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小僵屍和他遇見的僵屍不一樣。

不僅是皮膚, 更多的是給人的感覺。

簡單來說，就是除了那雙和血一樣的血紅色眼睛，小僵屍身上再也找不到一處很凶的地方。

軟趴趴的, 隻想嚇人不想咬人，像個小吉祥物一樣, 看著就很讓人喜歡。

他湊近之後，身上軟綿綿的香氣縈繞在陸照鶴的鼻尖。

陸照鶴很討厭擁抱, 更討厭和對立面的npc有過近的接觸, 這麼近的距離足夠讓對方抽出刀刺入心臟，這是陸照鶴之前從來不會允許的事。

但之前的一切，好像在小僵屍這裡破了例。

對方蹭過來沒有反抗，在小呀的唇瓣湊過來時下意識滾了滾喉結。

他們這樣靠得太近, 連嗅一嗅, 都像是在舔舐。

像是在親吻。

陸照鶴現在很清醒, 從剛剛陸臨安跟他傳遞消息開始，他就知道他的任務應該開始了。

但他現在就站在這兒，在小僵屍懷疑他的時候放任他檢查。

小呀身上的衣服有些寬大, 因為靠得近, 所以陸照鶴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把他抱進懷裡。

這是一場清醒的沉淪。

帶著微量的毒素，麻痹大腦和四肢，讓當事人隻沉淪在這一刻。

小僵屍此刻踮著腳，皺著眉很認真在辨認什麼，因為過於認真，他沒太聽清楚陸照鶴的話。

本來想撤離的動作停住，他轉過臉，“什麼？”

“我沒聽清。”

小僵屍稍稍側過臉，血紅色的眸裡帶著茫然。

從最開始陸照鶴就想說了, 他覺得小僵屍的眼睛不該是這個顏色。

雖然現在也很好看，漂亮得一眼就能注意到，一群僵屍裡就他最耀眼。但陸照鶴還是覺得，換一個溫和一點的顏色會更好。

比如……藍色。

不過不管怎麼樣，小僵屍就是小僵屍，他不管怎麼樣，都是最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但陸照鶴不是。

他不是獨一無二的，他現在甚至在模仿謝清臨，還因為不小心露出了一些馬腳被小僵屍懷疑。

陸照鶴其實很想問。

是不是隻要是個金色僵屍就好了？

不論扮演者是誰，隻要是金色僵屍就好了。

思緒到這裡時，心情好像也一下子落入穀底。

小僵屍在看著他，在等著他重複剛剛的問題。

陸照鶴觸及他眸底的情緒時，又在一瞬間回神，反應過來他剛剛的問題和自爆無疑。

如果再問一遍，會讓本來就在懷疑他的小呀找到證據。

“……沒事。”陸照鶴聲音有些沙啞，非常生硬地轉了一個話題，語氣裝得很輕鬆，“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麼要重新聞我。”

小呀越懷疑他，他就越不能慌張。

如果小呀此刻已經找到他是玩家的證據，那一定不會露出這種茫然的表情。

而現在直面這種話題，反而更能洗掉他身上的嫌疑。

001此時如果知道陸照鶴在想什麼，那他一定會大罵一句玩心理戰的人心都臟，因為這種方法對笨蛋小僵屍來說格外管用。

“你今天的味道有些奇怪。”

鴉透這次回答沒有隱瞞什麼，把他最初的懷疑全給說了出來。

他確認過了，臨身上的味道和前天晚上的差不多，隻有袖子上有一股很清淡的香，就像是行動間染上的。

鴉透壓下內心的疑惑和茫然，提出最後一個要求，“你可以把手伸出來一下嗎？”

陸照鶴不知可否，將手露出來。

金色的指甲，蒼白的膚色下沒有血管的痕跡。

鴉透小心翼翼拿手去碰了碰。

陸照鶴的手很大，鴉透謹慎之下隻碰了一點點。

體溫很低，001也證明了沒有道具加持，符合僵屍的特征。

特彆是戀愛係統還沒有檢測出他的好感度，種種證據都證明了他不是人類。

都不是人類了，那肯定也不會是玩家。

所以真的都是他想多了？

小僵屍抬頭看了一眼陸照鶴，又低頭看著兩隻貼在一起的手。

“那你聞脖頸處就好了。”陸照鶴緩了半晌，心裡陡然而起的鬱氣才稍稍散了一點，“難道要像第一天那樣嗎？”

他這口醋吃得太隱蔽，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從剛剛小僵屍靠過來聞他的時候，整個人就冒著一股酸氣。

【我到這裡我終於懂了啊，我就想說陸照鶴你問那麼多話你不是在自爆身份嗎？本來小呀就開始懷疑你了，你還說那麼一堆，原來你在這兒吃飛醋啊。】

【陸照鶴你剛剛的的表情是不是在想不管是誰來扮演金色僵屍都可以？你清醒一點啊，你不是金色僵屍的話，現在你都不能站在這裡跟小僵屍說話了啊！你就不能用這個身份在小呀面前刷刷好感度嗎？你能不能把你腦子裡的通關方法丟到一邊？】

【你們在說什麼？我以為你們早就看出來了，他表現得不是很明顯嗎？那醋壇子都翻了啊。】

【之前誰看過這好東西。在這個直播間不是見血就是看活潑現場的，要麼就是分析副本的，誰知道今天居然還能看見陸照鶴談戀愛。】

【你的措辭恰當一點。那個不叫談戀愛，陸照鶴現在還頂著謝清臨的馬甲呢，小呀還沒表現出他自己喜歡陸照鶴呢，戀愛是陸照鶴一個人就能談得起來的？】

【不過如果真的談了，那小呀到底是在跟陸照鶴談呢？還是在跟謝清臨談呢？畢竟現在是陸照鶴，但小呀最開始接觸的又是謝清臨。】

【好問題，有沒有解決辦法？】

【有啊，直接讓小僵屍跟我談戀愛，這樣就不用糾結這個選擇題了。】

【滾，你在做什麼白日夢！那明明是我的老婆！】

【確實是好東西啊，年紀大了，就是愛看這種膩膩歪歪黏黏乎乎的小氛圍。】

鴉透不解，“我第一天又沒聞你那兒。”

他第一天隻聞了臨的脖頸，才沒有聞那兒！不要汙蔑他好不好！

聽到小僵屍抗議的話，陸照鶴感覺大腦好像突然被猛地敲了一下，此刻有些暈暈乎乎的，脫口而出：“沒有嗎？”

鴉透：“沒有！”

陸照鶴愣住，好半天才回神，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所以小呀隻聞了謝清臨的脖頸，沒有聞他的唇。

013糾正：【不是嘴巴，是鼻子那塊，僵屍找人靠的是呼吸！】

“我知道。”

但那又怎麼樣？

他跟小呀乾的事比謝清臨多，進度也比他快，這可是謝清臨沒有的。

陸照鶴格外愉悅，完全看不出剛剛滿臉鬱色的樣子。

前不久還在問小呀有沒有跟謝清臨親過，現在僅僅是得知小呀沒有聞過謝清臨其他地方，他就格外高興。

甚至心情很好地，將丟進犄角旮旯裡的直播間也給放了出來，掃到上面某條彈幕，頓了頓。

013：【清醒了？】

陸照鶴：“嗯。”

【發表一下看法？】

013感覺自己今天晚上講的話，比之前兩個副本加起來都要多。

陸照鶴總結，聲音很淡，和他說的內容格外不搭：“金色僵屍是敲門磚，日後轉正還需要自身努力。”

013：【……】

013：【？】

鴉透在此刻開口：“走啦。”

說完之後迅速蹦走。

背影一蹦一跳著走遠，這還是陸照鶴第一次認真打量小呀的背影。

肩膀不算寬，但頭身比很好，穿著僵屍的同款衣服，但就是比其他僵屍好看。

除此之外，陸照鶴還覺得有點熟悉。

就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陸照鶴手指動了動，壓下內心突然泛起的回憶，迅速跟上小僵屍。

……

天已經開始亮了。

陸照鶴需要去那支隊伍的老巢，很早就跟小僵屍告彆，等到天快亮時，他才往洛河義莊裡趕。

今天天氣不錯，空氣稍微有些濕潤。

太陽初升伴隨著雞鳴，沉悶了一整晚的鎮子才開始有了一點點人氣。

有膽大的人已經開始出門。

陸照鶴為了不引起恐慌，他在回來時就已經撤去了偽裝，換了一件正常的衣服。

他心情愉悅，好心情從淩晨一直持續到現在。

下個S+副本全程繃著臉不苟言笑，下個B級副本就高興成這樣。

013看不懂，013也不想看懂。

“你怎麼這麼高興？”

還是在那片林子，同樣的位置，隻是等候的人調換了位置。

心情也格外不一樣。

謝清臨倚在樹乾上，將陸照鶴從頭打量到尾，見他勾著唇角，一副得了什麼好處的傻逼樣。

不過謝清臨不在意這個，他更在意另一個問題。

“他來找過我嗎？”

剛剛的好心情在看見謝清臨時蕩然無存。

陸照鶴：“誰？”

“小呀。”謝清臨也不跟陸照鶴兜圈子。

他擔心了一晚，連直播間都拖出來看了，但直播間上什麼都沒有，反而都在勸他放下放下。

放下個屁！

謝清臨第一次爆粗口，氣勢洶洶地跟直播間那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樂子人對戰到半夜。而現在天一亮，他就衝到了這裡，要找陸照鶴問個清楚。

謝清臨昨天晚上都已經給小呀想好理由了。

可能是他們隊伍有事，家裡的大僵屍不讓他來；也可能是不記得路；又或者是家太遠了，蹦不過來，畢竟小呀的體力不是很好。

如果不是那群道士還沒有出現，謝清臨可能還要考慮一下小呀是不是被道士抓走了。

陸照鶴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握緊，面上卻一副什麼表情都沒有，“沒有。”

謝清臨急了，“那周圍呢？你看過周圍嗎？”

“也沒有。”陸照鶴道。

謝清臨皺起眉，似乎不太相信。

陸照鶴從他身邊經過，“B地點也沒有。我們已經排查了三處，都沒有道具，所以那個東西隻可能在那口黑色棺材裡。”

“昨天洛氏義莊有僵屍破棺，今天估計會來道士。”

他語氣很自然，眼看著已經走過了一段距離，謝清臨卻突然像鬼魅一樣閃到他面前，直視他的眼睛。

“我並沒有告訴你小呀的特點，你是怎麼知道他不在附近的？”

除了名字之外，謝清臨並沒有透露關於小呀的任何特點。

既然他什麼都不知道，又為什麼會這麼肯定回答？

白天都還在嘲諷，才過了一個晚上，就一副什麼都不想說的樣子？

陸照鶴抬眸，一字一句問：“那你說，他有什麼特征？”

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謝清臨往後退了一步，抱臂：“黑色短發，白皮膚，睫毛很長很漂亮的一個男孩子。”

準確來說，是一隻小僵屍。

“有一雙很漂亮的藍眼睛。”

他著重強調的這一句話，卻讓陸照鶴稍微愣了神。

藍眼睛嗎？

但昨天的小僵屍，陸照鶴記得很清楚，他是一雙血眸。

為什麼眼睛顏色會變？

“你愣神了。”謝清臨目光犀利，“解釋一下。”

陸照鶴手捏緊，“就是突然想到了昨天碰到的一個小僵屍，他長得也很好看。”

謝清臨連忙追問，“然後呢？”

很漂亮的小僵屍，那就是他的小呀沒錯了。

畢竟僵屍都皺巴巴的，隻有他的小呀最好看。

“但他眼睛是紅色的。”

陸照鶴很真誠發問，好像昨天跟紅眼睛小僵屍相處了一夜的人不是他一樣，“你為什麼這麼激動？你喜歡的真的是一隻小僵屍？”

他第一天晚上也問過這個問題，結果成了一個個回旋鏢，全部紮在了他身上。

——“你不會是因為他才想明天扮僵屍的吧？”

——“為了一個小僵屍？”

——“還是一個npc？”

陸照鶴承認自己說話說早了，所以他現在看謝清臨格外不爽。

謝清臨承認下來，“是，然後呢？”

像是撕破臉皮一樣，謝清臨並不想隱藏這件事。

這倒是有些在陸照鶴意料之外，聳了聳肩，“你確定那個是你的小呀嗎？”

紅眼睛，藍眼睛，眼睛顏色不一樣，難道這裡還有兩隻小僵屍？

謝清臨一時間沒有開口。

陸照鶴幾句話就把他踹進了溝裡。

“如果是，那很可惜，他並沒有來找我。”陸照鶴道，“他看到我就直接蹦走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說他剛剛沒有說謊，確實沒有僵屍來找過他。

謝清臨破罐子破摔，“那今天晚上我去。”

陸照鶴本來是想用眼睛顏色來迷惑謝清臨的判斷，結果沒想到謝清臨格外執著。

他現在是真的有點不解，“你不是因為小呀爽約很生氣嗎？怎麼今天晚上還想去？”

謝清臨：“……”

陸照鶴目光探究，這也不妨礙他沒事陰陽怪氣兩下謝清臨，“彆人生氣是真生氣，你生氣就隻是氣了一下？”

謝清臨忍下想扇他一巴掌的衝動，立刻閃到離他兩米遠的位置，指著身後：

“滾。”

……

謝清臨和陸照鶴吵起來了。

陸臨安在室內旁觀鬨劇時，就聽到他們的爭吵聲。

在他印象裡，他堂哥都一直泡在副本裡，偶爾出來幾次找他吃飯也都是不苟言笑的樣子。

而現在，他們一邊吵架一邊進門，不知吵到了什麼，隱隱有動手打起來的趨勢。

但這些都被室內的哭嚎聲阻止。

室內有一個已經四分五裂的棺材，還有站在一旁唉聲歎氣的管家，以及一個道士。

說是道士也不準確，更像是穿了一身袍子出來坑蒙拐騙的騙子。

他嘴裡念念有詞，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你先拿糯米敷著，等到轉中時拔下咬你的僵屍的牙齒，迅速磨成粉，然後泡水喝。”

這個假道士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和論壇裡的方式一模一樣。

被咬的那些人放下心，臉色蒼白著道謝。

要他們的那個僵屍昨天已經被趕回來的陸臨安製服，所以隻需要拔掉他的牙齒就可以了。

“但是。”那騙子話鋒一轉，“牙齒是僵屍非常重要的東西，沒有符紙的情況下，不要動他。”

“而且能解毒的牙齒隻有兩個，也就是最多隻能救兩個人。”

昨天僵屍破棺，一連被咬了三個，而現在告訴他們隻能救兩個，剩下的一個怎麼願意。

誰都不知道誰是剩下的那一個，紛紛哭鬨起來，喊著大師救救我什麼的。

陸照鶴走到陸臨安身邊，詢問：“發生什麼了？”

“很明顯，他們被咬了。”

陸照鶴：“昨天你趕回來就是因為這個？”

“嗯。”該說的今天淩晨碰見時都已經說了，陸臨安看向旁邊臭著臉的謝清臨，“你又怎麼了？”

謝清臨：“問你哥。”

陸照鶴並不想把這件事跟陸臨安說，陸臨安就自己猜，“又因為那個爽約的人？”

也不全是。

謝清臨和陸照鶴心裡都有鬼，兩個人都沒接話。

謝清臨現在看著陸照鶴就煩，洛氏義莊又吵又悶，乾脆出去透氣。

陸照鶴也樂得這樣。

他拉了拉陸臨安，詢問：“你的天賦技能是不是可以把副本裡的npc轉移出去？”

空間法則，無視副本的結界，可以將低級副本的東西帶出去。

“理論上是這樣。”陸臨安道，“但我沒嘗試過。”

嘗試一下說不定就要被逃生係統記恨上了，他之前不小心帶出去一個果子，他晉級中級玩家時就直接抽到了一個S+副本。

陸照鶴問得太突然，也沒有一個上下文，看上去真的很莫名其妙。

但一聯係到謝清臨昨天生氣，今天他跟陸照鶴吵起來，兩個人一起生氣，陸臨安後知後覺想到了什麼。

他遲疑道：“你不會跟謝清臨喜歡上同一個人了吧？”

聰明人之間談話就是快，直接審去了“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你要天賦技能乾什麼？”、“你想把哪個npc轉移出去”等等過渡問題。

陸照鶴不語。

但陸臨安明白了，他語氣不明，“真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就算了，你還想把他從副本裡帶出去？”

什麼戀愛腦行為？這腦子僵屍都不吃吧？

陸照鶴被懟，直接問：“幫還是不幫？”

他說：“你想要什麼？積分還是道具？我都可以給你。”

“這些都不用。”陸臨安伸出手，“我也需要你的偽裝技能。”

那天上午見到的僵屍絕對是呀呀，但他看見自己就跑了，導致陸臨安覺得人類這個身份不行，起碼得要一個同類身份才可以。

[月光城堡]裡也是，他成了血族的對立面血獵。

既然係統不讓他在同一邊，那他就自己手動在同一邊。

“什麼時候需要？”陸照鶴問。

陸臨安隱蔽地看了一眼簾子，無奈：“等時機成熟一點吧。”

現在變成僵屍，也太讓人懷疑了。

陸照鶴點頭，“好。”

堂兄弟之間各懷心思，對視一眼，最後達成一致，微笑道：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