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習慣(修文)(1 / 1)

由均田開始,改革延伸到朝廷吏治上。

通過察舉選任官僚,士族通過衣帶相勾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極易滋生腐敗,太後和趙貞通過商議,一致決定設置吏考,對於朝廷部分職位,通過考試的方式任命。太後親自命題,閱卷把關。趙貞又以修撰前朝史書的名義,組織了一次單獨的考試,最後選錄了兩百餘名優秀的士子,將他們集中安置在翰林寺。趙貞對自己選出來的這些人,十分看重,時常前往翰林寺詢問他們編撰的情況,與之對談,詳細考察這些人的真才實學,等朝廷的職位有了空缺,便將他們安排前去就任。

對於農技、水利方面的人才,太後也十分看重,公開征召,允許州郡舉薦,並授予他們官職,組織編寫農書,免費印發給農戶。又在鄉裡間廣泛地開辦官學,不限出身名籍,男女幼童,皆可入學。由官府出資聘請人教授,學童隻需要自備口糧。官府還安排人趁著農閒時,到鄉間教百姓識字,給他們講解農書。修道路,建驛站,通水利,朝廷的開支,幾乎都是花在這些事情上。與此同時,趙貞和太後的日常生活可謂十分節儉。日常餐食,每頓不多四五樣,衣裳儀製也儘可能地簡省,不興繁複的圖案和紋樣。

宮廷的喜好,常常流傳,成為民間的潮流。上行下效,官員們也都普遍崇尚節儉,不敢太過張揚。有官員生活奢侈,被太後知道,立刻就會叫過去問話。太後也不生氣,隻是委婉地提醒暗示,語重心長,細講一番道理。群臣熟悉太後為人,無人敢冒犯其權威,紛紛收斂起來。

不論是均土地,還是小規模地通過考試來選拔人才,蕭雲懿和趙貞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非常清晰的。在這場改革中,要削弱豪門及世家大族的力量。這些貴族權力太大,占據了整個國家的大多數的人口、政治和經濟資源,必須需得打壓限製。同時要儘可能提高中小貴族及庶族地主的地位。

蕭雲懿和趙貞都敏銳察覺到,在整個北方中原,世家大族掌控的資源雖然最多,但卻越來越腐朽,而中小貴族,及庶族地主正漸漸崛起,且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這些中小貴族及庶族地主,有著強烈的政治訴求,極度渴望上升。改革因此就應運而生。實際上,中小貴族,及庶族地主,正是這場改革的最大受益者和支持者。事實證明,這個策略是極富遠見,並且相當正確的。

均田的改革,使得大量田畝得到了開墾,朝廷掌控的稅收和人口得到了大幅度增加。整頓吏治,則使得朝廷上下風氣為之一清。罷免庸蠹,選賢任能,蕭雲懿和趙貞,通過這一係列的舉措,積攢了威望,獲得了朝野擁戴,完全掌握了統治權力。

太後此時,身體已大不如前,朝政之事,大都交給趙貞,由他自己決斷。趙貞則趁機培植親信,同時開展了軍事上的舉措。原本朝廷的軍事力量,依靠的是各地方都護、將軍。這些都護將軍,既是一地行政長官,也獨立地擁有領兵之權。趙貞為了將軍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方面極力拉攏這些都護將軍,另一面,擴充禦林和禁衛軍。他幾乎每隔數日,都要親

自去校場練兵,率領領士們前往獵場狩獵。禁衛軍中的將領,幾乎都是他的親信。他又利用巡幸的機會,親自從各地挑選精銳,組成了一支獨立的軍隊,嚴加訓練,自己親自率領。

對趙貞來說,一切駕輕就熟,遊刃有餘。無非是重複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此刻,他騎在馬上,巡視著自己的軍隊。侍從遞來一封宮中傳來的密報。

趙貞不用看,就知道這封密報的內容。

太後病重,召他回宮,原因他也知道,禦史丁裎在太後面前,說了一些對他不利的話。

趙貞也知道那些不利的話,具體是什麼。也無非就是那些,說他的翅膀硬了,說他培植親信,拉攏軍中將領,說他跟太後不是一條心,說他對太後懷恨,將來會報複蕭家。翻來覆去就是這些,這樣的話,趙貞從小就聽多了。一旦母子間發生了任何利益衝突,便會有人在太後耳邊說。太後生了疑心,便有廢掉他,另立新君的想法。這樣的事,在趙貞記憶裡,發生了不下五次。雖然,最終還是回歸到母慈子孝,太後也並沒有真的廢掉他。然而對親臨此局的趙貞來說,每經曆一次,都是精神和□□的雙重折磨。自幼疼愛關懷他,相依為命的養母,驟然向他舉起了屠刀。趙貞要面對她驟然突變的臉色和聲色俱厲的質問,以及刻薄冷漠的言語。他毛骨悚然,恐懼萬分,隻能一遍一遍抱著她的腿哭泣,不斷訴說自己的忠誠,試圖喚醒太後心中潛藏的那一點母子親情,以挽留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

總是這樣。

等事情過去,她又恢複了慈母的形象,給他洗手做羹湯。她親手下廚做他童年最愛吃的肉餅和蛋羹,那是宮中膳房做不出來的味道,隻有她親手做的,才最合他心意。冷了催促他加衣,熱了給他送冰飲綠豆湯,病了給他喂湯喂藥。趙貞總是因為她事後的一點母愛,忘記她的狠毒,然後又在下一次,她將屠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時,信念崩塌,心灰意冷。如此反反複複,他自己都覺得有病。

趙貞懷疑,自己是有一點精神病的。

尤其是,此刻想起前世,和太後的關係,又想起皇後的所作所為。他們姑侄倆都一樣,對他極儘所能地利用。需要他的時候,便對他笑臉相迎親昵不已,裝出愛他的樣子,不需要他之時,便對他棄如敝履,恨不得他死。可他總是不甘心,心中總幻想她們對自己有愛,好了傷疤忘了疼,然後輕易原諒。他無法接受自己是不被愛的,因此隻能欺騙自己,容忍她們一次一次地反複作踐自己。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關係,不知道該如何改變。

他知道自己本質上,是離不開這個人。

離不開,而她們的性子,又都強橫,總要和他魚死網破,他因此隻能退讓。

趙貞騎在馬上,想著心事。

侍從提醒他:“太後急召皇上回京,病重是假,恐怕有彆的目的。”

趙貞道:“想又是有人在太後耳根子處說了什麼。”

侍從道:“太後這些年,一直不信任皇上,屢屢有廢立之意。若真到了那個地步,

皇上得早做打算。”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

朝中有不少人,包括趙貞和太後身邊的親信,都認為他們母子倆,早晚會刀兵相見,然而趙貞此刻並不焦急。他清楚他和太後之間的平衡,是很難打破的。他還知道,太後的時間不多了。最多五年,她就會病故,離開人世。想到這件事,趙貞不免有些傷感。

趙貞重複著自己前世虛情假意的言辭:“太後斷不至於此的。先回京再說吧。”

當夜,豫州都護朱權在軍府中設宴,替皇帝踐行。

酒宴間,朱權主動提起:“臣有一妹,年方十七。臣不才,想與陛下結為姻親,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趙貞笑著搖手:“將軍的美意我心領了,這件事不可再提。”

朱權前些日子,已經多次暗示趙貞,想將妹妹嫁給他。今日終於趁著酒宴,親自開了口。趙貞而今見了女人,隻跟見了毒蛇猛獸一般,哪裡敢有想法,當即拒絕道:“皇後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若敢娶令妹,她必定把太和殿都要掀翻。”

邊說邊笑著舉起酒杯:“咱們還是喝酒吧。今日不談私事。”

朱權笑:“天子豈可隻一妻?我看陛下無需多慮。陛下如此在意皇後的態度,無非是因為太後。隻是天子娶妃納嬪,也是順理成章的事。隻要皇上願意,太後也不會反對的。”

朱權說著,喚了其妹子出來。好個嬌滴滴的美人,朱唇皓齒,膚白勝雪,像隻小羊羔似的,乖乖地向趙貞行禮,又跪在席間,替他斟酒。朱權

大手一揮說:“陛下瞧她如何?若是喜歡,今夜就讓她侍奉。待生米做成熟飯,再帶她回宮,皇後縱然是不情願,也說不出什麼。”

趙貞拾起酒杯,翻手輕輕將其中的酒液傾在了席案前:“非是朕不解風情,不肯飲這杯酒。朕與皇後,結發為夫妻。成婚之時朕許諾過她,不再親近彆的女子,男子漢大丈夫當一言九鼎,朕豈能言而無信。”

他態度如此,朱權也驚了,不再勉強,揮揮手,示意美人退下,面上笑道:“沒想到,陛下竟還有這般癡情,當真世間罕有。想來皇後娘娘必是天姿國色,非是尋常庸脂俗粉所能比。臣唐突了,如陛下這般,重情重義,方稱得上是一等一的男子。”

趙貞笑:“這話說的好,咱們乾杯。”

飲了幾杯酒,朱權喝醉了,扯開話匣子:“不瞞陛下說,臣家中,也有悍妻。平日裡,但凡臣想納妾,或是親近侍女,她便大發雷霆,摔杯子砸碗,對著臣痛罵。這女人,說來奇怪。你說她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渾身力氣還不如一頭小牛犢子,站在你面前,還矮半個,我單手就能將她扛起來,再將她扔出一丈遠。可我這不知怎麼,見了她就打怵,一聽她吼,我腿肚子就哆嗦。我還直當我如此,沒想到皇帝陛下也如此,而且陛下比我怕的還厲害。看來我也不算什麼。”

趙貞聽的好笑:“誰說朕畏懼皇後?皇後賢良淑德,溫柔和順,朕同她是兩情相悅,琴瑟和諧,豈能說是畏妻?”

朱權

道:“陛下說的在理,可惜臣沒有這樣好的福氣。臣先前早就聽聞陛下和皇後是一對神仙佳偶,陛下是天縱英才,皇後是天人之姿,臣還不信,今日見著陛下,臣才算是真信了。”

這通馬屁拍的趙貞極滿意,回程的路上想起,都還意猶未儘。行軍休整時,眾人陪侍著一圈進酒食,趙貞詢問身旁的近侍:“你跟朕說說,宮外都是怎麼傳說朕和皇後的?神仙佳偶,天縱英才?”

他親信的侍衛李衷笑道:“陛下頭一次聽說?宮外對陛下和皇後娘娘說的神乎其神,都說娘娘的美貌舉世無雙,是天女下凡,說陛下才如宋玉貌似潘安,與皇後是神仙眷侶。”

趙貞聽的心裡極舒服,面上還假裝不以為意:“說得怎恁俗。這世上但凡一個美貌的女子,都說是舉世無雙,天女下凡。但凡一個略平頭正臉通曉詩書的男子,就說是才如宋玉貌似潘安,不知道的還當滿大街都是潘安呢。”

李衷笑道:“正是,即便宋玉潘安本人,又豈能同陛下相比。”

趙意騎馬在一旁,聽得抿著嘴巴笑。

趙貞一行還未抵京,陳平王妃就突然動了胎氣。早上蕭沅沅剛起,對鏡梳妝,就聽聞宮人來報,說是陳平王妃要早產,已經叫了禦醫去。

蕭沅沅顧不得許多,連忙請示過太後,出宮去了陳平王府上。

王妃的房中,丫鬟仆婦,已經圍了一堆人,床的四周支起了帷帳。蕭沅沅來到床前,麗娘臉色蒼白,神色萎靡地躺在床被間,見了她,有些疲憊地一笑。蕭沅沅握著她手:“怎麼回事?”

麗娘說:“一大早就出血,好像是要生了。”

蕭沅沅道:“你現在痛嗎?”

麗娘虛弱地搖搖頭:“不痛,就是有點怕,心跳個不停,感覺頭腦發暈,渾身沒力氣。”

蕭沅沅安慰她:“你彆怕。你這是嚇的,沒那麼嚴重。你先吃點兒L東西,攢夠了力氣才能生孩子。”

蕭沅沅讓人送上來牛乳粥,坐在床邊,喂著她吃了,邊仔細詢問王妃現在的情況。禦醫隻道:“王妃現在出血過多,而且胎兒L脈息弱,若不立刻催產,母子都會有危險。”

蕭沅沅道:“那還等什麼?還不趕緊。”

禦醫道:“王妃剛已服用了催產的湯劑,隻是尚未見藥效。臣適才想起,宮中陳太醫,醫術高明,擅長使用針灸,能為孕婦催產。隻是他這段日子告了病,一直在家休養,怕是不好請。”

蕭沅沅立刻吩咐宮人:“快馬加鞭趕去,立刻將他帶過來。叫上禦林衛,抬也要把他抬過來。”

宮人立刻趕去,很快將陳太醫請了過來。這老頭年紀大了,病的下不來床,硬是被抬來,強撐著病體,給王妃施針。

蕭沅沅全程守著,這針灸果然有效。施了針不過半個時辰,王妃便開始腹痛,一陣接一陣,穩婆便高興地說這就是要生了。幾個婦人不時地進入帷帳中,做著接生的準備。

因血流的太多,麗娘又怕血,被嚇得失了血色,身子都軟了,隻當自己要死。

蕭沅沅在一旁,不慌不忙地陪她說話,鼓勵半日,她才打消了緊張,打起精神來,配合著穩婆,用力使勁。到天黑時,房中傳出了嬰兒L的啼哭,清脆又響亮。

蕭沅沅第一個抱過孩子,見是個男孩,不由地笑了。

正高興著,那邊穩婆又突然告訴她一個糟糕的消息:“孩子雖然生出來了,可孩子的胎盤一直未勉出,還在王妃的肚子裡。”

穩婆隻能將手伸進去,用手將王妃腹中的胎盤給剝出來。蕭沅沅一邊抱著嬰兒L,一邊聽著那帷帳中的慘叫聲,隻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渾身冷汗直冒。她生怕麗娘會出個什麼意外。

陳平王隨同趙貞外出狩獵,聽說已經在回來的途中,距京城已不到兩百裡。蕭沅沅早已讓人去報信,趙意那邊得到消息,即帶少許隨從,奔馳了一日一夜,快馬加鞭趕回京。

趙意十二個時辰沒合眼,一直在騎馬,連飯也沒吃,水也不曾喝上一口,一進門,就衝進臥房。

蕭沅沅正坐在房中,懷裡抱著個小嬰兒L在逗弄。

她一身絳紅夾粉的裙衫,衣上金色團團,織著花紋,整個人看著容色鮮亮,光彩豔豔,又端莊持重。趙意不由地愣了一下,剛想問,她怎麼在這裡,立馬又明白過來。

趙意想說什麼,又不敢說。她是皇後,降臨王府,他進門,理應先問候她的,然而總歸開不了口,隻覺見了她,處處都彆扭。他沒有言語,很快進了簾內,看望王妃。

謝天謝地,她還活著。

趙貞坐在床邊,拉起她的手。

她一進門,她便醒了,臉色蒼白地看著他。趙意歉疚道:“怪我回來的遲了,對不住你。”

麗娘臉上並無責怪之意:“皇上也回京了嗎?”

趙意道:“陛下還未抵京,估計明日才能到。我是聽到報信,日夜兼程趕回的。你問這做什麼?”

麗娘搖搖頭,笑:“沒什麼。”

蕭沅沅在簾外,聽著他們夫妻二人對話,她知道,麗娘問皇上是否抵京那句,是替自己問的。

她心中有些酸澀。

趙貞在床前,同王妃說話,二人絮絮低語著。

“你去看一看孩子,它是個男孩兒L呢。”麗娘說。

“不著急,回頭有的是時間看。”

“你還沒吃飯麼?”

“不餓。”

室內靜悄悄的,蕭沅沅在簾外默然不語,一邊拍著孩子,一邊聽他們對話。

麗娘說:“我昨日嚇死了。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幸好有阿沅在。多虧她照應我,你要替我謝謝她。”

蕭沅沅聽的尷尬,有點兒L起身想走。

王妃剛生產完,身體還衰弱,需得靜養。蕭沅沅剛想出去,將嬰兒L交給乳娘,趙意卻出來了。

蕭沅沅已經離開房中。

趙意跟上她的腳步,二人走著來到花園。

趙意道:“這些日子,我不在京中,多謝你照應她。”

蕭沅沅道:“我們之間,既是妯娌,又是連襟,本就是自己人,何需說謝。”

她轉而問道:“皇上何時抵京?”

趙意道:“估計明日。”

“這一路,沒出什麼事吧?”

趙意道:“一切順利,沒出什麼事。我們離京月餘,太後身體可還好?”

蕭沅沅道:“太後前些日子又犯了舊疾,眼下正將養著。”

趙意道:“我晚些入宮,去拜見她老人家。”

蕭沅沅道:“皇上領兵在外,頗有人在太後耳邊閒言碎語,太後恐怕會問你。

趙意道:“閒言碎語,無非就是那些。太後不會輕信的。”

蕭沅沅道:“你能這樣想,那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