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溫柔(1 / 1)

蕭沅沅坐在榻上,翻看著侍從抄來的當日邸報,趙貞不知何時回了房中。

她心裡一慌,趕緊要藏起來,不料趙貞卻已經瞧見了。

“你在看什麼。”

蕭沅沅道:“沒什麼。”

趙貞隻當是什麼密信:“拿給我瞧瞧。”

她有些不情願,遞給他,趙貞接過,瞧了瞧,道:“這有什麼不能見人的。我還以為你瞧什麼呢。”

這邸報內容,是關於朝廷的最新政令,還有人事任免,本就是特意張布出來,向官員百姓公開的。

“這東西張貼在宮門外,但凡識字的百姓都能傳抄。你還看這?能張貼出去的,都是滯後的消息了。看了也白看。”

蕭沅沅道:“閒的無聊,就隨便看看。”

趙貞有些疲倦,拉著她手,往床頭坐,而後將身子和雙腿挪上床,頭枕在她腿上:“我休息一會,你幫我按按穴位。頭疼得很。”

蕭沅沅伸出手,輕輕幫他按揉著太陽穴。

趙貞道:“虎頭呢?”

蕭沅沅道:“乳娘抱著出去看荷花去了。”

趙貞歎道:“還是做小兒好,無憂無慮。每日看看花,遛遛鳥,一會騎木馬,一會捉蝴蝶。我都想回到小時候,什麼也不用操心。”

蕭沅沅道:“皇上最近處理朝務太過勞心費神,我讓人給皇上煮了紅棗銀耳湯,又煨了道乳鴿,還做了道開胃的桑葚山藥泥,酸酸甜甜,我吃著很好。最近時令的薺菜,味道很是清新,做了點皇上愛吃的餛飩,還有清蒸菰白。皇上一會嘗嘗。”

趙貞抬手,摸著她臉:“我感覺你這些日子沉靜了許多。”

蕭沅沅道:“有嗎?”

趙貞道:“變得溫柔了。”

蕭沅沅道:“我變得溫柔,皇上不喜歡嗎?”

趙貞道:“喜歡。”

“那不就好了。”她手摩挲著他的臉,還有微微粗糲的下巴。

趙貞道:“你知道嗎?我今日見到陳平王,突然想起那年我們去遼東的路上。我看見你和他騎著馬,並肩而行,說說笑笑。你的模樣,就像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臉上一派天真活潑之色。你在我面前,從來沒有那樣開心地笑過。”

蕭沅沅狐疑道:“有嗎?”

趙貞道:“有。你在他面前有種孩子氣,好像還沒長大。”

蕭沅沅道:“我在皇上面前也是一樣的。”

趙貞道:“不是。你在我面前要麼凶巴巴的,很冷淡,要麼像現在這樣,溫柔沉穩,恬淡自然。反正,不像小女孩。”

他仰頭衝她笑,漆黑的眼睛注視著她:“你現在就像前世剛回宮時的樣子。”

蕭沅沅心裡咯噔了一下:“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小女孩。陳平王他不了解我。”

趙貞道:“所以,你在他面前能做自己。”

蕭沅沅道:“我現在也是在做我自己。”

趙貞道:“你真

的不勉強嗎?”

她搖頭:不勉強。Θ_[(”

趙貞道:“我有時看到他,便忍不住想,當初自己那樣做,到底對不對。逼著你嫁給我,拆散你們,你心裡會不會恨我。其實你心裡很喜歡他的吧?要是能嫁給他,你應該會很高興,這一生會過得很順遂。你恨不恨我?”

蕭沅沅納悶道:“皇上今天是怎麼了?以前從來不說這些。”

趙貞道:“隻是隨便想想。感覺陳平王也有些變了,他雖然面上同我親厚,但總好像隔了一層。昨日有大臣送了一幅快雪時晴帖,我叫他一起來看。他看了一眼,說是贗品,還說他見過真跡。我問他在何處見過,他卻不說了。我感覺他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蕭沅沅道:“這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想必是他曾在哪見過,卻又拿不出真帖。或者,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隨口說了,又沒憑證,怕信口雌黃,所以說了一半又不說了。皇上何必多心。”

趙貞道:“興許吧。

“其實我這心裡,倒真羨慕陳平王。”

蕭沅沅問:“皇上羨慕他什麼?”

趙貞道:“出身顯赫,又不用做皇帝。哪怕不做官,也能錦衣玉食富貴無比。我們是一個父親所生,我自幼喪母,他的生母卻活著,單這幾樣就比我強得多。婚姻也和睦,跟他的王妃兩個人恩愛無匹,生的兒女們也都聰明伶俐,討人喜歡。比我的孩子要好。他的孩子都不怕他,我的孩子都很怕我,不跟我親近。”

蕭沅沅道:“皇上說的是前世的事了。”

“是前世的事了。”

趙貞伸手撫摸她的臉:“這一世我定不讓你和孩子們再疏遠我。我不但要做一個好皇帝,也要做一個好爹爹。”

蕭沅沅笑。

趙貞道:“我最近給自己取了個字,叫靜貞,你覺得怎麼樣?”

蕭沅沅好奇:“皇上怎麼想起給自己取字了?字不是要長輩取的,平輩之間才互相稱呼。哪有自己給自己取的。再說,取了也沒人叫。”

趙貞道:“尋常人都有字,皇上怎麼就不能有了?我便要自己取。以後你不叫皇上,就叫我的字。我聽陳平王的王妃喚他,皆是喚他的字,聽著很不一般。”

“我聽著怪拗口的。”蕭沅沅不願意叫。

趙貞道:“多叫就習慣了,以後你叫我字,我也叫你小名。”

躺了一會,趙貞起了身,蕭沅沅叫廚房送來了晚膳。

趙貞沒什麼胃口,略嘗了幾塊鴿子肉,吃了幾個餛飩。蕭沅沅給他盛了一碗紅棗湯。

趙貞這些日子,早起晚睡,深夜也還在太華殿理事,幾乎沒有怎麼休息。蕭沅沅知道他辛苦,每天夜裡讓人煮一壺木瓜米酒。

夜裡,哄睡了虎頭,她獨自看一會兒賬冊,等趙貞回房,服侍他更衣沐浴。

趙貞瞧她辛苦,道:“你困了早些睡便是,不必等我。這麼晚了,還熬著。白日裡還要陪孩子。”

蕭沅沅道:“皇上日理萬機,都不說辛苦

,我不過是閒著,侍候一下皇上的飲食起居,有什麼辛苦的。有事也是吩咐奴婢們在做,我不過動動嘴。”

趙貞道:“那也需要勞神的,而今內廷的事也是你在理。雖說,這宮裡人事簡單,不過太後一處,咱們這裡一處,然而上上下下,算上各局各司署,也有不下千人。哪是那麼容易的。”

蕭沅沅道:“我還應付得。”

趙貞換好衣服,蕭沅沅讓人送來木瓜米酒。趙貞疲乏時,便喜歡喝這個,喝完便能睡得很好。

他一邊拿著勺子喝米酒,蕭沅沅在身後擁抱著他,給他揉著肩膀,按著穴位。

趙貞隻覺得此刻溫暖美好。

這一碗米酒,加上她的擁抱,足以打消一整日的疲憊。

蕭沅沅道:“皇上這幾日在忙什麼?”

趙貞道:“是吏考的事。”

蕭沅沅好奇:“皇上能否說給我聽聽?”

趙貞道:“你可知,朝廷及各地方的官員都是如何任命的?”

蕭沅沅道:“眼下無非就是察舉還有世襲。”

趙貞點頭道:“正是如此。朝廷的官員皆由舉薦任職,或者是父子世襲。至於地方官,大多是當地的士族豪強,直接由朝廷授與官職,成為地方父母。可你知這樣做的弊處?士族之間互相舉薦為官,他們大多都是姻親宗族,衣帶相連,結成姻盟,彼此推崇,以此控製朝廷的人事。哪怕是這人毫無才能,品格低劣,隻要他有親族在朝為官,願意舉薦他,他也可以做官。更多時候,父親死了,職務即由兒子繼承。這些人中多有貪蠹枉法之輩,或懶散不勤,怠慢公事,或乾脆吃空餉,拿著朝廷的俸祿,卻從不到官署應差,反而雇傭人來替自己做事。自己則利用公門之人的身份在外包攬辭訟,擾亂朝廷法紀,致使朝廷的政令難以推,官場烏煙瘴氣。”

蕭沅沅道:“所以皇上打算怎麼做呢?”

趙貞道:“一則,要擬定一套行之有效的官吏考核之法。凡是考核不過的,一律罷去。一則,官員的選拔任命。也應當通過考試來擇定,父子相繼,以及舉薦任職,都是大弊。”

蕭沅沅一聽就懂了,道:“這倒是個得罪人的事。”

趙貞道:“豈止得罪人。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這砸人飯碗,就好比是斷人財路,等同於滅人的九族。”

蕭沅沅道:“皇上這麼做,必定是心中有數的。”

她知道,這件事,趙貞前世是已經做過,且做成了的,因此沒有什麼懸念。

趙貞道:“心中有數,不過也著實辛苦。說起來,前世為這事,我和太後頗有分歧。我當時一心要大刀闊斧,廢除察舉製,實行科考,太後堅持反對,我當時不理解,科考這麼好的舉措太後為何不支持。而今想來還是太後穩重。凡大的改革,必定要觸犯既得者的利益,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得罪人太多就行不通了。得循序漸進,一步一步來,比如科考這事,先在某個衙門,某些職位上實行,小部分官員通過考試錄用,等這法子成熟了,再漸漸推開。考核官吏,裁撤冗員,也是說來容易做來難。曆朝曆代多少帝王宰相,想做這件事,卻不得成功,隻因朝廷官員,衣帶相連,不敢得罪,隻能拿小吏開刀,最後被裁撤的,都是些沒有關係背景的,留下的皆是一些逢迎之人,或是有親朋故舊的;又或是陷於黨爭,借機排除異己,培植私人,是為黨同伐異。自然無濟於事,反而致禍。"

蕭沅沅略一思忖:“皇上既然要精簡朝廷官吏,何不從宮中起。你看這內廷,數千男女,比前朝的人數都多,豈不是太奢侈。我這些日子也粗粗算了一下,宮中許多機構職司,都是無必要的,皆可以合並,人員也需要精簡。就譬如,什麼茶水司、薪炭司,下屬就十幾個人,全無必要。這宮裡總共才幾個主子,費得了多少茶水和薪炭,還專成立個衙門來料理此事?人多了反而互相推諉,還不如裁撤一些,各司其職。人少些也易於管理。一則節省了開支,一則,皇上自己都拿刀子剜自己的肉了,再去精簡那些朝廷和地方官員,想必他們也沒話說。”

趙貞道:“我也這樣想,你正好提了出來。我自是同意,不過這事你得和太後商議。她點了頭,你這事才好辦。”

蕭沅沅道:“我已將那些賬冊都理過,回頭正好向太後提。”

趙貞喝了米酒,身體暖熱,上床便抱著她,解衣擁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