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十八章(1 / 1)

有記憶的韓舒苒從來沒有過伴侶, 她在荷爾蒙最旺盛的青春期都沒有對誰產生過所謂怦然心動的悸動。彼時她的時間隻用來乾兩件事,學習和照顧媽媽。

失憶後的韓舒苒其實也沒有感受過那樣的悸動,不管是在前男友那還是現男友這都沒有。失憶後的她之所以有了男朋友連前任都有了, 確實源於對一個人的欣賞。

可所有戀情的開端不都是源於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欣賞麼,怦然心動這個詞到底在身體中如何表現, 那是隻有上帝知道的事。曾經確定戀愛關係的大學情侶隻是凡人而已, 男孩子告白了,女孩子欣賞對方願意嘗試, 這已經足夠成為一段戀情的開端。

第二段戀情的開端大差不差,同樣源於欣賞。現任和前任最大的區彆是,韓舒苒給李正宰送了蝴蝶,紙折的蝴蝶。

“春日,午後。我在花叢中漫步,光從樹梢灑下落在我的臉盤, 我抬手遮光,舉目四看。蝴蝶悄然無息的闖入我的眼簾,落於花朵之上。我被蝴蝶吸引, 撚手撚腳的靠過去,怕動作太大會驚擾到它。靠近了, 很近, 近到....”

靠在男朋友肩頭講故事的女朋友聲音突然拉高, 雙手突襲撲在他胸口, 仰頭望著被嚇一跳的男朋友,燦然笑開, “我一下撲到了它,攥於掌心。”

一把收緊手臂的李正宰讓她彆來這套,講重點, “你還是沒說你喜歡我什麼。”

五分鐘前,女朋友在半夜抵達男朋友家進行一場告白。男朋友嚴重懷疑這是個套路,可從心底湧現的粉紅泡泡又讓他想讓對方套路的時間延長,因此讓告白的姑娘再詳細講講,她喜歡他的程度到底在哪。

女朋友就此開啟了蝴蝶的故事。故事中的女孩子被蝴蝶吸引,抓住了帶回家放進玻璃罐裡。

藝術家讓男朋友有點耐心,也有點想象力,發揮一下演員腦補的能力具現故事中的畫面,“我藏起了那隻蝴蝶,藏在隻有我一個人知道的地方。蝴蝶太漂亮,我不舍得它飛走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它留下,就把它罐子裡,時時拿出來悄悄的看,躲起來看。”

演員其實知道她在表達什麼,但他不想聽這麼藝術的表達,他就想聽最直接的,“你有多喜歡那隻蝴蝶?”

“我喜歡到從沒想過要打開罐子讓它飛向自由。”韓舒苒抓著他的手,唇瓣碰碰他的手背,比起親吻更像是一種安撫,讓男朋友再多點耐心,彆那麼著急。

李正宰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還有點小驕傲呢,但嘴角是拉平的,力圖玩一出傲嬌,“你可是提醒過我的,提醒我,我被關在了玻璃罐子裡,你等著我飛走呢。”

確實那麼乾過的韓舒苒想起‘傻乎乎的自己’,曬然一笑,“因為你快發現了,因為我發現你快發現了。我同樣告知過你,我不想跟你爭吵,所以那是必須要解決的事。蝴蝶有能力自己打開罐子,我以為你沒有,我以為蝴蝶會一直被我關在罐子裡,隻對我翩翩起舞,之所以把蝴蝶關進去是占有欲作祟,人類天然如此。”

人類天然追求獨占寶物,失憶的韓舒苒也隻是放任了自己的本能,又那麼巧她做得到。

“我可以始終不說,可我始終不說,蝴蝶會被罐子悶死,宋中基就是被我悶死的蝴蝶。”韓舒苒低頭,這次翻轉他的手腕親吻他的掌心,她想看獨占蝴蝶卻從未想過毀了蝴蝶。

並不開心在‘蝴蝶’的故事裡還要聽到‘毛毛蟲’登場的李正宰,用女朋友吻過的手掐住妹子的腮幫子,“你還是沒說,你喜歡我什麼?”

韓舒苒認為她已經說了,用嘟起的金魚嘴說,“全部。”

女朋友的話讓男朋友裂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卻還是在裝,“你最好是。”

是與不是都好,總之,男朋友聽到了一場告白。

告白換來了一個響亮的親吻,以及送女朋友回家的男朋友。這一晚讓早已進入老夫老妻模式的情侶們,莫名又回到了熱戀期,天天見面的熱戀期。

他們依舊是大忙人,彼此都很忙,但他們都在擠時間見面。

或是早上,李正宰抽空去韓舒苒家同她一起吃個早飯再送她去工作;或是韓舒苒那邊提前結束,去找男朋友一起吃個晚飯或者就是碰一面喝一杯。

見面後兩人聊天的內容表面上聽起來仿佛跟以往不見時沒有太多區彆,還是天南海北什麼都能聊,依舊很聊得來。但如果細細的聽,能聽出微妙的差彆。

李正宰感受到了那種差彆,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的差彆,女朋友好像....

“韓舒苒最近吃什麼了?”鄭宇盛邊攪拌著炸醬面邊跟兄弟講,那妹子最近好像進化了,“你覺不覺得她好像有了人味?”

一個眼刀飛過去的李正宰讓他再說一次,“你說誰不是人?”

“我說你不是人,什麼亂七八糟。”鄭宇盛一個白眼回敬,“我是說,她變了,你沒感覺到嗎?”

感覺到了的男朋友沒接茬,隨口回,“哪有。”

“哪都有。”鄭宇盛感受特彆明顯,“你記得你以前跟我說她是個聖人來著吧,聖人當然很好啊,哪哪都好,可就是偶爾會讓人有距離感。像我哪怕再想出演她的新本子也不好意思去糾纏她,就隻能糾纏你。如果她之前就是現在的樣子,那我就直接去糾纏她了。”

關於這點,李正宰早就想吐槽,“你非要演那個本子本來就是沒事找事。”

“什麼叫沒事找事,那本子滿世界在搶好不好,我想演很奇怪嗎?”鄭宇盛撇嘴,“《婚禮》讓李振鬱那種純新人都去了海外,身價翻了多少更不用說。她的項目,你去外面問問,誰不想合作?”

同樣知道滿世界都想跟女朋友合作的男朋友一邊驕傲,一邊嫌棄兄弟就是沒事找事,“外人是外人,外人搶項目看的既不是劇本也不是角色而是衝著韓舒苒這個名字去。可你糾纏她就為了賭一局,她怎麼可能答應你?當誰不知道你看上的壓根不是角色?”

“說的都是廢話,我們難道搶來的資源都衝著角色去的嗎?搶資源搶的是資源,她有最好的資源,我們又是這個關係,我為什麼不去搶。”鄭宇盛從來也沒否認過他為什麼想出演作品,“再說了那角色也沒什麼不好的,李振鬱出演的角色難道好嗎?他就是搭上了一條順風船,我為什麼不能搭下一艘順風順水的船。”

鄭宇盛想起這事兒槽點也多,“業內想搭順風船的又不是隻有我一個,李在鎔那麼大的牌面,還不是硬擠上去了。不就是因為韓舒苒這次打算好要去柏林,業內是人是狗都知道她要帶著新作品去柏林,你難道不想去柏林?還是你認為我不想去柏林?”

“你最近飄了都能拉著李在鎔做虎皮扯大旗。”李正宰笑罵他一句,“李在鎔還真未必是衝著柏林去的,他更大的可能性是想簽下韓舒苒。這都是她第三部長篇了,她即沒有要自己組團隊的想法,也沒有要簽到哪家的念頭,獨行俠在業內混不長。隻要她不準備自己開工作室遲早要簽公司,李在鎔硬擠進那個項目為的是以後好簽她。”

“再者說,前面兩部他們倆合作的都很愉快,第三部韓舒苒說換人就換人,李在鎔也有危機感啊。我們家那個也抹不開面子,到底是前輩,前輩開了口她有什麼理由拒絕。你這個算什麼,你就是沒事找事,還去糾纏她呢,你得有那個臉去糾纏。”

吃了一大口面條的鄭宇盛臉都鼓起來了,講話也含含糊糊的,“說的就是這個,她以前的性格我是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才纏你。但她現在這個樣子,我絕對能放下臉面,就硬纏,硬擠進去都行。”

李正宰垂下眼瞼,手上挑起面條狀似隨意的問,“你該不會去纏過吧?”

這個時候纏還有什麼用,鄭宇盛當然沒去纏過,總不能讓韓舒苒把李振鬱踢出局,那事情就鬨大了。

可鄭宇盛想說的也不是這個,他是想說,“我一直以為我跟韓舒苒早就是朋友了,可這幾天才發現,我們可能現在才成朋友。”講起來還有點鬱悶呢,“以前就是我一頭熱,那姑娘說不定隻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李正宰瞟了他一眼,虧你能發現,還真是不容易,“怎麼個說法?”

“就前兩天,我不是想試試看當製作人麼,導演也當過了,就想嘗試製作人,你也是知道的。”鄭宇盛邊吃面邊說,“我原來的想法是找個動作片的本子,我更熟悉那個領域。我問韓舒苒意見的時候,她讓我放棄,說我做不到,必虧。”

想起來還有點哭笑不得的鄭宇盛講,“你是知道韓舒苒的,她講話從來不說死,哪怕就是碰到她不讚成的事也會把話說的很委婉。可我那天問她的時候,她就很直接的跟我說,新手彆想著一步登天,動作片很難壓縮成本,一旦成本拉高盈利的壓力就更大。”

“一步登天哎,她居然跟我說一步登天。”鄭宇盛都驚奇,“這跟她直接跟我說你這個小垃圾彆想美事有什麼區彆?”

李正宰也很驚奇,“你該不會想跟我說,你被她嫌棄了,反倒證明,她把你當朋友?”思路這麼賤得慌?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罵我。”鄭宇盛輕哼一聲,丟了筷子去拿煙盒,“我說得明明是她跟我更親近了,關係夠親近才能說真話,真話都不好聽。可我們說好聽的假話都是衝著外人的,我以前以為她就那個性格,萬事求全。事實上她隻是跟我不熟才格外委婉。”

這個角度是李正宰沒想到的,依舊很驚奇,“所以你真的是被嫌棄了就覺得你們親近了?你走這個路子的嗎?要不要我罵你兩句?”

“你滾!”鄭宇盛拿打火機砸他。

另一間辦公室裡同樣吃著炸醬面當工作餐的人抬手接住了對面丟來的打火機,愣愣的看著對面的朋友,你說啥?

剛點了根煙的韓舒苒對後輩說,“這本子給你改成了四不像,我不建議你拍。”

“有那麼爛嗎?”河證宇受到了打擊,試圖挽尊,“沒有到四不像那麼糟糕吧?”

前輩表示很糟糕,“原著有厚重的曆史背景,我們也能找出對應的曆史背景,你如果想拍不說一字不變起碼不能把主基調改了,那些壓抑的、沉重的,為了求生而掙紮的人物是組成‘賣血記’整個故事的核心。你想改編成商業片我理解,本子是沒那麼糟糕。可你來問我本子改得好不好,我隻能跟你說,原著壓根就不適合這麼改,原著都不適合商業片的題材。”

這麼說河證宇就能接受了,“我也是這個想法,這不是迫於無奈麼。”

他們倆在聊的是《許三觀賣血記》的影視化改編,此項目波折頗多。十幾年前項目的製作人就輾轉找到原著作家買下了版權,之後因資金等各種問題一直擱置,本來打算找海那邊同樣是從演員轉行當導演的薑導演自導自演的,都談成了,可惜由於鄰國的審核機製被卡住,根本沒辦法立項。

此後經年,在海那邊無法立項的項目到底還是繞道韓國,韓國的製作人找到了韓國同樣從演員轉行當導演的河證宇。原先隻是邀請他出演而已,那還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河證宇婉拒了,他認為人物過於厚重彼時的演技可能無法承擔。三年後不是河證宇認為自己行了,而是製作人把一個執導的機會放在他面前,他實在舍不得拒絕。

成了導演,要本土化改編劇本了,河證宇才深刻認識到這項目為什麼能難產十六年都沒有進展,小說太好。原著好到河證宇都不知從何下手做改編,硬著頭皮完成了改編劇本的工作後,就開啟了四處找人尋求信心的過程,他實在沒什麼信心。

韓舒苒既不是他問的第一個人也不是最後一個人,但她是評價最差的。

前輩沒想打擊後輩的信心,她就是想勸朋友懸崖勒馬,再往前就掉坑裡了。

原著整個故事都在鋪墊‘許三觀’這個人物多重視血緣,整個社會大環境都很重視血緣,前期鋪墊了那麼多,在主人公發現長子並非親生後所爆發出來的戲劇衝突才能撕碎觀眾。改編之後,由於題材的限製,本子成了荒誕喜劇。要是沒看過原著,隻作為喜劇電影,這本子不差,能拍,成片不亂來的話應該不會虧。

可韓舒苒看過原著,看過原著再看改編的劇本就是個四不像。是上映後,河證宇作為導演的能力必然會被質疑的作品。

真話都很難聽,聽到真話的河證宇皺起眉頭,不是衝著前輩而是衝自己,“我改了十來版,這已經是最好的一個版本了。”

韓舒苒歎氣,還是說好聽的假話,“拍也能拍,能逗笑觀眾的就是好作品,你彆那麼大壓力。”

壓力巨大的河證宇想附和著她說兩句,真張了口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我來見你之前是準備聽誇獎的,你知道你對我誇獎居多吧,我是來加油的,你怎麼給我泄氣了呢。”

“你是新人,新人就是需要加油,新人犯一些無傷大雅的錯鼓勵比批評要好。”前輩對後輩講,“可這是你的第二部長篇,你如果還隻想聽好話,隻能接受誇獎,那你估計就沒有拍第三部長篇的機會了。”

河證宇一愣,苦笑,“還真是直接,以前也沒發現你那麼直接。”

“以前你是新人啊。”韓舒苒也笑,笑他對她有很大的誤會。

‘解除了誤會’的河證宇帶著劇本走了,晚餐時跟製作人聊起他和韓舒苒的午餐,抽著悶煙開口,說他不是新人了,前輩對他的標準陡然拔高,評價格外嚴苛。

“韓舒苒?”製作人有些詫異,“她不一直都這樣嗎?”

河證宇不解的望過去,“一直怎麼樣?”

“一直都挺直接的。”製作人告訴演員,你前輩在導演圈是以‘發言大膽’出名的,“幾年前她還是學生呢,奉俊昊在KAFA當老師,說是要給我推薦給新人,就是韓舒苒。我第一次見到她,她就能在課上做小組討論時,直言奉俊昊的新作優點突出缺點也很明顯。”

安東圭想起來還有點感慨,“我當時想新人太沒規矩,如今回頭再看,規矩這東西夠膽子不遵守的手上都有點本事。說起來這麼多年,她也算不忘初心,業內很喜歡找她去看毛|片就是喜歡她評價夠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會瞎客套。”

也認識了有幾年的河證宇今天才見識到‘前輩’直接的那一面,聽製作人那麼說,都懷疑他們講得是不是一個人,“韓舒苒不守規矩?我就沒見過比她更守規矩的,人前人後都給人留面子,做事很圓融,講話更是。”

“她守規矩?”安東圭笑了,“你見過哪個守規矩的後輩會駁斥前輩的話,《婚禮》李在鎔可是想去柏林的,韓舒苒咬死了不去,你看李在鎔能做什麼?導演中心製就是以導演為中心,哪怕製作人是前輩,韓舒苒也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河證宇啞然,“你說的我都有點不認識韓舒苒了。”

“你們本來很熟嗎?”安東圭想了想,“好像沒聽她提起過你。”

遲疑片刻的河證宇表示,“哥的意思是,你們很熟?我也沒聽說啊。”

“我們熟不熟為什麼要你聽說,要不是初面我覺得她規矩不太好,她的處|女|作就簽到我們公司了。”製作公司社長笑言,“我認識她的時候,你可能都沒聽說過她。”

表情稍顯微妙的河證宇講,“哥後來後悔嗎?”

“後悔也沒用啦,也沒什麼好後悔的。”安東圭早就過了後悔的階段,“日子長著呢,未來誰都說不準,改天搞不好就能一起合作。我在這個圈子都多少年了,錯過的好劇本好導演數不勝數,要是每個都後悔那我公司早解散了。”

明明是不相乾的話,河證宇好像被安慰到了,日子長著呢,未來還真說不好,都有心情八卦了,“我真沒聽韓舒苒提起過你,你們真的很熟?”

“她成了釜山電影節的短篇評委推薦書上還有我的簽名呢,你說我們熟不熟。”安東圭一樂,轉而想到,“那姑娘嘴挺嚴的,跟什麼人見面就聊什麼事,你們可能不聊這些,她也就不會多提。”

男朋友最近感知到關於女朋友最大的改變不是她有了人味,也不是她評價彆人的作品是否直接,而是藝術家落入凡塵,一肚子八卦也不知道都從哪來的,都同他分享。嘴一點都不嚴!

晚飯約了一起吃的男女朋友用來下飯的話題就是各方的八卦。

先是跟投資有關的。某個項目的製作人被老板找去要洗|錢,數額大麼還好,剩下的錢夠製作個好項目,操作的好也能雙贏。可那個老板是個小老板,錢少,要求還多,搞得製作人隻能從底層導演裡挑沒那麼爛的,指著拍個電影糊弄一下。

這給那製作人煩的,還專門去找搞玄學的大師玩詛咒,指著那個傻逼老板早日破產,被砍死街頭才好呢!

接著是跟選角相關的。某個項目兩個演員在搶角色,一個有製作人支持,一個有資方支持。導演被折騰的兩個都不想選,都想著一拍兩散算了,但不好一次性得罪兩個人,就選擇作壁上觀等雙方先掐出結果來。

哪知雙方也不想撕破臉,就讓導演說話,嘴上說著什麼導演說了算,事實上都想讓導演選自己支持的。導演煩得要死,最後就真不管不顧,提出了第三個人選表示自己更中意那個演員。結果另外兩個掐不出結果來,還真讓漁翁得利了,導演差點笑出豬叫。

隨後是跟前期拍攝準備相關。某個項目號稱是大製作,製作方對媒體爆出的製作費破百億,實際上壓根沒那麼多錢。為了不讓審查機構上門,內裡硬裝闊氣,要求美術導演即要能敷衍賬目又要做出好的片場,給美術導演愁得頭都要禿。

美術導演私下想著這項目的製作費來源肯定有問題,試探著搞李代桃僵的玩法,弄來的道具都是面上好看,內裡壓根不能用就是花樣子。還真給他猜對了,就這他還賺了一筆,也是峰回路轉。

再來是開機前。某個項目臨到開機主演被製作人發現嗑藥,那個製作人怕惹麻煩,想換人又找不到好的理由,最後搞了個陰招。製作人在一起聚餐後叫走了藝人的助理,讓藝人自己開車,再找人叫了警察,查酒駕,抓到現場。

那警察本來就是製作人叫來的,事後製作人又去藝人面前當好人,幫藝人平了這件事,沒見報。藝人對製作人感恩戴德,製作人裝作無限苦惱的跟藝人說,我這邊要開機了,媒體肯定會關注,怕就怕媒體追太緊,到時候消息漏了。弄到最後,是藝人自願解約,藝人也怕被媒體盯上啊。

最後是開機後。開機後的八卦那可就太多了,一個劇組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人湊在一起待三五個月乃至於半年一年,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能發生。

啥已婚男演員跟已婚女演員做劇組夫妻啊。哪個男演員隱婚搞得不知情女演員被小三啊。哪個新人為了上位對前輩恨不得跪舔。哪個經紀人兼職拉皮條,整個導演組都能做生意。

李正宰以前從沒在女朋友那聽到過那麼多八卦,他以前都沒發現自己居然是個消息很不靈通的人,女朋友講的那些八卦他至少有七成都是新消息,時時在更新的消息。

戀愛那麼久,男朋友第一次懷疑,女朋友喜歡她的住所根本不是什麼藝術家的思路,而是那棟房子就是個八卦集中地。樓上樓下的隔音那麼殘疾,出點啥雞毛蒜皮的事,女朋友都能聽見。

在發現全新的女朋友之前,李正宰一直以為他們的關係是他一直在克製;發現了女朋友還有另一面之後,男朋友極端疑惑,女朋友怎麼能忍那麼久的?

忍住滿腔的‘閒話’,隻跟他聊藝術。

晚飯後,坐在洗手台上陪男朋友洗碗的女朋友在跟男朋友說‘外人的閒話’,這次的八卦對象是金基德。

“你不知道,要不是金基德人憎鬼厭,在圈子裡名聲太爛,我都想以他為原型拍個小人物奮鬥成大佬的商業電影,票房一定能爆,他簡直是活著的奇跡。”

李正宰轉著手上的餐盤,衝女朋友張了張嘴,“什麼樣的奇跡?”

抱著玻璃碗吃冰淇淋的韓舒苒挖了一口給他,等他吃了才說,“小人物奮鬥成大佬的奇跡啊。”

小人物有個極其糟糕的原生家庭,父親是退伍軍人,雖然當了很多年的村長但因槍傷患有嚴重的頭疼,每年都給政府寫信索要賠償金,不然根本負擔不了醫療費。他爸年年寫信,年年被打回,理由是沒有直接證據他的頭疼是戰爭造成的。這個爹數十年都在堅持找政府索賠,數十年都被拒絕。

爹的日子不好過,孩子們的日子更悲催,金基德幼年一直遭受嚴重家暴,父親對待孩子不是罵就是打從未好好溝通過。他大哥不好好上學,惹得父親暴怒,打個半死後直接不給念了,金基德在這件事裡就是池魚,他啥也沒乾就被遷怒了,也挨揍也不給讀書,導致這人學曆有跟沒有都沒區彆。

為了讓男朋友理解國際大導的幼年有多淒慘,韓舒苒給他舉了個例子,“趙寅城前兩年上過一部電視劇《沒關係,是愛情》,你看過嗎?”

李正宰搖頭,韓舒苒含著冰淇淋勺繼續,“他演一個幼年被家暴導致成年後患有精神障礙的人,裡面有一段是他為了躲避父親的毒打,跳進了糞坑,鄉下旱廁的那種糞坑。”

男朋友楞了一下,看看她再看看她手裡的冰淇淋,吃這個的時候說這個?你那個咖啡味的冰淇淋顏色可不怎麼美妙。

女朋友以為他想吃,挖了口給他,男朋友拒絕,“你繼續說。”

調轉勺子塞嘴裡的韓舒苒繼續說,“這事兒金基德乾過,那作家可能知道這件事,就是不清楚是不是故意這麼設計的。那電視劇播完我接到了一堆電話,在鎔哥跟我說,也就是金基德人品太爛,不然那作家會被業內封殺。打人還不打臉呢,這就過了。”

李正宰囧著臉看她毫不在意的繼續吃咖啡色的冰淇淋,“你的意思是很多人知道這件事?”

“我反正是聽安東圭前輩說的,前輩喝醉了,罵得很難聽就說了這段,說他人就是糞坑。”韓舒苒完全不在意嘴裡說的話和舌尖的冰淇淋是否適合同時出現,她在實驗室的時候,更惡劣的情況都能面不改色的吃飯。

男朋友頂多是能發揮影帝的技能,努力表現出話語和冰淇淋毫無關係,但他眼睛疼,還是勸女朋友彆聊,“然後呢?”

然後倒黴孩子為了脫離父親的掌控剛成年就申請入伍,本以為能逃出生天哪知進了另一個地獄。極端倒黴的金基德所在的部隊駐紮在雷達基地,專門負責捕獲間諜的。他上司一個失誤錯過了間諜船被查出來了,上司把鍋推到他頭上,導致倒黴蛋直接進了監獄。

“我好像是聽誰說過金導演是南漢山城(監獄)出來的。”李正宰回憶道。

韓舒苒倒是不清楚具體是那坐監獄,但那也不重要,倒黴蛋的人生還能更倒黴。被關了五年的倒黴蛋,出獄後面臨父親的威脅,為了求生,用所有積蓄買了去法國的張機票逃離韓國。

都已經出國了,地獄之門還能跨國跟隨。到達法國的金基德由於貧窮又是亞洲人,始終混跡底層,日子有上頓沒下頓,最慘的時候都去垃圾桶翻找食物。極端惡劣的生存環境誕生了《野獸之都》,也讓金基德人生出現拐點。

“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之後發生的一切對那樣的人生來說都是奇跡。”韓舒苒吃下最後一口冰淇淋,把碗遞給男朋友,“你說,他的人生是不是一段傳奇?”

男朋友覺得女朋友很傳奇,你都從哪聽來那麼多八卦,“以前好像沒聽你提起過安東圭,你們很熟?”

“熟啊,我處|女|作差點就簽了他們公司。”韓舒苒拽著擦手巾等著給男朋友遞,“那前輩自己很不守規矩但是喜歡守規矩的人,我在他眼中是不守規矩的人,我們沒談攏,之後才會跟在鎔哥合作。”

今天之前壓根就不知道這段過往的李正宰把最後一個冰淇淋碗放在瀝水架上,伸手接過女朋友遞來的擦手巾,笑問她,“你以前怎麼憋住不跟我將這些的?”

“算不上憋住,我都可以聊。”韓舒苒表示她的聊天範圍很廣泛,“我沒說是你對那些興趣不大,八卦就隻是八卦,雞毛蒜皮的小事能提取的有用信息很少。”

李正宰擦手的動作頓了頓,掃了她一眼後低頭望著擦手巾,“你一直在配合我的喜好聊天嗎?”

“也沒有,我都是哄著你聊我也會感興趣的話題。”韓舒苒笑著靠在他肩頭,“安心,我們兩啊,一直是你在配合我,雖然你大部分時間是無意識的配合,被我帶歪了。”

目前屬於獨立思考階段的李正宰勾了勾嘴角,側頭親親她的側臉,“抱歉。”

“你如果說抱歉的話,我要說對不起的地方就太多了。”韓舒苒順順他的背脊,抽走他手中的擦手巾掛好,跳下洗手台,“再說你也有很多話是不跟我說的啊。”

男朋友不承認,“我什麼都能跟你說。”

“李正宰xi,跟我說謊很不明智。”韓舒苒笑著推他,“走吧,廚房太熱了。”

盛夏,屋內的空調製冷效果太辣雞,廚房又窄小,洗個碗都能讓人滿頭汗,確實太熱。

熱到讓人胸口發悶的天氣裡,情侶到陽台乘涼,陽台門口擺著兩台電風扇對著他們吹。風挺大的,就是男朋友心裡過不去,他以為他們之間是他在付出,結果他隻是沒有察覺到她的付出。

要是以前,蝴蝶自己擰開蓋子鑽進了玻璃罐,失憶的韓舒苒會做的,是悄無聲息的擰緊罐子,他們的戀情一直是這樣維係的。

擁有所有記憶的韓舒苒卻笑著對蝴蝶先生說,“如果覺得抱歉就親親我,我在跟你告白啊。”

李正宰抿唇笑開,眉目舒展,眼神柔軟,沒有親她,而是輕輕的抱住了她,貼著她的耳畔低語,“我知道。”

我知道,你在邀請我,去往你的世界。

一個屬於藝術家也隻是個凡人的世界

李正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