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6 章 事態擴大(1 / 1)

很顯然,正常情況下,宿申的祈禱隻會是無用功。

陳書有沒有用,是要看落到誰手裡的,當它在顧琬和宿申手中,根本不會發揮多大的用處,因為沒人會對未脫離父親的女人和平民遊俠給予多少關注,就算是拿出來,顧侍禦史人一綁,陳書一燒,事情就算了結了。

想將用陳書做文章,必須有身份足夠的人接下此事才行,不過,職位低的,不會冒著得罪侍禦史的風險處理這樣的事情,職位差不多的,更多的可能則是給顧侍禦史賣個好,而職位高的,顧琬和宿申都沒有能力見,甚至是見了也不一定會偏向他們,更可怕的,是真正對這件事感興趣而且絕對會接過來處理的,隻會是顧侍禦史的政敵。

這是顧琬和宿申都不想面對的情況。

心狠手辣的父親即便下手再重,卻也隻有他一人能夠傷害顧琬,就算是一氣之下趕出家門,隻要他的權勢還在,畏懼他的人總歸不太敢對著顧琬下手,可一旦顧侍禦史失職,什麼都沒有的她,便成了無人保護的肥肉,誰都想,也有能力來咬上一口。

弱者的掙紮,有時就是這麼無能為力,明明已經拚上了性命,仍舊沒有什麼結果。

不過,有句話說得好,最好的隊友,往往是犯錯的敵人,顧侍禦史正好帶上了這極為致命的缺點,傲慢。

他傲慢的放不下偏見,不肯詢問女兒為什麼這麼做,所以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實目的,以至於喪失了警惕,並未對其嚴加看管。

他瞧不起宿申是個貧民遊俠,沒有在意他為何剃須,便沒有想到,在家中如同透明人的兒子其實也參與了其中,這為顧琬留下了一條極為重要的信息傳遞通道。

而他在宿申面前對女兒性命的漠視,更讓宿申堅定了他再努力一把的打算,而不是覺著在現狀面前,顧琬歸回嫁人是也是很好的想法。

其實這兩點還是不夠顧琬尋求到一線生機,可架不住顧侍禦史的傲慢補足了這個機會。

為了防止此事繼續擴大,他去了祁舟所在的官學,將宿申伏法認罪的消息告訴了夫子,並請對方約束學生不要再談論此事。

行為沒錯,就是顧侍禦史忘記了一件事——他沒有提前和程束好好的商量一下。

當然,這也不是忘了,自視甚高的中年男人,根本不會將毛頭小子視為和自己平等對話的存在,並放下身段主動向對方祈求幫忙。所以連面都不見的顧侍禦史,也就不知道程束敢在官學這麼宣揚,是因為他被那告密之人帶著,親眼看到了顧琬和宿申在一起舉止親密的模樣。

十六七歲的少年,正處於初生牛犢不怕虎,面子比什麼都重要,擅長意氣用事並對權威充滿挑戰心態的時候,親眼所見的真相被夫子點名否定批評,程束心中的委屈彆提多高了,而學堂中看他不損眼的人開始冷嘲熱諷又如同火上澆油,讓程束隻想把真相找出來給眾人看看到底是才是對的。

正巧,官學到了假期,有時間又能憑借父親身份刷臉的程束,直接從後門進了

京兆府的牢獄,然後——

他看到了宿申的屍體。

“宋琳!你不知道,昨天京兆府前出了好大的熱鬨!”

宋琳剛推門進入寢室,看到她的邊薇便興奮起來,她停住和吳桔的談話,不等宋琳詢問,直接就開口叭叭的講道:

“官學的那些學子,竟拿著一份陳書訴告侍禦史為瞞女兒私通,聯合獄卒在獄中殺良滅口,硬是將長安令丞逼出來處理此事!沒想到,查案時還真有問題,審官隻有那犯人認罪的口供,沒有任何作案過程,而那侍禦史不僅提供不了內應,這些時日家裡也從未在外面雇人呢。”

“侍禦史有問題嗎,訴告的學子也又古怪,又沒有筆墨,那犯人怎麼在獄中寫陳書?肯定是有人寫了給他的,那侍禦史就咬準此事是有人陷害他,兩邊正吵著呢,侍禦史的女兒突然跳出來說,那陳書是她寫的!還說……”

“我知道此事。”

將沉重的藥箱放在安幾上,略微有些疲倦的宋琳打斷了對方的談話:

“今天我去人家的就是訴告學子的領頭人,屁股已經被他父親打開花了。”

華夏這片土地上的基建速度,一般取決於國家意誌是否強硬,以及錢來的快不快,當九卿大開綠燈、人員錢款迅速到位後,京醫院便以女醫們難以理解的速度開始逐步完工,從居住區、倉庫、藥房、食堂乃至部分科室已經完工並投入使用,患者也開始前來看診。

而除了來醫院看診,京醫院還有上門看診的服務,畢竟以現在的交通水平來說,有些病人挪動造成的傷害更重,不挪動反而會更好一些。

想法很美好,就是實施起來有點困難,因為出診的費用不高,很多不那麼緊急的病人也會花錢讓醫生上門看診,以至於大量的看診時間都耽誤在了路上,一天下來根本看不了幾個病人,這讓宋琳心情很不好,她覺著這規則非常有必要調整,太浪費醫療資源了!

“你也知道?”

邊薇極為喜好八卦,聽宋琳這麼說,連忙問道:“那有沒有新的消息?我這是聽去給獄卒看診的何梅說的,消息至少倒了三手,好多都不全,我都不知道那撞柱殉情的侍禦史之女死了沒有。”

給自己倒了杯茶,宋琳慢悠悠的回答道:

“沒死,就是撞昏過去了,不過侍禦史氣的直接當庭將她趕出了家門,帶著仆人馬車就走,直接將人扔在了京兆府裡,還是她母親派了兩個仆人過來尋地方安置。”

邊薇立刻瞪大了眼睛:“哎宋琳,你怎麼知道比我還全?”

“因為昨天下午就是我給她看的,外傷出診嘛。”宋琳喝了口茶緩解了乾澀的喉嚨,連帶著精神也好了許多,她道:

“那姑娘右半邊身子都是抽出來的血痕,搞不好要留疤,她父親也真是下得去手。”

“嘶,怪不得那男人會自縊,這是生怕情人被打死啊。”

“說什麼呢,這麼熱鬨?”

正聊著天,寢室的門又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寧玟,她拿著卷竹

簡,笑著道:

“都在啊,那正好,重新上秩需要填一下身份籍貫和職位,大家照著第一個都來寫上。”

正值午時,大家都在寢室休息,領導過來找人也不奇怪,事關入秩,誰都得放在心上,邊薇立馬上前接過來竹簡,她沒有急著動筆,而是先認真的看前面人是怎麼填的,給自己打個底,等她想好了正準備寫的時候,突然對人名產生了疑惑:

“寧上官,怎麼沒有宋醫生的名字?”

“她是軍醫,和你們入的不是一個序秩。”

參與戰役極為危險,所以好處給的也多,女醫們隻能領工資,軍醫領的可是爵位,分田地的,兩者沒辦法一同比較不說,宋琳本人也不會在京醫院久待,沒彆的,軍隊中受的傷和普通人相差還是比較大的,治療要求也不一樣,她需要環境來保持經驗和手感,以保證自己能在大軍開拔的時候能直接隨行。

而無論出於哪種原因,都說明了大家雖然在一起工作,但並不是會長久做事的同袍,未來的發展和境遇也會大有不同,這讓以為宋琳會永遠呆在外傷科的邊薇有些驚訝,她張了張口,想問點什麼,可看著寧玟在,話到嘴邊,成了:

“呀,我還真不知道此事呢。”

宋琳但笑不語。

邊薇喜好打聽各種人的消息,並樂此不疲的與外人分享,這種‘長舌’的行徑,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宋琳介於兩種之間,她不介意聽點彆人無傷大雅的內容,但對於自己的嘛——

那就是少說乃至不提了。

畢竟誰知道她會不會將自己說的話做為談資,告訴能見到的所有人呢?

雖然從接觸中邊薇也不會說那些不該說的內容,但警醒著點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她這麼不接話,屋內的氣氛就有些古怪,寧玟輕聲咳了一下,轉移話題道:

“邊薇,剛才就屬你聲音大,聊什麼呢?”

“挺亂的一個案子。”

有人給台階下,邊薇自然接的極快,她沒有多糾結這份職場同事情多麼塑料,很快將此事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女醫們沒有什麼上帝視角,對此案的了解主要是通過這兩日看診的倒黴蛋,也就是沒看管好犯人自殺挨罰的獄卒,過去時議論此事的獄吏,以及還沒走的學子口中得知的事情經過,因為每個人角度不同,所知信息也不一樣的緣故,其中的細節一人一個版本,各還振振有詞,根本分不出真假。

比如,在顧琬和宿申當時怎麼被抓上,就出現了兩人在家要私奔時被抓,私奔一半被抓回來、相約殉情被撞破等多種說法,至於顧琬讓宿申逃走,他出了門沒走在外面徘徊被抓的真實情況,信的人反倒是寥寥無幾,完全不想後者才更能解釋清楚為何有那份陳書。

不過對寧玟來說,互相衝突的細節和兩人感情多麼深厚都不重要,她察覺的地方,是整個過程本質上就是顧琬在違逆她的父親,而且,還是從男女婚嫁這個極為微妙點上的違逆。

韓尚院可是剛提完改婚齡

啊!

在這方面,寧玟不得不多想一些。

她將此事記下,轉頭便告訴了韓盈。

作為庸俗之人,韓盈第一反應,先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複刻,電視劇版王寶釧與薛平貴重演,直到聽見男方死了女方半死不活,她才終於將此事劃分到了漢代版梁祝上。

不知事情全貌,韓盈也沒有用‘戀愛腦’來評價這個姑娘,畢竟很多時候,並不是女人如此追求愛情,而是社會隻給了她‘愛情’這唯一一條能通往精神追求,自由、以及權力的道路。

考慮顧琬被打成那樣,家裡的氛圍恐怕也好不了哪裡去,人終究不是畜牲,衣食無憂就能活著,不然後世也不至於有那麼多抑鬱自殺的人,而相較於後世已經認可的精神病症,以及部分能夠尋醫問診,靠著工作脫離家庭自救的人來說,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女人,基本上是不可能脫離原生環境,更無法尋醫問診的。

時代啊……

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和社會的意識形態,無法從農耕社會進入工業社會,那家庭模式隻會牢不可摧,這是韓盈也無法撼動的自然規律,她無奈的歎了口氣,道:

“京醫院還未完全建成,能夠進行外診,趁著還有時間,多關注一下這個姑娘吧,閭裡……對她來說可不是多安全的地方。”

“可。”

寧玟有些驚訝韓盈對顧琬的關注,她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

“韓尚院,你說這件事會不會對婚齡有影響?”

“怎麼不會有呢?”

不用寧玟提醒,韓盈已經想到了這點,這件事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過往也不過是增加些許談資,如今這麼好的時間出現,保不齊有心人拿它來做筏子攻擊婚齡延後。

說白了,就是甩鍋,傲慢的成年人,怎麼會承認是自己把孩子養殘廢了,所以一定不是自己的錯,而是彆人、彆的東西的錯,是它們讓自己無法管教好孩子,完全不肯想想為什麼孩子會那麼瘋狂的反抗父母。

這種心態,古往今來皆有之,放在現代,還能年年更新,早些年是港片,後來成了偶像,再然後是早戀,最後統一歸到了電子遊戲上,每個理由的背後,都是責任,陪伴,耐心,理解等父母該具備能力的缺失。

懵懂如獸般繁育,生下來孩子,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責任,而是無上權力,兒童的權益……唉,想多了,現代都做不好的事情,如今上哪兒去做呢?

有些時候,人是要承認自己有很多做不到的地方。

韓盈沒有繼續想童權,而是回到顧琬的事情上,略微沉吟片刻,道:

“此事單拿出來與我吵效果不大,最好的辦法是宣揚的滿城談論,再將顧琬與人私通私奔的罪責推到年齡大,心野了,還是要小點就把女兒嫁出去為好,就算不能改變婚齡延後,也能讓一些家庭繼續維持原齡嫁女,反正夫家也不是不能多養幾年在圓房,這樣保守的風氣回潮可不行,女醫也得動起來,把問題往顧巒身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