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面?哼!”
江悍眼神有些陰冷, 縣令怎麼可能講情面,此舉不過是逼他儘快下決心儘快舍了謝順這個心腹, 用他的性命,讓那韓盈滿意罷了!
可江悍偏不願隨了他的意。
謝順是捅了大簍子,可既然還是自己的心腹,在外人看來就是一體的,縣令一施壓就保不住,這看起來也太露怯了些,指不定有人就覺著他軟弱可欺, 甚至,連心腹看他恐怕也會寒心。
此舉絕不可為。
不過, 韓盈的怒火的確需要平息, 畢竟生意還是要做的,方丘這鳥不拉屎的地兒好不容易有條能生錢的道, 可不能輕易放棄,那個亭長和去查的人怎麼說來著?
對方殺了兩個遊俠, 搶了馬就跑了,現場隻有打鬥的痕跡?似乎隻是去的兩個遊俠高喊過他的名字……
將信息從自己大腦中過了一遍的江悍,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絲微笑。
如此說來,他倒是真有一個不錯的‘處理’給對方, 比如——
送她一顆對家的人頭。
方丘遊俠團體那麼多,冒充他栽贓陷害的也不是不可能,他這樣的身份和他的手下, 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蠢賊行徑?肯定是對家乾的!
至於那兩個女醫……
他又不知道這兩人怎麼失蹤的,這和他有什麼關係?不過韓醫曹你要是心急,我也不是不能幫著找一找嘛。
反正那韓盈又不可能在方丘縣多待,到時候弄點帶血的碎布片, 謊稱是被丘上的野獸吃了,把她給糊弄走了就行。
江悍打定主意,心情極好的吩咐手下布置了下去。
不得不說,江悍此人是真的心態極強,能裝,而且是真的狠。
他在韓盈到來的當天,就準備好了一顆仇家的人頭,並將兩個遊俠打的遍體鱗傷,直至承認是自己認為榮朔包裹裡有什麼貴重物品,所以才去搶劫,結果被對方反殺,為了活命才高喊他的名字恐嚇對方。
‘處理’準備好了,還得請人過目不是?所以江悍將這些全送到了縣獄裡,然後在吏目告知他韓盈去拜訪縣令的時候,直接派人去請。
彼時的韓盈正在和縣令致歉。
都在一個官場上,熟人圈子內部,有個面子上過去的熟人,總比有個記恨自己的敵人強,誰知道對方何時何地突然轉運,會不會先走到自己頭上?面子還是得做一下嘛。
方丘縣令對韓盈的感官也很複雜。
他最早聽到的是韓盈雖是女子,卻醫術極高,還能帶著農人大量種植藥材,原本隻是試探性的詢問對方能不能支援個女醫過來,沒想到對方毫不猶豫的一口氣送來五個女醫和那麼多藥材,大方的讓人吃驚。
緊接著,他又聽去縣城上計吏說,韓盈政績極高,頗受郡守喜愛,特地給她加高了年俸——比他這個的年俸縣令還要高!
面對這種薪酬倒掛的情況,方丘縣令是有些許不滿的,可聽過對方於人口之上的功勞,又覺著如此有能力之人,也應當得這份嘉獎。
可惜韓盈此人離他太遠,兩人也沒什麼交際,方丘縣令就算是想要借著常宜與對方結交,受限於交通不便,最後也隻能作罷。
沒想到,正當方丘縣令打算放棄的時候,對方一封恥高氣昂的斥責信和後續常宜的進言,直接讓他有了能與對方繼續結交的機會。
而方丘縣令這次結交的心思,遠比之前更加強烈。
會醫術,這隻是基礎的安身本事,能用醫術生財,就是摸到了能享富的階梯,再進一步,生的財能惠及大眾,讓所有人都沾點光,那就是有能之人,結合著能拜宛安縣令為師,能讓郡守刮目相看的交際手段,那絕對是個人物。
若韓盈是個男人,那他極有可能在郡裡有個一席之地,運氣好的話,做到郡守,甚至前去長安也不是不可能,偏偏韓盈身為女子,那她的未來必然要打個骨折,努努力,過個幾年接替她老師班做個縣令,在過十年二十年的升到郡裡,有個一官半職的,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其實這樣的升遷速度,若是放在彆人,或者說方丘縣令自己身上,肯定是要捂著嘴笑的——畢竟這世上一輩子在職位上不得寸進的人官吏多了去了,他自己都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快十年!
不過,這種事情放在韓盈身上還是挺不公平的,可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她哪能排的上號?能靠著給眾人治病生財往上升,已經不錯了,升不快,那實在是沒辦法。
隻是如今,方丘縣令看到了韓盈在治病生財之外的本事。
鬥爭。
這才是在官場晉升的關鍵!
做官是條窄道,越往上人越少,隻有會鬥,會爭的人才有可能升,而韓盈不僅會,她還有更加精妙的鬥爭謀略。
陽謀陰謀一樣不缺,看著隻誅首惡,實際上是能將方丘肆虐的遊俠兒消掉一半以上,對於那些生亂遊俠頭領來說,這是極為狠毒的絕戶計。
而對於方丘縣令來說,這是政績,對平民們來說,是日子終於安穩,不再丟雞少狗,而對底層的遊俠來說,日後能穩定的吃飯,不會兩天一小餓,三天一大餓,時時刻刻愁明天在吃什麼,如何不美哉?
有這樣的鬥爭的能力,就算韓盈身為女子,前路也不會太差。
下了此判定的方丘縣令對韓盈那叫一個熱情,信件冒犯?這怎麼算冒犯呢?分明是用計的權宜之法,來來來,我們再趕緊多討論一下藥材生意綠肥農藥以及怎麼弄死江悍的事情。
韓盈沒有拒絕。
她時間門緊迫,沒辦法在方丘縣多呆,大範圍上有怎麼對付江悍的辦法,但在執行上就開始露怯了,手頭其實沒有能用的人,非寫那封讓方丘縣令生氣、害的常宜額頭被砸了個口子的信,其原因便是,在她現有信息下,縣令是最適合對付江悍的人。
他和江悍有職權上的衝突,相處近十年之久,知道對方勢力大小和範圍,自己能坐穩縣令實力也不會差,又能直接被自己威脅……這些基礎,使他能在韓盈給出一個大致方向後,輕而易舉的具體實施出來。
而這點,方丘縣令在說的時候,就體現出來了。
“江悍求財心切,方丘上你想要的藥種再多,恐怕也過不了兩千斤,頂多分個一萬錢,雖說來回半個月就能賺怎麼多的確不少,可這怎麼也是運送十萬錢的巨款,路上沒十多個人護著,彆想安全的帶回來。”
方丘縣令好似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縣裡究竟有多麼不安全,他端起來陶碗,喝了口降噪去火的金銀花茶,繼續道:
“這些人中,他怎麼都得出一半,這就得七八個,還得有個心腹帶著,否則……嗬,總之,讓他們出工,錢總得給夠,如此一來,能落到手裡的算不上多少,拿來養人也不夠。江悍肯定不滿,可我這邊咬死了不再多分,那他必然會換個辦法,再從藥材上多撈錢。”
“是向那些能夠采藥的農夫下手吧。”順著對方的思路,韓盈說道:
“江悍不會出面,卻可以指使心腹,丘上和縣城隔了四十多裡,這一走,短時間門便回不來,如此,江悍身邊防守肯定空虛,抓捕起來便更加容易,而且——”
說道這兒,韓盈的眼神有些晦暗:
“他手下這般欺淩農戶,殺之以平民怨,想來後續也不會有遊俠兒喊什麼‘義’來為之複仇了。”
“正是。”方丘縣令捋了捋胡須,笑眯眯的繼續說道:“還能將日後不再繼續收這藥的事情推到他們身上。”
韓盈回了一個默契的淺笑。
漢代,山川魚澤都屬於皇室所有,歸屬於皇帝的私庫,方丘縣的丘自然也是山的一部分,山和山上長的藥材從現有法律上屬於少府管轄,他們是絕對不能拿來做交易的,這也是為什麼方丘縣令沒有表現出多少貪婪,還會允許江悍一個民間力量參與公對公的交易中。
因為這場‘丘上藥材的生意’,其實就是場為江悍設的局。
不過大型公對公侵占皇室產業的生意不能做,不代表藥材不能采,宛安縣冬季生活的取暖物中,就有一部分來源於歸屬於皇室的林木,樹葉和枯枝都任由普通農人取用,一方面減少這些東西堆積過多引起林火,另一方面還能緩解民眾用火不足的問題,算是兩全其美。
而方丘縣也可以做些類似的事情,隻要彆太過分,歸屬於少府的稅官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
當然,在這個時代,大家其實都做的比較過分,而稅官頭上的上司隔太遠,自己又還得在本地混,那還是繼續裝瞎比較好。
這也是為何沈時、江悍都沒有懷疑這場生意能不能做的原因,至於常宜,她對韓盈濾鏡太深了,說什麼都信。
“這局能成,多虧了有文縣令您這樣有能的人在啊。”
對自己有利的人,韓盈從不吝嗇誇獎和高帽:“可惜我不能在方丘縣多呆,見到此人被捕之景,隻能先提前祝文縣令能除惡正法,日後榮升高官了。”
好話人人愛聽,文縣令嘴角按耐不住的揚了上去,臉上更是止不住的喜色,不過話中還是帶上了幾分客套:
“哪裡哪裡,這事兒是你在出謀劃策,我不過是跟著沾了點光而已,韓醫曹放心,常宜那邊我會安排好的。”
送自己這麼大一個政績還不求回報,方丘縣令怎麼都得有點表示,他道:
“至於被綁架的女醫……江悍此人除狠辣之外,行事還極為謹慎,明日見他,恐怕不會將女醫帶來。”
提起來齊錦,韓盈就有些沉默,她歎息一聲,道:
“還望縣令繼續向他施壓,我這邊也會讓他探聽到齊錦是醫屬副使的徒弟,以此增加身價,防止他直接殺人。”
有利用價值,那齊錦就還有被留活口的可能,隻要他們動作夠快,早點殺了江悍,那就可以用免罪來誘惑江悍的手下,讓他們把齊錦送回來,隻是這些,都建立在一個可能上。
齊錦還活著。
可惜他們誰都沒有江悍身邊的暗探,現今既然要裝著不知,那更不能對江悍的手下下手,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儘力去救。
方丘縣令對韓盈這麼在意一個女醫性命,心裡其實是有些不以為意的,好在她沒有為了對方影響大局,他也就沒說什麼——對方重情對他來說還不一定是壞事呢。
“韓醫曹放心。”這麼想著,方丘縣令打起來包票:
“無論是向江悍討要女醫,還是江悍死後宣揚帶人贖罪之事,本縣令都會放在心上。”
韓盈放了一點心,不過沒放太多,光靠方丘縣令肯定不夠,這種時候絕不能隻依靠對方這一條道,常宜那邊也得動作起來,她帶來的十一個遊俠能留下七個,除了保護,更多就是為了去鄉下找人,等江悍一死就能夠行動。
正當她想著要如何再和常宜囑咐的時候,一個小吏突然慌裡慌張的跑了過來,他來不及顧忌尊卑,直接喊道:
“縣令,您快去衙獄看看吧,出大事兒了,那江悍帶著人頭和兩個渾身是傷的人過來,分明是要鬨事兒啊!”
聞言,方丘縣令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應該是衝我來的。”韓盈不消多想就能明白江悍是什麼意思,她看了眼這個小吏,道:
“不如一起去看看?”
方丘縣令有些猶豫,他可不覺著江悍搞這一出隻是針對韓盈,這更像是衝著自己來的示威,而如此血淋淋的景象,給韓盈一個女,不,她能做到醫曹,怎麼可能連這點膽識都沒有?就算是被嚇到,那也正好麻痹江悍。
這麼想著,他應道:“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衙獄,此地除了獄吏,也就隻有獄掾在場,眾人的臉色都不算多好看,都是一副極為忌憚的神色。
韓盈先是看了眼久聞盛名的江悍,對方不是她想的那種和慶候差不多的八尺大漢,他身高可能隻有一米七左右,五官普通,膚色偏黑,胡須修剪的極端,似乎扔到人群中就會被埋沒似的。
如此普通的人,和對方的凶名著實有些不匹配。
但當韓盈的目光向後移去,看到安幾上那顆仍在滴血的人頭,以及地上躺著兩個剝去上衣,裸.露軀體上滿是傷痕,青青紫紫,被鞭棍抽打的部位已經皮開肉綻,乾涸血液混合著泥土板結在身上,趴在地上仍止不住呻/吟的遊俠,而這個面目平平的男人,還是一副無事發生模樣的站在中間,就開始有些後背發涼了。
“是我錯了,我真的不該搶醫屬的包裹……”
地上躺著的人還在求饒,而造成這一切的江悍卻是幅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在看到韓盈之後,他才做出幾分怒意,說道:
“這就是宛安縣的韓醫曹吧?之前信使被襲的事情是個誤會,這幾個賊子打著我的名聲去偷竊,著實可恨,如今人已帶到,還請韓醫曹海涵。”
殺人,動用私刑,還大大咧咧的擺在縣衙內,就這麼直接向她‘道歉’,這江悍可真是個——
瘋子!
看著對方不善的目光,韓盈突然理解了對方為何能夠維持‘統治’數十年之久。
這是有理智的暴力恐嚇,他沒有當面實施,規避自己被緝拿的風險,又用死人和地上兩人的慘狀,逼退所有人反抗的勇氣。
身處群體,人便是懦弱的烏合之眾,無人敢於出頭,隻會祈禱這樣的下場,千萬彆落到自己頭上。
如此,便真的隨了他的意。
死不瞑目的頭顱無神的看向門口,不知道是從頭上,還是從兩個遊俠身上傳來的血腥味,都令韓盈有些反胃,她是全科醫生,解剖院是她親手建立的,開膛破肚比這還要惡心的也不是沒見過,想要壓下這點生理反應也不算多難,隻是韓盈並沒有這麼做,而是順勢將它放大,聲音有些不穩的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某是過來為縣令討個說法。”
倒打一耙的江悍聽著對方有些變聲的語氣,再看對方明顯握緊了的拳頭,心中冷哼。
既然不是他江老虎做的事情,他怎麼可能認錯?必須是過來找茬才對嘛,倒是這韓盈如此年紀,看到這般景象沒被嚇得當場腿軟,還真是個人物,有他年輕時候七分的樣子,可惜,就是太年輕了,還不夠老練。
“此事不過是場誤會,韓醫曹不知事情全貌就來辱罵縣令,豈不是太過分了些?”
去他的分憂!
方丘縣令臉色更加難看了,江悍殺人還動用私刑,還將人扔到衙獄,擺明了挑釁他和官府的威嚴,而此刻提及信,哪裡是為他分憂,分明繼續加深他和韓盈的矛盾!要是兩人沒有私下這些謀劃,此刻指不定要撕成什麼樣呢。
不過,正好可以讓對方以為他們兩人不合。
“夠了!你們兩個過來,把這兩個犯人拖下去!薑獄掾,你先去忙彆的事情。”
這麼想著,方丘縣令像是面子掛不住似的驅趕著眾人,待獄吏將這兩人抬走,獄掾拿著人頭離開,他狠狠的瞪了江悍一眼,這才對著韓盈說道:
“此事韓醫曹著實過分,我是得要個說法。”
“這……”韓盈同樣是一秒如戲,她擰起來眉頭,不滿的反駁道:
“分明是方丘吏治太差,不過兩月便出了信使被劫,女醫失蹤兩家大事,這樣的地方,讓常宜怎麼呆的下去?還不如辭官回宛安呢!”
江悍想借此事讓韓盈低頭,但絕不能讓對方直接撂挑子不乾,那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到時候縣令又得找他麻煩,不清楚對方到底是少年心性還是以退為進,他隻能後退道:
“韓盈曹此言差矣,縣職已經上報,豈有說辭就辭之理?不過方丘遊俠賊子的確極多,若常醫曹不嫌棄,日後我江悍再出些人手再護著就是了。”
“不用。”韓盈一臉我信不過你們方丘所有人的表情:“宛安有常宜熟悉的遊俠,我已經帶來了。”
這話讓江悍怔了一下,轉頭想起對方來的時間門,嗯,不信任也正常,不過幾個遊俠而已,能翻多大浪來?
江悍沒將這件小事兒放在眼裡,而另一邊,方丘縣令輕聲咳了一下,道:
“此事本縣令算是受了無妄之災,不過誤會既然解開,就不再談論此事,韓醫曹你時間門急,這樣,我們還是說說你想當面商議的藥材之事吧。”
他們三個人之間門,從明面上看,都與另外兩人有所衝突,但在錢上,那縣令肯定要和江悍站到一處抬高藥價,而韓盈肯定不能允許,便想儘辦法砍價,不是威脅縣令,就是拉攏江悍,亦或者反駁江悍,再向縣令降低要求。
隻是明面上看,她做的事兒更加理虧,時間門上又急,還需要江悍和縣令尋人,最後隻能接受每斤藥材提價五錢,而後還當場寫了契書,一式三份,並簽了名字。
威懾了縣令,多分了藥材錢,還又從韓盈得了尋人錢的江悍心情大好,他叫來謝順,讓他去丘邊的村子從農夫手中征搶一部分藥材,又讓魏敬帶人準備車馬,參與運輸,而後樂滋滋的在家喝起來酒。
韓盈是宛安縣醫曹,又不能在此多待,如今契書已簽,她明日就得走,這點時間門怎麼能夠找人呢?他再拖一拖,拖個十天半個月的,藥材收集好了,出發賣錢了,在慢慢告訴常宜人已經死於野獸之口,此事差不多也就過去了。
想著自己未來每年都能有半個月輕鬆到手兩三萬錢的收益,江悍心中就有些得意,飽暖思淫/欲,放鬆下來的他又想起來媚那個侍女的側臉,隨即便高聲喊道:
“媚!進來服侍我!”
屋外,一個隻有六七歲,正在用麻布清理的小女婢頓時打了個激淩,她不敢發出聲音,隻能扯住媚的衣角,又用手指了指對方腰間,而後瘋狂的搖頭。
媚面容很是平靜,她從小女婢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角,而後在小女婢滾落淚水的視線中,毫不猶豫的推門走了進去。
江悍不知危險即將來臨,他看著低垂著頭,看起來甚是乖順的女子,笑著道:
“過來為我斟酒!”
媚慢慢的走了過去,為他斟酒。
對方黏膩又惡心的眼神從臉逐漸滑到胸口,而後繼續往下,清楚男人行徑的媚強忍著,一杯一杯的為他斟酒,希望他能喝的更醉一些。
看著侍女姣好的面容與身材,江悍不知不覺間也的確飲下了大量的酒水,酒精放大著人的欲/望,他先是摸上了媚的手,而後是臉,胸脯,最後直接將人扯到了自己的懷中。
正當他心猿意馬,準備進行更加負距離的交流時,溫順的不能再溫順的媚,猛的從自己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就往他的腹中刺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江悍的大腦發生了一瞬間門的短路,好在十幾年的遊俠生涯,讓他積累了大量的戰鬥經驗,身體本能向後躲避、手腿並用的想將身上的女人推開踹走。
隻是,還是有些晚了。
從江悍對她有那種惡心目光時,發覺自己機會來的媚就時常苦練如何一擊必中,剛剛衝著對方腹部的那一刺,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又快又準又狠,怎麼可能讓對方躲開?
江悍避無可避,隻能努力側身,讓對方刺來的匕首避開要害,並順手拿起來身邊的銅香爐,頂著眩暈,使足勁兒,一下又一下的向對方的頭砸了上去。
屋外的小女婢聽著動靜,她捂住嘴,躲到角落裡,眼淚止不住的流,好一會兒,屋內終於安靜下來,而沒過多久,屋內又傳來一聲怒吼——
“這個賤人!她居然在匕首上塗了金汁!”
看清楚匕首並非鋥光瓦亮,而是裹了一層黑褐色物體的江悍,直至伸手摸上去的時候,才發現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在無邊的惡心外,江悍心中生出了幾分恐懼,接觸這樣穢物的傷口,不僅極難愈合,還極大可能生出其它疫病,直至不治身亡!
這個賤人!
江悍恨不得再從此女的身上踩上兩腳,可他側腹還插著匕首,剛才一番搏鬥更是耗儘了他的力氣,著實沒辦法再動,他隻能喊來外面的老仆,讓對方趕緊去醫屬請女醫過來醫治。
隻有醫屬的女醫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過來的老仆扯過想要往屋裡衝的小女婢,狠狠的擰了她一把,讓她冷靜下來,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而後又退出去外院找人。
江悍對待下人過於苛責,他春秋鼎盛時,無人敢忤逆他,但這種危機時刻,想讓他死的行為就開始表露出來,老仆當著江悍的面跑的飛快,可一消失在江悍的視線範圍內,直接放緩了腳步,能有多慢走多慢。
傷口還在流血,江悍不敢拔掉匕首,生怕流血速度更快,他頭暈眩的厲害,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直至急促的腳步闖過來,方才打起來精神,隻是待他看清楚對方的面孔,原本驚喜的心情瞬間沉到了穀底。
怎麼會是牟先!
牟先還不知道屋內發生了什麼,他臉上滿是焦急,看著屋內的大門開著,急匆匆的喊道:
“大哥壞了,我們都被常宜騙了,我親自去看了茅廁,她倒的糞對不上,分明是兩個人拉的!”
喊完,同時也衝進房間門裡的牟先,頓時就被江悍染血的腹部,以及榻上凹陷下去的女屍給震驚說不出話來。
而江悍隻覺著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這是做了什麼孽,要被女人算計,被女人殺,最後還因為糞這種汙穢之物而死?
還不如給他一個痛快!
“去叫人,讓仆人回來!”
江悍強打起來精神,他暫且分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在算計他,但常宜、韓盈、以至於縣令都不再值得信任,糟糕的是,他把謝順派回了鄉下,還帶走不少手下,身邊也就剩下十多個人,這太危險了,絕不能讓那群賤人知道自己現在受傷!
牟先聞言,先在院外隨手抓了個正在洗衣的仆婦,讓她趕緊去傳口信。
老仆這才找到男仆細細吩咐,聽聞仆婦讓他不在繼續請醫生,實在是有些驚訝,待他跟著仆婦回來,方才看到江悍已經開始指揮著牟先給他拔匕首。
遊俠好勇鬥狠,受傷也在所難免,活得久的,都會一些傷口處理的辦法,牟先將匕首拔了出來,又用燒紅的銅棍燙在傷口處止血,而後又拿乾淨的麻布將其纏上,這才敢擦去頭上的冷汗。
一番折騰下來,江悍差點沒要掉半條命,他昏昏沉沉的,十分想要睡去,但在逼命危機下,還是強打起來精神,對著牟先說道:
“這是針對你我的計謀,她們想要我死,我死了,牟先你也活不了了!”
一個遊俠團夥中的首領和核心成員向來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牟先不懷疑江悍話中的真假,他心中惶恐,趕緊問道:
“這怎麼辦?我是不是要把謝順魏敬趕緊叫來?”
“太晚了,叫不過來,更何況縣裡那麼多吏目兵卒,這麼大動作,她們反應過來,提前圍殺,我們這還不夠三十人的遊俠能有什麼用?”
此刻的江悍恨極了媚和看到美色把持不住的自己,如果沒有受傷,那他根本不會這麼被動,就算是留在城內也沒什麼,但此刻傷勢如此之重,他行動不便,很有可能在危機時來臨時被手下拋棄,再者,那匕首上的金汁對他來說是更大的危機,必須要找有醫術的女醫看著,幸好,他手裡不是還有一個齊錦麼?
“我們得去鄉下找謝順,地方大,有兄弟們在,還有齊錦給我治傷,有人抓還能去丘上躲一躲。”
牟先也不想和整體官府對上,此刻江悍給出這樣的對策,自然瘋狂的點頭:
“好,大哥我們現在就走?”
“今天不行。”
渾身無力江悍此刻連路都走不了,他怎會在這種時候暴露自己的虛弱?
“韓嬰等人恐怕正在監視於我,我隻要稍微露出弱點,就會被她們撲上來撕咬,這樣做,恐怕還沒有出城門,就要被緝拿了!”
說道這裡,江悍用力過猛,一下子牽連了腹部的傷口,他停住,緩了片刻,又道:
“那韓嬰、常宜聯合縣令想要殺我,不分化了這三人,我等就算是在鄉下,又能安穩多少時日?真要是開始通緝,有的是遊俠想要拿著我等的人頭向縣令諂媚!”
“這……”牟先清楚,這種事情還真會發生,躲藏久了,依附他們的手下也會有很大的可能反叛,共富貴而不可共患難說的就是他們,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難道隻能等死不成?
“大哥可還有什麼好辦法?”
江悍眼中滿是陰冷:“很簡單,韓嬰明日不是要走麼?殺了她,讓這藥材生意再也做不成,看那縣令上哪兒調動人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