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初次見面，我是韓舒苒。”

“您好，初次見面，我是李正宰。”

用‘初次見面’的句式打招呼的兩人其實並非是初次見面, 至少在李正宰的印象裡不是初次, 隻不過他估摸著對方不記得他了。說實話, 在這個圈子裡被人遺忘對現今的李正宰而言是很久沒發生過的事了。

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初次見面是去年四月, 《下女》內部試映會, 韓舒苒受邀去參加。彼時雙方沒有正式到過招呼, 雙方都沒有單獨說過話，但一起跟著大部隊喝過酒。

酒局是試映會結束後的小聚, 參加的都是主創和他們熟悉的人，韓舒苒是作為導演林常樹看好的後輩參加的。說起來在酒局上兩人坐得並不遠，隔了三、四個人沒錯，也在一張酒桌上。

按說是不該忘記一起喝過酒的人，但李正宰在那張酒桌上不怎麼顯眼、圈子裡三不五時的酒局又多, 每次都是一大波人。不可能每個人都記得的韓舒苒對一面之緣的演員沒印象也算合理。而李正宰之所以會記得她, 是韓舒苒在那張酒桌上過於顯眼。

去年四月, 韓舒苒還在籌備她的首部長篇作品，圈外對這位一無所知，圈內她卻算得上小有名氣。一方面是年輕太小混的圈子卻都是老道的前輩們在的圈層, 類似她跟著李在鎔跑了兩年呢。另一方面就是才華頗受矚目，國內的短篇獎項她幾乎拿遍了，如果短篇也有大滿貫的說法, 那她算得上滿貫選手。

不少人都期待她在長篇上的成績，自從她長篇作品立項確定後，消息靈通的圈內人就算沒見過她也很少有沒聽說過她的。李正宰就屬於之前沒見過但聽說過, 聽說導演圈出了個新星，還是罕見的女導演。

女導演和男演員在酒桌上沒有直接交流，之前各路人馬都在的試映會也沒有任何交流。導演都在跟導演交流，演員一半時間跟導演交流，一半時間是跟其他各路人□□流，比如製片方、比如媒體人之類的，想聽他們對於作品的評價，這部作品他也算犧牲很大了。

大場面，大家互相說著套話，說得都是好聽的。私下小聚，再聊起作品，實話才有人說，沒外人了麼。

李正宰對韓舒苒的初印象就是，這位很敢說。據他所知，林常樹是KAFA掛職的劇作老師，哪怕算不上教授也應該是給韓舒苒上過課的，這兩人多多少少算得上老師和學生的關係，學生在評價老師的作品時，很敢說。

“這可是您要問的。”韓舒苒讓前輩彆聽了實話又不高興。

林常樹讓她彆來這套，“該說說，怎麼，不行？”

“沒有很差，衝一把戛納可以衝，運氣好能進主競賽單元，但比不上李滄東前輩的《詩》，如果我是評委，我選他。”韓舒苒實話實說，這兩部作品今年都準備去戛納，她才會放在一起說。

叼著煙斜眼看他的林常樹有點不爽，“你算哪門子評委。”

“您看，您非要我說，說了您又不高興。”韓舒苒半起身拿起酒瓶給前輩倒酒，“您這個屬於珠玉在前就被比下去了，不是李滄東前輩有多好，而是您的作品是翻拍，原作珠玉在前，您這個改編....”搖搖頭，話剛要出去就被前輩懟回來。

“你還是閉嘴吧。”前輩舉杯，“你等著，我看你的新電影能有多好。”

同樣舉杯的韓舒苒樂了，“我這是商業片~”乾嘛跟藝術片比，“欺負小朋友可不合適啊。”

欺負小朋友的前輩笑罵她一句，話題也就跳過，喝酒吧。

一個半月後，李正宰跟隨劇組走上了戛納的紅毯，他們跟李滄東《詩》的劇組是前後腳走紅毯，兩部作品都進了主競賽單元。頒獎時，《詩》拿到了最佳編劇和天主教人道精神獎-特彆提及，《下女》就是陪跑的。

人在國外，隻要有國人站上領獎台，同為韓國人的劇組都是一片歡呼。晚上大家一起給李滄東慶功時，李正宰聽自家沒獲獎的導演對獲獎的導演說起，某個後輩一個月前就篤定我會輸給你，眼光是不錯，就是人很欠揍。

當下李正宰沒想起來導演說的後輩是誰，李滄東一猜就中，“韓舒苒啊？”

“你怎麼知道？”林常樹笑問他，“那死孩子該不會對你說我壞話了吧？”

“那死孩子看過電影之後跟我說，放棄吧，今年的金棕肯定沒我事。”李滄東想起來簡直想把後輩打一頓，“她上來先給我一棍，之後又給我塞個甜棗，候選名單出來後沒兩天我們碰到，她跟我說所有作品她都看過了，最佳編劇我還是能拚一拚的，金棕就沒未來了，你說她是不是找打。”

大笑出聲的林常樹無限認同，“她就是欠揍！”

名導們有誌一同的說著回國就要把後輩拎過來教訓，作為旁聽者，李正宰的想法是，韓舒苒眼光夠厲害的，以及，這位新人未來隻要不走偏，會有無數前輩拖著她往上走。這些前輩們聊起她時，都當自家子弟呢，要不說學院派都抱團。

學院派的忙內導演在新的一年成為震動圈內的超新星，雖說票房隻有三百四十萬，但以她兩億的投資來算，這成績好到都能讓舉辦慶功宴了。

男演員和女導演的第二次見面就是在女導演作品的慶功宴上，CJ組織的，圈內來了不少人，超新星的待遇還是很有牌面的，很多人願意給面子，說不定以後會合作啊。

雙方正式打招呼的‘初次見面’就是在這場慶功宴，打了招呼，客套幾句也沒多聊。現場人太多，作為主人公韓舒苒挺忙的，滿場都要打招呼，一句‘初次見面’她都不記得自己跟多少人說了，忙得她暈頭轉向的，自然也沒有多少目光留在男演員身上。

雙方真正從半生不熟的同職業人士過渡到有深入交流的工作搭檔，已經又過了幾個月，這次李正宰的身份還是演員，從《下女》裡的第二主角變成《盜賊同盟》裡的第三主角。而韓舒苒的身份是導演組的成員，負責在劇組分組拍攝時控場的，團隊核心成員之一。

李正宰見到她時多少有些疑惑，這位已經是正式出道的導演了，怎麼會還來給人‘作配’。如果他去問韓舒苒的話，對方會告訴他，因為窮。

貧窮的韓PD不缺生活的錢，隻談生活費的話她多少算得上個中產階級，可如果想要持續推進第二部作品，算拍攝費，那她就是妥妥的窮人。

出道作票房成績非常棒，電影的製作方賺錢了，從學校到電影振興委員會，連投了小小一筆資金支持的新成員的導演協會得都到的回報都很豐厚，作為發行方的CJ更是賺了筆大的。

為各位老板賺了大錢的作品創作者卻沒賺到多少錢，韓舒苒是個新人，不管是拍攝的合約金還是分成都隻是新人的待遇。她賺的錢也就夠她買輛車，還是國產的，國外的都買不起。

如果新人導演接下CJ的橄欖枝從野生變為家養，那她是不用愁新作品的拍攝金問題。可她不樂意失去創作自由以及人生自由，如今還是野生的新人導演就沒錢拍攝了。

當導演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個技術工種，一日不練手會生，至少韓舒苒是這麼個想法。她有心想籌拍第二部作品，可靈感，靈感沒有，錢，錢沒有，哪來的第二部作品。

靈感得靠天時地利人和，得老天爺賞飯吃。韓舒苒感覺她貌似被老天爺拋棄了，她有靈感寫個短篇，長篇卻在寫了幾個開頭後都不滿意。硬寫不是不行，可硬寫出來的她自己都滿意更彆說什麼拿著本子滿世界找投資了，肯定找不到。

沒靈感，本子寫不出來，問題一解決不了，韓舒苒就打算先解決問題二，看從哪能搞錢。憑借出道作‘大爆’，她搞錢的渠道還真不少，最賺錢的是去拍彆人的本子，電影或者電視劇都行。

業內不少項目是有本子沒導演的，片商需要填充自己的素材庫，也會想要搏一把，把好的劇本給好的導演拍，說不定就強強聯合賺大錢。電視劇類似，電視劇導演沒有自己寫本子的，都是拍作家的作品，電影導演去串場電視劇拍攝，各大製作公司都是歡迎的。

這兩個最來錢，這兩個韓舒苒都接觸過，接觸後，兩條路她都不想選。兩條路都有個巨大的BUG，本子不是自己的，頭頂都有老板，老板們都有要求，老板們嘴上說得好聽放權讓她去操作，實際上這也挑那也挑，就讓她很不爽。

本來人家給錢了，給人家打工被老板挑剔就是得忍。可韓舒苒真心忍不了，太鬱悶了，這幫人會挑刺她的分鏡，這不有病嗎，分鏡你們都挑，乾嘛不直接換個導演。她要是這都能忍，為啥不直接簽了CJ被包|養，好歹沒人會挑她分鏡結構如何。

就在韓舒苒想著她要不要用賺來的錢再拍個短篇去賣版權時，李在鎔找上門為崔東勳搭橋，邀請她一起合作，開出的合約金非常美妙。一如李正宰所想，她是已經出道過的導演，出道成績還很不錯，再回頭給人做‘配’身價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崔東勳找到她也是無奈之舉，他跟李在鎔聊起時差點被罵，哪有這麼做事的。可他實在太倒黴了，原定的副導演酒駕被抓，還是在車禍現場被抓住，人現在是沒進去還在走流程，等電影拍攝時，那人肯定就進去了。眼看開機在即，他也是滿世界找人，這不就找到了韓舒苒。

“我跟您實話實說，她是我的第一備選，也是四個選項裡最後的選項，前面三個我其實都談下來了，隻是想著多少試一試。我也知道這不靠譜，這不是沒辦法了麼。”崔東勳讓李在鎔幫幫忙，“我聽說她最近在對接新作品，對外接本子拍，您幫我問問看，她有沒有興趣加入，合約金隻比我低四成，要是不滿意我們還能再談。”

不是很樂意幫這個忙的李在鎔跟韓舒苒說起這件事時，也是實話實說。告訴她，如果你答應幫忙，錢不錢的倒不是很重要，崔東勳欠你個人情改天有需要他就得還，這個更重要，多個朋友就多條路。壞處麼，會被人說酸話啊，都出道了還回頭給人當副導演，稍微好聽點的評價也就是有進取心，難聽的就是為求上位臉都不要了，對上前輩就是舔。

李在鎔的這番話，韓舒苒就聽到了一個重點，她的合約金能達到崔東勳的六成，一筆巨款啊！那是是超A級導演，有項目分成的！那還有啥好說的，簽.....等下，先聊聊創作走向，這位不會也習慣性挑刺吧？

既然崔東勳能把韓舒苒當第一備選，明知道她會答應的概率非常小，還是拜托李在鎔去問一問，那就代表他不止是認同她的創作風格，還很欣賞呢。

兩人見了面，客套話沒說幾句就開始聊劇本，聊分鏡，聊喜歡誰誰誰的作品，還一起跟攝像導演聊鏡頭，從午後聊到深夜，聊成了忘年交，合約也就簽了。

自此，韓舒苒成為項目的副導演之一，B組的第一負責人，也跟李正宰有了第三次見面。

這次見面讓李正宰知道了世界上還有一種導演叫韓舒苒，韓PD的畫風很奇特，算得上業內獨一份的奇特，他反正是沒見過。好脾氣的導演李正宰碰到過，當然壞脾氣的更多，但脾氣好的韓舒苒這種程度的，他入行多年第一次見。

新項目有大量的動作戲，需要演員提前特訓。韓舒苒簽約進組時，組裡距離開拍就剩半個月了，為了讓她更快的融入劇組，崔東勳在確定她不反對後，把一些需要跟各個團隊接洽的事都交給她，這也是讓組裡的其他人明確大家有了新上司的訊號。

韓PD在各組輪轉一圈後到了演員組，即上次正式介紹團隊進了新導演的見面後，李正宰再見她是在動作指導的工作室，也可以稱之為訓練場，場子裡的演員們各個大汗淋漓，沒有明星的光鮮隻有普通人精疲力竭後的狼狽。

韓舒苒是踩著晚餐的點來的，這位初登場就體現了什麼叫平易近人。她來，誰看都是來‘視察’的，領導視察的視察。領導視察後還應該有個聚餐的流程，一起喝一杯，招待下領導。

脾氣好的導演在此時通常會說，大家都辛苦了，我們少喝一點，明天還要更辛苦呢；脾氣再好一點的導演此時會說，既然明天還要辛苦，我們明天就不喝酒了，我以茶代酒，巴拉巴拉。這兩種李正宰都遇到過。

李正宰沒遇到過韓舒苒這款的。

“你們明天九點還要繼續，都挺累的，趕緊回去休息吧。”韓舒苒看了眼表，快六點了，對諸位演員講，“我跟樸PD（動作指導）約了喝酒，你們要想解壓就來喝一杯，太累就還是先顧身體。”

聽到這話的當下，李正宰默認這位是在假客套，也可能是脾氣真的不錯，不管哪一種吧，他都應該跟大家一樣，等著跟彆人一起捧人。

先開口的是金倫奭，捧了一句，“之前還沒跟您碰過杯，怎麼都應該喝一杯的。”

韓舒苒笑看他，“前輩，您腰都扭傷了就彆喝酒了，真想來聊聊，喝茶吧。”

扭傷了腰的金倫奭微愣，“小傷，不嚴重的。”

“您就是擦破了皮對我來說也是會讓我心痛的重傷。”導演讓演員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們現在是劇組的寶物，珍貴財產呢~”

珍貴財產們面面相視，都笑了。李正宰確定了，這位導演性格是真好。喝不喝酒其實不重要，但她臨時加入團隊本身又是新人導演，碰上他們這些影帝or影後組成的團隊，為了不讓彆人看清也得強硬些，要奠定地位啊，再怎麼是新人也是導演，導演就得有牌面。

不在乎那些面子情的韓舒苒性格非常好的跟諸位前輩講，“我們要在一起待半年呢，想喝什麼時候喝都行，勉強就沒意思了，何況今天都累了，要我說還是回去休息。我跟樸PD喝就行。”

同為女性也是全組前輩的金惠繡試探著說了一句，“我還真有點累了，我們改天？”

“行啊。”

這一句‘行’，讓他們見面的一個禮拜都沒有喝過酒，他們見面的一個禮拜時間足以讓滿是人精的演員組確定，這位新人導演畫風清奇。

韓PD的眼中是沒有上下級的，她對上誰都是我們是工作同僚的態度，很有禮貌但也不是流於表面的客套。她並非對誰都是敬語，但每次切換平語之前，她都會先問一句方便說平語嗎？她很少坐著跟大家溝通，一般都是站著，如果是坐著，那基本上大家都坐著，沒誰單獨站著。

起初李正宰還想過她是不是顧忌新人的身份，有禮貌總比沒禮貌好，演員組單算出道年限都是她前輩，各個都手拿至少一座獎杯就更不用談了。但他見過她對動作演員組的純新人也是這個態度，他就覺得，這位大概率是家教很好，為人就是這樣。

娛樂圈是上下級劃分最清晰的地方，光是被平等對待，就足以證明身處上位的人性格很好了。

娛樂圈也是最講究專業的地方，手上有本事就是有本事，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這沒得作假。韓舒苒是那個會的人，她還是那個會提前跟演員們詳細解釋，你們要拍攝的動作鏡頭大致是什麼樣的，我可能需要你們表現出什麼狀態以及崔東勳導演會希望你們表現出什麼狀態。

絕大部分演員在拍攝之前是得不到這類信息的，大致的方向有，需要有針對性的訓練麼，那麼細致的不會。片場隨時都可能出現變化，提前跟演員說這些用處是有，不大。導演一般會要求演員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練一遍，具體用哪個方案，拍攝時再看。

參加訓練的演員們已經把所有可能會用到的方案都練過一遍了，如果韓舒苒沒來，他們剩下的時間隻要鞏固現有的就行。韓舒苒來了，她帶著自己和崔東勳的分鏡，分彆跟演員們溝通，哪個方案分彆有多少可能性會執行，建議演員們多練更可能會執行的那一種。

韓PD還特彆注意避嫌，不管找誰溝通都是在訓練場內，對女演員如此，對男演員更是如此，李正宰就沒見過她跟誰是單獨去辦公室聊的。李正宰倒是聽說這位預約了體檢，讓演員組一起去，可以說是很周到了。

一個禮拜日日見面的韓PD跟演員組的成員都交換了號碼，包括李正宰。

一個禮拜後，韓PD離開演員組，等他們再見，是劇本試讀會。

會議結束，聚餐。一場時李正宰還沒發現，到二場的會所，他發現韓PD把全智賢的酒換了，換成跟洋酒顏色相近的烏龍茶，他拿錯了杯子，喝到嘴裡發現味道不對。

低頭看了眼酒杯的李正宰還在疑惑，邊上的全智賢用手肘戳了他一下，衝他眨眨眼。李正宰一下就笑了，進而不解，你不想喝就說不喝啊，還需要來這套？

全智賢湊到他邊上衝他樂，“我跟韓PD開玩笑說喝多了回去會跟老公吵架，就是個玩笑，沒想到她給我換了酒。”不想喝她是可以說，但不用說不是更好麼。

李正宰不自覺看了眼正在跟金繡賢小聲說著什麼的女導演，再看邊上的女演員時，就感慨了一句，“她要是能衝到一線，圈內想跟她合作的演員能擠滿忠武路。”性格太好了。

“我覺得她能。”全智賢不是出於韓PD性格好，而是，“你可以去看看她的出道作，很有意思，我聽說今年三大，她至少能拿到一個最佳新人。”

之前就看過的李正宰倒是沒聽說‘最佳新人’，隻看作品質量的話，還真有可能，“希望她不會在拍攝時大變活人。”很多私下脾氣很好的導演，一旦站在攝像機前，就出現了第二人格。

拍攝時的韓舒苒隻有一個人格，此人格是每一位演員都喜歡的。她是自由度很高的導演，會跟演員交流怎麼樣更好的那種類型，而不是一言堂，我讓你怎麼樣你就要怎麼樣。

開機後第四天首次跟B組拍攝的李正宰，原先還想著金惠繡之前說得有點誇張，講韓舒苒開放度非常高什麼的，真拍起來，才知道什麼叫神奇生物。

今天剛好是他和金惠繡搭戲，一大早，金惠繡就拽著他去找韓舒苒一起吃早飯。飯桌上，李正宰就聽那姐姐口若懸河的說著自己有什麼想法，想怎麼拍巴拉巴拉，他就負責聽。再怎麼說新人導演，再怎麼說開放度很高，對方也不可能讓渡掌鏡的權利，哪能什麼都聽演員的。

韓舒苒確實不是什麼都聽演員的，可這位神奇生物，慢條斯理的跟女演員聊起，你的想法不錯，就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李正宰一邊暗自想著果然，一邊又很疑惑，有必要解釋那麼清楚嗎？她的解釋詳細到把導演和演員思路的區彆都掰開揉碎的講，有這個必要？

沒拍之前，李正宰感覺沒必要，他是演員不是導演；拍起來了，女演員用實際行動證明，詳細了解導演思路對演員來說還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能有效縮減被CUT的次數。

就拍了兩場戲，李正宰就迅速吸收了經驗，到中午吃飯時，他已經加入了女演員的隊伍跟導演組成三人討論組，事無巨細的聊自己對角色的想法，也非常仔細的去聽導演的想法。

溝通良好的工作組是很有助於彼此合作的，溝通極其好的拍攝組連下班時間都比預計的要早。下午五點多，今天的拍攝計劃就完成了，李正宰默認要接著拍明天的戲，誰知韓PD問演員們想繼續還是想收工？

李正宰正準備客套一句當然是繼續，就聽金惠繡說，“我想收工。”他疑惑的扭頭，姐姐你說啥？導演說，“那就收工。”

這.....不愧是神奇生物！

神奇生物正在被人說小話，某位看不慣她做派的同僚跟老大打小報告，說韓舒苒工作不夠儘心，咱也不說加班的事，提前收工有點過分吧？

崔東勳倒是不在意，韓舒苒跟他溝通過，他覺得她的想法沒問題，“一個人一個風格，她喜歡用早點休息當胡蘿卜釣著演員集中注意力，那隻要沒耽誤進度，她看著辦就行。”

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脾氣，有人是高壓派，有人走溫和路線，但每個導演在片場的訴求都是一致的，他們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保證拍攝進度。發脾氣罵人也好，壓著火哄人也罷，都是為了讓現場的進度能順利推進，那隻要進度沒耽誤，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韓舒苒是信奉愉快的工作環境能創作出更好作品的導演，再加上項目本身就有些偏喜劇，她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方法有什麼問題。

整個B組都無限支持老大的工作方法，能讓打工人有更多休息時間的老板就是最好的老板，好老板說啥都是對的，好老板稍微有點聖母，那也是對的，聖母本身也不是缺點！

“什麼是虛擬法庭？”李正宰疑惑。

也是才學會新名詞的全智賢說，“就是律政劇裡的那種虛擬法庭，有人扮演法官，有原告有被告還有雙方律師的那種。”

“為一杯酒組了虛擬法庭？”李正宰不理解，“韓PD是道德衛士的類型嗎？”

“哪有那麼誇張，她是人好。”全智賢不樂意了，說誰壞話呢，“人好是優點好不好。”

也沒說是缺點的李正宰就是不太理解而已，有必要嗎？一杯酒啊，僅僅是一杯酒而已。

由一杯酒誕生的虛擬法庭源於攝像組的兩個助理有了點小矛盾，這兩人都是小人物，在快兩百人的大劇組裡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小人物A和小人物B勉強算個前後輩，按進公司時間算的，前者早半年，很勉強的前後輩。

兩個小人物惹出來的麻煩也是很小的麻煩，兩天前國內部分的拍攝暫時結束，剩下的要出國換場地，組裡迎來兩天假期，收工後就一起大聚餐。A和B因為後輩沒接前輩的酒吵起來了，前輩訓後輩不懂規矩，後輩不忿你算什麼前輩。

大概率之前雙方就有矛盾一直累積著，又都多喝了兩杯，不管不顧的吵起來。吵得另一張桌子的攝像組老大聽到了，拍桌而起，兩個一起罵，罵到兩人都酒醒了，也就都老實了。

這事兒絕大部分人都沒放在心上，李正宰就沒放在心上，本來也跟他沒什麼關係。過了兩天，也就是今天，大部隊集合一起飛香港。一路睡過去的李正宰到了酒店，收拾好行禮跟大家集合吃飯，在電梯裡碰到了全智賢，隨後聽說，韓舒苒在飛機上組了個虛擬法庭，為兩個小人物掰扯引發一切矛盾的那杯酒到底是誰的過錯。

李正宰是真的不能理解，韓舒苒為什麼那麼做。進了飯店的包間，他都好奇呢。不少人貌似都在好奇這件事，組織虛擬法庭的當事人推門而入，崔東勳看到她就問，虛擬法庭什麼情況？

一聽就笑出聲的韓舒苒說虛擬法庭可有意思了，還帶出一段三角戀呢，還是有海王加入的三角戀。

話說後輩的女朋友劈腿找上前輩，後輩很是不爽但是又不想鬨得沒了工作，再說他和女朋友本來也冷戰一段時間了，處於要分不分的階段，自我感覺沒立場去追究，也就忍了。忍了，不代表就能跟前輩友好相處，也就是不搭理。有這個前提在，前輩找他喝酒，他還當前輩是奚落他，自然就不想跟他喝，就這麼吵起來了。

換到前輩的視角，他就是談了個女朋友，後輩是他女朋友的朋友，經此而已。他想跟女朋友的朋友搞好關係，自覺一直對‘朋友’都很友善，莫名其妙的朋友就給他甩臉色，他就懷疑這個朋友是不是暗戀他的女朋友，也開始不爽，可沒辦法說開，這也說不開啊，總不能直接問，你是不是暗戀我女朋友吧。

“你先等等，讓我捋一下。”崔東勳拿起筷子衝她比劃，“也就是說，這個前輩”舉起左手的筷子，“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這個後輩的前任？”右手的筷子跟著舉起，詢問的看向她。

加入八卦隊伍的金惠繡讓導演再順一下消息，指著他右手的筷子，“當時那女人還不是後輩的前任呢，是現任。”再指向左手，“所以後輩才會認為前輩撬他牆角。”

桌上的男人們表情都微妙起來，女人們眼睛放光，兩組人都等著故事大王繼續，到關鍵節點了，雙方都說開了，是對峙的時候了！修羅場走起！

十分靠譜的故事大王帶著他們進入修羅場環節，韓舒苒讓目前變成現任的前輩打電話給那位海王小姐，先確定後輩有沒有撒謊，因為前輩堅決不信自家乖乖巧巧的女朋友會撒謊把前任說成朋友。

電話打過去，開著擴音，乖巧女朋友謊話張口就來，就說是朋友。後輩聽到後就衝著電話叫，老子是你朋友？你跟朋友會上床啊，你怎麼不說炮友！

“然後呢？”x4

四個異口同聲說話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說書人的身上，故事大王的口才過好，說書還會斷章，讓聽故事的人紛紛激動的想聽後續。說書人此時就不做人了，想聽後續？我餓了哎~

“吃什麼吃什麼吃什麼？”崔東勳腦袋左右看，讓大家搞快點，“快說，快點單。”轉向韓舒苒，“你彆來這套，你趕緊給我講，然後呢？那女的怎麼說？現任男朋友是不是氣得臉都綠了？”

韓舒苒不講，美滋滋的看著這幫抓心撓肝想聽後續的家夥，“你們這些人，彆以為我不知道，在聽說我弄了個什麼虛擬法庭的時候，肯定私下吐槽過我沒事找事。我辛辛苦苦栽的桃樹，你們啥也沒乾就想摘桃子吃？”想得美！

超過三分之二的男人表情微僵，繼而七嘴八舌的說沒有，怎麼可能呢，這明顯是做好人好事，都值得鼓掌讚揚。李正宰就是鼓掌團的一員，他還用眼神示意忙內金繡賢去給韓舒苒倒茶，服務到位才好繼續聽故事。

服務生先到位了，眾人急著聽後續，都不讓服務生介紹有啥招牌菜，就讓翻譯看著點就行。唯有講故事的不樂意，韓舒苒慢悠悠的翻菜單，很是悠閒的問服務生有啥招牌菜推薦。

去倒了杯茶又坐回桌尾的金繡賢小聲問翻譯，PD在說什麼？翻譯回，PD在問有什麼招牌菜，順便誇一句，PD的中文很好。中文好不好的，現在沒人關心，大家隻知道斷章的PD不打算更新，互相就開始討論，之後的更新可能有什麼走向。

李正宰想著還能有什麼走向，肯定分手啊，還用說？

走向可神奇了呢！

飯菜上了桌，斷章狗不更新，要吃飯；飯吃完，斷章狗還是不更新，要吃甜點。甜點都清空了，美美喝著茶的斷章狗總算更新了，故事峰回路轉，前任和好了！

“怎麼會？”全智賢驚訝道，“那現任怎麼辦？”

現任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乖巧的女朋友根本就是個騙子，同電話裡的女朋友吵起來了，兩邊互飆臟話，都是人身攻擊，都很過分，詳細的韓舒苒就不描述了，她隻說了一句，就讓在場的男同胞組團閉嘴。

“那姑娘說現任男朋友進去了和沒進去沒區彆。”

女士們的眼神亂飄，笑容漸漸....咳咳，繼續說故事。

前任聽那兩個現任吵起來，也不知道是出於看好戲的心態還是真的還喜歡那位海王小姐，居然指責前輩作為男人太沒風度，隨後就演變成前後輩吵架，吵得巨凶！

崔東勳聽到這皺眉，“矛盾激化了？”

“矛盾解決了。”韓舒苒笑看攝像總導演，“我都講完了，哥也該開口了。”

眾人的視線轉到了攝像導演身上，就聽他說，“我讓那兩個都回去了，換人過來，人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不耽誤明天的拍攝。”

這話讓桌上安靜一瞬，崔東勳笑罵了句攝像導演不早說，再看韓舒苒，“我一直當你脾氣軟和，軟刀子割肉更疼呢。”

以茶代酒舉杯的韓舒苒也衝他笑，“有麻煩就得儘早解決，不然小麻煩拖成大麻煩，更麻煩。”

這句話，這張桌子上的每一個人都認同，包括本來沒打算管的攝像導演。沒人認為韓舒苒做得不對，誰都不想小麻煩變成大麻煩，誰也不能保證小麻煩不會變成大麻煩，那儘早解決才是上上之選。

吃飯之前，李正宰把韓舒苒當聖母，吃飯的過程中李正宰發現韓舒苒有點惡趣味。飯吃完了，韓PD以實際行動證明，她是脾氣好可她不是個老好人，這位啊，很有些手段呢。

借著一個虛擬法庭，即維持住照顧下屬的好上司人設，又給攝像導演留了面子，讓他解決內部問題，沒有等矛盾真正激化弄得不可收拾。一箭雙雕的局，好手段。

“你那個虛擬法庭有點意思，要是能說開就能握手言和，說不開也給金PD（攝像導演）留了面子。”慢悠悠走在人群後面的總導演誇自己的副導演，“一箭雙雕，好樣的。”

韓舒苒笑看他，“這是一箭三雕。”

“第三箭射向誰？”

“所有人。”

韓舒苒背著手用眼神示意邊上的老板看前面的那些同僚們，“工作麼，開開心心的多好，可非得有人把我脾氣好當成缺點，要是不漏點鋒芒，好脾氣會被當成好欺負的。”

脾氣好是性格，是家教良好，那跟好不好欺負沒什麼關係。而好不好欺負，通常得看智商。

韓舒苒啊，自小就是學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