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視線太明顯了, 如芒刺背,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鴉透僵硬著往前走,一路也沒回頭。
他現在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聲, 心跳聲大到振聾發聵, 周圍的嗩呐聲好像都埋進了雪裡, 再沒了聲音。
隱在棉衣下的手瘋狂顫抖, 恨不得貼在前面那個npc身後。
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後,鴉透才感覺到那股視線終於移開。。
【它走了。】
在戀愛係統說完之後過了好久, 那股視線都沒有再來,鴉透終於鬆了口氣, 卻頭暈眼花, 差點癱軟在地。
……
在那個紙人出現之後,後半程竟然意外的順利, 除了雪越下越大之外, 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公雞行至一處空地之後停了下來,在原地用鏟子刨了兩爪之後停在原地, 伸長脖子發出鳴叫。
聲音極為洪亮, 高亢, 就算是嗩呐聲也沒有將它完全蓋住。
啼了五聲之後, 大公雞腦袋一點一點地走到了路邊,在樹下面用爪子刨。
“就選這兒了。”
大師將鐵鍬什麼的拿出來, 將這些交給杜青陽他們之後,蹲在地上和那些烘坑的人開始拆捆綁好的黃紙。
“我們可以把東西放下來了嗎?”
孫卓顏最先忍不住了,身上的紙人不僅重, 還隱隱透著一股的寒氣。本來晚上就冷,背著紙人走來的一路冷到連腦子都凍僵了,導致她現在都覺得那些npc沒有那麼可怕。
大師頭也不回, “放下吧。”
這個npc比他們想象的要好說話,玩家們臉上紛紛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將身上背著的紙人還有懷裡的紙紮等放在一起。
玩家們都以為上山是最難的,結果上山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碰見靈異事件,特彆是下山要比上山簡單得多,心頭上的大石頭卸下,站在原地開始伸腿來活動已經僵硬了的四肢。
鴉透站在了離紙人很遠的位置,臉色蒼白,原本粉色的唇瓣也失去了血色,緊緊咬緊牙關。
恐懼好像淹沒了他,恍惚間他覺得這時候的情況有些熟悉:安運聰最開始時也是遭受了兩撥攻擊沒有死亡。無論是在靈堂裡被襲擊,還是在路上和他一樣看見了黃泉路上的假花,他都沒有立即死亡,而是在最後一站的紙紮店裡被鬼魂附身的紙人啃食殆儘。
和現在一樣,給了他們生的希望,又不讓他們完全走出死亡,在玩家要放鬆警惕時給出致命一擊。
鴉透知道哪兒有不對的地方,不敢放鬆警惕,但也沒有辦法在npc的眼皮子底下去提醒其他玩家。
更不用說,他還不知道那個紙人裡的鬼魂到底走了沒有。
他深呼吸了幾口,努力讓自己移開視線。
挖坑的人都是鴉透認識的,杜青陽、杜慶嚴、杜望津、杜泊川、杜元修和許知南六個人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將坑挖好。
烘坑的npc將黃紙疊好放在坑裡,再由杜望津點燃。
杜望津的天賦能力跟火有關,這個時候竟然成了最佳點火工具,而且他的火不受天氣影響,直到黃紙燒完之後才會熄滅。
如果放在人身上,隻要骨頭沒有燒完,那把火就會一直燒下去。
鴉透想到了一個詞——“焚燒殆儘”。
買路人沿著坑邊緣,在附近每一個墳包前都撒了紙錢,對其他墓穴化紙和鄰,意思是向周圍告知打個招呼告訴這裡來了個人,在陰間時能多照拂一二。
烘坑完之後,接下來的一步就是“落棺”。
杜洋跟著起他人將棺材扛過來,按照杜青陽的指示一點點將棺材和坑中間的位置對準,又在落棺時不停調整角度。
杜青陽站在坑邊,全程盯著棺材移過來,表情凝重,直到棺材順利進土之後才鬆了口氣。
“很緊張嗎?”
許知南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鴉透旁邊,手裡拿著鐵鍬,側頭詢問。
鴉透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等會兒下山不會有那麼多規矩,跟在我後邊,我帶你下山。”許知南頓了一會兒,“冒犯了。”
許知南說完之後,在鴉透驚訝的目光中將他的手牽起,包在了他的手裡。
手很大很熱,因為剛剛一直在動的緣故,許知南的體溫要比鴉透高很多。
少年的手像冰塊一樣,指甲被凍得泛紫,剛握在手裡的時候被燙的直往後退,後來適應了之後才慢慢循著熱源鑽到他手心裡。
彆人在注意落棺,而他們在隱秘的角落裡手牽手。
許知南似乎心情很好,將反應過來試圖逃跑的鴉透拉了回來,捏著他的手腕,低聲道:“跑什麼?”
鴉透抖著睫毛,也跟著小聲道:“這裡好多人,萬一被看見了怎麼辦?”
“不會的。”許知南將鴉透的手完全包了進去,“你跟杜元修那次不也沒有被其他npc發現嗎?”
大腦凍僵的鴉透沒來得及思考這話的深意,不然在清醒的狀態下他一定能聽出許知南語氣裡的不對勁。此時隻傻傻地盯了一會兒,沒有任何避諱地跟許知南視線對上,“那你小心點……”
他語氣是許知南從來沒有聽過的軟,夜視能力很好的許知南在此刻沒說話,隻是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
鴉透茫然回看,手被握著,溫暖驅趕了他心裡大片大片的恐懼。
他們在私下牽手,當事人還默認了這一行為,慢吞吞地跟他說“小心點”。黑夜裡什麼都看不見,無論做了什麼都不會引起注意。
許知南喉結滾動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撇開頭不再說話。
……
落棺之後,就是填土。
在杜家村裡,逝者隻有第三年才可以立碑,那時所有人都要回來,將之前特意給杜老太太留下的衣服燒掉,俗稱“燒三年”。
紙紮和衣服放在一處,再將原本帶上來的黃紙堆放在一處,從最底層開始燒。
熊熊的火焰升起時,從杜慶嚴開始每個人要到杜老太太墳前磕頭。
是按照最開始上山的順序,鴉透是在中間靠前的位置,他跪在墳前,煙一直往他這裡飄,嗆得他一直咳嗽,眼淚都快流出來。
杜元修把他拉到了一邊,那裡煙吹不到,他低聲囑咐道:“你等會兒跟著我,下山的時候不要東張西望。”
001吐槽:【剛剛許知南說了一樣的話。】
鴉透:“……”
【所以宿主,您想跟著誰下山?】
鴉透:“你先閉嘴。”
001委屈:【好的。】
等三十幾人跪完之後,杜望津將帶上來的兩條掛鞭放在墳周圍,示意眾人:“你們離遠一點,小心鞭炮炸到你們。”
杜青陽點頭,走到了樹林間。
那裡是鞭炮炸不到的地方,上來的三十幾個人中除了杜望津全部站在那裡。
那裡地方其實很大,但玩家們心裡很慫,非要貼著一起抱團。鴉透剛走過去,被一個玩家擠得差點摔倒在地上,連忙扶住旁邊的樹穩住身體。
手下是乾枯的樹皮,鴉透站穩時餘光撇到了自己扶住樹乾的那隻手上,寒意從腳心直竄而上。
在樹上的是一個閉著眼的鬼臉,在他手按上來的時候突然睜開雙眼,漆黑的眼眶,沒有眼球和眼白。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衝著他笑,嘴角裂開的時候可以將他的手指吞到嘴裡。
鴉透胃裡泛起一陣惡心,迅速收回手,蹲在地上乾嘔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就算是他有這麼大的動靜,前面也沒有人轉身。
他心裡閃過不好的預感,從地上站起的時候腿都還在顫,想叫人,“許……唔……”
一隻紙做的手從後環繞上來,將少年的嘴巴捂住,慢慢拖進樹林伸出。
“嘻嘻……”
……
杜望津的速度很快,在他們走過去之後就引燃了掛鞭,在黑夜裡炸開時劈裡啪啦響了一片。
等掛鞭響完後,杜望津拍了拍手彈走自己身上的灰,“走吧。”
上山需要公雞開路,下山也需要。
隻是原本應該蹲著公雞的地方,此時什麼都沒有,大師臉色一變,在附近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該找的東西。
“公雞不見了。”大師臉色格外難看。
“肯定是被剛剛的鞭炮聲嚇走了!”一名玩家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被提起來。
大師否定:“絕對不是,吃了黃米的雞是不會走的,除非有東西將它引走……”
全場鴉雀無聲,許知南轉頭去找鴉透,卻沒有在人群裡發現他的身影。
“你們剛剛誰跟鴉透站在一起?”
剛剛不小心撞到了鴉透的那名玩家下意識開口:“剛剛他還站在我旁邊。”
杜望津臉色一變,“那他現在人呢?”
那名玩家身旁的位置此刻已經空空如也。
“我,我不知道啊?”那名玩家被吼到連連後退,“剛剛鞭炮聲太吵了,我根本注意不到四周。”
有東西在鞭炮點燃的那段時間,將鴉透帶走。
許知南臉色陰沉得可怕,沒有任何猶豫地轉身走進樹林。
……
鴉透感覺自己要被捂窒息了,周圍冷到他被拖走的時候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你們說是這個人嗎?”
“管他是誰呢?他靈魂這麼好看,吃一口一定很美味嘻嘻嘻……”
“我們本來就偷渡過來,要是被冥主知道了怎麼辦?”
“冥主?他已經離開幾百年了吧?管那麼多乾什麼?”
鴉透意識越來越清醒,聽清楚了在耳邊的竊竊私語。
“你生前當人慫,死後當鬼怎麼也慫?”是另外一隻鬼的聲音。
“就是啊,老大好不容易把人帶回來,你這個時候臨陣脫逃算什麼好鬼?”
後面群鬼激憤,吵到鴉透渾身顫抖。
他被鬼包圍了,而且數量一定不少。
周身的惡意和內心的恐懼要將他掩蓋,鴉透心臟跳動得一聲比一聲劇烈,他不敢抬手,怕這些鬼已經察覺到他醒了這個事實。
他無法動彈,就無法調出界面,001在他被拖走的時候就反複提交權限申請,這時候在意識海裡衝著外面的人吼。
【宿主,我暫時強製提升權限將您的體力值提升至了50,時限兩分鐘,您到時候趕快跑。】
鴉透回答不了,在極度恐懼下,沒辦法做到面面俱到。
一隻鬼發現了鴉透的異樣,那張殘缺不全的臉湊過來,“咦,他的手在動唉。”
“難不成是……醒了?”
【跑!】
戀愛係統的機械聲此刻硬是聽出了幾分陰沉,被提升至50的體力值讓他比原來快很多,從地上爬起來往戀愛係統指引的地方跑去。
【沿著斜前方一直跑!】
鴉透咬緊牙關,一聲都沒吭,大腦一片空白,戀愛係統讓他乾什麼就乾什麼。
他剛剛睜眼時看見了那些鬼怪的樣子,要麼缺胳膊少腿,要麼面目猙獰。
那個拖他回來的紙人用完之後就扔在了路邊,一隻厲鬼嬉笑地跟在他身後,嘴唇殷紅,“跑什麼啊?”
“你跑到哪兒都是沒有辦法的。”
他好像是算準了鴉透根本跑不出他的手心,明明可以將人立馬抓回來,結果就這麼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
厲鬼走路的時候沒有聲音,鴉透聽不見,隻有無法擺脫的陰寒成了他揮散不去的噩夢。
陡然之間,他絆倒了什麼東西,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本能地發出痛苦地嗚咽。
漆黑的眼睛,殷紅的唇,紅色的身影漂浮在空中,盯著鴉透的目光迸發出強烈的惡意,嘴邊流下口水。
“我都說你逃到哪兒都沒用的。”
“讓我吃了你吧,聽話的乖乖,好好配合一點都不疼的。”
鴉透努力咬緊牙關,顧不上腿上的疼,將淚意憋回去,想從地上爬起來。
而在此時——
“喂。”
就在厲鬼試圖撲向鴉透的時候,樹林裡想起了冷冷的男聲,修長的身影站在霧裡。
那一瞬間,恐懼從四面八方壓過來,本來還在追著鴉透的低等鬼魂尖叫一聲,抱住頭蹲在地上。
厲鬼瞬間停在原地,猛地睜大雙眼,脊背發涼,從靈魂深處蔓延上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
明明不需要呼吸,厲鬼此刻卻張大嘴巴,好像看見了什麼讓他極度害怕的東西,大口大口喘氣。
明明死後已經不需要呼吸,這是人生前才會有的反應,但此刻厲鬼已經分不清現在在哪兒,魂魄在哀鳴,“啊啊啊啊——”
他慌忙地逃竄,卻被那人一腳踢了回來踩在地上。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你要吃了誰?”
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話,那人踩在厲鬼頭上,用力地碾壓。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黑色的短發,前面的劉海被他掀了上去,偶爾落下幾根,露出沒有任何感情的藍眸。繃緊的下顎線,容貌清雋。
除了臉,和林楠的穿著簡直一模一樣。
以他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傳開一種磁場,四周充斥著厲鬼的哀嚎,就算是001這種沒有感情的係統,也在那瞬間感覺到了幾乎快將它壓滅的窒息感。
鴉透看清那人時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很委屈地叫了一聲,格外短促:“哥哥!”
001:【啥?】
001:【!】
001認出來了,那是八大域主之一——
恐懼Y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