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0 章 匈奴動兵(1 / 1)

“即將有和白羊王地位相同,甚至更高的人來邊關動兵?”

衛青神色凝重起來:“韓尚院,這可不是玩笑,你確定這消息是真的?”

“當然。”

韓盈將抄寫在紙上的,整理成冊的資料掀開,放在衛青面前:

“此事我能有五成把握,其證據便是白羊王下有特使來這個部落,帶走了兩百頭牛,一千頭羊,據照顧牛羊的奴隸說,管他們的匈奴人還分出來兩千頭羊和五百頭牛,要他們好好照顧,按照情況推論,這部分牛羊也是要被下次過來特使帶走的。”

草原上並沒有‘特使’這個詞彙,這是漢語翻譯的職位,理解起來不難,但隻從特使帶走牛羊這點來判斷有高地位人來邊關動兵,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衛青搖了搖頭:

“隻是帶走牛羊而已,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如何能與有其他匈奴王來,並準備動兵扯上關係?”

韓盈對衛青的質疑並不意外,她直言道:

“衛將軍應該是將帶走牛羊視為收稅了,這點匈奴和漢國不同,單於是不會向下轄部落收稅的。”

不同的政體會培育出不同的思維模式,漢民對於帶走牛羊這種好像和繳稅一樣的行為很難察覺到異常,那些女吏一開始也略過了這條信息,直到審問的內容多了,對比發覺整個部落四五年都沒有過繳稅行為之後,她們才意識到不對,開始針對性研究此點,方才逐漸整理出來這條重大的猜測。

而對於經曆過現代信息大爆炸的韓盈來說,她從看到這條內容開始,便已經察覺到了問題,比起來女吏們簡單的‘匈奴單於不向下方部落收取牛羊稅’的總結,她更能明白其本質為何。

“這倒不是匈奴單於仁慈,主要是他收不了,賦稅和勞役相伴,雖說是為了國家運轉而出,但需要交錢糧的百姓絕不會喜歡,漢民依附土地而生,人固定在那裡,離開就活不了,隻能乖乖繳稅服勞役。”

“而匈奴人以放牧為生,靠的是牛羊馬生存,居住位置並不固定,匈奴單於派幾個使者去收,那底下的匈奴部落不僅不會理,還有可能把他們打出去,若是威脅,他們直接把氈房一收,趕著牛羊跑了就是,而單於動用軍隊征伐的代價遠大於他能收上來的稅款,也就是說,匈奴人從不交稅,如果他們願意獻出牛羊,那一定是為了獲取更大的好處。”

“原來如此。”

聽韓盈解釋的衛青立刻明白過來,他拿起冊子掃了一眼,正好看到上方關於匈奴人整備兵器,其重視程度,完全超過之前的遷移的程度。

再往後翻,衛青還看到關於匈奴人招待來使,對待禮節行為更加隆重區彆的分析。

這些總結後面,跟著大量的證據,有奴隸勞作某件事情的互相論證,比如特使牛羊這裡,有人在之前為特使到來殺羊烹煮,有負責照顧這部分牛羊的奴隸被牽走羊的口供,有人當天被拉去趕羊,這些人所做的事情互相印證,證實這件事情不可能為假。

而除了這

些,還有各種關於匈奴特殊情況的分析,比如韓盈所提的的匈奴人不交稅,除了這條,還有招待時不同禮節代表什麼、以及服侍貴族奴仆所聽到的名字屬於哪個貴族等等。

這些內容背後透露出來的分析思維實在是讓衛青大開眼界,他不由得對動兵的說法信了七八分,可正因如此,衛青不由得更加疑惑起來。

匈奴動兵多是為了劫掠,如今邊疆城防牢固,軍備充足,又沒遇上皇帝更替,匈奴人也沒有受災,他們出於什麼要如此大規模的進攻,尤其是按照韓盈對這個部落人的分析,他們是極為主動的奉上牛羊想得到參與征戰的機會,這豈不是說,這些人確定自己能夠衝入長城,在邊郡大肆劫掠一番?!

行為背後的可能太過於糟糕,衛青不敢妄下決斷,他沉思片刻,問道:

“韓尚院確定消息不曾泄露吧?”

“審問繁瑣無趣,單聽沒有什麼價值,即便是營中的官吏也沒有過問,女吏們確定,這推測隻有她們自己知曉,我來時已經囑咐過她們不要外傳。”

聽對方這麼問,韓盈便明白對方已經相信了這條猜測,同時也想到了這背後的含義——

邊關出了叛徒。

這叛徒身份不會太低,不然做不到打開長城防線,讓匈奴大軍進入,甚至他們必然已經勾結了很長時間,按年計算,不然,經過馬邑之謀的匈奴人很難相信叛徒,這個結果又暴露出一個極為恐怖的事實,叛徒和匈奴的時間絕對不短,這中間為了取信對方,說不定給對方輸送很多利益,搞不好衛青出兵的消息他都送去過!

這太恐怖了,恐怖到韓盈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論了,怎麼會有人冒著除族的風險,投靠窮的什麼都沒有的匈奴人呢?這又不是美利堅!

真正的傻子不可能做到高位,一切從外人看起來愚蠢的行為,隻是還未發現對方處於何種環境,他的利益點又在何處,如今消息不全,韓盈也沒有分析評價的心思,她和衛青想的一樣,這消息必須捂得死死的,絕不能多讓更多的外人知曉。

畢竟,若是消息推論不真,泄露出去,隻會讓臣子之間互相懷疑,出現不必要的內鬥和冤枉好人。而消息若是為真,那更不能讓這些人察覺,敵明我暗,那才是布局謀劃的好機會,就是吧……隱瞞消息對韓盈來說稍微有那麼一點點不方便。

“至於陛下那邊,若想保證消息不被泄露,那就不能由我送了,畢竟男女有彆,我不太好與陛下獨處。”

男女有額,是了,他都差點兒忘了。

衛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方是女子,他抬頭看向對方,說起來也奇怪,對方除了個子高些,女性特征都很明顯,整個人英氣又不失柔和,頗有如沐春風之感,奇怪,自己過往怎麼沒有注意到呢?

沒有將心中疑惑顯露出來,衛青也清楚韓盈顧慮,他這些年被陛下重用,相處間不遵些禮儀都能被人傳成佞幸,韓盈和陛下獨處……定就會有人將她視為陛下的禁臠,進而逼她入宮,若真成了這樣的結果,那絕對是災難性的,無

論是對韓盈、姐姐、陛下還是他。

好在這種情況避免起來也容易。

“無礙,這消息由我呈於陛下即可。

攬下呈遞的事務?[(,衛青又道:

“此事重大,不可直接采信,還需再派人手驗證,好在近兩年私商也能前往草原,應該能有所消息帶回吧。”

馬邑之謀後,匈奴單於單方面拒絕繼續和漢國的官方貿易往來,對私商也不再信任,最初那段時間還大肆屠殺過去的商人,以至於商路真的出現了斷絕。

但死亡無法讓商人在巨大的利益停步,過往習慣在商貿中購買茶、鹽、糖等各種必需品和奢侈品滿足日常所需的匈奴人,面對突然斷絕帶來的各種不適也極為難以忍受,在雙方各有所需的情況下,私貿不受匈奴單於意誌的再次繁榮起來,皇帝能送間諜去草原,也是源於這良好的大環境。

畢竟過往相熟的老私商大部分都死在了匈奴單於手上,匈奴人看到現在出現不懂草原環境的新面孔,也不會立刻起疑直接動刀,互相試探,打個折,交易一回,大家就是朋友,若是好心給指指路,還能讓商人多帶點兒他們需要的東西呢。

不過這已經不是韓盈事務了,能得出這條推論已經是極限,接下來該犯愁如何證實並圍繞它做計劃的是陛下和衛青,這些事情和她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韓盈對這種可能不抱太大的希望。

要保密,那知道此事的人肯定不會太多,能辦事的人就更少了,倘若真有內應,那在皇帝不可能出京,衛青需要掌兵,再尋人極為麻煩的情況下,也就她去處理最為合適,隻是,那可是邊疆,匈奴隨時都能殺進來的邊疆啊!

這比治水不知道危險了多少,隨時都有死亡的風險,可沒辦法,坑是她主動挖的,想跑不僅來不及,還會將自己推向更加危險的境地,倒不如主動提及此事,掌握些主動權,也能給自己的性命做點保障。

“這等程度的動兵很難隱瞞,私商哪怕隻在白羊王地界活動,也能察覺到異動,難的是消息能不能及時傳回來。主要是……”

韓盈頓了頓,直言道:“若邊疆真有人反叛匈奴,而我等還不知他是誰,那就太危險了。”

“此人想查起來極為不易,私下探查容易打草驚蛇,若此人再與匈奴合謀,保不齊我等就要落入他們的算計當中,無緣無故派大臣前去也會引發其警覺,若對方帶著邊防布置叛逃,或者直接打開邊防任由匈奴進入,那邊郡百姓又要遭劫難了。”

叛徒太過危險,如果可以,衛青當然想立刻確定此人是誰除掉他,可越想如此,越不能輕舉妄動,不然,引發的後果絕對是災難性的,隻是這樣一來,己方行動束手束腳,似乎什麼都做不了了。

這死局彆人解起來極為困難,衛青卻很快意識到了新的機會。

草原太大,騎馬奔行數日也見不到個人影,散落在何處的匈奴部落打起來彆提多費勁兒了,倘若此叛徒真的讓某個匈奴王動心,打算集結人手進攻邊疆,他為何不能趁此時機

將這些匈奴騎兵剿滅?

而順著這個思路去想,確定叛徒身份的事情已經不太重要了,反倒是可以想辦法利用此人放一些假消息,吸引更多的匈奴兵力進攻,就不知,匈奴人有多恨他這個進攻過龍城,去年又襲擊了匈奴部落的車騎將軍了。

衛青思索著如何以身作餌,加上什麼樣的軍事行動,才能讓匈奴王乃至匈奴單於率大軍,來一場針對他的伏擊戰的設想究竟能不能實現,似乎完全沒有想這個計劃多麼玩命,又多麼瘋狂。

完全不知道叛徒身份還是不行……再差也得有個範圍。

將整個計劃設想一遍後,衛青不由得搖了搖頭,瞞幾個人,一個階層的人容易,但上上下下全部瞞住,那就是不可能的任務了,馬邑謀劃的失敗,很大程度上便是消息走露,百姓逃離,也沒有軍士做誘餌,放那麼多牲畜,連個人都沒有,這匈奴單於不起疑才有問題!

還是得再想辦法。

想辦法,而不是擱置計劃,足可見衛青平日的謹慎下潛藏著一顆多麼瘋狂的心,他抬起頭,沒有對韓盈說自己的打算,而是看了一眼天色,道:

“想查是否有叛徒還得從長計議,這樣,明日韓尚院和我一同回稟陛下,看陛下如何處置?”

隻要衛青在場,三個人遣散宮仆商談也沒事,而這種對邊疆的決策,本來就不該由兩個臣子私下討論,衛青這麼說,韓盈自然不會反對,她點頭應下:

“這正合我心意。”

確定交由陛下決斷,這件事就可以暫時停下,而來的韓盈也不止這一個目的,她又換了一個話題:

“我今日前來,是聽京醫院的醫師說,有受傷的騎兵因不知保持潔淨,用未成消毒的綁腿包紮傷口,以至於傷口感染,高燒不退,取用的禁藥才救回來。”

“喔?”

衛青沒有一直關注熊季,自然不知道後續,他注意力放在禁藥上,問道:

“這禁藥很珍貴?”

“不是珍貴,是有毒,此藥性難以穩定,培育好了,用量準確能救人,培育不好,總量有差,便是殺人,所以才被列為禁藥。”

韓盈稍作解釋:“這些禁藥都是從山陽帶來的,運氣好,我們保存得當,藥沒有出現變質,他們能用上,隻是禁藥量不多,彆處也沒有,日後若再有人受傷出現這種情況,也不太好治,我想著,衛將軍可否讓宋琳挑一部分學急救的士兵去教全軍衛生條例,日常也講究一下儀容儀表和衛生習慣,以免需要的時候,想不到此點呢?”

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而且也是從醫療方面出發,不會讓主官不悅,隻是在落實層面上,顯然有些很大的問題,不論改變營中那些大老粗習慣有多難,就現在的條件,上哪能保證他們每日洗漱,折騰儀容儀表去?

建議太過於荒謬,以至於衛青都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看著韓盈,委婉的拒絕起來:

“這太過於繁瑣,實現不是很容易。”

如果是從醫療角度出發,那根本沒有推行的必要,但從管理和保持穩定上來說就不是了。

即便是現代,各國軍隊也有著普通人看起來極為離譜的勤務要求,比如豆腐塊的被子和國外某海軍的刷牙杯擺放尺寸,這些要求除了保持生活衛生外,更大的目的就是用來消耗士兵的精力,培養服從性和保持一定的緊張感,好用辦法都是古今通用,頂多就是簡化版和加強版的區彆,韓盈相信衛青會在軍隊中推行它——隻需要讓對方認識到價值所在。

所以,韓盈反問道:

“騎兵們有些瑣事做不挺好嗎?”

衛青很快反應過來,緊接著,他看向韓盈的目光有了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