看到裸露的土地,極目遠眺,另一邊是神秘莫測的洪荒海。
如果獸骨是被水流衝來的,洪荒海裡會有水麒麟嗎?
遠方風平浪靜,空無一物。
遊憑聲收回視線。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碰見活的水麒麟。若有一天去洪荒海,必須提前跟夜堯多雙修一下,積攢氣運再出發。
……
回程的路途很遠,但遊憑聲一個人花的時間反而不長。
夜色漸深,他在天徹底暗下來前看到了穆陽部落的影子。
離部落還有數裡的時候,雪地裡多了幾道人影。
一個隻有四五人的小型商隊拉著貨物停在路上,車前站著查望和葛牙,正吵嚷糾纏著什麼。
極北冰原地廣人稀,物資匱乏,有商隊會來往於部落之間進行買賣,用極北冰原沒有的東西換取體修狩獵到的妖獸。
葛牙是急性子,嗓門又大,遊憑聲聽了幾句幾人的對話,挑了挑眉。
“恩人?”查望看到他時眼前一亮,“竟然會在這裡遇到恩人,您的刀修好了?怎麼是一個人回來的?”
遊憑聲隨意嗯了一聲,看向他手裡的東西:“你要用它換什麼?”
查望手裡拿的竟然是他的藥鼎。
這藥鼎和小黑同出一源,材料特殊,被有心人看在眼裡會多生事端。倘若萬奇源在場,絕不會允許他向其他人展示,但查望沒什麼心眼,輕易就向人透露了出來。
不等查望解釋,葛牙已經興奮地道:“恩人,我們遇見神藥了!他們手裡有神藥,我們族長和萬叔的傷有救了!”
領頭的商人是個一臉親切的老頭,被他一指,笑嗬嗬地說:“神藥之說太過,不過是小有所能,小有所能。”
這人說話老神在在,又咬文嚼字,沒見過世面的葛牙更加信服,篤定道:“彆謙虛,我都看見了,那就是神藥!”
遊憑聲看向查望,從他口中得到事情經過。
原來兩人想跟這個商隊換東西,恰巧看到商隊裡有個人重傷,此人吐血連連,氣若遊絲,原本以為就要死了,沒想到商隊隊長拿出一粒“秘藥”給他吃下,轉眼間人就好了大半。
那人正被載在車頂,臉色紅潤,在遊憑聲的視線裡,每呼吸一下,氣色就更好一分,正要從貨車上跳下來。
“哦?”遊憑聲似乎來了興致,問商隊隊長:“秘藥?”
老頭與他對上視線,唇邊笑容微微一僵,捋著胡子問:“這位是?”
“這位是我們部落的貴客。”查望道。
“原來是客人啊。”老頭笑了笑,轉頭對傷者說:“你小子能不能老實點兒?好了也彆急著跑跳,畢竟靈脈儘斷,鬼門關裡走了一遭,還是多休息休息為好!”
傷者在地上蹦了幾下,充滿活力道:“哎呀您多慮了!我現在舒坦的不得了,再躺骨頭都柴了!”
“他先前傷得比族長重多了,要是能得到那種藥,族長一定比他好的還快!”葛牙見狀催促道:“少族長,您就彆猶豫了,就用藥鼎換了藥吧!”
查望有些心動,但看著藥鼎又有些猶豫。
“萬叔說過,這藥鼎很珍貴……”
老頭咳嗽一聲道:“你的藥鼎的確品相還行,但我的藥也不是凡品,這秘藥平日裡我隻給自己人吃,從沒跟人買賣過。唉,還不是你說你們有兩位長者受傷……我勉強也隻能給你換兩顆。”
查望遲疑道:“您能不能等等,我回去問問長輩……”
老頭不耐煩地擺擺手:“說了我沒時間等你,還要在颶風之前趕到下一個部落呢,你要是不換我就走了。”
“彆呀!”葛牙忙道:“我們換,你彆急著走!少族長!”
就在查望猶豫不決的時候,遊憑聲忽然開口:“我還沒見過神藥呢,給我開開眼如何?”
老頭打量他一眼,露出點輕視之意:“你一個築基期的,懂什麼藥,我的秘藥不是什麼人都能看的。”
遊憑聲:“換之前驗一驗貨都不行嗎?”
“行吧,後生仔,看你們也是真心實意,我最欣賞孝順的孩子。”老頭磨蹭幾句,從懷裡取出一粒藥丸。
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在捧著無比珍貴的東西,往查望眼前一放:“喏,隻能看,不能碰,這是規矩……”
濃鬱的藥香撲面而來,隻是嗅一口就讓人覺得精神一振。查望動搖了,手中藥鼎抬了抬:“那——”
“彆換。”遊憑聲隻掃了一眼,就說:“他是騙子。”
“什麼?”查望和葛牙看向他,正要詢問,就聽老頭怒道:“你說什麼?說我是騙子?”
他受到滔天羞辱一般,氣得臉紅脖子粗,把手裡的藥往遊憑聲眼前懟:“你仔細看了嗎?年輕人怎的張口就汙蔑人……”
老頭手速極快,遊憑聲側身一讓,就見他袖子一抖,藥丸忽然墜地。
這手法迷惑性很強,看在身邊兩人眼裡,就像是遊憑聲將其撞掉似的。
“我的藥!”老頭目眥欲裂,俯身撿起藥丸,心疼地吹了又吹,揣回懷裡就要走。“換什麼換,我們走!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彆啊!”看他這麼寶貴這丸藥,又毫不留戀要離開,葛牙更信了,一時急火攻心道:“恩人,你、你這是搗什麼亂啊,我們好不容易說通他的!”
“葛牙!”查望嗬斥:“怎麼對恩人說話的!”
葛牙忙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道歉:“對不住,恩人,我是急迷糊了,不該對您這麼說話。”
“……但您也不該阻止我們救族長,這畢竟是我們部落內部的事,恩人您雖然厲害,卻不懂藥啊!”
眼見著商隊要走,查望趕緊一邊讓葛牙拉住老頭,一邊糾結看向遊憑聲:“您識得他的藥嗎?”
“他懂藥?他懂個屁!他這樣的年輕人,肚子裡沒半點兒墨水就想炫耀學識,你們不信就讓我走!”
葛牙:“哎呀你再等會兒,我們也沒說不換……”
老頭:“放開我!”
在老頭嘲諷叫嚷的背景音裡,遊憑聲緩緩道:“我的確不懂藥,但我懂人。”
“要不要換,你們自己決定。”他清冷的面容愈發淡漠,仿佛下一秒就融入風雪裡,“與我無關之事,我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