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熙初次見到樸正珠的時候, 對方還是個連藝名都沒有的練習生。兩人是偶遇，彼時還是童星的李永熙在上學路上偶遇了追著公交車趕著去公司的練習生。

彼時雙方都沒認出來彼此, 或者說他們本來也不認識。在李永熙眼裡, 利特是成熟後的樣子，幼齒的青少年時代她也沒見過。對方跟大清早所有追著公交車跑的人沒啥區彆，她自然就沒太關注路人堆裡的路人。路人則是純粹的不認識她。

此後他們有數次偶遇，都是馬路上遇見的那種偶遇, 一直偶遇到對方出道了, 樸正珠變成了利特, 李永熙再度偶遇他, 當時她小學了都，這次偶遇讓她隱約想起來, 投喂者還有少年時代。

相差十四歲的兩個人生活中沒有任何能交集的地方，所有見面都是偶遇。偶遇的次數太頻繁, 頻繁到已經跳級的李永熙忍不住問GM, 為什麼他們能那麼頻繁的偶遇，彆說啥巧合, 她跟其他人也沒那麼巧。

GM表示, 這次完整的走了一遍遊戲流程的玩家選定的目標是利特, 玩家和目標之間就有紅線捆綁，在紅線的牽引下, 他們會不停的巧遇，直到.....

2014年, 趙哲秀入院, 猴子的記憶衝入腦海，關於投喂者的記憶也就顯現了。

還是那句話，過於漫長的歲月真的會讓人遺忘很多事。但想起來了, 就是想起來了。

想起來後的李永熙去拜托趙哲淑幫一個小忙，她說自己偶然知道某個組織涉|毒還是涉案很大的那種，希望對方能一鍋端，同時解救一下某位很可能因父親的過失而要過苦日子的家夥。

小妹妹跟大姐姐說所謂的‘偶然’時，撒謊撒的很不走心，她很信任姐姐不會刨根問底。趙哲淑確實也沒有刨根問底，她在兩個月後把欠條給了李永熙，連詢問對方要拿欠條做什麼都沒問過一句。

李永熙拿到欠條後本打算燒掉拉倒，可她覺得以飼養員那小心謹慎還多思多慮的性格，要是欠條沒了說不定不會鬆一口氣反而會更憂慮，害怕懸在頭頂的刀，不知何時何地就會落下。因此，為了讓如今根本就是陌生人的飼養員能安心，這張欠條被她投到了曹矽賢家的信箱裡。

為啥不親手交給他？雙方不認識。

李永熙和如今的利特不認識，完全沒有正面接觸全是巧遇的不認識。倒也沒有刻意躲著，就是順其自然，沒有非得湊上前認識的必要，一如她早就知道趙家在哪，更清楚趙哲秀在哪，但她從來沒有主動想要去找哲秀認識一下，都是順其自然。

那當初利特又為什麼會變成目標？因為她臨終時，飼養員哭得厥過去了，記憶深刻。在遊戲設定必須要選一個目標，還得是藝人的基礎上，就選了那個哭厥過去的，僅此而已。

在另一個世界，飼養員和大型寵物已然是多年摯友，摯友的父親可能會做出危險的事，李永熙本該去阻止的。

但說實話，李永熙不知道她有沒有那個必要去阻止，且不說她能阻止對方一次也沒辦法二十四小時盯著，就說她想起來的時候對方已經讓一切發生了，她已經沒機會阻止了。

上一世的玩家活到耋耄之年，這一世的玩家也活到了舞象之年，漫長的時間真的會讓記憶出現空白的。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特找上門了。

李女士的二手書店都已經開起來了，同樣是過了漫長的時間才找上門的利特，是以客人的方式，三不五時就來店裡逛逛。逛到李女士已經把他當半個熟人了，李永熙就主動跟壓根對看書也沒什麼興趣的老友搭話了，要不要聊聊？

說起來利特找到李永熙的路還是很曲折的，前置劇情是曹矽賢接到了父母電話，從母親手上拿到那份怎麼看都不像是偽造的欠條，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辦。還給隊長？隊長那小心敬慎的性格，絕對乾得出來，以他家信箱為驛站，按時按點給裡面塞錢，就等著送欠條的人取走。

曹矽賢卻覺得事情得查清楚，對方把欠條以這種方式送過來，還不是送到隊長手上是送到他手上，那到底是好意還是想要威脅他什麼，目前還不確定呢，得先查。

查詢幕後人士的過程中，隊友裡嘴巴夠緊的都加入了，大嘴巴的那些人包括隊長都被瞞著。一直瞞到實在查不出來，也拖了太長時間，關鍵是私家偵探表示，這麼長時間都沒消息，極有可能對方是善意的，你們確定非得把善意的人從幕後揪出來嗎？

無法代替當事人做出決定的忙內帶著在手上攥了兩個月的欠條去找隊長，同時告知調查結果就是沒結果，以及對方大概率是善意的，問隊長還要不要繼續查。

利特思索許久，得有半個月，還是決定要查。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對方是惡意的，他都要排除那個人是誰。

陌生人的尋找遊戲繼續開始，這次他們用了官方的手段，曹矽賢的父親以家裡被人寄了死亡通知書（就是黑粉寄血書搞什麼不得好死之類的）為名義，報警尋求警方調查，以及通過律師想要調取小區監控。

警方那邊查了一個禮拜也沒查出什麼結果來就沒管了，也沒出事啊。但監控到了私家偵探手上，圈定了四位‘嫌疑人’，都是在那天突然消失在小區監控死角裡又突然出現的。

李永熙本不該是嫌疑人之一，她這張臉圈外不認識圈內還不認識麼，她幾乎是最沒可能的。但她當天戴了帽子，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就有了嫌疑，還是頭號嫌疑。

偵探專注尋找頭號嫌疑人，有心算無心。李永熙隻是不想被曹矽賢認出來，還真沒想過這幫人無聊到找人調查。調查結果是嫌疑人上了一輛出租車，再按照車牌號去尋找司機，跟司機買下行車記錄儀，再查對方的下車地點監控範圍，最後鎖定了李永熙。

“李永熙？那個電影導演李永熙？”

頭是自己這邊開的，就一直在負責這件事的曹矽賢看隊長神色不對，以為他也是很詫異，就說，“我也覺得很奇怪，沒理由啊，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都沒理由啊。惡意不談，善意的話，她直接給你不就好了嗎，還能多個人情。哪怕大家是陌生人，這種也是好事，乾嘛藏頭露尾的。”

聽到名字確實很詫異的利特說，“不完全是陌生人。”

“怎麼，你認識？”

“見過。”

曹矽賢差點翻白眼，“我還見過呢，看《永熙》見到的。”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私下我們見過，很多次。”

“很多次？”

利特點頭，非常多次。

早些年的偶遇利特確實沒什麼印象，自他出道後印象逐漸就有了。雙方巧遇的次數實在太多，巧到這個份上，不免就讓當紅愛豆懷疑對方是私生，愛豆對這種人物很敏感。

利特還防備過對方一段時間，偶然碰到會立刻掉頭的那種防備，但高考狀元的新聞一出，愛豆就知道，他絕對是誤會了。這種天才少女怎麼可能追星，可能真的是巧合。

“巧到那個份上？你不是說走到哪都能遇到？”

“我以前也懷疑過啊，但她不是導演麼，很可能是她到處跑在選景，我恰好主要在電視台周圍活動，我們也經常能碰到電視台的人啊。”利特自我合理的解釋是，“我估計不是我們經常巧遇，而是我誤會她了，就記下了她的臉，每次見到就會印象深刻，造成我誤會的更深。”

多少也算得上學霸的曹矽賢接受了這個解釋，“視網膜效應。”看他不解，科普一波，“就是我們越關注什麼就越覺得那個東西經常見到，實際上隻是因為你關注了，才會產生的錯覺。類似你想買某個...耳機好了，你就會覺得滿大街都是那個耳機，可能是廣告牌也可能是佩戴的人。”

學霸擺手表示不重要，“你繼續。”

跟學霸一詞毫無關係的隊長懷疑被忙內鄙視了，又沒證據，就繼續道，“沒了。”

“沒了？”

“沒了。”

“隻是偶遇過沒打過招呼？”

“不認識突然上去打什麼招呼，多奇怪。”

更奇怪的情況發生了，利特就開啟了隻要有空就去二手書店轉一圈的日常，那個日常裡他反而不太容易見到李永熙，對方要上學，也不是每天都去媽媽店裡的。何況利特的行程也很多，同樣不可能天天蹲守二手書店。

陌生人的時候雙方走哪都能碰見，想熟悉起來了，又遇不到了，利特算是明白了什麼叫視網膜效應，一切都是他的錯覺而已。

錯覺的對象問他想不想聊聊，利特就知道他找對了人。原先是不確定，四個嫌疑人呢，她在沒露臉時嫌疑最大，露臉後反倒嫌疑最小。隻是這位相對好找，多少有點公開信息，不像其他三個就真的是路人，硬湊上去說什麼欠條，很容易出問題，還是圈內人好溝通。

圈內人非常好溝通的跟他說，欠條什麼的純屬巧合。

“有個傻子想潛規則我，我認識警察局的高層，舉報那人販|毒，欠條是搜查令弄出來的，我去警察局的時候看到了，就帶出來了。之所以會認識欠條是看過你的新聞，知道你也挺慘的。我本來覺得我最慘，一下發現更慘的好像就沒那麼慘了，所以才想給你。沒直接給，是嫌麻煩。”

李永熙對摯友很信任，所以哪怕他們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初次相識，也很直接的把瞎話編得很不走心。

這段基本由陌生人告知的前因後果，信息量過大，大到利特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起過於繞了八百個彎子才找到她的過程。這段話的落點不是，我為什麼要找到你，而是，既然我都能找到你，你之前做的事可能不安全，你需要再像個辦法，讓自己更安全。

陌生的摯友‘初次見面’就說‘我擔心你的安全’，讓李永熙笑得很開心，順帶告訴她，她想好了怎麼解決安全問題，她會去考公，成了公務員就很安全了。

兩人就是這麼認識的，由於認識的過程實在有些複雜，就讓利特覺得新認識的小妹妹做事太激進，有點顧頭不顧尾的意思。大哥哥就很不放心妹妹，三不五時會給妹妹發條短信打個電話，確定她是安全的，萬一那幫組織的人報複怎麼辦，那麼多錢不見了呢！

說到錢，利特其實猶豫過要不要給新朋友轉錢，天大的人情啊那是。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怎麼都該有點表示？可人家好似隻是順手做點好事，他給錢反倒更不對吧，還不如多請人家吃兩頓合適。感激得放在心裡，不能隻放在嘴上。

感激新妹妹的大哥哥時常呼叫妹妹一起吃飯，進組拍攝的妹妹大部分時間都沒空，有空就直接來，偶爾調侃一波圈內有名的鐵公雞每次請她吃貴的也是大出血，但在吃完買單時從沒說過要不要AA，就很理所當然的被飼養員投喂。

大約是李永熙的態度過於自然，時間一長，利特也就跟對方從陌生到熟悉，還聊起過他曾誤會對方是私生。李永熙聽了也隻是笑，多的話一句沒有，既然是吃飯，吃就行。

這次兩人有了交集在SJ這個團，除了曹矽賢都不太清楚，利特誰也沒說，就告訴了從頭到尾都是知情者的忙內。還解釋對方之所以會送到他家的信箱，純屬剛好去附近辦事，搜索到了他家地址就在附近。

曹矽賢對這個不走心的理由抱著懷疑的態度，但人家好似真的是好意，如果不是他們非得把人找出來，對方一點也沒有邀功的想法。那人家到底是巧合還是彆的也就不用在意了，總歸是好意，乾什麼要刨根問底。

好意當事人家裡的書店突然被人發了廣告，曹矽賢看到了，轉發了一波，關注他的人也跟著轉發。這起由樸保劍領頭，在涉及數位演員和愛豆的書店廣告，在兩天後居然悄默默的爬上了熱搜的尾巴，很多人就好奇，這家書店那麼神奇嗎？

這家書店被搬空了。

市場書店裡的卷簾門已經拉上了，母女倆坐在空蕩蕩的書店裡，都很默契的無視外面偶爾會響起的敲門聲，安安靜靜的吃著魚餅糕。

恍惚間不知是誰‘噗嗤’了一聲，下一瞬，兩人都在笑，笑聲越來越大。卷簾門外突然又響起了敲門聲，雙方有誌一同的捂住嘴，不敢出聲。

今天一大早，李永熙還在京畿道的片場，李女士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是她被包圍了，讓女兒回去救命。李永熙立刻跳起來衝去跟導演請假，打車回首爾，路上幾次給親媽打電話都沒接，特彆著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樸保劍的電話打過來了，始作俑者來道歉，他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事情由二手書店的廣告開始，那廣告是兩天前的事了。在樸保劍發出後的當天下午，就有不少他和樸敘俊的粉絲，還有崔宇直、曹矽賢、以及關注了他們，看到了‘愛情祝福’的內容覺得很有意思跟著轉發的藝人們的粉絲，三三兩兩的到店。

也就一個下午的時間，陸續到來的粉絲已經把愛情故事老太太的舊書都買光了。再有人來，李女士都是跟他們說，書都已經賣完了，其他的書不是那位奶奶的。

有一個女孩子問了書店老板一句，買其他書能不能給奶奶送‘另覓良婿’的祝福。書店老板表示不用買其他書，就直接送祝福就行。女孩子卻覺得，隨隨便便麻煩人家不太好，就還是去挑了本書，買了單再把準備好的祝福信封給店長。

這種事有人打頭就不會隻有一個，哪怕書店老板再三解釋，不用非得買書，大家也就笑嗬嗬的聽著，該買書還是買，二手書不貴的。有些人是真的看重了書，有些人單純是覺得給這點錢增加一點參與感也挺好玩的。

那客人想買書，老板不可能硬推說是不賣。

事情到這都還是好事，一個下午再加隔天一個白天，書店裡的書至少賣出去四分之一，賺錢了怎麼會是壞事。

但是，書店上熱搜了，無聊的路人們找到了樂子，在這個清晨包圍了書店。倒也沒有搞出喪屍圍城的誇張，就是人來得太多，也不知道怎麼發生的有人開始搶書，不少人一窩蜂跟著搶。搶到的人丟下錢就跑，那逃竄的速度跟打劫怕被抓都沒區彆。

沒搶到的？繼續搶啊！

搶奪的熱鬨場面被樸保劍的粉絲拍視頻發到了官站，一方面是炫耀偶像的號召力牛逼，一方面也是告訴大家，現場人太多，警察都來了，讓沒來的就彆來添亂了，書店阿姨好像都被嚇到了。

李永熙到的時候，李女士被擠在人群裡，她也以為對方被嚇到了，更怕她會受傷。女兒怒而搶過拿著喇叭在勸阻人群冷靜的警察手裡的喇叭，對著這幫人一頓輸出，多為臟字，狂噴的聲音讓現場無限安靜。趁著眾人懵逼時，李永熙衝進了人群，在眾人摩西分海的讓道動作裡，找了李女士。

隨後一手拽著李女士，一手拿著喇叭趕人，等把人都趕出了門口，果斷拉下卷簾門，世界一下就....更吵了。

外面的人總算反應過來了，不少人都認為他們是好意還被人罵很是氣憤，正在外面噴呢。萬幸警察還在，警察迅速上來製止有些脾氣不好已經在砸門的男人，經過數次勸說後，總算讓人群散了。

也是在此時，李永熙才發現，李女士大約確實被人太多而嚇到，但也隱隱有些興奮，也是因為人太多而造成的興奮。親媽難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拉著女兒從早上她來開門就被包圍了開始講，一直絮叨到女兒來救她，滔滔不絕，以前從來沒有說過那麼多話。

直到隔壁店主敲門跟母女兩說可以出來了，李女士突然一驚，秒速收回攥著女兒的手，安靜了。

再之後就是漫長的沉默和不知何人‘噗嗤’的笑聲，以及她們都笑了的結局。

李永熙叼著魚餅糕問媽媽，這東西哪來的？媽媽說她也不知道，可能誰搶書的時候怕湯灑了，藏在了櫃台裡面，剛才忘記帶走了。

店主們悠哉的在已經被搶空的書店裡吃著不知道原主人是誰的魚餅糕，而網絡上陸續出現了對店主的非議，之前被罵出去的客人上網吐槽了，但這波網友沒搭理他們，熱搜還掛著呢，誰沒去啊，就你委屈？

【彆拍兩張店已經關門的圖就當證據好不好，我就在現場，我還有視頻呢。你們更瘋了一樣搶人家的書，都不知道給沒給錢，阿姨都被嚇到了，你們還好意思說李永熙過分？李永熙怎麼你們了？你們欺負人家母親，她得乾看著？換我直接動手都有可能。你們都瘋了吧，書店哎，二手書店的書有什麼好搶的？？？】

【同樣在現場的人來說一句，我先道歉，我搶書了，不過我錢是給了的，丟在吧台了。說實話，我當時都不知道我自己在乾什麼，好像周圍突然有人開始搶書，我也就跟腦抽一樣開始搶書，我擠出來的時候人都是懵，看著手上的幼兒識字拚圖都不知道我搶來要乾嘛？順帶，有人要這個嗎？我免費送。】

【搶到一本小學二年級數學書的人同樣來道歉，我也是不知道我在乾什麼，從眾這個詞我算是切身體會到它的力量了，當時大腦真的一片空白，大家都在搶，我不搶好像就不對。可我一個大二的為啥搶個小學二年級的數學？我自己高數還掛科呢，誰要？我也送。】

【我是普通圍觀群眾，去得晚，我到的時候已經擠不進去了，給我急的呀，滿頭都是問號，什麼情況，裡面在發錢嗎，你們那麼激動？現在一看留言，幸好我出門晚，不然傻子就有我一個。】

【我是吃虧在出門太早，我沒有搶書啊，我正常過去買書的啊，我甚至不是看到熱搜才去買書的，單純是難得早起被我媽拖去買菜又嫌買菜無聊看到書店門口很多人，想著找本小說打發時間，就跟著進去了。誰能想到我進去就出不來了，我被堵在牆角，堵得死死的，眼睜睜看著你們突然就發瘋看，整個人都要被嚇死了，你們知道要是突然出現踩踏事件有多嚴重嗎！李永熙做得好！超讚！救我狗命！】

【你們都關注書店，我比較關注‘永熙’，我是說李永熙的母親。當初看《永熙》給我看得哭了好久，知道是真人真事哭的更慘。我是不敢去書店的，有沒有去過書店的人能說一下，永熙現在過得好嗎？我是說電影裡的那位阿姨。】

【前面賣店主趕人的是傻逼吧，你們都快成打劫了，店主不趕人難道要說歡迎光臨啊？回答一下那個看過電影的問題，我前天去店裡的，我也看過電影，實話說，差點沒認出來。電影裡的‘永熙阿姨’怎麼看都透著苦味，店裡的阿姨整個人很溫和，還胖了一些，不是胖若兩人那種胖啊，是很健康的那種富態。

當時‘愛情奶奶’的書已經賣完了，我看有小姐姐買了彆的書再給祝福信，我就也去買。阿姨還勸我說不用特地買書，直接給信也可以她會幫忙送的，說是奶奶下個禮拜的飛機，時間來得急的。我也是不好意思麻煩人家，非得說要買書，阿姨陪我一起挑我可能喜歡什麼書，折騰好久呢阿姨都沒有不耐煩，人真的特彆好！】

【同樣看過電影的人，也同樣不敢去書店見‘永熙阿姨’的人來說一句，真好啊，永熙，你過得一定很開心。】

李永熙心情非常好，她發現媽媽好像有情況。在門外的敲門聲漸漸安靜的兩個小時後，卷簾門重新開啟。已經吃完午飯，她被媽媽催著回劇組。

兩母女正在門口拖拉著，女兒想把母親送回家，母親讓女兒該忙就去忙時，有個胖乎乎的男人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直接無視了李永熙，直衝到李女士身邊連聲問她有沒有事。男人還自責，他應該早點過來的，又解釋他去進貨了，也不怎麼上網，都不知道，還是兒子告訴他的。

男人在絮叨時，大概是太急了，沒看到李女士慌張製止的眼神，女兒倒是看到了母親心虛偷瞄自己，裝沒看見，上下打量那位大叔。

大叔好似是市場裡的攤販，大概率是賣水產的，身上還穿著連體的搬運魚類的背帶褲，腳上踩著雨靴，身上隱隱有汗臭和魚腥味。長得麼，普通路人，國字臉，矮矮胖胖的，身高差不多跟李永熙平齊，頂天一米六五。

說實話以世俗的眼光看，這位大叔就是個路人大叔而已。但李永熙努力開啟‘生存技能’想從大叔身上找出不和諧之處，大叔卻從頭到尾都在擔心李女士，直到被李女士掐了一把腰側，痛呼一聲再憨笑兩聲，終於發現，母親身邊還站著女兒，一時僵住了。

女兒抿唇憋笑，媽媽試圖解釋。

李永熙擺手示意不用，“我先回去拍攝，你們....玩得開心點。”

“不是！我們不是那個.....”母親連忙開口，女兒拍拍媽媽的肩膀，“我理解，並且支持，你開心就好。”

“真不是！你聽我說啊！”

“....你說。”

眉眼彎彎的女兒真要聽了，當媽的又眼神飄忽，好似不知從哪說起。

那位大叔開口了，“那個，要不，你們吃了嗎？我們先去吃飯？”

“吃了！”

“沒吃。”

前一句是母親說的，後一句是女兒說的。

完全相反的兩句話傳到大叔耳朵裡，大叔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辦，小心偷瞄李女士，大約是想討個主意。李女士嫌棄的剮了他一眼，又衝女兒訕笑，改天好不好，等你下次回來的，好不好？

就他們倆這個小眼神的互動，李永熙自然說好，什麼時間都好。她喜歡李女士凶巴巴的瞪人的樣子，那個人是個男人，那個男人讓她走出來了，不論未來如何，至少這個當下，她喜歡這樣的李女士。

當天晚上，母親盤算著女兒應該收工了，才給女兒打電話，磕磕絆絆的說著那個賣魚佬。

賣魚佬家裡有一兒一女，兒子是海上跑船的，女兒是醫院裡的護士。家裡有一棟小兩層，老房子，父母那繼承的，早年結婚翻修過一次，老婆是十三年前因病去世。賣魚的門面十年前已經買下來了，兒子也已經成家，目前是住在家裡的，以後要搬出去也不是不行。女兒有男朋友，可能明、後年會結婚。

母親對女兒說起那個男人時，講得都是一些很現實的條件，身體健康，沒有負債，兒女都大了，不用他照顧，他目前應該也不需要彆人照顧，倒是有能力照顧彆人。

母親跟女兒講，這對中年人都已經商量好了，如果在一起了，媽媽的房子會過戶給女兒，書店就不繼續開了，平時就在家裡做點家務活，偶爾去那人的店裡幫幫忙，每個月的家用多少，等以後要是誰先走，留下多少東西給兒女，給彼此的又有多少。

李女士絮叨了得有半個小時，那些話裡沒有一個詞跟愛情有關係，都是生活，都是瑣碎到有點功利的結合理由。

女兒安靜的聽著，一直等到母親認為她把該說的，該考慮的都想好了，說完了，才小心翼翼的問女兒，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你覺得呢？”女兒反問。

母親猶豫道，“你不喜歡，就算了。”

李永熙沒有不喜歡，就是鼻頭發酸，但是嘴角是翹著的，問她，“善美，你想好了嗎？”

善美沉默片刻，“永熙，我得向前走啊，我怕我留在原地，你也會被我拽著留在原地。那個小男孩喜歡你對不對，那個叫宇直的孩子好似喜歡你，可你看他的眼神跟看我，看書，看客人們都是一樣的。”

“我怕我耽誤你，媽媽是不是做錯了，永熙？”

永熙心頭微顫，眼神卻有些茫然，“你做錯了什麼？”

“賣書的奶奶還記得嗎，她來過店裡一次，剛好看到你和那個宇直在一起看書。她還看過我們的電影，她跟我說，小姑娘怎麼有一雙暮氣沉沉的眼睛，這可不好。”

善美好似落了淚，聲音裡的哽咽從聽筒傳過來，她說，“永熙，我不會看，我這雙眼從來沒有看準過什麼。那些年沒看透那個男人是個人渣，這些年也沒看透我終究做錯了，終究耽誤了你。可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怎麼養孩子，就像你說的，我怕我靠太近，你會變成我，你要是真的變成了我，那你怎麼辦呢。”

善美說了很多壓抑了許久的話，那些話壓了多久，永熙不知道。她努力回憶上次和崔宇直去店裡一起看書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著也得有兩個月？

時間是個很玄妙的存在，漫長的歲月都沒活明白的人，可能隻需要彆人的一句話，幾秒鐘而已，那些因電影，因冰淇淋車，因書店而種下的種子，就在一句話說完的毫秒之間，破土發芽，瞬時長出苗來。

善美把那株苗捧在手心裡不知道要怎麼辦，也不知道要在哪這株苗栽下，就那麼生硬的捧著，碰到永熙面前，給她看，種子發芽了，還長出了小苗呢。

媽媽說那個男人是隔壁賣衣服的大姐介紹的，很久以前就說要介紹，她一直沒答應，後來想開了，也就同意了。同意之後覺得那個人挺好的，人憨厚，老實，有點身家，對兒女都好，心裡也有成算，那已經是個很好的人了。她都算高攀了的好人，她想跟好人試試看，說不定呢，說不定這次她就看準了呢。

永熙依舊安靜的聽著善美說，說得也是和愛情無關的花語，都是過日子的考量。永熙聽著善美把自己鄙夷到塵埃裡，卻沒有開出花來，隻是努力的想做一粒不會傷害到彆人，也儘量保護自己彆受太多傷害的塵埃。

善美說了那麼多，再問一句，你覺得可以嗎？

永熙覺得不可以，她特彆想說，那個人算什麼，他配你都配不上，你哪來的高攀，是他高攀你才對。他五大三粗的，長得也就是有個人樣而已，你女兒那麼好看，你更好看啊，你超級漂亮的，你又溫柔，又善良，什麼都會，現在開的書店都被一搶而空，生意蒸蒸日上，你們在一起絕對是他高攀你，他還敢讓你去什麼魚店幫忙，想得可真TM美！

可是永熙沒說，永熙不能說，永熙知道善美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戰戰兢兢的從封閉的殼裡探出一點點觸角，想為自己尋找一個新的可能。

那她還能說什麼呢，她好似隻能說......

“我覺得可以，非常好。”

“真的？你真的覺得可以？”

媽媽驚喜的恍若孩童，連問數遍，真的可以嗎？

女兒垂下眼瞼擋住泛紅的眼眶，篤定的說，“可以。”

善美，你一定可以再往前走一步，乃至於很多步，未來很長，哪怕是失敗也沒關係。

你還有我，我們可以再來一次，再來無數次都可以。

你永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