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8 章 咽不下氣(1 / 1)

“嘔——!”

兩個小時的大課還未上完,一些撐不住的騎兵克製不住胃中的翻騰,紛紛跑到遠處嘔吐起來,留下的騎兵雖不如他們反應慘烈,面色上依舊沒好到哪裡去,不少人臉上都極為煞白,甚至還有冷汗低落。

造成這樣景象的最大功勞,要在已經敞開心扉、揭開外皮的大體老師身上。

這些騎兵都是上過戰場的,面對死人的素質其實沒那麼差,畢他們是要打掃戰場,正常情況下來說,看到死人和殘肢不至於惡心到嘔吐,隻是解剖和死人不同,其區彆有點像屠夫宰殺牲畜和惡人虐待動物,前者是正常的處理食物,儘快結束生命,處理的是沒有反應的肉塊,後者則是赤.裸裸的施虐,並從活著動物的痛苦中,獲取到常人難以理解的樂趣。

對於後者,哪怕是屠夫在看到這種場景也會感受到極大的惡心和厭惡,這些騎兵也差不多,當然,解剖不能和施虐對比,其初衷為了教學,死人不會有痛苦,宋琳更沒有表現出什麼樂趣,教學中的她異常嚴厲,隻是在屍體上不斷動刀子讓其面目全非的舉動,仍舊太過於挑戰人性中向善的一面,第一次直面的騎兵反應過激,不是懦弱的不像個將士,反倒是說明是他們還是個人,而非已經被不斷殺戮異化到無法感知同類痛苦的‘獸兵’。

而除此之外,騎兵們的激烈反應,還有一部分也來於宋琳極為到位的講解,就像有些人的冷汗,是在意識到自己之前受傷距離死亡其實就差一點,純粹就是命大才不斷冒出來的。

“快下課了,這傷到動脈血管的重點我再強調一遍,彆用你們那全都是泥灰汗跡的的衣服直接按壓傷口,止血太慢還有很大幾率造成傷口感染,要用傷口外的指壓配合進心端綁紮止血,效果更快,也能儘力避免感染,記住了沒有?”

一直高聲不間斷的講話,宋琳的聲音不可避免的開始出現嘶啞,後半節課的她隻能將聲量放小,到了重點的時候才會高聲強調,不過不強調也沒人敢漏聽,撐不下去的騎兵跑出去嘔吐,還能強撐的卻個個擠在木榻周圍,中間不留半點縫隙,就連之前不忿的屠彪也悄然坐到了最前面,一言不發的聽她講解,在宋琳詢問的時候,還下意識隨道:

“記住——”

什麼聽懂!他怎麼也跟著應和起來了?

屠彪有些惱怒,不過周圍人更加響亮的‘記住了’完全將他的聲音給壓了下去,見沒人注意自己,他也就裝作自己什麼都沒說的樣子繼續穩坐起來。

“記住了那就下課。”

講完的宋琳總算是放鬆下來,她將刀子放在桌上,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汙,即便是再口渴,也不太想拿水杯喝水——尤其是她身邊就沒有水杯,正當她打算先找個地方洗手的時候,有人高高的舉起來自己的手,大聲喊到:

“宋醫師,我還有處不明白的,您能再講講傷口清創的鹽水配比嗎?”

“我,我也有,我忘了指壓力度是多少了。”

“我把血管位置給忘了…

…”

對於這些字都識不全的大老粗們來說,讓他們在沒有筆記輔助下,一口氣聽兩個小時的大課還全部記住課上所講的內容,實在是太過於強人所難,大部分人不說聽過就忘,一節課能記住一半都是很不錯的了。

而剛聽完學生回答‘記住了’,轉頭又面對這麼多詢問的宋琳若說她不心梗,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好在這群學生也是真的向學,她請教過的女醫也已經說過這完全是正常情況,早就準備了大量重複課程和實操的宋琳梗了一下也就緩了過來,就是她喉嚨說的乾澀,也不想再回答問題了,於是轉身指著身後的竹簡堆道:

“有識字的嗎?識字的過來拿竹簡念,我今天教的都寫在上面。”

“我識字!”

“我也認識!”

有幾個人快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拿起竹簡看了兩眼便招呼不懂的人到自己身邊來聽,隨著人群散去,宋琳總算覺著身邊的空氣新鮮了不少,還未等她吩咐,有機靈人便已經拎著水桶,拿著水壺竹杯過來。

“宋醫師,我拎過來水了,您洗洗手吧?”

還是機靈人好啊。

宋琳輕鬆的洗了手,那水更是溫熱能直接入口的,她心下滿意,對此人問道:

“你叫什麼?”

“馮鬆。”這騎兵臉上帶著笑,卻沒有多少諂媚的姿態,而是極為自然的說道:

“宋醫師您若是有事,直接吩咐我就好。”

當一個人可以預見的前程似錦時,必然會有嗅到氣息的人趕緊上來奉承,對自己足夠細心的宋琳沒有多在意馮鬆的討好,也不會因為這一盆水而給予什麼好處,問名字已經足夠,她輕應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這讓馮鬆有些失落,不過這失落沒有持續多久,他很快打起來精神,繼續想辦法討好宋琳。

如他這樣的人還不在少數,有他們一內卷,宋琳接下來課上的越發容易起來,竹簡內容主動背誦,實操搶著充當道具,需要拿六畜練手的時候知曉吩咐一句,便主動過來搬抬準備,絲毫不用她操心。

就是這看似輕鬆的課堂上,還是存在著不和諧聲音,屠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種服氣又不服氣的感覺,刺頭似的時不時就得挑釁她一下,而長水校尉和其它手下的一些騎兵在發覺她教導的東西有用之後,自行開始了更換人選。

這變動不僅打了宋琳一個錯手不急,還讓課堂氛圍頗為詭異,兩波人不說涇渭分明,也明顯帶著間隙,各自看不上眼,尤其是這群人多是之前欺壓些倒黴蛋的什長,油的厲害,面上服從課堂紀律,可該上手練習的時候不好好練,還差點把生肉給烤了吃,抓住了還振振有詞的說這反正是給他們加餐的,他們練習好就提前這麼乾了。

這氣的宋琳讓他現場再演示一遍手法,做不好後便動了軍棍,肉做做獎勵的事情也給取消,兵油子挨了打,又犯了眾怒,不敢再招惹是非,才讓宋琳把這惡風氣壓下去些,隻是她清楚,若自己不時刻抓緊,那這群人絕對還會還敢再犯。

人好管的不用愁,不好管的能愁死人,遇到這樣情況的宋琳短時間也有些沒轍,正當她苦思敏想自己老師在慶侯處怎麼整治這些人的時候,又來了新的變故。

也不能說變故,隻是衛將軍突然把軍演提前了半個月,宋琳定下來的課暫停兩天不上而已,沒什麼大的影響,甚至對宋琳來說反倒是好事,她正好能放兩天假,無論是休息還是回城和其她醫師請教都沒問題,當然,她還可以選擇留在這裡看看軍演會不會有受傷的倒黴蛋需要她。

從目前的情況來說,如果宋琳非常需要一個留京且是軍醫職位的話,那她肯定要主動表現自己,但聽過韓尚院和衛將軍商議的內容後,宋琳便立刻意識到留京對她來說其實不會有多好的發展,反倒是邊關,那邊將會投入建設一個更大的軍醫院,也有可能是軍民兩用醫院。

不管是什麼醫院,總之,去那邊能夠得到的職位、調動的資源和得到的鍛煉遠會比在這裡當一個無法上戰場的軍醫大得多,若還想往上爬,那就更得去那邊了,畢竟韓尚院這邊的官吏已經滿員,而衛將軍也更會傾向於提拔舉薦能夠統籌為數萬軍隊提供後勤醫療的院長,而非在軍隊中的軍醫。

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題,尤其是宋琳至今連俸祿都沒有——何必多給自己找事兒做呢?就算不主動找韓尚院聯絡感情趁機詢問後續機會,休息兩天也比這香啊!

宋琳打定主意,一上完課人就走了,留下的學生們還留下繼續拿豬肉練如何清創。

大型軍演的次數很少,一個月一次已經是多的了,原因和吃上一樣,費錢,就算不是完全真打,來上一次人、馬受傷修養,損壞的器械重修,獎賞之類加起來數字能立刻讓人窒息,次數根本多不起來,為了保證效果,衛青便會提前做些激勵,也就是戰前沾點肉腥,戰後給予肉食獎賞。

練清創騎兵們這次清創的肉就是接下來全軍要吃的,因為要供應全軍,皮肉比以前充足很多,一人都能輪到一塊,比之前十個人輪流來好了不知道多少,不過習慣了節儉的眾人也沒有浪費,各種傷口處理方式都來上幾遍,這導致過來收肉的夥夫看著皮爛的不成樣子的豬肉臉都皺了起來,他躲開地上的混著血的泥水,問道:

“你們這糟蹋什麼呢,就不能留塊好肉?”

此話一出,頓時就有人不滿:

“剁成沫煮粥的肉要什麼好壞?乃公每次軍演前連兩口肉都混不上,你說,是不是你拿去偷吃了!”

“肉少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想要好肉是給上面留的啊,他們可不想喝肉粥。”

“這和我們練手用的豬皮肉有什麼關係?肋排不早就分出去了?”

“肋排這是給更上面的,兄弟,你就彆為難我了,看我這個頭,你也知道我偷吃不了啊!”

屠彪對這種爭執毫無興趣,他清理完豬皮上滿是臟汙的傷口,把肉往夥夫面前一放,毫不猶豫的騎馬回了營。

帳中的同袍熊季還在調整自己的甲胄,抬頭看了眼是他後便道:

“屠

彪你今天回來的早啊,早知道那甲胄我就不給你修了,你看看緊的怎麼樣吧,不行你再自己鬆下綁繩。”

“正好,不用再鬆了。”

屠彪翻看過甲胄的,隨口問道:“對了老季,這才過去多久,怎麼又開始軍演了?”

比起來這些日子時間都放在急救上,抽不出經曆關注外界的屠彪,熊季的消息就靈通多了。

“我聽說是因為衛將軍要練斥侯們的‘地聽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這段時間被調走的斥候不少,若不是的話,那就是快到酷夏,戰馬吃不消,先把後面兩月提前訓了。”

將自己打聽到的兩種可能都說了,熊季又道:

“依老屠你的本事,用不著擔心這個,還是再多拚拚先登,等被衛將軍記住,那可就不用……好日子不就來了嘛。”

隔牆有耳,熊季止住了對上司的抱怨,不過屠彪和對方這麼多年的兄弟,怎麼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他們兩個沒什麼關係,即便再有本事,到了戰場上殺敵的好機會也輪不到他們,想升也升不上去而已。

商鞅的軍功爵製度看似公平,實際上卻是一個陷阱遊戲,前幾關簡單,越往後,難度越高,尤其是開始做小軍官帶隊,隻有所在隊伍的殺敵數量高於傷亡數量再達到規定數量才能晉升,而一旦達不到,那便會受懲降爵。

這種唯結果論異常的‘公平’,無論職位高到多少,在整體戰爭中起到多大的作用,隻要傷亡人數過多,那就是死罪,比如公孫敖,整體上來看,和匈奴主力遇上的他一定程度上是起到了牽製對方,給衛青襲擊龍城創造了條件,不算一點兒用處沒有,但如今的軍法隻看傷亡,他陣亡七千多騎兵,那就是死罪,靠著繳納贖金才留了性命。

軍法嚴苛,面對這種規則,人必然會趨吉避害,想辦法為自己創造勝利的條件,沒有後台的屠彪和熊季自然更容易充當誘餌或者第一波炮灰,面對這種情況,他們兩個誰都不會甘心,尤其是年齡即將靠近三十大關的熊季。

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

若不能趁著還算年輕再多拚一拚,身體素質隻會越來越差的他彆說在博得戰功生爵,不死在戰場上都是好的。

熊季不想接受炮灰的命運,隻是這次軍演著實沒有給他發揮的餘地,校尉隻要求他們結陣之後從一處趕到另一處,不需要任何‘殺敵’,這讓兩個人都有些失望,好在還有時間上的要求,越快越好,不然,那可真是要讓人鬱悶透了。

招呼著手下,兩個人帶著騎兵在前方驅馬快跑,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熊季的馬不知道踩了到了什麼,突然發瘋般的跳了起來,馬上的熊季反應迅速,他想死死的抱住馬脖子防止自己被甩出去,可這馬一瘋,連帶著後面正奔馳的戰馬也受了驚,好幾個都不受控製的亂衝起來。

一時間,整個隊伍變得極為混亂,有人被馬甩了出去,還有人被馬鐙套住了腳在地上拖行,抱住馬身的熊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馬槊狠狠紮過大腿又劃過紮到馬身上,被疼痛刺激的馬

猛的跳起落下,使勁兒將熊季甩了下去,後面受驚的馬又重重的踩了上去。

熊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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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馬同樣受驚,好不容易穩住的屠彪看到這幕簡直是目呲欲裂:

“快穩住戰馬!”

一旦集體產生混亂,那破壞力往往是災難性的,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安定下來,屠彪機靈的手下已經跑去看剛才的路段到底是怎麼回事,而屠彪已經到了熊季身前,他看著兩眼緊閉,不知生死的對方,脊背發冷。

剛才還好好的騎著馬,怎麼現在就這個模樣了?

死生來的太快,讓屠彪短時間竟不知道做何反應,直到看到熊季後賽還有起複的胸口才緩過神來,之前怎麼都不服的女醫師教導的內容全浮現在眼前,他手微微抖著,趕緊去扒熊季的衣裳看他傷在哪裡。

胸口上的甲胄沒有被踩踏的痕跡,肋骨看著也沒事,沒有難救的內臟傷,右胳膊沒事,左胳膊被馬蹄踩了,似乎還磕到了碎石之類的東西,一片血肉模糊,看的極為嚇人,不過卻不怎麼流血,看形狀應該也沒傷骨頭,也沒什麼大事,倒是腿…腿上這血怎麼這麼多,這滲血速度不會是割傷了動脈吧?!

一時間,屠彪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覺著腦子和手已經不是自己的,就靠著這些時日訓練出來的肌肉記憶在動作,他扒了熊季的褲子,用對方的腰帶綁在大腿根部,又用手按壓止血,很快,那血總算是開始減少外冒,一同去學急救的騎兵拿過來水囊,以及高溫消毒的棉花和繃帶,也開始清理起來熊季身上的傷口。

腿部的傷處理好,給胳膊做清理的時候,昏過去的熊季總算被痛醒過來,這讓屠彪猛的鬆了口氣:

“老季你可是真命大,要不是我學了急救,你今天直接就沒了!”

“啊,啊,謝了兄弟。”

熊季還有些失血過多的迷糊,比起來感激之情,他更對這次的馬發瘋更加上心:

“乃公馬怎麼發的瘋?它以前可乖順了啊!”

好問題,屠彪也想知道。

正當兩人疑惑之即,剛才查過那片地方又看過馬屍的騎兵立刻回答道:

“是個陷阱坑,周圍沒有找到彆的,就這一個,應該是這裡之前做過營地,有人想獵點野味,設了陷阱,走的時候沒清理,那坑裡還有木刺,戰馬踩進去崴了蹄子又紮到了馬腿,這才發了瘋。”

“豎子!賤人!”

屠彪臉色瞬間黑了,這個不起眼的小坑差點帶走他兄弟,傷了數個手下,還死了一匹戰馬,現今知道是人為,卻找不到罪魁禍首,隻能自認倒黴,任誰能咽的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