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十七章(1 / 1)

彆的導演在開啟一個新項目時最重要的工作多半是打磨劇本, 而劇本已經不需要再打磨的尹作家轉行當導演,她最重要的工作是測試,身體能接受的工作時長。

電影導演是個即累又輕鬆的工作。

影視既然能被稱之為工業就代表內裡職能劃分很細致, 理論上由各個小團隊組成的製作組每個部門都有各自的負責人,總導演是各位負責人的頂頭上司, 他要是想清閒點,可以把所有的事都交給下面的人去做,自然可以很輕鬆的工作。

但所有當過上司的都知道,指著什麼事都由底下的人辦好是不可能的,想要為項目好,明面上隻是坐在辦公室裡指點江山的老板,背地裡可能比所有人都累。

尹希諾就很累,這是她真正意義上首次執導長篇電影,處|女|作。不管她怎麼給自己灌雞湯說啥隻是玩個愛好, 不用搞得那麼累。但她就是忍不住, 事事關心,就把自己搞得很累。

比如服化道, 美術導演的活兒。常規流程是總導演告訴美術導演,他想要什麼風格或者跟某幾部電影類似的東西, 美術導演弄個PPT來給總導演展示。

他們組的美術導演雖說不是業內頂流但也是一流的, 尹希諾又不缺錢自然要找好團隊啊。好的團隊做事很有章法,不止走常規流程按照導演想要的做了演示PPT給尹希諾看, 還做了兩版讓導演挑, 很靠譜了。

說實話,美術導演提供的兩版尹希諾都覺得不錯,是可以落地執行的不錯。但她還想要更好,就是那種做到極限的好, 好到除了那一版再不會有更好的好,好到完美無缺一點刺都挑不出來。

為此,總導演跟美術導演說,我覺得還可以再進一步。

此前已經跟總導演溝通過她想要什麼,也達成了她想要效果的美術導演,就不太能理解所謂的再進一步具體要怎麼進。雙方自此開始漫長的,讓兩人都很累的溝通。

甲方表示你現在很好但我想要更好;乙方蛋疼,怎麼樣才算更好?

又比如,外景地的選址。

這個是攝像導演去跟進,流程是一樣的,按照導演的分鏡去找對應的外景地。想找一模一樣的當然不可能,大差不差基本框架沒變動就行。像是分鏡裡要有兩排巨木的林蔭道,隻要彆找成隻有小樹苗或者壓根就沒樹的林蔭道,其他都可以用拍攝技巧和剪輯卻補足。

找場地的問題上總導演沒有說什麼我想要更好之類的話,這玩意兒更重要的是合適。這方面總導演和攝像導演沒異議,但這個環節是尹希諾最累的,純身體上的累。

按照常規流程,攝像導演把實景地的圖片按照分鏡稿的角度拍下來給總導演選,行就行不行就換。按照流程尹希諾坐在辦公室看圖選地方就行,在定下要用哪個場地或者那個場地要拍的場景很重要的情況下她可以去實地看看,再判斷判斷,這樣也就行了。

可尹希諾總是會忍不住,不管哪個景,連還在一選一、三選一甚至於四選一的景,她都會跟著跑四個地方,才能下定決心選哪個。

這很累,都不止是在首爾乃至於韓國來回奔波的累。由於財大氣粗的總導演放話全世界都能選,攝像導演就真的滿世界選都不考慮製作費的問題,這導致尹希諾就滿世界飛。

很多時候她坐七八個小時的飛機就為了落地去看一眼某個景夠不夠好,扭頭又回機場飛回去。尹導演事必躬親的工作態度,導致她把自己弄得非常累。

組內倒是沒人對總導演的工作畫風發表什麼意見,很多導演都這個畫風,事無巨細什麼都管。再加上眾人都知道尹希諾是初次掌鏡,人生首部處|女|作,想要儘善儘美也很正常。

製作人對此都沒說什麼。李滄東不但沒有說尹希諾這麼做有什麼不好,反倒跟小朋友回憶,想當初他第一次當導演也是什麼都擔心,恨不能有分|身|術,再不然化身八爪魚什麼都乾,對誰都不放心隻相信自己。

唯一對此有意見還是強烈抗議的是男朋友,李朱赫都要瘋了,尹希諾的身體根本扛不住這麼高強度的工作。

項目組建不到半個月,尹希諾被男朋友壓進醫院了。

也不能怪男朋友啦,此前李朱赫也一直擔心來著但都憋著沒說,他也為女朋友開心啊,尹希諾很開心她能掌鏡,他自然為她的開心而開心。

可隨著項目推進,女朋友卸了妝的臉愈發蒼白。今天一大早,李朱赫都要出門了,發現昨晚讓他早上叫她的女朋友還沒起床,就過去搖她,搖了居然沒反應,這給男朋友嚇壞了,差點以為她又厥過去了,立刻叫救護車。

救護車還沒來,動靜過大的男朋友還是‘吵醒’了女朋友,尹希諾有氣無力的讓男朋友彆鬨,她自覺她聲音很大,在男朋友看來她是瀕死求生,根本不給女朋友反抗的機會直接給送醫院了。

由於還要上班,兵役沒有請假這一說,隻有逃逸被通緝。沒辦法請假的李朱赫萬分不放心的把女朋友拜托給救護車上的醫生,緊急呼叫助理去醫院盯著,他得去上班。

這一上午李朱赫都提著心,中午休息飛車去醫院,還沒進病房呢,就在走廊上見到了助理,對方告訴他,尹導在裡面開會,探病的事先等一等。

此時李朱赫已經有了火,硬壓著去找醫生,醫生還是老生常談,得修養,不能累到,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一堆。見了醫生後,李朱赫又回病房門口等了一會兒,中途問助理什麼情況。助理表示,就跟他之前打電話說得一樣,他到時尹導已經醒了,在開視頻會議,好像沒什麼大問題。

都見過醫生了,李朱赫也知道問題不大,老問題啊,身體不好麼,他們家這個一直都是得儘心養護的嬌花。可嬌花為了工作搞得命都不要了,都進醫院了還開什麼視頻會議?

女朋友的視頻會議一直沒結束,李朱赫看時間不夠了,敲門進去,本想勸女朋友悠著點,工作是做不完的,慢慢來。偏偏他進去時,女朋友的視頻會議還在繼續,他也不方便多講什麼,但心裡的火越燒越旺,在看到病床上的女朋友還化了妝靠腮紅撐氣色時,臉都陰了。

醫院距離工作地有點遠,再加上得防止堵車,依舊不能在兵役期請假的李朱赫,更沒辦法在女朋友開會時跟她說什麼你要多休息,隻能再度把火咽下去,都要憋出內傷了,還是得先走。

這一個下午,李朱赫臉陰到,距離下班的點還有十分鐘時,上司就跟他說有急事能先走,反正也下班了,藝人的表情實在有點可怕。

藝人再度飛車趕往醫院,路上給女朋友打電話時火已經要燒到頭頂了,在電話接通時還是深呼吸,勉強擠出笑容去問病人有沒有想吃的。病人跟他說.....

“你在哪?”李朱赫聽她那邊聲音不對,“我怎麼聽到什麼濟州島登機?電視裡的聲音?”

“.....我剛到機場。”

“尹希諾!!!”

尹希諾慫慫的掐斷電話,手機再度響起時她都不太敢接,她也知道這次好像是有點過分,但她這不是要工作麼。而且她沒病啊,蹲醫院沒意義。

男朋友打來的電話女朋友還是得接,男朋友在電話裡化身噴火龍大爆發,凶到尹希諾懷疑他能順著電波爬過來掐死她。可她真的得工作啊,那怎麼辦呢?

“這是什麼?”

“銀行卡。”

尹希諾看著那張銀行卡,當然知道物理意義上它是什麼,她的意思是,“你為什麼要給我銀行卡?”

距離人類變身噴火龍過去了六個小時,女朋友從濟州島飛回來了,到家面對的就是化身霸總的男朋友。

男朋友明明是坐在沙發上的,卻硬生生比站著氣場還足,聽到她說什麼‘我回來了’也不搭理她,女朋友小碎步坐到男朋友邊上,蹭蹭貼貼還是不搭理。

尹希諾一個起跳,小腰一叉,正準備反客為主說點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之類的話混過去,男朋友用腳尖戳了下她的小腿讓她閃開點,看茶幾。

扭頭看向茶幾的尹希諾就這麼看到了那張銀行卡,而銀行卡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

“十億,夠你每天隻工作五....四...三個小時嗎?”

霸總雖然話說得有點磕絆,但氣場依舊足,充斥著金主爸爸的足,“不夠下個月我翻倍。”

目前也算有錢了的尹希諾卻沒有成為土豪的感覺,隻覺得男朋友很壕,“你壕到隨手就能拿出來十億?!”五百多萬呢!現金!

“你就說夠不夠。”霸總讓窮人彆那麼多廢話,講點有用的。

窮人被震懾,一手拿起卡一手拉開霸總為了充氣場交疊的手臂,還推開他交疊的腿,往金主大腿上一坐,無限好奇的舉起卡,再問一次,“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現金?”

霸總在她扒拉自己時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身體卻沒反抗她的扒拉,或許意思意思反抗了一下?總之女朋友已經落座人|肉|沙發。

李朱赫還是很生氣,氣到用頭撞她,可他拿腦袋撞她時也是輕輕的,把人往懷裡一按,啥霸總的氣場都沒了,隻剩男朋友對女朋友的無奈,“我明明記得你製作費很足,以三年為基礎製作周期的項目,怎麼就需要你那麼趕?”

尹希諾心虛一秒,她其實不用那麼趕,這不是忍不住麼,試圖換話題,“你還沒說你哪來的那麼多錢。”

“權至龍的版權費,音源網站年終結算。”李朱赫一句話帶過,聊重點,“你非得把自己弄得那麼辛苦嗎?缺錢?”

講起來其實也不缺錢的尹希諾再度心虛,再度想換話題,“權至龍的錢為什麼在你這裡?他一年光音源版權費就有十億?”那麼壕?!

並不在意兄弟有多壕的江南太子也不缺錢,“我現金沒那麼多問他借的。”伸手戳了下女朋友的腰,讓她老實點,“你到底休不休息?再這麼折騰下去,你真得進醫院!”

白天才從醫院‘逃’出來的病人還是想岔開話題,“他都已經兵役了版權分賬還能有那麼多?”

“尹希諾!”李朱赫怒道。

尹希諾抬頭就想親,沒辦法,沒有其他招了。李朱赫拒不接受,掐著奶貓的後頸,以絕對嚴肅的表情和眼神壓迫,警告她。

我很生氣!

奶貓呢,突出一個‘奶’字,幼崽最會撒嬌了,都已經坐在男朋友大腿上的女朋友到底用什麼方法哄好了男朋友,反正也不能寫,就跳過。總之,男朋友被哄好了,而女朋友也開始測試,她身體的底線在哪,能維持健康的工作時長底線。

這東西測起來很難,大差不差的話,六個小時左右。

尹希諾開啟了每天隻工作六個小時的日常,有時候太累的話會再短一點。倒也不是全為了男朋友,更多是項目推進比想象中順利,好的團隊對得起他們的價錢,能讓不搞幺蛾子的老板很輕鬆。再者說太累的話,尹希諾也沒什麼精神,會在開會時走神,反倒事倍功半,不如還是養好精神再工作。

此事讓李朱赫氣了很長一段時間,跟兄弟瘋狂吐槽。權至龍倒是覺得還好,忙起來大家都很瘋,他比較好奇。

“尹希諾收錢了嗎?”

“收啦,不然我怎麼會現在才還你。”

隔了三個禮拜才還錢的李朱赫表示基金套現需要時間的麼,權至龍一樂,“你現在對她還有視金錢如糞土的濾鏡嗎?”

“怎麼可能沒有,她了上百億去拍處|女|作呢。”李朱赫也是笑,“換成你,你沒有嗎?純藝術片,不賺錢的,就這麼丟水裡了。”

權至龍....還真不能說沒有。他是知道尹希諾自編自導的項目有很多片商想買單的,那位藝術家為了保持作品的獨立性拒絕了天價的投資,這都不算視金錢如糞土,那就沒有能算的人了。

難得休假能碰面的軍人們聊金錢如糞土,而在為藝術工作的導演跟演員聊得是錢。

自尹導縮減工作時間,項目進展緩慢的團隊到了2019年夏才進入選角期。此前也有很多演員想跟導演聊合作啦,但導演沒時間就一直拖著,拖到現在,想合作的演員更多了。

兩個月前,同屬商業片領域大導的柳承莞帶著尹希諾的係列電影第五部《紅茶》回歸,上映前,媒體也不知道是挑事還是炒新聞,說什麼如果《紅茶》的低於八百萬,那柳承莞這塊金字招牌就砸了。

兩年前,柳承莞帶著投資兩百億的《軍艦島》征戰,在正式定檔前,影片光是賣海外版權就已經賺了不少,業內對這部大投資的大片也有很多期待,票房預測時直接打出又是一部千萬人選擇的名頭。可惜,電影以六百多萬人次收尾連七百萬都沒衝上去,不少人還用市場不好試圖挽尊。

那部片子其實是很成功的商業片,全球票房四千多萬美金,大爆,怎麼都是成功的。但國內票房沒有預想中的好,就不免給柳承莞招來一些非議,當初電影上映時也出了一點事,也算讓他名聲受損。

為這,CJ定下柳承莞執導前,樸建木專門打電話問尹希諾介不介意。尹作家也成長為可以選導演的作家了,哪怕是柳承莞這個層級的大導,她都能掌握一票否決權。

彼時尹希諾本子都賣出去了,又有自己的‘玩具’要玩,就跟樸建木說,CJ決定就行。CJ簽下了柳承莞,七個月後,電影上映。

七個月,尹導演的項目還沒走到選角的那一步;七個月,尹作家的電影都要上映了,還是全球上映,大動作。

既然是全球上映劇組就需要滿世界飛去跑宣傳,尹希諾再度進入忙碌期,一邊跟組宣傳,一邊繼續她的電影。跑的宣傳多了,見面的次數也多了,本來半生不熟的導演和作家就熟起來了。

柳承莞在尹希諾問她一些劇組問題的時候,好似是突然想到的,跟她講,“上映前我其實擔心過票房,要是太差,就全是我的問題,低於八百萬人次都是我的問題。”

“那是媒體吹出來的,你還真信啊?”尹希諾失笑,媒體按照她同係列前幾部的票房增長遞進去估算《紅茶》的票房,叫出低於八百萬就是虧的說法,在作家看來就是海吹。

如今說起時隻是閒談的柳承莞講起當初也隻是笑,“媒體吹的是八百萬沒錯,但CJ預估的票房是一千五百萬,製作人跟我說這個數字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這個尹希諾也知道,不過,“片商的話哪能信。”

“片商永遠喂不飽沒錯,片商的眼光也是最毒的。目前市場上所有製作公司都認定你劇本的完成度之高,足以讓導演再不大改你劇本的前提下,達成基本的贏利點,至於能賺多少就看各個導演的本事。衝著這個,你的本子任何一條支線我都不能動。”

尹希諾微愣,這事兒她不知道,“真的假的?什麼都不能改?”所有支線不能改就是什麼都不能改。

“什麼都不能改。”柳承莞輕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作家還是笑自己,亦或者是那個跟他說什麼都不能改的製作人,“要是簽約前他們這麼說,我壓根不會簽約。”

來了精神的尹希諾知道有八卦聽,“你被坑了?”

“我以為我被你坑了。”柳承莞笑睨了她一眼,讓八卦的當事人了解一下,“前幾年你在業內的名聲有點奇怪,你應該也聽說過,章魚作家。”

章魚作家茫然,“這不是誇我是多面手的意思嗎?”

“是啊,這也是嫌棄你胳膊太長,手伸的也太長的意思。”導演笑得可開心了,“我跟製作人不是第一次合作,跟你是第一次合作。我們第一次合作你就給我搞事,我差點罵人,我們第一次聚餐的時候,我看你很不順眼。”

回憶片刻的尹希諾想不起來了,“有嗎?”

“有,你沒發現,你壓根也沒待多久。當時你不是要忙處|女|作的事,先走了。”柳承莞一聲笑歎,“也是那次我問你劇本能不能調整,你說當然可以,讓我決定。我才知道我誤會了,不是你手伸太長,是市場更看重你,我得向市場妥協。”

一年後為新電影宣傳而湊在一起的導演和作家閒談一年前的故事,而一年前,或者說兩年前,尹希諾還是個為了找到不改她劇本的導演,很是苦惱的作家。

兩年的時間也不知道算長還是算短,尹希諾很意外不過兩年,她自己都不在乎賣出去的本子導演會怎麼改動,短短兩年,買下她本子的片商就已經在限製導演改動她的劇本。

怎麼說呢,世界變化真快啊。

資本世界一切以盈利為導向,誰能給資本造血,誰就是資本的寵兒。寵兒會被全世界寵著,資本也會圍繞寵兒製定一係列新規則。導演能賺錢就是導演中心製,作家能賺錢那就作家說了算。

曾幾何時電視劇市場的導演和作家爭奪話語權的戰爭,作家之所以能贏不就是因為他們證明了,他們才是金娃娃。

化身‘金娃娃’的尹希諾憑借《紅茶》再給自己的金身刷一層更厚的金漆,電影在韓國本土的票房沒有達到CJ預期的一千五百萬人次,但也是一部千萬人的選擇,最終下映時票房結算為一千一百一七十萬人次。這個成績誰都不能壞,這部電影的全球票房為六千萬美金,爆炸性的好。

金娃娃再度證明了自己的吸金能力,金娃娃的新作要選演員,誰不想摻和一腳呢?

《紅茶》下映一個多月後才開始選演員的尹希諾,發現找過來的影帝影後們貌似對她有很大的誤會,他們好像都默認她很有錢。

尹希諾目前確實算是有錢人,可這幫演員好貴啊。說好的碰上好作品願意降價出演呢,為啥到她這都是加價的?

彆人一個項目拍一年,她一個項目以三年為周期,演員當然要加價了。

尹導不願意給那麼多錢,她也不是非得用影帝和影後啊,完全可以用物美價廉的中間派麼。比如黃金配角當主演什麼的,價錢絕對好談。

“你拒絕了金惠繡?”李滄東不是很理解,“你不是想定她的嗎?”

“她太貴。”尹希諾歎氣,“我說要簽三年,她合約金要翻倍。”

李滄東沒聽懂,“你缺錢?《紅茶》六千萬美金的分賬不夠你用?”

“我也不是非得用金惠繡啊,萬一我三年拍不完呢。”尹希諾現在不是很有信心三年就能結束,“我要是拍個六年,光給她的片酬就能拍個小成本電影了,我何必呢。”

這話李滄東懂了,也是哭笑不得,“業內沒幾個女演員能從少女演到老太婆的,金惠繡是其中頂尖的,不找她,你想找誰?”

“我想改劇本。”

“這麼突然?”

主業是作家的導演表示一點都不突然,“我之前跟柳承莞聊過,他給了我一些靈感,本來就想改隻是沒下定決心。”

“金惠繡太貴讓你下定了決心?”李滄東笑出聲來,“外面人都說你發大財了,結果你摳摳搜搜的,為了找便宜的演員劇本都改。”

摳搜的有錢人不承認,“我是先想改劇本後來才發現演員太貴。”

“隨你,你先改吧,彆大改啊,不然之前的籌備你都得換。”

“沒問題,稍微改動一下,壓縮下製作費。”

‘稍微’改動後的劇本主角從需要一位演員從少女時代演到暮年變為,主角人生的三個階段,完全可以用三個演員。

比起在籌備拍攝上的磨磨蹭蹭,尹希諾改劇本隻花了一個禮拜,速度非常快。都有點不習慣她這個速度的李滄東看劇本前調侃小朋友,看來她還是更適合當作家,看完劇本後則是說,我有點想買你的本子了。

尹希諾一臉懵,你這個才是突然吧?李滄東半真半假的問了句,賣不賣?

“彆鬨,我這邊等著開機呢。”

“你很多東西得重來。”

李滄東摩擦著劇本的封面,也不知道是提醒小朋友還是警告小朋友,或者說是自薦,笑眯眯的講,“戲中戲中戲的結構很複雜的,需要導演對現場有很強的掌控力,新人一旦調度不好,內核表達的不完善,就浪費了那麼好的故事。”

“當初跟我說拍電影是愛好的老師呢?”學生很懵逼,說啥呢?

老師實話實說,“這個本子運作的好,能去三大晃一圈,拿獎的概率都有,你確定你要自己拍?你拍了可能會被罵哦,浪費了非常好的劇本。”

“誰跟我說愛好不用管市場評價的?”尹希諾無語,“您之前連我改劇本都不同意。”

李滄東重新翻開劇本,邊看邊說,“我之前是沒那麼讚成你為了省錢改劇本,你又不缺錢。但市場上永遠缺好故事,你需要用大量的長鏡頭去展現這個故事,那很需要考驗觀眾的觀賞能力。在觀影有門檻的前提下,會欣賞你電影的觀眾有大概率會挑刺你本子好,但執導能力欠缺,你想好了,你要面對那些非議嗎?”

“啊....早說是給我打補丁啊,我差點以為您想搶劇本。”尹希諾失笑,不就是做心理預期麼,她做好了,“我想過了,如果拍出來的成片很爛的話,我就私人珍藏,外面壓根也看不見。愛好麼,我玩得開心就行。”

撩起眼皮掃了小年輕一眼的老人家慢吞吞的開口,“誰跟你說我不想搶劇本?”

好劇本,好故事,人人都想搶。但這次,尹希諾不賣,因為那是屬於她的故事。

屬於作家的故事名為《電影》,電影的主角是電影人,故事就是電影人拍電影的故事。

修改前的劇本是以樸先秀曲折的職業道路為藍本,講述小有天才的少女如何在現實的打磨下逐漸成長也逐漸平庸。修改後,故事沒有一個能讓觀眾清晰感受到主人公成長的脈絡,而是有些晦澀的戲中戲中戲。

鏡頭最初會以暮年的女導演為了在退休前拍一部人生作品為起點,她的鏡頭裡登場的是中年的自己,那段被家長裡短柴米油鹽所消磨了天賦的自己。暮年女主的鏡頭中,青年的自己也在拍攝,為了討口飯吃坐著導演的職業而拍攝,拍一部少女初出茅廬就成為業內超新星的爽片,好賣。

青年導演鏡頭裡的少女導演也就一十出頭,她也在拍電影,她拍攝的是她夢想中年邁的自己。在少女的想象裡,她會一直奔跑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直至暮年也不會放棄追尋她的戲劇之神。

老年、青年、少年,三個劇組會交叉出現在影片裡,沒有任何外部語言介紹她們,所有人稱呼她們都是導演,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片場裡。

三個片場,暮年導演的片場是少而精,團隊成員不多,但大家都很專業很多溝通都直接用專業術語縮寫,整個劇組的氛圍很融洽。青年導演的隊伍很龐大,每個人也都很專業,機器都是昂貴的機器,每個人對導演的態度都很尊敬。少女的劇組就是草台班子,拍攝對她和她的搭檔們就是遊戲,成天嘻嘻哈哈的,整個現場都很活潑。

這三個片場會在一整部電影裡形成一個閉環,電影會以三個場務拿著打板喊出‘第一幕第一場’為開端,再以三位導演以不同的語氣說出‘殺青’為結束。

暮年的風輕雲淡;青年的下班聚餐;少年的歡喜雀躍。

她們在此時才會變成她,一位走過了無數歲月的電影人。

劇本的主線並不複雜,劇本的主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混亂的,這是個簡單的故事,屬於電影人的故事。每一位走過匆匆歲月的電影人們,都能在身邊的人身上找到似曾相識經曆的故事。

這個故事對於隻把電影當消遣的觀眾來說沒那麼有意思,普通觀眾認為無聊藝術片的標準也會在電影裡呈現。但對於熱切的愛著電影的電影人們來說,這是個好故事,好到值得用心打磨的故事。

絕大部分觀眾電影看到一半再回頭看的時候能發現這三個導演是同一位女主人生的三個階段,但如果從頭看,觀眾會有一定程度的混亂,這就是所謂的觀影門檻。

劇本裡沒有設置任何的外部信息去讓觀眾預想三位主角可能是一個人,這個信息要隨著劇情的展開去體現。某種程度上說,這一部電影其實拍了四個故事,電影裡的三位導演每個人都拍了一個故事,最後她們合成一個故事,就是第四個故事。

作家掌控文字的功力足以讓她在一個大框架裡展現三個看似毫無關聯的故事,但新人導演是否能做到把三個毫無關聯的故事串聯成一部電影,就有待商榷。

李滄東是真的想買作家的本子,他想買下劇本後大刀闊斧的改,改成他的人生電影,隻保留主線,好體現第五個故事。屬於電影之外,他在拍攝電影的故事。可惜,作家堅持不賣。

此前除了建議學生不要太看重世俗的成功之外,教學模式一直走放羊吃草路線的李教授,再三確定作家不會賣劇本後就變成了嚴師,事無巨細什麼都管,按著學生的腦袋拔苗助長,就怕她浪費了這個好故事。

教授突然換畫風,學生被折騰的有點辛苦,但尹希諾也在思考,所謂的一流導演和一流導演最本質的區彆,該不會隻是缺個好老師?

學霸和學神的區彆是什麼?前者靠努力,後者靠努力加天賦,百分之一的天賦是這兩者的天塹,跨過去就是學神,跨不過去就隻能當學霸。

尹希諾一直都不願意當導演,就是怕她再怎麼努力也隻能當學霸。在作家的領域,她天然是學神。可作家和導演都是講故事的人,隻要故事講得好,有講故事的天賦,再疊加一個努力和有名師指導,她未嘗不能在導演領域成為學神啊。

“專心!”李滄東拿著‘劇本卷’敲小學生的腦袋,“你整個拍攝的動線是亂的你沒發現嗎,等現場再調度等到什麼時候,你得先準備好!”

捂著腦袋的尹希諾眼睛都紅了,困得,她申請,“我們能明天繼續嗎?”

“為什麼?”李滄東板著臉,“你又累了?一天天才乾多少事,分鏡畫了一個月都沒畫出樣子來,你還好意思休息?全組等著你知道嗎,組裡上上下下都等著開工,你耗費的是大家的時間,做事!”

尹希諾有心想說大家的工資也是我在發,白拿工資不乾活天大的好事,攝像導演專門打電話給我讓我慢慢來,說他要出去旅遊呢!

可她要是敢說一定挨揍,她決定賣慘,“我扛不住的,昨天熬了個通宵今天再熬的話,明天您就能給我叫救護車了。”

嚴師桌子一拍,很是生氣,“你說說你都能乾嗎!”胳膊一揮,“趕緊走,看到你就生氣!”

輕手輕腳起身的尹希諾先給老師鞠一躬再從教授身邊跟個螃蟹一樣橫移去門口,她還是怕挨揍。李滄東看她那樣又好氣又好笑。

“你乾脆聽我的賣劇本算了。”

“我不~”

“那你倒是把身體養養好啊!”

“.....明天見,晚安。”

一年前,作家滿世界找合適的導演卻找不到,大佬建議她自己當導演。一年後,堅定要當導演的作家被大佬嫌棄,你還不如賣劇本,浪費才華。

怎麼說呢,世界變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