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晏沉默了有數秒之久。
他在腦海裡確認了一遍這部手機的主人以及眼前的情況,等確認完事實好像確實如此荒謬後，才閉了閉眼。
他坐在沙發上，指尖在褲子上慢條斯理地輕點,一下一下,又一下，嗓音尚算沉靜地出聲：“你在喊誰？”
對方聽見他的聲音也愣了下,“咦？”似乎是將手機移開耳邊,確認有沒有打錯去了,聞晏也在等他說出自己打錯這句話，隻可惜，對方確認無誤後又回來,“你是誰呀？這不是梁音夜的手機嗎？”
還帶著奶音的男孩聲，看起來年齡實在不大。
聞晏抿緊薄唇,問道：“你多大了？”
“我嗎？我五歲啦。”
聞晏的心都靜了一拍。
偏就那麼巧，這個數字剛好是五。
他控製著自己的聲音,叫其儘可能地溫和些：“你叫什麼名字？”
可惜對方不樂意配合回答了，警惕道：“你到底是誰呀？我要找梁音夜，她不在的話，我待會再打。”
是個很機靈的小鬼。
聞晏連吞咽都變得有些艱難。喉結滾了兩下,他沒有任由對方將電話掛斷,挽留道：“我是她的朋友，很好的朋友。你有什麼話可以跟我說，待會等她回來我告訴她。”
“那叔叔,你幫我給她轉達說,讓她有空給我回個電話好不好？就說我想她啦！”
對面的小男孩活潑極了，連聲音都能讓人感受得到他的這股熱烈。
聞晏眸光深邃下去，“會的,待會我轉達。你現在在哪裡？自己一個人在家嗎？”
“沒有呀，我家有好多人！我在家呢！”
還不待聞晏繼續說完，這時梁音夜正好發現遺漏下手機，匆匆跑回來取。卻是剛回來就對上了他直直射過來的、隱有幾分犀利的眸光。
她一愣，也發現了自己的手機在他手裡，問說：“你在接誰的電話？”
聞晏的眸光深得不見底，一時間各種猜測全部湧現在腦海裡，雜亂得他理不清思緒，大腦一片混亂，心口也是一團亂麻。她回來得倒是及時——
他的嘴角動了動，“你兒子。”
梁音夜一懵：“……？”
她哪來的兒子？
可能她的聲音透過話筒被對方聽見，對面的人拚儘全力地使勁呼喊著：“媽咪！！！”
梁音夜：“……”
而他倦倦一掀眼，似乎是在說：喏，在這。
她總算明白情況，連忙從他手裡搶過手機，準備去另一邊接電話，卻被他警惕地扣住手腕，“去哪？”
“不是，我接個電話。這隻是個誤會。”她試圖澄清。
但是他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不容置喙道：“就在這接。”
他的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似乎是想從中探究出什麼，但也如同生出了藤蔓，捆上她的四肢，沒有鬆開的意思。
梁音夜很聰明，一
下子就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
她跟電話那邊的小孩兒說著話：“你又調皮是不是？剛剛喊我什麼？再喊一遍？不是跟你說過在外面不能隨便喊我……”
她越說越覺得不對，卡在一半，感覺越解釋越渾濁。
她思忖著，不知該怎麼說才能說清楚。而他的視線閒閒地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說她不用再做什麼無謂的掙紮。
梁音夜一噎。
她和蔣子杭說：“你媽媽呢？”
聞晏勾了勾唇。
雖然他沒說話，但是她完全能夠自己解讀——這明顯是在笑她的偽裝。隻怕是在想，她肯定提前都安排過了，連“他媽媽”的人選都定好，會過來一起演戲。
她的細眉輕折。
而那邊的小孩一吐舌頭：“不要生氣嘛，媽媽不讓我打擾你工作，我偷偷在房間給你打電話的，不要告訴她好不好？”
這是唐微的兒子，今年五歲，剛好是在她跟他分開那年懷上並且出生的。他一兩歲的時候，她跟唐微都忙，誰有空就會幫忙帶著點，反正有阿姨在，隻需要看顧著點就行。
小家夥學說話的時候跟在她身邊最多，就連喊“媽媽”都是那時候學會的，所以後來老喜歡一口一個“媽咪”地喊她。被唐微教訓過，她也嚴肅地糾正過，但是這個小機靈鬼有時候還是喜歡這麼喊。
她跟唐微關係好，她們也不在意，索性隨了他去，倒也還顯得親近。
梁音夜被他扣著走不了，頭疼得發緊，語氣認真，帶著警告意味地叫這家夥好好解釋：“你剛才和叔叔說了什麼？自己跟他解釋。”
蔣子杭吐吐舌頭，乖乖道歉：“不好意思叔叔，音夜阿姨不是我媽媽，我剛剛讓你誤會了。”
可她這話，也像威脅。
聞晏凝著她，嗓音微沉：“是誤會嗎？”
梁音夜立即道：“當然是！”
他到底在懷疑些什麼？
聞晏不置可否。
梁音夜繼續和小家夥說了幾句話，類似於最近工作太忙了，等忙完就回去看他。聞晏始終站在那邊，目光沉靜，等她講完後，看著她掛斷電話。
梁音夜準備回去剛才那裡，貝伊還在等著她，但是她擔心這邊的誤會還沒結束。
她遲疑地看他，問：“你相信了嗎？”
聞晏掀了掀唇：“你說呢？”
梁音夜有些費解：“不是，我怎麼可能會有個這麼大的孩子？”
他的手還沒有放開，隻抿唇道：“他五歲了。”
他們之間發生過關係，巧的是，正好是在五年前。
剛才那一聲“媽咪”落下後，他短暫沉默的那幾秒鐘裡，他已經快速地反應了一遍情況，就連相關決定也都已經做完。他甚至連接下來的生活都略略設想過一遍——所以，這個事實倒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雖然她現在在否認，但是他已經先入為主，再去看剛剛這一段，實在是很難被說服。
“隔天你就出了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你的消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也並不能確定你現在說的話是真是假。”他在思忖，真要瞞著生個孩子，倒也不是不可能？而且這種事情她不是做不出來。如果當時她真的懷孕，她會生下來，也會瞞死他。
何況，哪有那麼多的巧合，剛好冒出來一個五歲的小孩叫她“媽咪”？
聞晏一步步逼近她，緊凝她的眼眸，眸帶探究：“所以，肆肆，你會不會瞞著我，偷偷生下一個寶寶？”
梁音夜覺得事情走向越來越荒謬。可是回想了下她剛剛跟蔣子杭的每一句對話，卻又覺得好像確實是容易讓人誤會到離譜。她完全解釋不清，隻能掙紮：“真的不會！真沒懷。懷了的話我肯定生下來就送到你手上去，我才不要帶。”
聞晏半個字都沒信。
她會那麼做才怪。
她隻會自己生下來養著，說都不可能說給他知，更不可能送到他手上來。
他依舊扣著她的手腕，試圖勸服她：“如果是真的也沒有關係，我都能負責。我們可以給他一個很好的家庭。”
“嗯嗯嗯你說得對我也很希望是真的但是真的不是真的。”梁音夜已經快找不到話來解釋，“他是唐微的兒子，我發誓，絕對不是我的。”
他眯了眯眼，“唐微有兒子了？”
“對呀，因為他小時候我經常帶他，所以他喜歡喊我媽咪。”
他的嘴角動了動。
在她的堅決否認下，他勉勉強強信了三分。隻是，注意力又落到她剛剛的話上，“你這麼希望是真的，倒也不是不行。”
梁音夜愣了下。
“如果是自己生的，被喊的時候倒也名正言順些。”他狀似無意地提議。
她有些不可思議，“聞導，您這想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那些事情她從未想過，對她來說，遙遠得恍若天際。
見他應該是信了，梁音夜沒有繼續停留，帶上手機匆匆往回跑，“貝貝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聞晏的視線依舊膠在她的背影上。
仍有三分疑竇。
將信將疑罷了。
沒全信。
但在剛才以為他們真有一個孩子的那一瞬，在各種情緒上湧之後、在接受現實之後，他竟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小家夥會喊她“媽咪”，也會喊他“爹地”，那個畫面他從未想過，但並非不能想。
他很迅速且很坦然地就接受了這個現實。
隻是覺得，她那幾年會相當辛苦，而他也會遺憾那幾年的缺失。
不過——
唐微都有兒子了？
而且，五歲了麼？
他仍持疑慮的原因是，唐微是她經紀人，她們榮辱與共，為她背這個鍋也是最有可能的。
但如果不是，那唐微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想了許久，他的想法逐漸深遠。
——如果沒有這幾年，那他
和她現在，會是什麼樣的？
……
當天晚上，估摸著他們錄製結束了，唐微的電話就來了。
她說已經教訓過小家夥了，那小家夥剛才撲在床上淚眼汪汪地喊著要梁媽咪。
梁音夜彎唇笑起來，安慰道：“我給他買的生日禮物明天就到了，看到禮物他應該就會開心起來了。”
唐微歎口氣：“怪不得老喜歡喊你媽咪，比喊我的時候還甜。瞧你寵他寵的。”
“這麼一點禮物不算什麼，能得個便宜兒子，還是很劃算的。”
唐微笑起來，聊了幾句，又問起她的情況。這幾日，她的電話每天必至，將梁音夜送過來，她一直不是很放心。
“我很好，彆擔心。”梁音夜輕聲回著。
“夜夜，不能停藥，知道嗎？”唐微強調。
她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允許停藥，這不是什麼小事。
梁音夜輕嗯了聲。
唐微聲音逐漸深遠，“肆肆，要是你走了，小杭就沒有梁媽咪了。你對他這麼好，今年又給他買了他最愛的模型，他知道的時候高興了好久，一直念叨著等你明年生日他要親手給你做一個禮物。”
如果你不在了，那他的禮物明年怎麼送呀？
而且，以後也再不會有一個梁媽咪每年都記得他的生日，還給他送他最愛的禮物了。
唐微有些哽咽，隻是在強忍。
她希望肆肆能夠堅強一點，努力一點。
聽話地吃藥，聽話地治病。
梁音夜咬緊了下唇，唇瓣被她咬得毫無血色，她保證道：“我會乖乖吃藥的，你放心。”
唐微的情緒這才勉強止息。
大家都去睡了，一樓沒有人，打完電話後，梁音夜獨自在院子裡待了會。她的手輕撫著另一隻手臂，感受著夏夜晚風的吹拂。
她在老家的時候，每一年生日，爺爺奶奶會給她過，但是爸爸媽媽沒有來過。
有挺多年的，從小到大，有十幾年。
小時候，她會坐在爺爺的臂彎裡，穿著碎花小裙子，鄰居家叔叔會拿著從朋友那借來的相機給她拍照，事後再將照片洗出來。她小時候生得漂亮，鄰居家的叔叔阿姨和幾個年齡大點的哥哥姐姐，很喜歡給她拍照，即使那時候借相機不大方便，但她小時候的照片還是留有不少。
那個時候，小音夜一定沒什麼煩惱吧？從照片上，笑得很甜，怪不得叫那麼多人喜歡。
那時候小，懂得還不多呢。
煩惱是在曉事之後，才一點點滋生的。
如果她有孩子的話……
她會努力去做好他/她的媽媽的。
好想穿越回過去呀，不管是哪一年都行，隻要是穿越回她生日的那一天。很想在小音夜生日那天，當一天她的媽媽。
梁音夜抬起頭，發現天上本是有月亮，隻是被厚重的雲層遮住，遮擋得月光都微弱，半明半昧。
她忽然想起昨晚。
那種強行靠岸的感覺。
微風撫過她的面上，像是在為美人拭淚。
聞晏就在她身後。他剛剛過來，恰巧聽見她最後幾句話。
聽見她跟唐微承諾，會乖乖吃藥。
他的身影掩在昏暗處，唇角壓著，神色暗昧。
千般墨色，都凝固在他眸中。
/
錄製途中，《約會嗎》第二期上線。
上一期剛剛開始，會有很多介紹和鋪墊，相比起來，這一期的看點和熱度都會多很多。
更遑論有上一次播放的預告，就那點預告內容，就已經足夠誘得不少人蹲在電視機前等它準點開播。
等了一周！那是一周！
卑微至極地抱著那點兒官方偶爾放出來的花絮或者是預告片，等了整整一周才等到的今天！
終於能看見正片了！
來人，把那對信誓旦旦出戰的CP給我抬上來！
沒錯，就是那對“想吃，就贏來”的那對！讓朕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囂張——
這一次的節目，梁音夜總算在場。貝伊還在問她上次忙什麼去了，一晚上都沒見她。
她隻答說是工作。
聞晏就坐在她旁邊，聽著她說，一言不發。
節目一邊放，網上的討論一邊在進行。邊旭衝浪最快，時不時給他們念幾句，給他們也弄得心癢，一個兩個都掏出手機，時不時刷一下。
梁音夜也點出了微博。
——開的自然是小號。
大號一不小心就會出錯，一出錯就會被捉到，是以她大部分時間開的都是小號。
一個隱秘到不能再隱秘，她隻作衝浪用，其餘沒有任何信息內容的小號。
他比她高，隨意落下一眼。
仗著身高的優勢，占儘便利，偏偏某人還一無所覺。
梁音夜隨手點了兩下刷新，恰巧關注的那個同人文太太更新了微博，她點進去掃了兩眼，又退出來，開始逛熱搜。
這些還是等她晚上回房間，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看吧。
聞晏本隻是閒閒落眸，不想在某個瞬間看見了很是眼熟的幾個字眼。
有些過分的熟悉。
他瞥她一眼，又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原本沒準備玩手機的人也拿了出來，指尖準確無誤地點開微博，按照剛才的記憶，搜索了某個名字。
與此同時，剛才還在戲謔地叫囂著夜宴這對太囂張，待會要是沒贏怎麼辦的觀眾在遊戲開始後陸續噤聲。
剛剛那些質疑聲逐漸消弭。
看著現場情況，他們都有些啞了。
屏幕上，聞晏赫然如風一般衝出去，像是一陣龍卷風，經過站台時直接將梁音夜卷跑。
在那部分人短暫的作啞後，另一片人尖叫而起——
這一幕簡直能封神！
看得人熱血沸騰，心臟都在鼓噪！
這一對以絕對
的優勢拿下了第一。
之前那句話：“想要，就贏來。”
那句他一邊走一邊說，有幾分恣意和漫不經意的話，在這一刻成真。
顯得他格外胸有成竹，這種儘肆驕傲的模樣，襯著海風海浪、映著烈日陽光，怎麼有人能夠抵擋得住？
剛才的戲謔聲和質疑聲都被壓倒式地覆蓋，評論出現了另一番景況，全都在尖叫與呐喊——那股少年感簡直絕了。
酒旗風暖少年狂！
一時間，與他相關的討論度和搜索量都在暴漲。
遊戲結束，他倚在旁邊喝水觀戰，隨意捏著水瓶。
鏡頭打在他臉上，那份氣定神閒的閒適簡直該死的迷人。緊接著，又往旁邊的梁音夜身上掃過，正好拍到了她望著他的畫面。
夜宴超話裡鑼鼓喧天：
【這都還能忍住不心動就太過分了吧！！】
【夜夜你是特種兵嗎這麼能忍！？】
【音夜路人粉來報道，沒忍住喊聲姐夫……】
【她看他了呀！她這樣子是心動了吧？哎也不能怪她，這換了誰誰能不迷糊啊！！！？】
電視畫面的衝擊力太強，跟重臨現場沒有什麼區彆，梁音夜不自覺地垂下眼避了避，刷了幾下手機。
實時出現的這些評論跳進眼中，她眸光輕閃。
當時心跳的聲音，夢回數年前的少年時代，一如既往，心如擂鼓。
——她就不是一個多能把持得住的人。
也是同時，一道聲音輕描淡寫地落在耳廓：“你怎麼不看？”
他俯近：“是不喜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