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也今年六歲了。
院長領著她站在門口張望, 背後金色的“昆侖山孤兒院”牌子擦得閃閃發亮。
“長……院長媽媽。”
奇怪，長老是什麼，能吃嗎？
院長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們小也是最好的孩子, 待會兒一定要好好表現, 要乖、要聽話, 記住了嗎？”
李陵也張了張嘴——她莫名覺得院長媽媽不是這樣的。
但她還是用力點了點頭：“我會努力聽話的！”
“肯特先生是個好人, 願意未婚收養一個小累贅。”院長媽媽的嘴巴一張一合, 像是機器人一樣吐出字句：“你一定要討他喜歡，不要讓他拋棄你。”
李陵也眨巴眨巴眼睛, 奶聲奶氣地說：“我會的。”
肯特先生是個英俊的青年, 個子很高，他一邊把李陵也抱在手臂上、讓她環著他的脖子, 一邊和院長媽媽寒暄。
離開時李陵也回頭看, 平平無奇的孤兒院背後卻仿佛有一座巍峨大山的影子。
她輕輕揉了揉眼睛，那個影子消失了。
肯特，克拉克·肯特先生偏過頭對她微笑：“小也在看什麼？”
“那裡剛剛有一座山。”李陵也小聲說：“它不見了。”
克拉克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像晴空一樣，眼睛輪廓溫柔又規整, 李陵也好奇地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睫毛。
於是他眨了眨眼睛, 逗得李陵也笑起來。
“沒有山, 小也。”克拉克說：“這裡是大都會。”
“大都會沒有山。”
“我喜歡山。”李陵也把半邊臉頰都埋在衣服裡嘟囔。
克拉克愣了一下，溫柔地掂了掂手臂，讓她坐得更舒服一點：“因為你還沒有見過旋轉木馬和冰淇淋……周末我們去遊樂園玩好嗎？摩天輪就像山一樣高。”
李陵也悶悶地點了點頭。
“我要叫你爸爸嗎？”她在肯特先生耳邊問。
克拉克愣了一下。
“不, 你可以叫我克拉克。”他說：“我隻是想陪伴你長大。”
“克拉克。”李陵也聲音悶悶的：“不知道為什麼, 我覺得你的名字毛絨絨的。”
“因為你喜歡的人就是毛絨絨的。”克拉克輕聲說：“像太陽。”
克拉克帶她回到了他的小公寓。
她的臥室是可愛的粉藍色，甜蜜得像小公主的房間——但是李陵也下意識覺得白牆木桌和鬆樹盆栽也會很好看。
最好還有金色的玩具寶劍。
克拉克半蹲著，把她抱在懷裡，影子被夕陽拉得好長好長, 仿佛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
“你不喜歡嗎？”他說：“我們也可以換種裝修風格。”
李陵也想起院長媽媽的話，努力開心地說：“喜歡，謝謝你，克拉克。”
她怕添麻煩會被送回孤兒院，讓所有人不開心。
晚餐克拉克燉了紅酒牛排和熱騰騰的菠蘿派，菠蘿果醬很甜，果肉還是脆脆的，李陵也想要去洗碗，但是被克拉克攔住了。
克拉克認真地說：“你是我最可愛的小公主，小公主不需要洗碗。”
李陵也捏著衣角發呆。
“你要快快樂樂地長大，”他說：“做一個普通又幸福的女孩。”
“好吧。”李陵也聽話地回到房間裡。
這天晚上她夢到她坐著一輛純黑色的汽車奔跑在公路上，後面有一個帶著笑臉的金黃色怪物正在追趕她。
小汽車努力地開得像一道影子，它好像在說話，廣播電台刺啦刺啦地響，小小的李陵也害怕地拍打它：“你說什麼？”
“啪”。夢境碎掉了。
李陵也抱緊白色的小熊玩偶，翻了個身又墜入了夢鄉。
……
李陵也今年十二歲。
她漂亮又可愛，臉頰軟軟的，聽話乖巧，每天都有不同的漂亮小裙子穿。
克拉克在星球日報上班，每天都運氣很好地從不加班，會準時送她去學校，再接她回來。李陵也一出校門就能看到穿帥氣風衣的克拉克，然後她就會開心地跑過去，嘰嘰喳喳地和他講今天學校裡發生了什麼。
但是李陵也其實並不喜歡上學，她很聰明，那些小孩子又有點笨笨的，像盲目跟著她的小企鵝。
她喜歡一個人發呆，看天上的小鳥飛過，有時候還會有飛機。
克拉克不動聲色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喜歡小鳥嗎？我們可以養一隻。”
“我不想養小鳥。”李陵也說：“它們原本可以飛得很快樂，關在籠子裡才不快樂。”
“我也想飛。”李陵也搖了搖克拉克的手：“昨天我夢到我會飛耶。”
克拉克也握住她的手，耐心地回答小孩子的傻問題：“人怎麼能會飛呢？你不是長了翅膀的小鳥，你不會飛呀。”
“但是我們可以去坐過山車。”克拉克假裝嚴肅地皺起眉：“如果這周的數學測驗你拿了A+，我們就去坐過山車。”
李陵也歡呼起來，她很認真地答題，但是這周的試卷似乎格外難。
她拿了一個A。
李陵也啪嗒啪嗒地掉眼淚，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袖，克拉克心疼地抱起來她：“下次一定會拿到A+……但是這次我們可以去坐旋轉木馬。”
後來有一天新聞報道過山車失事，死掉了很多人，李陵也害怕地看完了新聞報道。
往後她拿了好多個A+，但是再也沒有想坐過山車。
……
班級裡有一個可愛的卷卷黑頭發的小男孩想和她一起玩，李陵也覺得他很可愛，像她最喜歡的那個毛絨玩具小熊，於是回到家後她和克拉克說，想要和他一起出門玩。
克拉克看起來很難過，他正在給李陵也卷便當——其他小孩都帶了三明治和果汁，隻有李陵也有好吃的飯菜和豆奶。
所以其他小孩都不和李陵也一起吃飯，李陵也總是自己一個人吃午飯。
“可是小也和他出門玩，克拉克怎麼辦呢？”克拉克用胡椒醬給飯團畫上可愛的笑臉：“克拉克會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家裡等小也回來。”
李陵也開始猶豫，她知道每天晚上克拉克都會等她一起吃飯，他平時很忙，忙得一天都不見人影，但是每到她下課，克拉克就會無時無刻都陪伴在她身邊。
“那我不和他出去玩了。”李陵也小聲說：“我會回家陪克拉克看今晚的足球比賽。”
克拉克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像一朵吸飽了水的向日葵：“那也太對不起你的新朋友了……明天我會多給你裝一盒豆奶，你把豆奶送給他當做道歉，好嗎？”
班級裡的同學都知道李陵也有個很愛護她的監護人，他會時刻保護李陵也，也不許其他人接近李陵也。
於是大家不再嘗試約她出門玩，雖然她是班級裡脾氣最好、最可愛的小女孩。
……
李陵也十四歲了。
她過著普通中學女孩的生活，她有一個保護欲很強的監護人，成績很好、招人喜歡，但她偶爾覺得不快樂。
有時候她還是會隱隱感到遺憾，不知道為什麼。
克拉克好像從來不會老，他一直那麼年輕英俊，笑容閃閃發亮，小時候出門彆人會問這是你爸爸嗎？
現在彆人會問，這是你哥哥嗎？
他每周末都會帶李陵也出門玩，逛商場、遊樂園，野餐沙灘還有看電影和畫展。
沒有危險活動、沒有刺激項目。
李陵也的生活普通又安全，乏善可陳，她文靜溫柔，所以老師誇她是聽話的小淑女，同學們覺得她是所有家長夢裡的那種聽話好孩子。
但李陵也知道她其實是個不聽話也不溫柔的叛逆小孩，她隻是想讓所有人開心。
李陵也想出門玩，沒有克拉克，和朋友、或者自己出門玩。
但是克拉克會用很難過的眼神看著她——他有一雙漂亮的、獨特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時無辜又可憐。
李陵也就很難說出讓他難過的話。
“你不需要加班嗎？”李陵也好奇地看著他：“記者不都是很忙，時時刻刻在跟頭條嗎？”
“小笨蛋，我早就升任主編啦。”克拉克把買回來的新鮮小雛菊插在花瓶裡：“主編不需要加班，我說的。”
“這周我想出去看電影！”李陵也從後面抱住克拉克，用臉在他後背上使勁蹭蹭，像歡快的小狗：“看新上映的特工片。”
“特工片有什麼好看的呀。”克拉克轉過來，握住她的肩膀：“另一部片子也很好看。”
“我就想看那個。”李陵也使勁兒睜著大眼睛看他：“求求你啦！”
克拉克微笑起來，他永遠不能拒絕小也——她稍微暖和一點，他就會不由自主地融化成一灘甜甜的黃油。
特工片不是普通女孩應該看的，但是他認為可以破例一次，一次不會影響什麼。
這個周末李陵也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喜歡的特工片，克拉克買了爆米花和可樂，李陵也看得很專注。
電影主角有一輛很帥的黑色車子，他可以從車子上掏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小道具。
李陵也覺得很新奇，她轉過頭：“那個車子好帥啊，我以前偶爾會夢到類似的。”
“黑色的、兩個座椅。”她努力回憶：“前輪胎好像很厚實……”
電影光源忽閃不定，把克拉克原本英俊溫柔的臉映得神情冷硬。他遞爆米花桶給李陵也，語氣一如平常：“吃點爆米花嗎？下面有巧克力口味噢。”
李陵也抓了一把巧克力味的爆米花，一陣困倦襲來，她努力睜開眼想繼續看那輛黑色的車車，但是還是睡著了。
電影散場克拉克叫醒了她，還故意裝作委屈然後調侃她：“是你說要看這個的，怎麼你反倒睡著啦？”
李陵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後半截精彩嗎？”
“很一般。”克拉克丟了一顆爆米花給自己：“這種帥氣的車隻能出現在電影裡，製片人想象力真的好豐富。”
“是嗎？”李陵也遺憾地說：“誰能擁有這樣的車一定很快樂吧。”
“如果能變成高達就更帥了，”她興奮起來：“克拉克，你知道高達嗎……”
他們一邊聊天一邊走出電影院，今天說好要去買可麗餅帶回家。但是走到街角，突然有吵嚷聲傳來，李陵也看過去，發現是一個男人正拿著刀，搶劫路過的女孩。
她左右看了一眼，隨手抄起來一根樹枝，克拉克一把拽住了她：“你在乾什麼，小也？”
“有人在搶劫。”李陵也焦急地說：“我們應該阻止他。”
“不。”克拉克握住她的手，溫柔而毋庸置疑地輕輕掰開她的手指，奪過那根短樹枝遠遠丟掉：“那不是普通女孩子應該做的事，那很危險。”
“他有刀，你拿著一根樹枝又有什麼用呢？”
李陵也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她的皮膚很嬌嫩，連握一下樹枝都會被粗糙的樹皮擦出紅印。
為什麼她會覺得那根短短的樹枝很安全呢？
明明它隻是一根樹枝，一根起皺、斷茬乾癟的樹枝。
“你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克拉克用身體擋住那邊傳來的動靜，不過好像有路過的人及時上前製止，所以這個小意外很快就被解決掉了：“見到危險，我希望你能夠保護自己，及時躲開。”
李陵也低著頭沒說話，她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至少以前她好像不是這樣的。
以前……以前又是什麼時候呢？
“……”克拉克歎了口氣，他攤開李陵也蜷起的掌心，用指腹撫了撫那塊紅痕：“你看，你連碰一下都會受傷，這樣弱小又普通的你，怎麼能去面對那些可怕的壞人呢？”
“不要逞強、不要做危險的事情，有些人並不需要幫助，你隻要遠遠看著就好了。”克拉克合起她的掌心：“你幫不了他們，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隻是一個普通的、聽話懂事的中學女孩。”
李陵也沉默著跟克拉克回到家裡，天空很晴朗——大都會的天空一直都很晴朗，但她總是覺得缺了點什麼。
……
李陵也今年十六歲了。
有一天克拉克並沒有來接她放學，她恍惚之中突然記起好像克拉克說過這周要出差，所以不能回家了。
她用微波爐熱了一盤克拉克留下的烤雞飯，但她不想吃。她等了等，一直等到克拉克絕對不會回家的安全時間。
李陵也歡呼著點了一份漢堡炸薯條套餐。
外賣送達的不太準時，稍微晚了一點。她無聊地用叉子懟了懟盤子裡涼掉的烤雞——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李陵也歡欣雀躍地跳下椅子，她拉開門，門外是一個扣著鴨舌帽的男人，沒有穿外賣服，但是手裡卻提著她的漢堡套餐。
她奇怪地伸手想要接過來，然後男人抬起頭——他有一張非常英俊的、沉默又嚴肅的臉，鋼藍色的眼睛如同深邃的大海，閃爍著金屬一樣的冷硬光澤。
他看著李陵也，沒有說話，李陵也奇怪地又拽了拽她的外賣袋子：“你好？”
鋼藍色眼睛的男人鬆開手，於是外賣袋子落進了李陵也手裡。他往下壓了壓鴨舌帽，遮住面容，然後轉身離開了。
李陵也打開外賣袋。
漢堡涼掉了。
＊
睡眠艙自動喚醒，卡爾借助艙體支撐架坐了起來，白茫茫的低溫霧氣一瞬間擴散，他的臉上帶著奇異的滿足微笑。
鋼骨替他摘掉了布萊尼亞克的連接光纜：“事態已經很嚴重了，反抗軍裡有人接替了蝙蝠俠的披風，現在……”
“我知道，那是達米安。”卡爾從睡眠艙裡飄起來，他輕快地飄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飛船的中心控製室——李陵也安靜地靠坐在椅子上，椅子上鑲嵌的金色寶石閃閃發亮。
她睡顏安靜，紅潤的唇微微彎起一點，好像在做一個美夢。
卡爾喜愛地注視著她，小時候的小也很可愛，長大了又很漂亮，一切都很合他的心意。
感謝創世寶石，陸地神仙也要短暫地屈服於這宇宙奧秘之下——雖然不知道具體能壓製住她多久，但足夠了。
很快小也再睜開眼，就會忘記以前的一切，她將認為她還是那個擁有平凡而短暫的一生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作為修士的一切、還有該死的布魯斯，都將會被她永遠忘記。
他願意容忍小也短暫的反抗，因為最後的結局一定是他喜歡的那個——他將擁有聽話、可愛，習慣他的陪伴那個小也。
鋼骨作為人類的那半張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一閃而過，他自己就是一台天啟星科技的高端處理器，可以一邊交談一邊處理信息。
鋼骨說：“超人，我在處理安全記錄時發現，瞭望塔的傳送裝置三天前有被人使用過的痕跡。”
卡爾頓了一下：“傳輸定位是？”
鋼骨說出了他前不久才傳送過的、熟悉的那個宇宙：“雙程，他們已經返回。”
這兩天卡爾都沉浸在寶石和布萊尼亞克雙重構造的夢境裡，他有一種完整地參與了李陵也一生的詭異滿足感，這大大滿足了他的掌控欲，所以他沒能分心監聽全世界。
卡爾臉色難看起來，他閉上眼睛，超級聽力正在發揮作用。
良久他又睜開了眼睛：“有耗子混進來了。”
鋼骨沒說話，他專心處理信息，過了一會才開口：“我想你是否要考慮轉移他們？飛船目標太大，如果反抗軍摸到這裡來營救蝙蝠俠，會讓我們處於劣勢。”
卡爾遲疑了一下。
他看了看沉睡著的李陵也，那顆寶石波光流轉，他剛剛被從那個美夢裡強行喚醒，雖然不知道小也現在在乾什麼，但他知道這是最後的緊要時刻。
催眠洗腦隻有一次機會，誰也不知道這顆寶石還能支撐多久。
“不。”卡爾說：“她必須接受完整的催眠，但是布魯斯。”
他看向了處於中心控製位置上的布魯斯，他永遠維持著一個姿勢，大腦以超高速度處理著地球上的事物——高效、安全，卡爾很放心把一切秘密都交給機械化的人類軍師。
他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他也有權訪問地球的一切權柄。
卡爾非常感謝布萊尼亞克為他送來了這宇宙級的智慧和知識，他從布魯斯的記憶裡找到了“李紅”的真正名字。
小也真的是一個很偏心的人，她對在乎的人掏心掏肺，對外人又敷衍得連個名字都不願意好好起。
不過沒關係，馬上他就是小也生命裡唯一那個特彆的人。
“斷開布魯斯的意識連接，”卡爾說：“殺掉——”
“不。”他話音一轉，“先把布魯斯冷凍起來，等討厭的耗子解決完了，我還需要布魯斯幫忙治理人類政權……他很擅長這個，我們是世界最佳拍檔。”
鋼骨保持沉默，他協助超人把布魯斯從控製椅上斷開，再轉移到冷凍艙裡密封好，他開啟了一切防護模式。
卡爾看著他操作，沒有說話。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布萊尼亞克飛船，在鋼骨的建議下，他們降落在瞭望塔，準備檢查傳送裝置。
卡爾並沒有走進去。
他召喚出黃燈戒指，黑金配色的製服一瞬間籠罩了他。超人那張過分英俊的臉被金色的多米諾面具遮蓋住一半，隻能看到他微微抿起下撇的唇。
“鋼骨，”他叫住鋼骨：“我知道你一直期盼布魯斯能醒過來，重新帶領你們推翻我的統治。”
“……。”鋼骨沒說話，他的肩甲隱隱發出了搖搖欲墜的細響，他需要超人轉移一下注意力，然後悄悄扶一下它。
因為它並不屬於他。
它屬於另一個鋼骨。
“你沒有其他話想說嗎？”超人突然問：“比如……這個世界，你喜歡嗎？”
話音剛落，超級速度掀開了鋼骨的肩甲！那裡面是生化人完整的、沒有任何毀損痕跡的金屬身體。
鋼骨向後暴退，自衛安全係統自動升起了炮台，藍色的能量波隱隱發亮，卡爾歪著頭看他：“你不是一個人前來，鋼骨呢？被你替換掉了？殺掉了？”
“還是他自願配合了你？”
另一個鋼骨走了出來，他的肩甲以下是光-裸著的，他同樣對穿著黃燈製服的超人舉起了武器：“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超人，為你工作的每一天我都感覺到羞愧。”
“我背叛了我的朋友、我的屈服令我的父母蒙羞。”
卡爾帶著黃燈戒指的手緩緩握拳：“看來其他人也來了……我想僅憑你們兩個，是不敢向我挑戰的。”
一瞬間音爆聲至，紅藍色披風的超人撞碎了瞭望塔的外壁，宇宙高壓差和低溫侵襲而來，神奇女俠矯健地落地，手握真言套索和火神之劍，她皺著眉凝視著這個戴上了黃燈戒指的超人。
“卡爾，你愧對艾爾家族的希望之名，我沒有想到你會向恐懼低頭。”
“彆說那麼冠冕堂皇的話。”卡爾不急不緩：“我用真言套索殺死了你的同位體，希望你不要也輕易死去。”
“蝙蝠俠呢？”卡爾毫不意外地左右環視，漏風的瞭望塔環境逐漸變得惡劣，冰霜悄然爬上牆壁。
在這裡的都是超能力者，生化人、氪星人，亞馬遜半神，普通的人類確實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戰場。
仿佛回應他的話，燈光一直昏暗的長廊儘頭閘門打開。伴隨著高溫蒸汽和消毒霧氣四散開，一個高大猙獰的影子緩緩浮現。
它大概有不到兩人高，背後是如同蝙蝠一樣豎起包裹的膜翅披風，纖長的臂甲排布著可怖的倒刺和熱武器，腿弓附近則搭載著鋒利無匹的冷兵器。
隨著猩紅色的狹長眼燈像潛水員的護目鏡一樣亮起，蝙蝠俠裝甲胸口那同樣猩紅陰森的蝙蝠標記也被燈光一並點亮。
卡爾不是沒見過蝙蝠俠的奇怪裝甲。
他認識的那個布魯斯甚至有一套氪石裝甲，不過超人掌權的第一年就衝進蝙蝠洞把它毀掉了。
連帶著整個蝙蝠洞。
恐龍模型和錢幣被崩塌的溶洞石筍淹沒，無數毛絨絨的住客驚恐地飛向天空。超人知道蝙蝠俠正在某個同樣陰暗的地底聽著他一生心血毀掉的聲音，而他為此而痛快地大笑。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嗎？”卡爾環視所有人：“我……”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有恐怖的雷暴聚集在了那顆遙遠的、蔚藍的星球表面，它形成了一個漩渦，像是在地球表面綻開了一朵美麗的花。
所有人都被那奇異的景色吸引去了注意力。
兩個氪星人同時動用了超級視力！
那朵狂暴雷雲籠罩著的，是布萊尼亞克的飛船上空。
陰雲、金色的恐怖電光交織，狂風像倒傾的星河般澆注向了脆弱鐵皮構築成的科技文明產物！
卡爾臉色鐵青，瞬間化作金色的利劍衝向地表；與此同時，克拉克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兩道同樣粗碩可怖的熱視線在半空中轟然對接！
兩個氪星人發出了同樣憤怒的咆哮！
＊
李陵也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克拉克好幾天都沒有回家，她有一點點擔心，所以她愉快地點了好幾天外賣。
克拉克不許她吃垃圾食品，但是漢堡很好吃耶！海鮮塔可也很棒！冒菜也不錯，她可以吃一大份。
於是她結識了外賣員——這個外賣員經常為她派餐，一開始他會帶著鴨舌帽躲開監控，後來他就不再帶著帽子了，他露出了整張臉。
黑色頭發、冷白色令人羨慕的皮膚，還有一雙漂亮的鋼藍色眼睛，李陵也覺得他長得很像舞台劇裡那種貴族老爺。
他說他叫火柴·馬龍。
好奇怪的名字。
李陵也注意到他偶爾會在學校附近推著小推車賣炒飯，有時候是青椒土豆絲，有時候是番茄炒蛋飯，她吃了一次就覺得很好吃，反正克拉克不在家，她天天去吃。
馬龍——總不能叫人家火柴吧，有一天馬龍在哢哢炒飯時突然問道：“為什麼你總是獨來獨往，你的朋友們呢？”
李陵也想了想，突然發現馬龍先生可能是她除了克拉克的唯一朋友——單方面認證的那種朋友。
不過他們的交集好像也隻限於送外賣和炒飯。
李陵也興致缺缺：“我沒有朋友。”
馬龍看了她一眼：“你性格很好，為什麼沒有朋友？”
“沒有朋友就是沒有朋友。”附近沒有認識的人，李陵也不用再假裝聽話的乖寶寶：“沒有為什麼。”
“像你這個年紀的小孩，”馬龍悄悄給她多打了個雞蛋：“總是喜歡和同齡人湊在一起。”
“這不和你湊在一起嗎？”李陵也皺了皺鼻子：“不要圓白菜。”
馬龍沒理她，並往鍋裡扔了一大把圓白菜。
李陵也差點被氣瘋，但可能是因為馬龍長得太帥，她居然不敢反抗小吃推車老板的炒菜強權。
反正家裡也沒人，李陵也莫名地不想回家，於是她蹲在小吃車旁邊扒拉炒飯。
克拉克不允許她這樣，她要淑女，淑女不能在路邊扒拉飯。
“我以前沒見過你。”李陵也說：“你是剛來這一片的嗎？”
“嗯。”馬龍沉默了一會：“我剛剛出獄。”
李陵也震驚地看著他：“出獄？”
馬龍說：“是啊，之前一直被人關著工作。”
哇，原來馬龍先生以前在牢裡踩縫紉機——李陵也腦袋裡莫名其妙蹦出來這麼一個詞，她被逗笑了。
馬龍又看了看她，嘴角往下撇，好像不太高興。
好熟悉的表情，李陵也想。
馬龍丟給她一張小椅子，李陵也猜他這是在邀請她留下來聊天。
真奇怪，當她得知馬龍先生是一個罪犯時她就應該跑開的，因為她弱小又普通，應該躲開所有的危險。
但是神差鬼使，她覺得馬龍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就像泥娃娃裡突然蹦進來一隻小貓。
其他人是堅硬的泥巴，但小貓是軟軟的、會咪咪叫的。
她喜歡和小貓聊天。
凶巴巴的小貓咣咣炒菜——其實這種小推車在大都會中學門口出現本身就很奇怪，除了李陵也之外幾乎不會有人光顧。
這時一輛摩托車衝過去，順便搶走了路邊一位女士的背包，馬龍握著鍋鏟的手頓了一下……
李陵也往後躲了躲，看起來好像很害怕。
“我以為你會衝上去。”馬龍說：“你不像是會害怕這個的女孩。”
“……”李陵也遲疑了一下，她想起小時候那個拿著刀子搶劫的男人。
還有握著她的手的克拉克、那截斷掉的樹枝。
“因為我打不過他。”李陵也有種被教導主任注視著的感覺，小聲辯解說：“我隻是個普通人。”
“每個人都是普通人，”馬龍淡淡地說：“難道英雄就會長著四隻眼睛嗎？”
被搶走背包的女人哭聲漸漸弱了下去，她抽泣著，但這次沒有人向她施以援手。
圍觀的人們與她直接隔著一道真空帶，默默目送她兩手空空離開。
李陵也突然覺得揪心，就好像她的哭聲會傳染。
她不認識這個普通女人，她也不應該感到難過的。
“英雄是什麼？”李陵也問馬龍。
“英雄不是什麼。”馬龍回答，他在洗小番茄，小番茄長得咧咧巴巴，像是從誰家菜園子裡撿來的不要的，有一隻表面還有一道愈合的疤。
馬龍皺著眉嫌棄地看了看它，然後反手塞進了李陵也嘴裡。
李陵也啃了一口，啊，真好吃，酸酸甜甜的。
她叼著半個小番茄，坐在反正不太乾淨、有油漬的小板凳上。可能人都有叛逆的心，馬龍越不好好回答她越想繼續追問：“那普通人和英雄有什麼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馬龍語氣懨懨，有點不耐煩：“英雄都是普通人。”
“但是至少要有強勁的體魄吧？”李陵也聲音變小，意有所指：“壞人很可怕，我打不過。”
“但是你可以選擇報警、可以選擇用其他的方式幫助彆人。”馬龍說：“英雄挺身而出不是因為他們有多麼強大的力量，隻是因為他們有一顆想要幫助彆人的心和願意站出來的勇氣。”
“……”李陵也一口啃掉小番茄，然後自然而然伸出手，馬龍從菜筐裡又掏出來一個：“最後一個，不能再吃了。”
李陵也可憐巴巴地說：“那我能再吃一塊生胡蘿卜嗎？”
馬龍切了一塊小胡蘿卜塞給她，看起來氣哼哼的。
李陵也舉著兩隻被生胡蘿卜染成了橘色的手跑回了家裡。
克拉克今天也沒回來。
不過李陵也覺得有點快樂，她學著其他小朋友，每天給自己訂半成品的三明治和果汁帶到學校，這樣她就可以坐在台階上和其他人一起邊聊天邊吃東西。
馬龍每天都在那擺攤，不過他選的位置很差很偏僻，還是沒什麼人光顧。
李陵也開始學會自由組合炒飯套餐，比如不要飯，隻吃煎雞蛋；再比如吃生菜葉卷烤魚排這種奇怪東西。
馬龍品味真的很好，他的小吃攤裡的東西都是李陵也愛吃的，或者隨便排列組合一下就是李陵也愛吃的。
李陵也為馬龍居然不能多賺錢而感到深深的惋惜。
中間有一天馬龍沒有來，李陵也很害怕他從此就消失了，第二天又跑來蹲守——好在今天馬龍出現了。
“你昨天乾嘛去了呀。”李陵也抱怨：“你沒來，我晚上都沒吃飯。”
馬龍塞給她一個小番茄，示意她閉嘴。
李陵也很開心地接受了他的賄賂，她注意他的太陽穴有一小塊淤青。
“你和彆人打架了嗎？”
“嗯。”馬龍回答得依舊很敷衍。
兩個小混混走了過來，綠色頭發、打著鼻環，走路吊兒郎當的，另一個高大魁梧，看起來像個拳擊手。
李陵也警惕地注視著他們，他們莫名其妙飛快地瞥了一眼旁邊正在切菜的馬龍，馬龍沒理他們，依舊在哢哢切菜。
大塊頭那個一錘對面的熱狗車，看起來非常業務，他結結巴巴地說：“搶、搶劫，把錢都拿出來！”
李陵也緊張地捏緊了手機，馬龍視若無睹，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會波及到他的餐車。
綠毛也畏懼地瞥了一眼這邊，轉過頭去努力裝凶狠：“你，把錢都拿出來！”
熱狗攤老板很害怕，聽話地交出了錢，然後搶劫犯二人團夥就跑掉了。
李陵也：“……？”
她看了一眼垂著眼的馬龍，小聲問：“我們要幫他報警嗎？”
馬龍懶洋洋道：“隨便你。”
李陵也猶豫了一下，克拉克告訴她不應該插手這些——但是。
但是熱狗攤老板很可憐呀。
她還在熱狗攤上買過爆辣熱狗。
李陵也糾結了兩分鐘，還是選擇幫忙報警。
那天晚上她去警局錄人證口供，很新奇，她第一次多管閒事，也是第一次進警察局。
然後她和馬龍兩個人吃了一頓宵夜，馬龍送她回家。
他站在黑暗裡，身影堅硬得像一塊永不倒下的岩石。
李陵也開心地抱著小熊玩偶在床上打了兩個滾。
沒過兩天馬龍突然換了個位置出攤，李陵也跟著他跑到那邊發呆，隔壁賣奶茶的老板和氣地和馬龍打招呼：“你家小孩？”
李陵也一臉癡呆地抬頭，手裡還捧著馬龍買給她的奶蓋茶。
馬龍“嗯”了一聲，靠在餐車邊等客人。
他往那一站簡直像是名模登場，反正什麼都像，就是不像小吃車老板。
可能因為今天換了個比較偏僻的地方，沒多久又跑出來一對高中生小情侶，男孩和女孩在小巷子裡吵架，李陵也突然聽到一記響亮的掌摑聲傳了出來。
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下意識看向馬龍。
馬龍沒抬頭：“想去就去。”
李陵也在原地踟躇，她想年輕小孩又能鬨出來什麼大動靜呢？
又一記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旋即是女孩子的抽泣聲。
李陵也終於忍不住了，她跑過去，看到女孩子倒在地上，和她一起來的男孩正凶神惡煞地舉起手。
突然有人闖過來，男孩還抬頭看了一眼。
李陵也沉下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膽子這麼大，可能因為馬龍就在她身後炒菜吧。
“不許動！”她低聲威脅那個男孩：“現在立刻，滾。”
男孩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她看起來就是那種乖乖女孩，衣著整潔又昂貴，渾身上下散發著乖軟的氣息。
他罵罵咧咧地衝過來揮拳——李陵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矮身！
……從小到大都沒人這樣對她過，克拉克從來不會讓她面臨危險。
所以她甚至不知道她下意識的反應能有這麼快。
男孩罵得更大聲了，李陵也回頭看了一眼，馬龍就在她身後站著，抱著手臂，沒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李陵也回過頭，那個男孩又揮出一拳——李陵也側過身讓開，他撲到了牆上。
他真的很凶，李陵也嚇壞了，眼淚在眼眶裡積蓄。
然後她眼淚汪汪地揍了他一頓。
……
當天晚上馬龍帶她去藥店買了紗布和酒精，李陵也一邊讓馬龍幫她包紮擦破皮的手，一邊興高采烈地翻來覆去講述她英勇的兩拳——
被打的女孩子軟軟地和她道謝，李陵也突然覺得她的快樂又回來了。
比坐旋轉木馬、看電影都要快樂的快樂。
……
李陵也現在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等待放學，去找馬龍聊天，她忘記了陪伴她長大的克拉克——克拉克已經很久沒出現了，也沒有電話沒有消息。
隻有非常偶爾的時候，她會想起來一下。
李陵也不再穿規規矩矩的漂亮裙子，也不再孤單一人，她的微笑也不再是靦腆的、含蓄的。
班級裡那些女孩子現在都很愛和她一起玩，也有男孩子想約她出去，但是因為長得沒有馬龍好看，李陵也非常感動地拒絕了。
然後馬龍突然就消失了。
一切魔法都在午夜十二點後消失，推著炒菜車的仙女教父悄無聲息地帶著他的小番茄和胡蘿卜圓白菜一起消失在了她的生活裡。
李陵也等了他好幾天，馬龍都沒有再出現。
李陵也開始變得不快樂，她覺得她變成了被拋棄的小狗，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她寧可去啃小吃車上的生白菜。
馬龍就這樣從她的生活裡蒸發，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直到某一天。
李陵也和同學去逛街，回來得稍微晚了一點，路過某棟公寓樓時她看見有一個穿黑風衣的影子正在打人——她遠遠跑過去，那個黑風衣抬起臉。
鴨舌帽，鋼藍色眼睛。
馬龍不再像個貴族老爺，他的神態市井又凶蠻，一拳下去地上癱著的人就流下了鼻血。
倒黴蛋半個眼睛都腫成了一條縫，五指努力抓著地面，試圖躲避馬龍的毆打：“救命……救……”
李陵也驚恐地衝了上來：“你在乾什麼呀馬龍！”
馬龍沒說話，他甩開李陵也的手：“……”
李陵也又撲上去想拽他，反而挨了一巴掌。
她捂著肩膀掉眼淚，眼睜睜看著馬龍施以暴行，幾乎要活活打死這個那個男人。
馬龍抽空瞥她一眼：“滾遠點，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這次她的背後沒有馬龍了。
因為馬龍站在了她的對面。
舉著拳頭、眼神凶狠，像毆打一個沙袋一樣一拳接著一拳。
……那個人真的快要被打死了，他氣息奄奄、手指無力，已經連抓握都不能了。
“你為什麼要打他？”李陵也覺得害怕，好像馬龍突然變了一個人，變成了某個她不認識的陌生人。
“我想打就打，”馬龍嗤了一聲：“最後說一遍，滾遠點，不然我就連你一塊打。”
他提拳打在男人心口上，那個男人吐出一口血，眼見著頭顱就要蔫蔫地垂下去了。
她顫抖著往後退了一步，夜色裡她沒有看到馬龍的拳頭幾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
李陵也四下看了看，然後從路邊撿起了一根不長的樹枝。
一根起皺的、斷茬乾癟的樹枝。
她含著眼淚，對著逞凶的馬龍平直舉起了手裡的樹枝。
一個舉劍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