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9 章 焦躁不安(1 / 1)

原本臉上還帶著高興的汲廉立刻陰沉起來,他看了眼已經自覺低頭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的下屬,起身推門走了出去,對著管家低聲斥道:

“又來了?這都是第幾次了,你怎麼還沒把他趕出去!”

被斥責的管家佝僂著腰,整個人渾身都透露著無奈,他壓低自己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回答:

“仆已經再趕了,可此人非要強留在家裡,差點兒在大門口強躺下打滾,這,這實在是沒辦法攔著,畢竟他可是管這個的啊。”

因為還有外人在,管家不敢直接說出對方做什麼,隻是伸手做了一個數銅錢的姿勢,這讓汲廉臉色咻的黑了,他深呼吸,強行忍耐了好一段時間,這咬著牙硬擠出來幾個字:

“先把他留下,好生招待!”

即便是低著頭,管家仍舊感受到了家主那滔天的怒火,他後背發涼,什麼話都不敢多說,心裡忍不住暗罵。

這曹都尉究竟怎麼回事,竟挑中這麼個畜牲管賬,還讓他拿著信物!

韓刺史的到來打破了平衡,過往汲廉根本不在意的小卒,此刻也有了威脅他的資本,可他還不能動此人,畢竟這潑皮姓曹,是曹家人,若是動他,那他和曹都尉之間的信任直接崩掉,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先把人安撫住,等來日再找他算賬。

這麼想著,汲廉逐漸收斂了自己的情緒,他催促道:

“趕緊滾去安排。”

“是,是,仆這就去。”

管家應下,轉身急步離開前去安排,汲廉又站了一會兒,這才返回屋中對下屬吩咐:

“我要先去府中點卯,你把人備好送過來,申時我要見到人。”

屬下抱拳應聲:“卑職明白。”

人生不易之事十之八九,更糟心的是,越到難的時候麻煩事越多,雖說暫時將此事壓了下去,可汲廉心中的煩躁感怎麼都散不去,總覺留著此人會給自己帶來禍事,可偏偏自己還動不了他,實在是可恨至極。

而這種可恨,在曹都尉出現在他面前時,瞬間達到了頂峰。

可汲廉還是要將自己的可恨和不滿都壓下去。

西漢,邊郡太守可領萬騎兵,屬下長史掌兵馬,府丞管治民,一到戰事開始動兵的時候,長史便要領著兵力迎敵或者固守。

法理上如此,但在邊郡這種烽火不斷的地方,邊郡太守要不把兵權握緊,那睡覺都睡不安生,如此一來,便不可避免的出現太守和長史爭兵的問題。

上穀郡無異於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汲廉不想隻做一個應聲蟲,他需要自己的勢力,那下方的掌管一千士兵的都尉便是需要拉攏的對象,正巧,曹捷這個都尉也需要上頭有人罩著自己,兩個人一拍即合,自此便開始了狼狽為奸。

隻是這樣的聯合並不穩固,原因很簡單,他們手頭沒錢。

長史和都尉不治民,財政大權在太守和府丞手裡,他們不撥款,自己手下的兵還聽個屁啊,分分鐘

就能造他們的反!

故此,兩個人便不得不搞點發財的小手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既能籠絡一下自己的兵,也能積累點家產,這樣的行為在邊郡很常見,就是他們的生意有點過於火爆,有些超出兩個人的意料。

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可那麼多錢財,誰會甘心放棄?反正都是掉命的事情,繼續乾下去就是,大不了,再多拉幾個人過來,反正大家都不喜歡打仗,都想躺著就能發財,聯係到一起也不算多難。

隻不過,因利而聚一起的人,也會因為利益無法維係而出現分崩離析,乃至趁機爭奪的情況,尤其是曹捷一直在吃獨食,現在有這麼好的時機,怎麼不得趁機逼他把人交出來,由大家一起掌握?更不要說底下的那些商人,也發覺了新的機會和他的弱勢,而面對這些虎視眈眈的人,曹捷根本撐不住,隻能過來向長史求援。

大家一根繩上的螞蚱,你這個頂頭上司怎麼也得壓上一壓啊!

騎兵不在城內駐紮,這些時日忙的厲害的汲廉,並不知道曹捷現在的情況,看周圍還有旁的小吏經過,隻能將人招呼到了府中的無人處,儘量做出親和的姿態問道:

“你怎麼過來了?”

即便不提韓刺史的到來,邊疆醫院的建立和其他人的爭利打擊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壓力讓曹捷整個人相較過往像是老了好幾歲,他苦著張臉,說道:

“長史,現在那些人實在是太貪了,一八分這樣的數他們也敢開,這我還能剩下什麼?”

這一八分成顯然不是全部的利益,而是在扣除汲廉的好處和其他人大打點的收益外,剩下的利益再進行的分配,其實這些錢不算少,但對於手下有兵要養的曹捷來說,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而聽到這裡,汲廉也覺著自己要犯頭風了。

在古代,這片土地上的人大多數情況下,能賺到的錢財數量和自身權力,或者依附人身份掛鉤的,倘若沒有相匹敵的權勢,那財富必然會迎來爭奪,甚至都不用爭奪,上面一個小小的政策,都能讓自身賴以生存的資本消失。

就像過往那些過來探查的走私行商,其中不少背後還是彆郡的同僚在撐腰,這些人汲廉是根本不敢在明面得罪的,對方又沒向匈奴售藥,這上告不僅理直氣壯,更能直接把他們送上刑場,所以汲廉和曹捷隻能小心翼翼的將此事捂住,甚至還曾經利用匈奴人坑過對方一把,但這樣的努力在宋琳的突然到來下直接變成了笑話,誰不清楚在治病救人上,山陽郡出身的女醫稱第一,沒人敢稱第一!

故此,不少人在聽聞宋琳到來之後,想辦法從她手下的醫者口中打探有沒有類似的藥物,而他們的藥本就是女醫所做,這些來的女醫怎麼可能沒有?一部分人便很快意識到,新建的軍民醫院也能成為他們發財的手段,早就想辦法拉攏那些醫者和試圖加塞自己人去了。

隻要這些人竊取到製作辦法,那草原上的‘神藥’必然不會再由他們壟斷,日後的收益定會大幅度減少,未來沒錢,也是大家沒辦法團結在一起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過賺錢這件事,現在還沒那麼重要,汲廉更多覺著此事太過於巧合,邊疆這麼多郡,哪裡都適合做軍醫院,怎麼偏偏就挑中了上穀郡城?

這深究起來,實在讓人有些不安。

麻煩的是,韓刺史開了個‘好頭’,如今給女人的職位,都有點虛高,尤其是醫藥上的,就像是宋琳,一個醫院而已,做個六百石的府吏就差不多了,那正好,軍醫院,既然是和軍事有關,那肯定要歸他官,結果呢,竟然封成了千石的府官,和他一個等級!那醫院還是‘軍民兩用’醫院,由於其涉軍涉民的特殊性,根本不過他手,由太守和尚院署管轄,連插手的機會都沒有的汲廉簡直要嘔死。

有錢的時候哥倆好,沒錢的時候什麼矛盾都來了,這檔口折騰的汲廉特彆想發瘋,可偏偏他還不能瘋,因為最大的他倘若不能穩住,那底下的人立馬就要做鳥獸散,結果就是大家都玩完。

惜命的汲廉忍住想要殺人的衝動,安撫道:

“這樣,明日你在家組個局,我去赴宴,大家一起在酒桌上說和說和。”

此話一出,曹捷頓時如釋重負,有長史出面,這群王八羔子總能收斂點了!

隻是還沒高興多久,明確表示擔下此事的汲廉便歎了口氣,十分為難的繼續說道:

“不過老曹,你也清楚現在的情況,大家都過的不是多安生的,韓刺史沒走之前,你就再忍一忍,先過了這難關,我們得先活命,活下來才能再說彆的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曹捷臉色頓時一僵。

這分明是讓他出血的意思,可現在的情況著實對他極為不利,不答應,和汲廉說的一樣,保不齊真的丟命,那些人敢這麼做,不就是看準他現在身處危險中麼!

不想完全損失那麼多,但在局勢下又需要妥協部分的曹捷忍住心中的不忿,他試圖讓汲廉偏向於自己一些:

“汲公,我手頭這些兵可是任由您驅使的啊,若真是短了錢財,這兵心還如何用得?您終究得向著自己點兒,我可是聽說了,這軍醫院就是為動兵做準備,還是上次的衛將軍來,跟著他,說不定還能升爵呐!”

曹捷在在拿兵來威脅自己。

汲廉心中不免升起了幾分厭惡,卻明白自己沒有辦法甩了對方,隻能伸手做了個三的手勢:

“這樣分,夠你養兵了,其他的,等韓刺史走了之後再找機會除了他們。”

三七……勉強接受吧,曹捷見好就收,他拱手行禮:“多謝汲公主持公道。”

“唉。”

汲廉依舊維持著無奈的表情,他又長長的歎息一聲,伸手拍了拍曹捷的肩膀。

兩個人相顧無言,看起來好像感情真的多深厚,多在意對方似的,可轉過頭,飯桌上的汲廉便毫不留情的將曹捷的錢分出去,好維持這毫不穩定的局面。

焦頭爛額的汲廉總算是熬到了韓刺史即將到來的時日,城外道路早就平整過,就連府中官吏也開始逐級去外等待迎接,當然,做為郡城中職位最高的太守郝賢不會去太早

,收到通報、也預計過車程的他會在韓盈到來前的兩刻鐘(也就是半小時左右)趕到,等的時間不長也不短,這樣既能彰顯自身的級彆,也能表現出對韓盈的重視。

強調尊卑秩序的官場總會有這麼的講究,沒辦法,大家總要遵守遊戲規則,反正時間上總不需要郝賢記住,有的人為他提醒,比如進來的汲廉。

彼時的郝賢正在照著銅鏡欣賞自己的容貌,他對自己那三寸長的胡須極為滿意,旁邊的人也在恭維著他的美髯和勇健,見汲廉過來,哄的心情極為不錯的郝賢還笑著對他問道:

“汲長史,你覺著本公如何?可能折服那韓刺史?”

汲廉當即被哽在了原地。

邊郡多戰事,能在這邊呆住的太守,武力上都不算太差,而武力和權勢又的確能給男人添加大量的魅力,彆人稱讚郡守為美男子,不算是違心,但前提是吸引的對象不能是職位他還高的韓刺史,畢竟在她面前,權勢沒有任何效果,而容顏上更是差了他在軍中挑出來的人一大截,更重要的是太守已經大了那韓刺史十歲有餘,家中更是有夫人在,她是眼瞎了還是瘋了能看上你?

再私下爭權,汲廉面上也不會和太守過不去,畢竟對方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坐了這麼久的太守之位,想整他還是很容易的,忍住想要嘲諷的欲/望,汲廉言語委婉的奉勸起來:

“府君自是姿儀皆美,隻是您家中已有夫人,那韓刺史怎會招惹有婦之夫呢?”

“家有悍妻啊,真是可惜。”

說是可惜,可太守郝賢臉上絲毫沒有遺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韓刺史就算是看上他妻子都不可能看上他,不過偶爾裝扮一番,聽聽周圍人的讚美,也是很令人身心舒暢的嘛。

自戀時間結束,郝賢收回擺了擺手,道:“罷了,去見那韓刺史吧。”

隨著太守郝賢的聲音落下,端著銅鏡的仆人默契的後退,有人已經為他掀起了珠簾,走出房間,來到廊外,健馬也已經被牽了過來,郝賢踏著人凳輕鬆上了馬,帶著人便向城外趕去。

巳時中(十點)左右,韓盈一行人騎著馬趕到了上穀郡城外。

汲廉這些天急躁不安,韓盈這邊其實也沒有特彆穩當,尤其是昨日她的隊伍就駐紮在十裡外,還提前送了消息到城裡,可誰成想,直到現在韓盈硬是沒有收到宋琳的消息,這不令人焦慮才怪。

不過,這種時候拚的就是誰更能穩住,除了讓公孫敖借著明日入城,重新敲打手下的士兵讓他們打起精神外,韓盈沒有做更多的事情來暴露自己。

而今日到達,看著城外迎接的人烏泱泱一片,依舊是沒有發現宋琳的韓盈心情越發沉入穀底,正當她覺著局勢棘手的時候,身後的公孫敖突然道:

“韓刺史,你說太守身後那個女官打扮的是不是宋琳?”

嗯?

上穀郡守身邊有兩個男人站著,一左一右,按身份來說,應該是長史和府丞,而以宋琳的職位和韓盈的關係,她應該跟著那長史府丞站一起,甚至更加靠近郡守才對,韓盈以為宋琳沒來,是前面隻有這三人,若宋琳被安排在後面,那就不是遇害之類的棘手情況,這是極好的消息,韓盈非常希望這是真的,就是……

公孫敖的視力是不是太好了,那幾個頭在她眼裡糊的挺厲害的,根本看不出區彆,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懷疑自己的視力可能有問題,打算找時間畫個視力表測一測的韓盈在認真看去,這次運氣極好,不用她努力分辨,那後面的人便已經走到的長史和府丞的右邊,看身高身形,基本上就是宋琳無疑了。

“果然是她!”

這動作證實了公孫敖的猜測,他振奮不已,隻覺著心中的巨石總算是落地,但緊接著,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既然是她,那剛剛為何被安排站到後面去?難不成上穀郡中有人在打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