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裂縫底部陣法的打開, 遙遠的天邊好像傳來了一陣獸吟。

被狸花貓咬過之後, 鴉透就覺得他們之間好像建立起了一種無形的羈絆，從聽到叫聲的那一刻起, 他就知道“他”出來了。

也是在路希法爾跌進深淵的同一時間, 施樓收到了係統的提示聲。

【係統提示：檢測到“他”已出世。】

【通關條件已達成——找到“他”[完成]！】

【係統結算中——】

【恭喜玩家“施樓”通關成功！】

施樓看著半空中的少年，突然想起了他還有最後一條任務沒有做，而控製少年移動的方向恰恰就是他最後個人任務的任務目標——離昀。

而任務沒有完成之前, 鴉透是沒有辦法脫離副本的。

但已經來不及了, 係統提示聲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

【玩家“施樓”正在脫離副本。】

施樓轉瞬消失在了副本之中。

剛趕來的沈聽白和陸臨安看到這一幕, 都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離昀淡金色的眼裡就劃過一絲寒芒。

一個抬手間, 所有人都停留在原地。

包括路希法爾。

他閉著眼躺在裂縫中, 因為離昀的能力停止了下墜的動作。

連風都不吹了，全場能動的隻剩下了離昀和鴉透。

鴉透被他的能力帶到了身邊，離昀查看他的情況, 在觸及到他哭的濕淋淋的臉時，整個人動作都停了下來。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把少年拉了過來。

他們之間見面相隔時間沒有超過五個小時，但上一次是在密室裡，勉強稱得上是自己先逃跑, 再見面時感覺氣氛都有點怪怪的。

但鴉透此時滿腦子都想著那個封印，難過委屈的情緒充斥在他的心裡，一時之間都壓過了再見面的尷尬。

而且這還是自己最後一個任務的目標對象。

鴉透眼睛哭得有些腫，想把哭聲強行壓下來, 但還是會溢出幾聲抽泣。

哭得臉紅脖子紅, 默默地掉眼淚, 不想發出其他動靜, 看上去格外使人憐愛。

離昀傷得不比路希法爾輕，腕骨被路希法爾掰斷了，一隻手正無力地垂在一邊。

銀發金眼本來是那種悲天憫人的天人形象，離昀先前也確實是這種感覺，但他現在有一半發尾都沾上了他的血液。

導致現在紅白相接，不像是天神，更像是動地獄裡走出來的死神。

離昀用剩餘那隻能動的手替少年擦去眼淚，大拇指撫摸著他被淚水劃過後變得更軟的臉頰。

他收回手，掏出了一把綴滿月亮形狀的寶石匕首，遞到了鴉透手裡。

匕首尖端鋒利，寒光乍現，把鴉透眼淚都嚇了回去。

他拿著這把匕首，顫巍巍地看著離昀，不懂他想讓自己乾什麼。

離昀笑了笑，“不是你的個人任務嗎？”他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露出裡面被鮮血浸濕的衣服。

沒有任何阻攔，心口處也沒有做任何防護。

離昀就站在那裡，將刺殺的凶器都交到他的手中，而他手裡什麼都沒有。

鴉透握住匕首，剛剛路希法爾被封印之後他沒那麼快反應過來，此時面色發白，連思維都遲緩了很多。

離昀指著自己的心臟，“刺進這裡，將它刺穿。”

鴉透被一句話驚到都快拿不住匕首，聲音裡還有泣音：“我的任務是刺殺，又不是刺死。”

“嗯，我知道。”離昀走到他面前，與他隔得很近，刺鼻的血腥味衝入鼻腔，讓鴉透一時間乾嘔起來。

離昀停在原地，想去看看少年有哪兒不舒服，又

顧及自己身上的血不敢靠過去，語氣艱澀：“抱歉。”

這場鬨劇很快就能結束了。

鴉透搖搖頭，“不是你的原因。”

他作為血族，怎麼可能討厭血液的味道，隻是在高度的緊張下，突然的血腥味讓他又想起了剛剛路希法爾被封印時候的樣子。

他不能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

離昀突然說：“呀呀，我給你發過一條短信。”

鴉透這才想起了之前被他忽略的那條短信，一個句號什麼特殊的都沒有。

離昀發這個來是因為什麼？還有……

“你……”他猶豫地問道：“為什麼知道我的號碼？”

“第一次登記信息的是我，我拿到了你的聯係方式和年齡。”離昀並沒有隱瞞，平靜地敘述，將當時處心積慮地接近都告訴了鴉透。

他特意停了一會兒，拋出了一個炸彈，將他丟進了少年心裡的那片湖裡。

“想救他嗎？”

鴉透猛地抬頭，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震驚之前來套取自己信息的是離昀，還是應該震驚於離昀說的要救他。

“可以救嗎？”鴉透咬著唇，有些不敢相信，他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很難。”離昀並沒有給出確切回複，輕聲道：“但我怎麼會讓他走在前面呢？”

鴉透不解地看著他。

“副本關閉之後，路希法爾就會被壓入地底，直到下一次開啟時才會放出。”

所以少年第一天來這個副本，路希法爾並不是不在莊園裡，而是因為他才剛從封印裡出來。

那路希法爾被封印的話，血族領地沒了首領以後不是很慘？

“副本關閉時，陣營之間是不會打架的。我也跟安唯承諾過，不會對血族下手。”離昀漫不經心道：“而且那十六個親王，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有他們在，沒人敢入侵血族莊園。”

安唯是安薇兒在血獵陣營的假名。

鴉透之前就疑惑過，為什麼安薇兒一個血族在血獵還有那麼高的地位，看樣子她潛入的時間似乎很長了，而且離昀好像也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但他為什麼不戳穿？

鴉透感覺路希法爾、離昀和安薇兒三個人中還有一些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不，他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比如他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驚悚逃生區扯上了關係。

離昀那隻手撫摸著他的臉側，他的眸色淺所以在大多數時候，儘管不是刻意表現，那雙淡金色的眼眸給人的感覺就是高高在上不好接近。

安薇兒之前就說過離昀和路希法爾有點關係。同處於一個層級的位置，發色瞳色通通相對，深色與淺色來回碰撞，為了同一個目標，也是作為天生的對手。

“我想知道。”離昀頓了頓，“如果我死了，你也會為了我哭嗎？”

鴉透點頭，猶豫道：“你會死嗎？”

“不會。”

離昀好像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會哭這就足夠了。”

話音落下，鴉透感覺面前的男人再往前走了一點，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到很短很短。

人類溫熱的軀體源源不斷傳來熱意，鼻尖是離昀血液的味道，他仰起頭對上離昀的眼睛，好像被迷暈了一樣腦子轉不過來彎，連身體也動不了了。

離昀想乾什麼？

鑒於之前離昀就說讓自己去刺他的心臟，現在他也沒有辦法動，鴉透此時大腦轉動緩慢，但直覺還是告訴他有什麼很不好的事會發生。

心臟猛地跳動起來，在離昀靠過來更是達到了頂峰。

在最開始就勾著少年親他的人，此刻在他無法動彈時，卻並沒有將吻落在他的唇上。

——

而是額頭。

額心處傳來溫熱的觸感，鴉透感覺自己握著那隻匕首的手被離昀抬起，乾燥的大手附在他的手上，帶著他的手向前刺去。

皮肉被刺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好像覺得這點程度還是不夠，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再次用力，朝更深處刺去。

係統的提示音在他第一下刺進去的時候就已經響起。

【叮——】

【個人任務三：刺殺聖殿之子（2/2）已完成！】

個人任務全部都做完，通關條件已經找到，那麼剩下的一步就是和施樓一樣離開這個副本。

鴉透不能動，隻有眼淚流出。因為頭微微揚起的原因，眼淚順著眼尾全部流到了鬢角，沾濕了那裡的頭發。

“怎麼還真的哭了？”離昀歎息的聲音響起，好像感覺不到疼一樣，像哄小孩一樣，“不哭不哭。”

那隻手握著匕首柄，沾上了他的血液，他沒辦法再去替少年擦去眼淚。

【係統提示：通關條件已達成。】

【副本結算中——】

【恭喜玩家“鴉透”通關成功！】

然而接下來卻並沒有傳來最後一句脫離副本的係統提示音，鴉透濕漉漉的藍色寶石眼盯著離昀看，想問是不是他做的。

離昀臉色蒼白，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我說過，雖然很難……”但他看不得少年哭，所以他會試一試。

月光城堡明面上的通關條件是封印血族王上路希法爾，隱藏通關條件是殺死聖殿之子和狼人首領，即離昀和剛剛登上首領之外的施樓。

陣營之戰不止有贏和輸，還有一種非常少的局面。

離昀：“那就是平局。”

平局卡在贏與輸，勝利與失敗之間，是一種正好平衡的狀態。

可平局是不被逃生係統所允許的，三方陣營恨不得拚一個你死我活，平局在他們眼裡看來更是恥辱，所以很難達成，之前副本開啟的五次裡也沒有人能夠想到這一點。

但這裡是離昀長大的副本，他才不想聽狗屁係統的長篇大論，這裡是他的主場。

平局做起來很難，特彆是這次開啟的副本，作為少年搭檔的施樓直接成了狼人首領。

如果他死，綁定在一起的少年也會死。

那如果他不在副本了，但少年還在呢？

沒有在時間內完成個人任務是會被抹殺的，就算找到了通關條件也沒有辦法離開，而現在不到五天，那個（1/2）就是破局的關鍵。

用隱藏條件和明面上的條件製約，迫使它達成“平局”。隱藏條件讓離昀和施樓死，明面上的通關條件就是讓路希法爾死，而“平局”則是三人一起死。

但施樓不能死，他在任務完成的一瞬間就被“他”傳送出了副本，[月光城堡]這個副本一時不會出現新的狼人首領，而少年會因為任務沒有完成留下。

最後就隻剩下了離昀和路希法爾。

而現在路希法爾被封印，那麼就隻剩下了離昀。

隻需要離昀死亡，就可以達成關鍵性的“平局”。

離昀和路希法爾誕生開始就像是在照鏡子，相近有相對，看到對方就嫌煩，唯獨在鴉透這裡達成了共同的協議。

——誰都不想讓他難過，隻是做的方式不一樣。

路希法爾替少年做下了決定，那離昀就要把局面重新掰回來，讓天秤達到平衡水平。

這個副本的副本boss不是離昀，也不是路希法爾，而是那個“他”。

離昀轉回去，是與“他”做交易，他不相信“他”不會為了少年讓步。

索性成功了。

重塑的身體開始消散，離昀變成了金色的碎末，像泡沫一樣歸於天空

中。

屬於離昀的領域消失，時間開始轉動。

【恭喜玩家“鴉透”獲得S級天賦技能——“召回”。】

【已檢測到該玩家已有天賦技能，是選擇“放棄”還是“融合”？】

這是路希法爾留下的“召回”，也是他的“萬物追蹤”，鴉透不想放棄，點了融合。

【融合中——】

【係統提示：融合完畢。】

【恭喜玩家“鴉透”獲得不明等級天賦技能——“心之所向”。】

也是在係統提示的聲音落下時，背部的灼熱越來越明顯，他那對一直沒有出現的翅膀在此刻突然有了動靜，像幼苗頂破嫩芽，想鑽出土層。

“我不懂你們的規定，所以我現在隻能用我的方式來做出選擇，敢賭的不是隻有路希法爾的。”

碎金漂浮於空中，還有離昀最後留下的聲音，“去找他吧。”

“路希法爾，我們平局了。”

……

路希法爾聽到離昀的聲音睜開眼睛，就發現剛剛還亮的天不知道什麼原因變成了黑夜。

兩地交接，這裡是正常世界的月亮。

因為昨天晚上是月圓之夜的原因，所以今天的月亮也很圓，很亮。

身邊不再有陣法的束縛，路希法爾皺起眉，恍惚間好像聽到了本應該離開的少年的聲音。

“路希法爾！”

他微微睜大眼睛，迎著月光看到了撲騰著朝他飛來的少年，飛得搖搖晃晃，最後支撐不住直接掉了下來。

月亮奔我而來，下一秒——

路希法爾身後張開巨大的黑色翅膀，將少年穩穩接住，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

明月落我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