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賞月(1 / 1)

傍晚,到達苴陽。

苴陽令率著地方官員及若乾人早已在地界處等候。

太後和趙貞此時下了車,眾官員伏地叩拜。

蕭沅沅老遠看見他們。因為是出宮,回鄉祭祖,太後穿戴的甚是簡單樸素,沒有高髻華服,金釵鳳冠,隻是簡單的挽發,戴了素銀簪子,身穿著素服,沒有什麼花樣紋飾,妝容亦是淡淡的。宛如尋常婦人。趙貞也是穿著素衣,顏色淺淡,顯得少年的容貌越發清俊,身形越發修長。

太後笑容和煦,語態溫柔,趙貞則侍立在一旁,攙扶著她的手。母慈子孝的畫面,看著就像是一對溫情母子。

儘管衣著簡樸,態度親和,然而周圍人眾星捧月,小心翼翼之態,還是能讓人一眼分辨出身份不同。

走了一日,蕭沅沅早就累的疲憊不堪,腹中饑腸轆轆。

還得是太後和皇帝好,太後和趙貞的馬車,都是又大又寬敞,裡面行走坐臥自如,還有宮人在車裡隨時伺候,所以看不出一點疲憊之色。

苴陽令道:“驛站太過寒酸,豈是天子所能居住的。臣已為太後和皇上準備了下榻之所,還請太後和皇上隨臣前往。就離此地不遠。”

太後欣然應允,命一部分人留下在驛站歇宿,另一部分人則隨同前往榻所。

蕭沅沅和她爹娘一起,自然是隨行太後的。

她上了車,和傅氏同乘。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到了一處闊大的莊園。蕭沅沅隨母親下了車。

趙貞此時也下了車,蕭沅沅剛好遇上他。他見到蕭沅沅,臉色仍舊冷漠。

顯然,那件事還沒過去。

蕭沅沅估摸著,他還在記恨著自己。她印象裡趙貞雖然脾氣壞,但他不記仇。哪怕兩人吵的再凶罵的再厲害,過一陣好了,便恢複如初,他是從來不翻舊賬的。過去的事,隻要當時發作過,便不再往心裡去,算得上是個寬宏大度,不拘小節的人。

兩人前一世,確實仇怨很深。不過,他有什麼可耿耿於懷的?

他可是贏家。自己的命送在他手裡,這一世也灰溜溜地滾出了宮,不再礙他的眼,他還想怎麼樣?還想趕儘殺絕嗎?而今姑母還活著,隻要自己不犯錯,不被抓住把柄,他想殺自己,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實在不愛看到這張臉,於是扭頭尋找陳平王。趙意這會倒是笑容滿面,正步履翩翩朝著趙貞走去。

“皇兄在車上悶壞了吧?咱們晚上一起喝酒如何?”

趙貞見了他,也笑了起來:“這幾日可不許飲酒。”

“不飲酒,喝茶總行吧。咱們烹茶煮酒,順便手談幾局?”

趙貞道:“甚好。”

他兩人站在一處,不論身材還是外貌,都有些仿佛。然而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一個春風和煦,優雅淡然,一個則是心機重重。這可能是她先入為主,她現在看陳平王要順眼得多。

“聽說這裡的桂花酒,味道很是不錯。製

作用的桂花和水,跟彆的地方不一樣。臣弟很想嘗一嘗。”

“這季節可沒有桂花。”

蕭沅沅正聽他們說話,麗娘歡欣雀躍地來到她身邊:“阿沅!”

麗娘一身靚麗的黃衫粉裙,高興地拉著她的手:“我好久都沒有見你了!”

蕭沅沅近來離了宮,不再想著做皇後的事了,看到眼前的麗娘,倒覺出幾分活潑可愛來。雖然,她前世厭惡麗娘,但說起來,這些認識的人之中,唯有麗娘不曾害過她,還曾經給過她許多善意。

她沒有再橫眉冷目:“我白日怎麼不見你?”

“我坐在馬車上呢。”

麗娘親親熱熱地挽著她:“一會宴席,咱們一起坐好不好?晚上咱們倆睡一個屋。”

蕭沅沅無所謂道:“隨便吧。怎麼著都行。”

她父親蕭欽已經先一步下車,此刻正跟隨在太後身邊。太後難得見著兄長,很是高興,同他說著話,彼此噓寒問暖。地方官員在前引路。

蕭沅沅跟在身後,暗暗聽見他們說話。

“阿兄看著,一點都不老。”太後說。

蕭欽道:“怎麼不老,都生了白發了。”

“白發麼,不論多大年紀,都是會有的。我今年還不到四十,前些日子照鏡子,也見著有白頭發了。”

“你那是勞心費神,憂慮太多所致。憂愁最是傷身。”

太後輕聲歎氣:“我不似你,這般有福氣。阿兄你今年已經有五十了吧?”

蕭欽道:“整五十了。”

太後感慨道:“阿兄看著,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蕭欽道:“你身體強健,又這般年青,怎麼感慨起這個。倒是我,年年生病,這身體沒一處是好的。不是這疼,就是那痛。甚是遭罪。”

太後道:“也不年青了。不是二十幾歲那時候,做什麼事都有使不完的力氣。你身體不好,當好生休息保養。我看你是有福氣的人,好日子還多著呢。”

蕭欽感激說:“我也是托太後你的福。”

太後道:“有時候,我還真的羨慕你。”

蕭欽確實是有福氣的人。出身顯貴,年少時富貴風流,家裡使不完的銀錢,享不儘的嬌妻美妾。後來遭逢變故,一家子淪為罪人,本來該吃儘苦頭了吧?卻不想親妹妹入了宮,做了皇後,甚至皇太後。他也跟著雞犬升天,封了國公。二十多歲了,還娶了個美貌的小妻,夫妻恩愛,甜甜蜜蜜。他這輩子,沒操過半點心,榮華富貴,他不去爭求,自有人喂到他嘴邊來。他從來也不參與那些勾心鬥角的事,隻在太後的餘蔭下享清福,然後果真就有享不完的福。

蕭欽道:“你知道我,我是無大誌的人,自知能耐有限,不過隨波逐流。蕭家都是靠你。若沒有你,哪有我的福氣。你才是那支柱,遠勝世間男子。多少人都得仰仗你。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妹子你,天生就是要擔大任的。總歸要比尋常人辛苦些。”

“無大誌好。”

太後感

歎道:“越是像阿兄你這樣的人,越是能長命百歲。反倒是機關算儘的人,落不得好下場。”

兩人對話,一字一句,周圍人都聽得到。

太後說這些話,倒像是發自肺腑的。

蕭沅沅忽然能明白太後,還有父親此言的用意。曆史上的外戚,能得善終的有幾人?前世,太後和趙貞之間有那樣的深仇大怨,太後死後,蕭氏一族,仍能得以保全,就是因為蕭氏一族並未真正卷入權力的中心。蕭氏是朝中最大的外戚,然而蕭欽性子謙和退遜,從不參與朝政。蕭家其他兄弟子侄也都安分守己,不曾得罪許多人。這是太後有意的約束。

太後不願自己的親族卷進朝廷爭鬥中。

她早就看出,蕭家的子侄,都缺乏才能,不堪重用,因此不願讓他們冒險。

到了莊園,各自進房安置,蕭沅沅去了她母親那,換了身衣服,洗臉梳妝,打扮一番,喝了點水。

晚上,太後賜宴。

趙貞也在,趙意也來了,在趙貞身旁陪坐,除此之外,都是蕭氏一族的人。

這宴席也挺無聊的,都是親族長輩們湊在一起,說些老話,講些家族過往。蕭沅沅都聽了一百遍了,早聽膩了。太後卻很是高興,宴上,同眾人說說笑笑,氣氛樂淘淘。

趙貞顯然。對這宴會也沒什麼興趣,這本是蕭家家宴,他隻是陪伴太後出席一下,聊表孝順罷了。宴過半巡,他便跟身旁的陳平王趙意在席上交頭接耳,低聲說起話來。

太後也知他在此坐著乏味:“皇上若是無聊,便先行去吧。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要在一處說說話,樂嗬樂嗬。你們年輕人,自己去找點樂子玩玩。不用在這裡作陪。”

趙貞起身行禮道:“那孩兒就先去了。”

太後道:“夜裡風大,出去穿上披風。彆著涼了。”

“孩兒知道。”

趙貞也起身告辭。

太後說:“阿沅和麗娘,你們想走,也可離去,不用在這裡。”

蕭沅沅早就想走了,於是也借機告退。

剛回房不久,趙貞那邊,差了人來請。

蕭沅沅不知是何意,但麗娘歡喜不已:“皇上請咱們去呢,指不定有熱鬨。”定要拉著她去。

蕭沅沅也不好拒絕,隻得二人一同,前往趙貞住處。

外面月色融融。

趙貞的住所,顯然寬敞得多,布置極其的幽靜雅致。庭院中還種滿了荷花,晚風吹來,一片清香。月光下隱約能看見含苞待放的荷花,還有碧綠的荷葉。有種水洗過的,一塵不染之感。

及至到了軒中,陳平王趙意已在了,和趙貞二人正對著下棋,旁邊爐子上正烹著茶。

“好香的茶啊。”麗娘說。

趙意聽到腳步聲,扭頭看著她們笑,對趙貞說:“來了。”

蕭沅沅見到趙貞在,心中隻有些畏懼,不敢說話。麗娘說:“都要睡了,皇上叫我們來做什麼?”

趙意笑:“這麼好的夜色,睡什麼睡。今日是十五,皇兄這裡有好酒,還有剛蒸的螃蟹,叫你們一塊來吃蟹飲酒。順便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