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四日,就到了崔府設宴的日子。
傅氏也不著急,到了傍晚,才開始梳妝。母女倆更了衣,出門乘坐馬車。到了崔府上,人都到齊了。
這種晚宴,正是要到夜裡才有意思。宴席設在崔家的園林中,進門時天已經黑了。一進園子,就感覺香氣襲人。這個季節自是沒有鮮花的,連梅花也已經謝了。這香氣乃是貴婦人們衣上的熏香。園中亭台樓閣,看不甚分明,隻看見池塘水波中倒映著燈影,紅彤彤的。衣著華麗的奴仆殷勤上前,引她們至宴席。
傅氏的席位,乃在上首。她可是太後面前的紅人,走哪都是貴賓,位置比孫太妃還要高。蕭沅沅很享受這種被所有人目光注視的感覺。
她隨著母親落座,一扭頭,就看到左席陳平王趙意,跟他母親孫太妃同坐著。
孫太妃年紀甚輕,和傅氏也差不多大。蕭沅沅在傅氏耳邊說幾句,傅氏扭頭看了看孫太妃,笑推她:“你去。”蕭沅沅於是起身來到孫太妃的身側,躬身施禮。太妃見了她笑:“是阿沅來了,快過來坐。”蕭沅沅蹲下身,笑道:“太妃娘娘,我娘請你去她那邊坐坐,要跟你說話呢。”
孫太妃佯裝生氣,謔笑道:“我不去。你娘有什麼話,讓她自己來找我。我還成了被她使喚的了?好不要臉的人,你讓她來求我我才去。”
傅氏聞言一笑,頓時道:“論年齒,我長你兩歲。論輩分,你得喊我姑奶奶。我怎麼使喚不得你了?你掐著手指頭算算。瞧把你能的,你敢讓我過來,就得喝了我手上這一杯酒。”
傅氏起身,端著杯過來:“你讓我親自來,我親自來了,怎麼辦?你就說賞臉不賞臉吧?”
孫太妃不喝,傅氏可不依,灌了她滿滿一大杯酒。
孫太妃雖是太妃,在太皇太後面前,也不過是兒媳。並且,連正房的兒媳都不算,她素來最畏懼太後。傅氏卻是太皇太後的兄嫂,孫太妃不敢得罪她,隻不過兩人都開朗,愛打趣罷了。傅氏扯著胳膊,說笑間,將孫太妃拉走了。
趙意抬頭看著她們笑,轉而低頭問笑沅沅:“你要不坐這來?”
他示意自己身旁,讓人另安置了一副坐席。
蕭沅沅自然不客氣,索性往他身旁坐下。
他同少年時的趙貞一樣,都是溫文爾雅的性情,待人十分友好。這得益於太後的親身教導。
“你的腿好了嗎?”他關切地詢問她。
蕭沅沅道:“怎麼,你還想背我不成?”
趙意搖頭:“隨口問問。”
“你喝酒嗎?”趙意問她,“這個葡萄酒不太醉人。”
趙意幫她倒了一些在盞中。
蕭沅沅笑:“彆人倒我不喝,你倒我就喝。”
趙意聽她語氣怪怪的,頓時又有點臉紅了:“這是什麼道理。”
蕭沅沅道:“當然是你倒的酒比較甜一些。”
席間有人彈箏。乃是一男子,模樣生的也俏麗。她一
邊專注地盯著那彈箏人,一邊同趙意說話。
她端起酒,飲了一口,忽然故意說了聲:“什麼味道。”她湊到趙意肩袖旁:“你身上怎麼這麼香?”
趙意納悶道:“有嗎?”
“好像寒梅的香氣。”
趙意道:“是衣上的熏香。”
她調笑道:“就不能是你的體香嗎?”
趙意被她臊的不行了:“你可彆胡說八道了,叫人聽了奇怪。”
趙意扭頭,認真打量她:“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是嗎?”
趙意思忖道:“真奇怪。我覺得皇兄也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他脾氣比以前大多了。我之前還從來沒見過他發火。你們倆都奇怪。”
“我有什麼奇怪的?”
趙意道:“你看起來,像是被鬼附身了。”
趙意後半句話沒說出口:你不但像是被鬼附身了,而且附身的還是個女色鬼。
蕭沅沅上輩子,其實和他交情不太深。十幾歲的時候,她眼裡隻有趙貞,不太關心這位陳平王。後來做了皇後,跟他有過一些往來交談,但都是恭謹客氣,商談公事,並不曾玩笑過。
沒想到這人還有些不正經。
蕭沅沅頓時有些惱怒,罵道:“滾一邊去,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趙意噗嗤一聲:“這才像你。”
趙意道:“你滿心眼裡都是我皇兄,我才不信你會變心。”
他問道:“你是不是跟皇兄賭氣了?怎麼出宮來了?這段時間,我進宮見皇兄,他很不高興。尤其是一提你,頓時臉色都變了。你們一定是賭氣了。你們兩個使性子,故意拿我做梗。”
蕭沅沅道:“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竟全忘了。你是信他的,還是信我的?”
趙意道:“他是我皇兄,我自然是信他的。”
蕭沅沅心裡暗罵:你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對你有什麼好?發脾氣的時候,還不是要把你罵個狗血淋頭,說整你就整你,何曾考慮過你的感受?真是一點骨氣也沒有。
蕭沅沅白了他一眼:“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識趣?”
她忽惱忽笑:“你等著。早晚讓你知道我的手段。”
趙意納悶,好奇道:“你有什麼手段?”
“你猜呢?”
她趁無人留意,悄悄伸手,在他大腿上捏了一下。
趙意正端著酒要喝,猛然嗆了一下,酒從鼻子裡噴了出來。
他狼狽極了,連忙抬袖掩面。她笑著遞上手帕:“很好笑嗎?”
趙意紅著臉,訕訕道:“沒有。”
趙意萬分奇怪,隻覺得她的言行跟她的年紀,很不相符。
喝了會酒,眾人玩起遊戲。仆婢過來邀請趙意:“我家公子請陳平王殿下同樂。”
趙意躍躍欲試,問她:“咱們玩玩去?”
蕭沅沅隻聽到嘈雜喝彩聲:“他們玩什麼?”
趙意道:
“投壺。”
他笑,不由地拉了拉她袖子□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忽然感覺到不妥,又趕緊放開了,隻訕笑道:“反正坐著也無聊。”
他將杯中酒飲儘,放下,起身離席。
蕭沅沅也跟上。
來到設置投壺的空地上,已經許多人圍著。男男女女,笑聲不絕。不過是酒宴上行個樂子打發無聊,倒也沒有很正式。崔家的二公子,還有幾位年輕的公子,包括她認識的李衷和鄧紓,都近前來,同趙意說話。
趙意拿起了一支羽箭,遞給蕭沅沅:“你要不要試試?”
蕭沅沅看到他那熱情的模樣,突然起了促狹的心思,故意裝傻道:“我不會,這個要怎麼玩?”
“這個簡單。”
趙意指著前方的箭壺:“你隻要把這隻箭輕輕地丟出去,丟進那隻壺中,就算是中了。可以互相比試,八支箭為一組,看誰投中的多,誰就算贏。”
蕭沅沅道:“要是沒投中呢?”
趙意笑道:“遊戲而已,你就試試。”
“我從來也沒玩過。”
她拿起一支羽箭,隨手就擲了出去,故意擲到了壺外。
“哎呀,掉出去了。”
趙意教她技巧:“你要拿穩這支箭,注意手拿住箭頭靠上的位置,瞄準壺口,身體微微前傾一些。”
他忍不住手把手教她,生怕她學不會。
蕭沅沅恍然大悟,點點頭:“那我試試?”
趙意道:“試試。”
蕭沅沅遂讓人從箭筒中,替她抽取出八支羽箭,拿在手中。
她身體前傾,執穩箭,拿捏住力度,瞄準壺口,輕輕往前一擲。羽箭正正好,落入了壺中,分毫不差。
“哎呀,投中了。”她笑嘻嘻地假裝吃驚。
趙意替她鼓掌:“好。”
蕭沅沅笑扭頭望他:“我投第二支了?要是我這八支箭全中,你允我什麼?”
趙意道:“要全部都投中可沒那麼容易。”
“要是我都投中了呢?你要允我什麼?你不是說有賭注嗎?”
趙意道:“我不知道,你想要賭什麼?”
蕭沅沅瞄著他腰間,笑,忽然有了主意:“我要是都投中了,你把你腰間這枚玉佩輸給我。”
趙意道:“也行。”
蕭沅沅樂了,拿起第二支箭,丟了出去。
依舊穩穩落入壺中。
“哎呀,又中了。看來我今天手氣不錯。”她故意裝腔作勢。
趙意有些吃驚,但面上還是掛著笑容。
“還有六支,都投出去試試。”
蕭沅沅依次將那剩下的六支羽箭都投了出去。
每投一支,都落入壺中。
“哎呀,又中了。”
“哎呀,怎麼又中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歡快,簡直要跳起來。
到第三支時,趙意還笑。
第四支時,趙意已經不笑了,面色有些疑惑不解,好像一隻懵懂的麋鹿。
第五支、第六支,趙意的表情越來越好看,瞳孔都要放大了。直到最後一支羽箭進了壺,趙意還有些不敢相信。
周圍響起了鼓掌喝彩聲。
蕭沅沅拍了拍手,笑看向了陳平王,伸手索要道:“玉佩呢?”
趙意心中震驚,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面上還是笑了。他面有難色,低頭討好道:“咱們換個賭注可好?這個玉佩我不能給你,回頭我送你一個好的,你看成不成?”
蕭沅沅頓時冷了臉,道:“好個不守信義的。男子漢一諾千金,願賭服輸,說過的話怎麼能收回去?”
蕭意笑,隻得無奈地解下了腰間的玉佩,放到她手中。
她得了東西,這才高興起來,眉飛色舞道:“以後這可是我的,你可不能要回去了。”
趙意笑道:“要不,我也來投一局,我也給你定個賭注。”
蕭沅沅道:“你賭什麼?”
趙意拿了羽箭,笑道:“要是我這八支箭都投中了,我要你把這枚玉佩再送給我。要是我投不中,我就再允你一件事,任你差遣。你看這樣如何?”
蕭沅沅略一思忖,拒絕道:“不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