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 滿世界的媒體還在抨擊某位韓社長是如何的見利忘義、唯利是圖，指著能靠輿論倒逼不做人的商人當個人，散財撫慰大眾。誰知商人根本不露面, 不對新聞做任何回應，搞得本來以為她怕了, 慫了，躲起來了, 還興奮的要添把火燒死她的勞苦大眾，在這把火持續燒了大半個月也沒看到什麼實際效果後，沒燃料了, 燒不動了。

圍在SBS大門口搞靜坐的人都少了一大半, 圍在【On Air】門口搞抗議的人直接就消失了。沒辦法，日子得過啊，不可能把所有時間都用來抗議吧，他們抗議大半個月了，韓沐妍即沒出來道歉也沒出來賣慘, 就完全隱身, 那他們能怎麼辦，自己日子還是要過的, 還要賺錢養家呢，哪有閒心一直跟這耗著？

耗不動的人群散了，所謂的攻擊韓沐妍讓商人了解普羅大眾的力量什麼的, 好似也是不了了之，新聞過了時效性。如今掛在熱搜上的，是某位藝人疑似有緋聞，壓根也沒有PD什麼事，更牽扯不上製作公司社長。

宋榮勳站在製作公司門口, 準確的說是大廈之外，這棟商業大廈可不是隻有【On Air】一家，但他們家招牌掛得最大，他就站在招牌下面，腳邊散落一地煙頭。

商業大廈，早高峰，上班的點。大廈門口全是從四處蜂擁而來的上班族。每個上班族路過大清早站在大門口悶頭抽煙不進去的人，都忍不住瞟一眼，猜測那人是被人辭退了才那麼喪，還是跟大廈裡的哪家公司有債務糾紛，是來尋仇的，表情很陰沉啊。

渾身上下寫著生人勿進四個大字的宋榮勳是來上班的，他早早就來了，因為伯父讓他早點來，到新地方要有個態度，也可以提前認識新同事們。

可眼下都快九點了，他也快遲到了，口袋裡的煙也消耗一空，他卻還是不想進去。

宋榮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或者說不知道伯父為什麼讓他來。

是，他離開SBS後混得不好，去了製作公司當了幾年執行PD，一直也沒升職，算是越混越回去。是，當初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人家發達了，他得認栽。是，家裡就他沒出息，什麼都靠伯父，本事沒有，腦子也不行，就會擺二世祖的譜。

以上這些伯父對他的訓斥，宋榮勳都認，他已經老老實實給人跪下了，還不算認栽嗎？他都已經跪過了，磕過頭了，還TM想怎麼樣啊？為什麼就非得.....

“你那什麼臉？”伯父看著侄子那蠢樣就來氣，“大清早來給我上墳啊？不想來？那你走啊。”

宋榮勳面前擠出一絲笑，難看的很，試圖辯解，“我也是擔心您，萬一韓沐妍....”

“你規矩怎麼學的，韓沐妍是你叫的嗎？”宋景皺眉看向他，“我跟你說最後一次，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管你，你要是在這都做不出成績，那你以後就不用來見我了，聽見了嗎？”

咬牙點頭的宋榮勳轉身往外走，走到門邊時，門外恰好響起敲門聲，身後傳來‘進來’，門即將打開，他反射性揚起笑臉，看到開門的人是誰，臉瞬間就拉下去。

開門的人見到他倒是笑得挺開心，伸手要拍他的肩膀，“來...”

扭身避開的宋榮勳話還沒開口，就聽見伯父的嗬斥，愣愣的望過去，一個金屬打火機迎面飛來，要不是趙慶勇伸手幫他了，能砸他腦袋上。

不止幫忙檔了‘攻擊’的趙慶勇還反手把人拉倒身後，直接給人推出門，門就那麼關上了。

站在門邊的宋榮勳才關門的刹那還聽到趙慶勇在講，‘孩子還小，慢慢教’以及大伯的一句‘小你個頭，他就是屬狗的不打....’

剩下的他聽不見了，門已經關上了。門外，是他的新職場，要稱呼韓沐妍為社長的職場。

副社長辦公室裡，宋景按著眉心壓著火，問算是降職了的趙部長有什麼事。

趙慶勇沒事，他是來分享八卦的，“崔瑩雪昨天去看了17樓，公司好像又要進新團隊，聽說要租半層樓呢，您猜誰要來？”

“張世元，那傻逼說要比我大的辦公室。”宋景想起來就想笑，昨晚那傻逼專門約他喝酒炫耀的，腦殘。

昨天聽到八卦很驚訝今天發現自己居然落伍了的趙慶勇好奇，“您早就知道？”

“算是吧。”宋景倒是沒說，人是他建議韓沐妍挖來的，隻跟專門跑來‘哄’他的弟弟講，“我可警告你，彆給宋榮勳特殊待遇，他這些年要是連這點事都玩不轉，乾脆退圈轉行。”

趙慶勇詳裝無辜，“我可是我們社長的忠犬，他得罪過社長我不找他麻煩就不錯了，怎麼可能給他特殊待遇。”

“最好是。”宋景想起來還是餘怒未消，“你彆以為我不知道，那崽子在外面搞事都是你給他擦屁股。這裡可不是SBS，我護不住你們倆。韓社長眼裡可揉不得沙子，你要是讓她不爽，她說開了你就能讓你走人。”

非常清楚私人公司社長的權威有多大的趙慶勇遲疑一瞬，宋景一個白眼過去，想說什麼就說。

“那我可就說啦？”

“說！”

趙慶勇訕笑開口，“您哪想不開叫他來，我們社長心眼可不大。”找這麼個人來不是天然找罵麼。

“不叫他來，讓他在那邊混日子啊，這麼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韓沐妍還比他早一步出了SBS，現在韓沐妍坐在哪，他在哪？廢物。”宋景說是這麼說啦，也清楚這種對比太扯了，歎了口氣，“還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心，我真是上輩子欠他的，不對，是上輩子欠他爸的，我哥那人....算了，你該乾嘛乾嘛去。”

頷首作勢要走的趙慶勇半側著身子又講了一句，“您真覺得他來沒問題？”

宋景一樂，“做你的事去吧，你們....我們社長心胸很寬大的，隻要是有用的人，她都會用。”

宋榮勳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有用的人，他隻知道他要忙瘋了。從入行到現在，不管實在SBS還是去了PAN都沒有經曆過，這種地獄式加班。

他自覺自己是個‘名人’，整家公司可能就沒有不認識他這個八卦男主角的，也已經準備好了要承受來自同事的奚落。但同事好似不記得他是誰了，哪怕同樣是從SBS出來的，之前就算是同僚的人，也好似遺忘了他是誰，對於他的加入隻有一個態度。

太好了，有人來分擔壓力了，趕緊的，工作！

工作就這麼一天一天往下做，做到半個月後，宋榮勳都快忘了社長是誰，他從來也沒見到過社長。到了除夕的前一天，全公司包了個餐廳大聚。公司沒有年假，但有年假加班的三倍工資，也就明天除夕會放一天，今天社長給大家發發紅包，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

這一天宋榮勳很慌，慌亂於他要見到韓沐妍了，或者說韓沐妍要見到他了。

宋榮勳懷疑韓沐妍根本不知道他入職了，公司已經快過兩百人了，辦公室都分了四層樓，他連同一層樓的同事們都沒全認完，路人甲一個，社長哪會關心他這隻小螞蟻？

小螞蟻戰戰兢兢跟著同事們下樓坐上公司包的大巴一起去吃飯，路上左右的人都在猜，社長會給多少錢的‘紅包’。大家一致認可老大是個手很鬆的人，非常靠譜的老板，不然哪有什麼三倍工資這種好事，SBS加班都沒有頂多有加班補助。

他們屬於外宣組，即承擔對外宣傳同時也負責公關品牌方，後者更重要，因為目前項目還沒上。小團隊裡的成員宋榮勳有八成都認識，全是SBS的，更精準的說法是，全部來源於SBS電視劇一部。他們副社長對SBS不是撬牆角，而是直接把牆挖了搬來了新公司。

宋榮勳在‘新團隊’待得即習慣又不習慣。習慣於大部分都是熟人，不習慣於熟人都把他當陌生人。除工作對接之外，所有的‘陌生人’跟他都沒有任何接觸，這種擺在明面上的排斥，甚至讓他真正不認識的新同事私下約他參加同僚聚餐的時候，能跟他吐槽，三大台出身有什麼了不起的，眼睛長在頭頂上，現在還不是跟我們乾一樣的活兒拿一樣的工資。

團隊麼，總避免不了拉幫結派的事。宋榮勳被拉入了團隊內並非三大台出身的那一幫小團體，大家以前是真不認識他，作為新人自我介紹的時候又刻意說自己是從PAN離職的，就這麼混入了製作公司的團隊。

團隊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出身，有SBS出來的，也有KBS出來的，MBC的就一個，但也混入了三大台團隊，不跟他們玩。各家製作公司的人也都有，宋榮勳一度很驚奇，他們組裡一位真正的新人都沒有，都是至少入行五年以上的老手。

老手們聚集在一起不免聊起前公司，怨言更多，沒怨言也不會跳槽啊。怨言的點麼，跟他們跳槽的原因很匹配，錢。

【On Air】是業內對員工最大方的公司，沒有之一！同職位比價，【On Air】都是翻倍起跳，如果是科長級或者再往上，三倍都能翻出來，這是一家真正用金粉刷招牌的公司，豪氣到已經在業內聞名。

“就我們這待遇，到了明年畢業季，我們肯定是所有新生首選，SKY聯校的那幫人能包圍人力資源。聽說現在人事那邊的簡曆都是成山成海，不要太挑，沒點本事根本就進不來。”

宋榮勳聽著斜前方的人以一副‘我們公司最牛逼’的姿態說出與有榮焉的話，本能的跟周圍連連點頭的人一起認同，抬頭時瞟到鏡子上倒映的臉，又是一驚，他認同的屁啊？

【On Air】算什麼，成立才幾年！小作坊而已！還SKY呢，做你的春秋大夢！

車到了地方，跟著人群排隊下車，宋榮勳又揚起了笑臉，倒也不是要偽裝什麼，這不是大家都在笑，他得合群麼。

合群在南韓職場是最重要的事，宋榮勳自然也清楚什麼叫合群。

群裡混在一起，有人笑，有人鬨，被氣氛感染，小舞台上還有愛豆團體熱場，周圍都熱熱鬨鬨的，宋榮勳不知不覺就融入了這份熱鬨。

舞台上的表演沒有多少人看，大組織搞類似年會一樣的活動都會找愛豆來熱場，還會請專業MC主持呢。組織牌面越大，請來的人就約大牌，但他們舞台上的愛豆不算多大牌，也就是新人團而已。

見過更大場面的職員們不在乎舞台上的新人團，他們更在乎每個人座位上的小禮盒。禮盒中擺著一封白信封，一套大牌的護膚品，一疊三星的現金券，還有一盒紅參營養劑。

拆盒子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先去拿信封，宋榮勳就是，他倒要看看，所謂的社長新年‘紅包’能給多少錢。紅包裡沒有錢，反而裝著一張批假通知，帶薪假期三天。隨時可兌，社長已經批過，還有簽字蓋章呢。

“拿這玩意兒騙人，資本家還真雞賊。”宋榮勳果斷開嘲諷，說好的紅包呢？還什麼三天休假，年假都不放！

左邊的同事也這麼想，小聲嘟囔，“我就是有這個也不敢真的去兌換啊。”

右邊的同事則說，“總比沒有好，之前SBS能給發個紅參營養劑就不錯了。”

同屬於SBS團隊的同事二號秒接話，“這麼看我們還有五十萬的代金券呢，在添點能去換個手機了。”

“SK2才更值錢吧？”女同事讓直男們了解一下，“三星是我們今年最大的讚助商，代金券他們還不是隨便發，這個可是實物。”

直男瞟了她一眼，“他們是寶潔旗下，你要不要了解一下，品宣那邊拉回來多少寶潔的讚助。寶潔才是我們最大的讚助商。他們很看重大陸市場，聽說寶潔是社長親自去簽的，絕對是巨款。”

宋榮勳聽著樓歪了，把話題拉回來，“正官莊（韓國老牌紅參營養劑品牌）也是我們的合作方，這些東西搞不好是公關組要來的，資本家就是陰險，年禮都白嫖。”

出身SBS的同事們互相看看，有人笑著就轉移了話題。而‘陌生人’們也覺得這話題不適合再繼續下去，還是聊彆的吧，台上愛豆們跳得不錯哎。

宋榮勳抿了下嘴，有些懊惱。這段時間太忙，其實他都忘了什麼社長之類的，又見不到面。可今天要見到了，腦子就管不住嘴。

他們的年會很特彆，眾人都在等社長什麼時候上台講話，講完就能開吃了。結果社長根本沒上台，酒菜都已經上來了，科長跟他們可以開吃了。職員們左看右看，就這麼吃？科長點頭，就這麼吃。

那社長講話的環節呢？沒這個環節。

非常注重上下尊卑的南韓職場取消了最為特殊的環節，讓大家有些無所適從。吃到一半，科長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說是社長來了，要帶著大家去敬酒，眾人才知道，社長剛到。

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分廳包間，人最多的後勤、人士、行政等在大廳，其他人都是按部門分開，當然也可以到處亂躥，看心情唄。

宋榮勳想躥，滿腦子都想著他要不要尿遁或者裝肚子疼，他要去見社長了哎，真的不會死在那嗎？他可以在社長辦公室隻有社長和伯父時跪下，可他做不到在全世界的矚目中下跪，還不如讓他去跳樓。

可當侄子的不敢走，自他入職伯父就看他很不順眼，伯父肯定在社長的包間，他如果敢玩消失，那就真的可以去跳樓了。

躲在團隊最後面的宋榮勳試圖把自己藏起來，最好是能讓社長看不見他，試圖混過敬酒。但取消了上台發言環境的社長，卻在部門分小組敬酒時，沒有隻跟組長、科長、部長說話，反而會端著酒杯跟每一位職員碰一杯。

道一聲辛苦，說一聲多謝，以及，要加油啊。

大過年的還加班辛苦了，多謝你們為公司的付出，要為自己加油啊，努力攀登高峰。

宋榮勳深感那些都是資本家的屁話，可他越來越緊張，前面的人數越少他越緊張，緊張到手都抖。

“你冷嗎？”韓沐妍笑看深彎著腰頭都不抬的小夥子，哪有什麼誇張，“我不吃人，放心，不用怕。”

周圍的人配合的發出笑聲，科長上前一步，拍拍組員的肩膀，開玩笑說放鬆點。宋榮勳腦袋飛速旋轉，他以前在SBS得罪過這人嗎？放鬆NM！

被迫直起腰的宋榮勳頭垂得低低的站直，偏偏個子夠高，眼神正好跟比他稍矮的社長視線相碰。他嚇住了，一動不動。韓沐妍微愣，轉而笑開，伸手同他碰杯。

“新年快樂，來年加油啊。”

這杯酒是怎麼喝下肚的宋榮勳都不記得，等他回過神時人已經坐在了他們的包間裡，周圍依舊是笑鬨聲，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也不對，有點變化的，科長來跟他喝了杯酒呢，還說了一句，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往前看。

僵硬點頭的宋榮勳同科長喝了酒，又看向左邊的牆壁，同他隔了數堵牆的女人，好像真的是他得彎腰的人了。

數堵牆相隔的包間裡正有人聊起他。

這個包間沒幾個人，也沒有舞台，一共不到八位，占了個最大的包間，要是沒人來敬酒，看著空蕩蕩的。

自人走後，張世元一直在回憶，想半天都沒想起來，“剛才外宣的那個小夥子好眼熟啊。”詢問宋景，“以前是SBS的嗎？”

宋景懷疑他是故意的，白眼就翻過去了。張世元楞了一下，乾嘛？

“他侄子。”韓沐妍叼著煙提升，她剛從曼穀飛回來，才落地，有點沒精神，隨□□了個瓜，“就是以前我離開SBS的那個....”

張世元想起來了，“那隻狸貓？”

宋景揚眉，“什麼狸貓？”

“狸貓當太子啊。”張世元果斷開嘲諷，“你可以啊，當初把侄子當兒子逼走了我們偉大的社長~”

偉大的社長噴笑一聲，很會搞事的張副社長還在繼續，“現在居然又把你侄子搞進公司了？乾嘛，你不想乾啦？”

宋景才不想搭理他，隻問社長，“您介意嗎？”

韓沐妍隨便，“外宣現在是主要負責公關品牌方吧？他應該能做，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衝老冤家揚了揚下巴的宋景示意對方自覺閉嘴，都已經在酒桌上，張世元才不會被閉嘴呢，還能接著鬨，讓社長可得謹慎。

“某些人說得好聽是為公司發展從SBS挖人，其實不就是搞國中國麼，都是你的團隊，你眼裡還有社長嗎？”

“大過年的，你是不是要跟我比劃比劃？”

“怕你啊，來啊~”

副社長們莫名其妙的比劃起來了，劃拳喝酒的比劃。社長壓根不搭理他們，這兩人見了面就開始鬥，還搞什麼奇奇怪怪的宮心計，神經病，她才不管呢，隨便他們。

那宋榮勳呢？有能力就乾活拿工資，沒能力就走人啊。這有什麼好說的。

比較讓韓沐妍在意的不是什麼宋榮勳而是敬酒的團隊一個個進來，她以茶替酒喝的不停跑廁所，那麼多人呢，光喝茶也給她喝得膀胱要爆炸。

都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杯茶的韓沐妍最後聽崔瑩雪說沒人了，長舒一口氣準備走人，她要回家去陪王女士小半年都沒見了。

社長要走，包間裡的人自然起身相送，一行人走到大廳，看見他們的人紛紛站起來。韓沐妍面帶笑意準備跟大家道彆，去看到了角落裡的一群大爺大媽們，話到嘴邊又改口說來敬大家一杯。多謝大家那麼努力工作才讓公司越來越好。

職員們很驚訝，也很驚奇，韓國可不講究什麼平等，這叫禮賢下士，是社長關愛下屬。

韓沐妍敬了一圈，幾十號人，耗了得有大半個鐘頭，中途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再挨個去各個包間再晃一圈，最後才真正出了餐廳的門。

副社長們對社長的做派不予評價，資本家想走友善的路線又不是什麼壞事，沒什麼好評價的。

已經上車的社長卻抱臂望著被她叫上車的崔部長，你有沒有什麼需要跟我解釋的？

崔部長腦袋飛速旋轉，她咋了？

“是宋榮勳入職我沒告訴您？”

“宋榮勳值得我關注嗎？”

崔瑩雪就是覺得不值得才沒說的，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我應該注意宋副社長？”

“注意宋景乾嘛？他能為個侄子咬我？還是你真當張世元跟他為敵，他們倆鬨著玩而已。”韓沐妍首次發現這妹子在工作中的不靠譜，“我問你還有沒有誰沒來，你跟我沒了我才要走，後勤的人不是人？我是看見了，要是沒看見呢，人家算什麼？”

愣怔片刻的崔瑩雪有些堂皇，“後勤本來也.....”

“後勤本來也什麼？”韓沐妍是真覺得韓國職場有意思，“給你擦桌子拖地的就不是人是吧？你們不是最講尊老嗎？那些大爺大媽隨便拉出一個來誰不比你大一輪？比你媽大一輪都有可能，他們不是人啊？你高貴個屁啊，發工資的是我好不好，我都沒眼睛長在頭頂上，你眼睛已經在天上了？”

面色漲紅的崔瑩雪想解釋，“我沒有，是規矩本來.....”

“規矩本來？”韓沐妍都給逗笑了，“崔瑩雪，你要是真想按照規矩來，你就可以收拾東西走人了。宋景正式辦理入職的第二天就要你走人，張世元直接跟我說你能力不夠，經驗不足，連推薦人選都有了，你以為你為什麼沒走啊？就是因為你說的那些規矩本來不該出現的人。”

“那些人是你自己跑來跟我說，老人家手腳也很麻利，也能做很多年輕人能做的事，他們工資還低，性價比也高。這些話是你跟我說的，你讓我想起來韓國沒有養老保險，所以有了那些人，所以你現在還是崔部長。”

“崔部長，公司六個部長，兩個副社長，一個社長，領導層九個人就你跟我是女的。你所謂的規矩本來應該如何，再往前五十年，不用，二十年好了，哪怕是十年。十年前，在韓國，你這個女的，和我這個女的，能在那一幫男的裡出現嗎？”

韓沐妍讓司機停車，“崔瑩雪，同樣的事我不想再出現下一次，不然你就走人，去遵守你的規矩。你現在跟我做事，要遵守我的規矩，我說公司不用分階級，公司就不用分。你要是喜歡階級，喜歡跪著，也喜歡被人跪，那就就回TVN。”

眼眶都紅了的崔瑩雪連連搖頭，韓沐妍卻讓她彆來這套，實在點，“他們每人多五萬塊獎金，當我這個社長的道歉，這筆錢從你的工資裡扣，有問題嗎？”

不敢說話怕哭出來的崔瑩雪咬著下唇從搖頭變點頭，韓沐妍看都沒看她，“下車。”

社長到底還是給下屬留了面子，沒有在一幫跟著送她上車的男同事面前訓她。

韓國職場的階級或者說社會大方向的文化是一個很玄的玩意兒，在韓沐妍成為韓社長後，哪怕擁有的隻是十來個人草台班子，她也一度覺得那玩意兒很炫，讓人很嗨的炫。

大家都是人，人都有虛榮心，韓沐妍一直很坦然面對自己的虛榮心。比如曾幾何時，她給自己買了個幾十萬的包，就是為了炫耀啊，就是想讓彆人看起來很炫啊。

也比如，向彆人鞠躬的感覺很爛，但被彆人鞠躬的感覺很爽。

草台班子的每個人都會給社長鞠躬，這在韓國職場是理所當然的。見面要鞠躬，偶然碰到要鞠躬，社長在電梯裡，職員在電梯外也要先鞠躬再上電梯，什麼都能牽扯到鞠躬，誰都矮她一頭。

這會不爽嗎？這很爽啊。

韓沐妍初次感受到這樣的爽感，也暗戳戳的享受過的，還是那句話，人都有虛榮心。但虛榮心這東西爽一下就行了，她的那個巨貴的包不也買回來就背了一天麼，還是束之高閣啦。要真抱著虛榮心做人那就太蠢了，眼高於頂去辦企業，更TM蠢！

一視同仁是最基礎的規矩，大家隻是分工不同沒有高低之分，就算有，也是老子這個社長碾壓你們全部，你們還分個屁的階級，無不無聊。

無聊的人被女兒當個段子講給許久未見的媽媽聽，媽媽一邊誇女兒做得好，一邊也會很符合母親的擔憂，你用了跟你有仇的人，他會不會背地裡搞事啊？

許久未見的母女倆從某種程度來說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她們的世界能交際的線很少。為了防止這種差距越來越大，導致媽媽完全不理解她在做什麼，韓沐妍每次都會跟媽媽講公司裡發生的小段子，段子裡的人沒什麼具體的名字，都是小紅和小明，方面媽媽理解。

在講小紅是個傻子之前，韓沐妍先講了小宋和小張的狗血劇，以前也是好友，但隨著時間流逝變成狐朋狗友還見面就掐的事，進而帶出來，她以前跟小小宋有些矛盾的前情。

聽故事的媽媽邊給女兒熱湯，邊擔心，既然跟小小宋關係不好為什麼還要用他呢？小宋看著不是個好的，為啥非得把小小宋弄到公司，對社長多不尊重啊。

社長思索片刻要怎麼跟媽媽解釋，就舉了個例子，“你跟金阿姨不是經常打嘴仗麼？”那是同一條街上開另一家花店的老板娘，“假如有一天，金阿姨的店經濟不善倒閉了，你又剛好缺人手，她的工資還低急著養家，跑來找你應聘，你會拒絕她嗎？”

媽媽搖頭，“我乾嘛拒絕，不是說她工資低嗎，用唄。”

“小宋就是金阿姨，便宜、好用。”

“那小小宋呢？”

“金阿姨花店的兼職。”

韓沐妍自覺自己搞不好真有作家的天賦，可以現編故事，“以前你跟金阿姨因為花店拌嘴，他是金阿姨的兼職生，偶然聽到你們吵架，就幫老板說了你幾句，你當然會不開心，但你不會跟他計較麼，那就是個兼職生而已，對不對？”

媽媽讚同，“小孩子有什麼好計較的。”

手下敗將也沒什麼好計較的韓沐妍就笑，“但是周圍的人呢，就是那條街上其他的店家，都知道你跟金阿姨和她的兼職生有過矛盾，現在金阿姨落難了，你拉了她一把，周圍的人是不是會誇你胸襟廣博？”

隱約聽懂了的媽媽講出自己的理解，“我連金阿姨都能用，再用她的兼職生，就更顯得我大氣？”

“沒錯~我們家王女士真聰明~”

“你省省，彆以為你誇我我就不說你了，你都多久沒回來了。”

韓沐妍眼睛一轉，“還有呢，沒說完呢。”

“還有什麼？”媽媽懷疑她就是想轉移話題。

確實是這個想法的韓沐妍邊去碗櫃拿碗邊跟媽媽講，“金阿姨也是很雞賊的，滿肚子都是彎彎繞。你們就是一小店，本來就不用有幾個員工，她自己來，還帶那麼多人來，多少會擔心萬一你誤會她是想架空你。所以她先跟你說，樸阿姨那家店經營的也不好，讓你去問問樸阿姨要不要來打工，好提前給你準備能挾製他的人。”樸阿姨是另一家花店的老板。

“然後再把跟你有過矛盾的兼職生弄來，超隱晦的拍你馬屁。你一開始沒發現，等外面的人誇你大氣了，誇你不記仇，你聽多了，是不是會覺得小宋，不是小金很會做事？畢竟你之前跟金阿姨有過拌嘴麼，金阿姨也會擔心你就是短暫的需要她，花店擴張找不到好人手才會需要她，等你空出時間來能招人了，說不定就會甩開她呢。”

王女士覺得，“小宋怎麼想那麼多？”

“習慣了吧。”韓沐妍覺得宋部長是職場的老油子，體製內呆習慣了，出來後一時也改不了多思多想的習氣。大概率是習慣揣摩上司的心思，也會慣性給自己留條退路，不會完全相信老板真的把他當成心腹。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湯好了。”話題轉移了。

金作家曾說，韓社長坐在一輛極速奔馳隨時會散架的馬車上。雖然這話金作家說出來的時候，是指韓社長殺紅了眼下不來賭桌，但從某種角度上，這話是對的。

韓社長的公司就是那輛馬車，東拚西湊搭起來的車架，每個零件彼此都不能準確的咬合，都是勉強湊在一起。這樣的車架，也就是仗著拉車的馬奔馳的夠快，才憑借速度帶著整輛車和車裡的人，暫時安全的往前衝。

一旦，那匹馬奔馳的速度慢下來，這輛車裡的人，就危險了，因為車架也會因速度過快而分崩離析。

韓沐妍即是那匹馬，也是車裡的人，所以她對車架的要求其實很低，隻要能維持高速運轉彆耽誤她奔馳就可以的低。

可是負責搭建車架的人還是會擔心，這輛車會在什麼時候散架。

送走了社長，兩位副社長湊在一起喝酒。

張世元好似隨口一說，“KBS那邊要立項了，事前製作。”

宋景仿佛也是隨口一接，“文東善打電話來跟我哭，說他被台長要求立項事前製作。”

KBS和SBS都出手了，MBC大概率也不會落於人後。副社長們對視一眼，眼底都有些憂慮，這輛高速行駛的馬車，遇到疾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