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超市裡並沒有燈, 也沒有窗戶,連月光都很難透進來。
鴉透勉強能分辨出有人在他面前,模模糊糊一個黑影, 長什麼樣都很難看清。
他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在這兒看了多久, 更不知道他的身份來這裡的目的。
手指冰涼,此刻正捏著鴉透的臉, 手指間鼓出了被捏出來的軟肉弧度。
明明是夏日, 超市裡不通風更顯悶熱。
但那人的手很冰很涼, 比葉初身上都還要冷很多,鴉透感覺就像是有一塊凍了很久的冰貼在他的臉上。
他就捏住了那一塊兒,卻又像是捏住了少年的脖子。
隻需要捏住,手上的人就會嗚咽著掉眼淚,然後害怕的想辦法逃走。
對方在等他的反應。
明明是帶有笑意的一句話,連開口說的話都帶著些許無奈,但就像他的體溫一樣, 一種惡劣、卻又用笑意來作最外面的糖衣的偽裝。
鴉透被冷得哆嗦了一下, 本來剛醒過來還有些迷糊的大腦此刻終於清醒過來,後知後覺到這裡發生了什麼。
“哥唔——!!”
脫口而出的呼救聲被男人的大手全部捂了回去。
虎口抵在鴉透的鼻下, 整隻手掌將嘴唇覆蓋,大拇指和另外四隻手指按住了兩邊臉頰。那人力氣很大,他按住的地方下陷,軟軟的腮肉鼓出來了不少。
鴉透在醒來之前一直在睡覺,醒過來之後也是保持著睡覺的姿勢, 規規矩矩躺著。
而此時頭發淩亂,眼睛因為恐懼睜得格外圓,兩隻手又被那人按住, 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不像是驚悚電影裡的綁架,更像是采花大盜的夜襲。
他想喊哥哥,但鴉透想說的話全都被那人堵住。
那人像是知道他想做什麼一樣,提前攔截了他所有的動作。
“老實一點。”
“他們可都不在這裡。”
明天天一亮,就會有A區的直升飛機過來轉運幸存者,所以在最後一晚,所有異能者全部到外面巡邏,而作為核心人物的首領要確保與基地做好對接。
把弟弟哄睡著之後,鴉青和鴉翎就因為劇情原因被迫到外面巡邏,但實在太擔心,兩人每隔十五分鐘就會回來查看弟弟的情況。
鴉透手心裡沁出了汗,惶恐不安地看著面前的黑影。
聲音很熟悉,但半夜醒來身邊有人的場景實在是太過於嚇人,過於緊繃下鴉透根本想不到他面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對方顯然也在打量他,察覺到了手下人的顫抖,就這麼坐在他旁邊:
“害怕?”
好像是閒聊一般,但表皮之下卻是一把把尖利的刀。
“打電話的時候不是膽子挺大嗎?”
……
黑夜下周圍寂靜得可怕。
鴉透被拎出來的時候看見了周圍巡邏的異能者,還看見了今天晚上沒有準時到達的葉初。
他坐在田埂邊舔舐著手臂上傷口,左手捏著兩顆藍紫色的晶核。
——是葉初最開始說的那兩隻喪屍的晶核。
他就握著他想送給呀呀的禮物,像是怕全身是傷的樣子會把迷迷糊糊醒過來的呀呀嚇住,又或者是覺得太臟了所以不能去抱呀呀,在外面將傷口全部處理好才進去。
鴉透被拎著,覺得格外難受。
像是貓抓老鼠的遊戲進入了最後階段,沒了興致之後就不再隱藏著自己身份,那人最後一句話信息給的已經足夠明顯,鴉透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Devil的首領,昀舟。
銀發金眸,在將他拎出來的時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著急帶他走,而是在黑暗裡停留了一會兒。
是在挑釁。
就像是最開始鴉透對他做的那樣——綁走了Devil的成員,又在他打電話過來時出聲挑釁。
鴉透知道這是在報複。
周圍黑漆漆一片,全部都是空曠的土地,連棵樹都很難看見。報複的方法有很多種,鴉透情願昀舟現在把他丟進喪屍堆裡去,這樣他還可以趁亂逃開。
但昀舟明顯不這麼想。
他緩慢地走在路上,根本沒有可能會被發現的緊張,有力的手臂攬過鴉透的腰,像是拎一個小雞崽一樣輕鬆。
鴉透離昀舟的腰很近,腹側和手臂上的肌肉抵得他有些疼。而他的腰抵在昀舟的大腿那兒,被他腿上箍住的類似與腿環的東西抵得疼。
這個他在陸序腿上也看到過,那兒是是用來放槍或者匕首的地方。
“我給過機會了。”
像是一種奇怪的儀式,在帶人走後還要在原本的地方逗留,給另外一方一點時間察覺。
仿佛這樣就能將他頗為無禮的行為掩蓋。
略帶著歎息,昀舟的另外一隻手落在少年的頭上,卻不像是哥哥和沈長臨那樣揉他的頭發。
僅僅是覆在頭頂上,沒有下一步動作。
但總有一種錯覺,就是這隻手會突然向下,捏住少年的脖子或者其他地方。
畢竟001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個詞來概括Devil,那一定是瘋子。
鴉透無法預測昀舟到底想乾些什麼。
“所以你——”
昀舟停頓的一瞬間,鴉透的視線陷入一片黑暗。
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在他說完整句話之後大腦開始發暈。
“我就帶走了。”
……
鴉透意識昏昏沉沉。
他陷在一片熟悉的黑暗裡,而這一次卻和之前並不一樣。
有一片很漂亮的銀河在頭頂上,卻莫名向他這裡彙聚。
金色的光暈纏繞成金線,分成了三縷,向三個不同的方向而去。
鴉透不由自主跟著那些金線往前跑,一路上卻並不平靜。
大腦一直嗡嗡作響,耳邊好像有一萬種聲音在爭吵。
有凳子被拉開的聲音,有誰在說話,還有什麼東西升起的聲音。
“他就是電話那端的小孩嗎?好漂亮。”
“這麼黑?你他媽的是怎麼看清的?”
“湊近啊,你湊近點不就能看見了?”
好像有人想湊過來,但轉瞬間就被逼了回去。
那個聲音訕訕說道:“就是可惜了,他惹老大不高興了。”
……什麼可惜?
“他怎麼還不醒?萬一等會兒真的被弄死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難不成讓穆去救嗎?”
“噓噓,彆說話,要開始了。”
追逐金線的方向驟然大亮,鴉透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對上了頭頂上那一盞格外亮的白熾燈,晃得他被迫遮住了眼睛。
燈亮起,全場瞬間嘩然!
最中心那個黑發少年坐在地上,用手遮住臉,隻露出一截下巴。因為剛剛躺在地上,臉上還蹭了點灰。
細長的腿綣縮,褲腿上全是灰。
被突然亮起的燈照得緊緊閉上眼,等適應好之後才顫巍巍重新睜開。圓圓的藍眸,眼底的顏色清透,不是很沉的藍色,像是一塊漂亮的藍色寶石。
狼狽又可憐,卻又實在漂亮,此時給他換上公主裙,就可以出演一場關於落難公主的話劇。
全場驚呼聲此起彼伏。
“小漂亮!”
“好漂亮的小孩!”
“難怪說是豔遇呢,可惜穆沒把握住。”
還有貼在門外努力往裡看的人,嘴裡也配合著發出一聲聲奇怪的音調。
這裡是一間很大的空房子,四周全是坐著看戲的人。
他們嘴裡在讚美著少年的漂亮,可眸中盛著戲謔,一副想看好戲的姿態。
“折磨一個小漂亮我可看不下去,我一定要好好說說老大。”
但也就是說說而已,他們並沒有從凳子上離開。
光隻打在了鴉透的頭頂,而旁邊坐著的人也隻能被照亮一點,鴉透隻能看見最前面一排的人,後面就看不清了。
而他現在正坐在一個囚籠裡,根本無法逃離。
昀舟沒有親自動手,站在最前面的高大男人對著少年笑道:“我們來演一場話劇吧?”
不太正常的要求,對付他居然隻是演一場話劇這麼簡單,但這又極其符合鴉透對於Devil的刻板印象。
一場話劇,其實就是一場遊戲。
他是整場話劇的主角,打光與眾人的目光都傾泄在他一人身上。
但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任誰都能看出,這並不是一個對他很友好的遊戲。
……
“我不要。”
鴉透克製著聲音的顫抖,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緊張。
但有一些細微的動作,總會落在一直在觀察他的昀舟眼裡。
這個漂亮少年的陡然拒絕讓所有看戲的人都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爆發出更大的爭吵聲。
“喂,你們聽見了嗎?他居然拒絕了!”
“真是一個勇敢的小孩!”
昀舟疊著腿,懶懶地撐在椅子的扶手上,並沒有因為鴉透的拒絕露出一點不太友好的表情,相反臉上一直掛著笑,在鴉透說完之後才懶懶抬起眸,“你綁架了我組織裡的成員,掛了我的電話,挑釁我。”
記仇的首領慢條斯理將鴉透做過的事拉到明面上,另外一隻手有意無意翹著扶手的位置。
“上一個乾出這些的人已經死了。”
“你是想被丟進喪屍群,還是丟進冰庫裡凍死?”
鴉透想都沒想:“丟進喪屍群。”
反正他的異能,那些喪屍也看不見他。
許是他回答太乾脆了,原本懶散坐在座位上的昀舟頓了一會兒,低笑了兩聲。
“你們玩家有意思。”
鴉透不知道是應該先震驚昀舟發現了他的身份,還是應該先去探究那個“們”。
有視線落在了他身上。
他呐呐抬起頭,順著目光回看。
另一邊有人坐在明暗交接的地方,一身黑衣,帶著面具,看不清神色。隻知道他很高,□□坐格外桀驁。
“祁。”
“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