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2 章 甕從何來(1 / 1)

隨著時間的推移,韓盈越發的發現,這片土地上的人與其說敬重‘學識’,倒不如說是更敬重有地位人的學識,若地位夠高,其智就算沒那麼厲害,仍會有無數人在身份光環下為其進行各種解讀,當然,若是真的有智,那敬佩之情更會難以克製。

故此,如果說處於韓盈位置上的衛青尚未被身份迷惑太多,更多是對她急思的讚美話,那些處於低位的親衛和其他校尉便很難勘破這層光環。

即便韓盈已經主動解釋,去掉了自身神秘的外衣,在權勢加持下的智慧光環仍舊讓他們保持著尊敬,甚至隨著逐漸意識到這聽甕鳴能帶來什麼後,那看待韓盈的眼神更加熱烈起來,若非此物還沒有完全確定效果,現在誇,日後有可能下不來台,恐怕眾人的好話早就要止不住了。

不過,韓盈如今對這種事情沒那麼在意,她主要是想到了現狀。

身處於這個時代,韓盈發現,其實大家對於好用的技術都不會排斥,甚至會主動進行使用、推廣,尤其是軍中,‘黑科技’更是數不勝數。

就像韓信當年攻伐魏王,需要渡過黃河,而古往今來黃河能做作天險,其難之處就在於大軍想度過仍保持戰鬥力,不被上岸直接擊殺,那要麼繞道,等枯水期特定的河段度過,要麼就得有足夠多的船、以及訓練過會遊泳的軍隊。

而能夠供這麼多船囤積且訓練的幾個支流就那些,於是,整條黃河不需要全部堆滿兵力,平時乃至戰時都隻虛要將支流彙集到黃河的關卡,以及能夠適合渡河的河段守好即可,平日軍事財政壓力不高,戰時布防兵力集中能以逸待勞,對守河的這方來說,那就叫優勢絕對在我,基本上不可能輸。

而結果嘛,韓信硬是找到辦法偷渡,這裡面有兵仙的計謀,設虛軍鉗製魏國兵力迷惑視聽,另一方面就是技術帶來的降維式打擊——他手下的匠人,在另一處地點用木罌(一種木質的裝水工具,堵住口有一定的浮力)搭了座臨時浮橋出來。

兵仙滅魏這場戰爭,對整個秦末的楚漢爭霸不說起到關鍵性作用,也是有著極大的影響,而這其中,浮橋技術顯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而整個古代,其實對於新技術運用一直不少,可問題在於,很多時候都是通過現象總結技術,很少有人去專研原理。

隻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本就難以培養科學思維,未來又可以預見的要被儒教唯心思維扭曲,這……

知道科技將帶來什麼的韓盈,一點都不想再看到這樣的未來,可這時候,知曉太久的未來直接轉變成了詛咒,因為她清楚,自己這個在曆史長河中頂多算多浪花的人無論怎麼做,都抗衡不了時間的威力,兩百年後還能流傳下學說、思想和技術都不知道還有多少,何況兩千年那麼久的時間?

未來太遠,韓盈無能為力,但若因為悲觀的未來而放棄現在的努力,那就因噎廢食了,相反,正因為未來悲觀,此刻才不能放棄。

“小技而已,衛將軍過讚了。”

韓盈像是剛才思考過的

繼續開口:

“不過,如甕鳴這種看著尋常無人在意,卻能預知敵軍到來的小技,應該還有許多,隻是多藏於匠人與民間手中,隻做家傳,當真是浪費至極,衛將軍也可獎賞、搜尋一番,說不定還會有所收獲呢。”

軍人最關注的還是戰爭,對他講彆處沒什麼用的科技原理和思維重要性,對方就算很有禮貌的聽過,也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會放在心上,可若是對作戰有用的技術,那肯定感興趣也願意往裡面砸錢,衛青能調動的資源可不是一般的多,哪怕這部分隻是指縫流出來的一點,也夠一部分人更想做匠人,匠人本身願意多鑽研幾分,基數一大,肯定能出來幾個會去總結原理,提升思維的匠人。

衛青不知韓盈的想法,他正看著那甕,聽韓盈開口,這才將注意力收回來。

軍務和訓練軍隊以及開戰已經占據了衛青所有的精力,根本沒辦法分出來放在技術上,隻能是有什麼用什麼,可如今接連接觸對戰爭效果極大的技術變革,他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價值。

軍中那麼多匠,有時間去看看或許也不錯?

先按耐下自己的想法,衛青道:

“韓尚院所言甚是,就如馬鐙,若無此物,軍陣演練起來難度不知高了多少,可細究起來,也不過是多加了一根繩子,兩個鐵環,說起來,這還是魏裳的功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說到這裡,衛青略微有些遲疑,在腦中過了一遍,確定對方不會生氣後,才繼續開口:

“韓尚院手下之人似乎都很擅長專研新技?醫術也是與以往大不相同,我在營中都聽到京醫院治好了不少絕症之人。”

說醫生醫術高明,實際上不過是好奇她們怎麼能不斷發現新技術、隻是這東西三言兩語根本沒法解釋,韓盈稍作思索,換了個建議:

“經驗總結積累罷了,看著比以好些,可大多數絕症面前能做的還是不多,全憑運氣,如我等尋常人,還是提前預防,從身體不適時便調養正常,以免擴大的好,衛將軍若是有時間,也可去京醫院看看?武者多暗傷,年輕時身體康健還好,等到年齡大了,身體衰退,暗傷也會跟著浮現,很難治理的。”

衛青很快意識到了韓盈這是建議他自己去看,他略微沉吟,應道:

“也好,有時間我會去的。”

話說到這兒也該停下了,一會兒還得商議關於戰地醫院的事情呢,韓盈沒有再多扯旁的東西,隻道:

“那我帶人在帳中等候將軍。”

衛青不介意多說一段時間,畢竟他剛起了那麼久的馬,渾身是汗,甲胄還得等會才能卸下,這空檔又做不了什麼,多說會兒也無妨,不過對方不想繼續說,他強留也沒意思,便讓開道路:

“韓尚院先請。”

韓盈帶著人離開,早就等候在旁邊兵士很有眼力的將杯子遞到了衛青面前。

衛青接過水杯,很快將水一飲而儘。

這水加了鹽又加了糖,喝起來味道說不出來古怪,衛青初次喝覺著不適應,喝了兩次

又很快覺著味道還不錯,加之解乏效果也很明顯,便成了定例。

校尉們往自己的帳中走去,休息休息好卸掉這沉重的甲胄,衛青卻站在此地還未曾離開,他將喝儘了的水杯還給兵士,看著還在高興的葛勝,突然問道:

“葛勝,我問你,這甕是用來裝什麼的?”

葛勝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甕裡的酒味那麼明顯,上前一聞就能知道,瞞不過去,編假話更是惹他生氣,從羽林營中一同出來的葛勝再清楚不過衛青的心性了,他老老實實的承認道:

“是酒甕。”

“我定了軍中不能飲酒,飲者以軍法處置的規矩。”

衛青面無表情,任誰都分不出他現在的喜怒:“你什麼時候將酒帶進的軍營?”

“不是我帶的!”

葛勝哪敢犯下這樣的罪責?即便有和對方有同營之情,也不能靠著這份關係作死,畢竟有同營之情的多了去了,已經是車騎將軍的對方彆說少他一個,少三百個他都不會煩心,反倒是他,沒了這情分可就真的完了,他連忙解釋:

“這是從一個都伯處意外搜出來的酒,原本是打算等您回來處置,沒想到韓尚院今日過來,又留到了午時,便拿去讓庖廚用了。”

此話七分真、三分假,衛青相信葛勝絕不敢私自帶酒進來,也或許的確是等他回來處置這酒和人,但這裡面肯定有私心,因為他規定了被搜出來的酒不允許保存,必須當場銷毀,以防止儲存時有人偷飲後摻水,葛勝不這麼做,恐怕還是存著幾分說不定能尋機會喝上幾口的心思。

微妙的,服管,又不太服管的下屬,讓衛青有些無奈。

管理這些將士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好像在用手捧沙土,手指並起,沙土才不會從指縫中落下,可隻能並,不能握,握太緊,沙土還是會從手中飛快流出,禁酒這件‘小事’便是如此,若是從他的角度來說,將士飲酒不僅醉熏熏的沒法訓練,還會使將士更加容易鬥毆鬨事,對軍紀和戰鬥能力簡直是百害而無一利,必須嚴令禁止,一滴酒都不能見才好。

可對於那些普通的將士來說,他們根本離不開酒,原因很多,每日訓練帶來的疲倦和傷痛需要酒來緩解,軍演時也需要點酒壯膽,平日裡的飲食更是沒什麼滋味,需要酒給舌頭點不一樣的刺激……總之,酒是個好東西,怎麼能禁了它呢!

處處約束,甚至還要訓練的軍營太過於違反人性,負面情緒終究是會出現的,酒和它帶來的麻煩,其實是負面情緒宣泄的出口,想要堵住這個出口,那必須有新的出口供大家選擇,否則就如美利堅當年的禁酒令那般,反而造成了更高的犯罪率。

受限於自身閱曆和未接觸到這方面學識的緣故,衛青還無法完美的總結出群體情緒這種說法,但他已經意識到將士本性是不喜歡這繁重訓練的,原因也不難理解,彆人和他又不一樣,他從奴仆一躍成了備選軍人,如今又得了這樣尊崇的身份地位,誰有這樣的待遇都得玩了命的訓練,用打勝仗回饋陛下的恩情,可其他將士不是啊!

長安這裡的騎兵已經享受著國家最好的待遇,但底層騎兵能享受到的隻是能夠吃飽的飲食,對於沒有俸祿,葷腥也不怎麼常見的底層騎兵來說,訓練肯定會變得難以忍受,而正官雖有俸祿,可長安城周邊的物價偏高讓錢很不禁花,根本買不到多少東西的同時,又有著大量權貴一擲千金的事情在刺激人的感知,誰看了能覺著自己過的舒服?

簡而言之,如今越發繁重的訓練和嚴苛的營規已經讓騎兵們有所不滿,是看在他能帶著大家打勝仗,自己殺敵或許能得爵上才忍耐下來,並期望著自己能夠建功立業,隻是這份期望仍舊是有限度的,畢竟如今爵位中的陷阱遊戲也就比秦時少了那麼一點點,出點錯就得爵位清零唱首重頭再來,更不要說這裡面賭命的風險,現在已經是管控的極限,再增加,期待便無法抵消現在的壓力,那絕對會發生衛青不清楚會是什麼樣子,但絕不想看到的混亂。

盯著葛勝看了片刻,在對方心中不斷發毛,煎熬到發抖的時候,衛青這才開口:

“此事下不為例。”

葛勝猛的鬆了一口氣,連連應道:“是,是,我下次一定就地銷毀,再不存放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