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回家(1 / 1)

壽宴之上,蕭沅沅和趙貞,一言未語,然而卻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前世。

夜裡,趙貞睡不著覺,坐在琴案邊,一遍一遍彈奏著那支曲子。

關山月。

幾日後,傅氏入了宮,以蕭欽重病為由,懇請太後,允女兒回家,侍奉父親儘孝。

太後應允了。

蕭沅沅高興壞了,連忙讓人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去辭彆太後。

太後交代了她幾句,說:“回家好好侍奉你父親。”又讓她去向趙貞也辭個行。蕭沅沅心中屬實不願見到他,不過想著這就走了,再看不順眼也就這一小會兒,於是便打起精神去了。

趙貞坐在書案前,正寫字,聽見她說要走,似乎並不奇怪。他頭也沒抬,筆走龍蛇,目光專注,隻落在眼前的字紙上:“何時回去?”

“晌午就走。”

“何時回來?”

蕭沅沅說:“眼下還不知。父親重病,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

趙貞道:“你去跟太後辭過行了嗎?”

“剛從太後那回來。”

趙貞說:“朕知道了。朕不送你了。”

他的語氣十分冷漠。大概前世也從未有這樣冷漠過,好像已經無愛無恨,仿佛對陌生人一樣。這對蕭沅沅來說卻是再好不過。她現在是不想跟趙貞黏乎,但也不想跟他成仇。就當做彼此不認識,對大家都好。

東西裝好,蕭沅沅坐上馬車,隨著傅氏回家了。

馬車出了宮,沿著城中的那條馳道前行。蕭沅沅將頭伸出車外,打量這玉京的景致。重活一世,她對這眼前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感覺到了興趣。前世不懂得珍惜,不曉得原來睜開眼能看到生命的感覺,是這樣美好。

“我父親病的怎麼樣?”蕭沅沅問起。

傅氏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毛病了。咳嗽,胸悶,哮喘,每年總有那麼幾個月要發作。”

傅氏面帶憂色:“他現在上了年紀,什麼病都出來了。他再過一年都五十了,還不知道有多少日子呢。”

蕭沅沅知道,父親年長,身體又不好。母親今年才不到三十來歲,擔憂自己將來要守寡呢。

蕭沅沅寬慰她:“娘,爹不會有事的。”

前世,她爹雖體弱多病,但卻活的挺久。她死的時候,她爹都還活著呢。

反正死不了。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

仆婢們連忙來迎,蕭沅沅被攙扶下車。

進了門,先去父親房中問安。蕭欽身體看著還好,並未躺著,而是穿了單衣,披著外袍,在窗前給鳥兒喂食。他用小勺子撥著碗中剛煮熟的燦黃小米,喂那剛出生的幼鳥。

傅氏先一步進門,數落他:“你快歇著吧。這幾日剛好一點,你又不肯安生了。”

蕭欽笑,說:“這不是剛下床透透氣麼。”

傅氏上前,就要把窗子關上。蕭欽說:“留著點窗

吧,這屋裡實在太悶。”

傅氏道:“你這病還沒好,怎能見風。還嫌悶,嫌悶你怎麼不去外面冰天雪地裡跑幾圈,還縮在這房裡乾嘛。我看你還是病的輕了。”

蕭欽道:“阿沅回來了嗎?”

傅氏道:“在後腳呢,這不是來了麼。”

蕭沅沅已拍了身上的雪,把腳跺跺乾淨,進了門來。一進門,就脫了身上的狐裘,滿臉興奮,甜甜地叫了一聲:“爹爹!”快步跑過去,一頭撲到他懷中,牢牢抱住。蕭欽面帶寵溺的微笑,伸手撫摸她的頭:“進宮這麼久,早就忘了爹爹吧?”

“哪有!”蕭沅沅將下巴抵到他胸口,仰著臉兒撒嬌說,“女兒天天想你呢!”

她父親蕭欽,亦是個美男子。年輕的時候,雖然紈絝,文不成武不就的,隻憑一張臉,卻也俘獲了不少女子的芳心,而今雖然年紀大了,卻還是徐郎半老,風韻猶存。

蕭欽笑,示意她往火爐邊坐:“瞧你這手冰涼的,去暖暖手。”

蕭欽往榻上就坐。蕭沅沅笑嘻嘻地跟過去,側身往他膝蓋上一坐,一隻手摟著他脖子,一隻手拉了拉他胡子:“爹,你胡子都這麼長了。”

傅氏正拿著雞毛撣子掃幾上的灰呢,一見她這動作,頓時一撣子就打過來了,罵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沒大沒小的。哪有十幾歲了還坐在父親腿上的,趕緊給我下來。”

蕭沅沅一溜煙兒地從蕭欽的身上滑下來,笑嘻嘻地繞到旁邊,嘴裡還不服氣地說:“乾嘛嘛,我就跟爹爹親熱一下都不行。小時候我還騎爹爹脖子上呢。爹爹不會怪我的。”

傅氏說:“小時候是小時候,你現在多大了。你父親病了幾個月,這才剛好,你彆纏在他身上。”

又訓斥蕭欽:“看你從小把她給慣的,這麼大了還不知禮,讓人瞧見成什麼樣。”

蕭欽笑:“隨她吧,這又沒有外人。”而後拉起蕭沅沅的手,興致勃勃地說:“你爹我最近剛學會了看手相,讓我給你看一看相。”

蕭沅沅伸出手:“你還會看手相了?”

傅氏見他們父女倆一見面就湊在一塊,跟倆孩子起的,忍不住笑:“你彆聽他胡說八道。讓他看相,他還說我將來要做個女將軍呢。”

蕭欽道:“這可不假,你果真是女將軍的命格。隻可惜生得不巧。”

父女倆盯著那手掌上的紋路琢磨著,嘀嘀咕咕,蕭欽一本正經,說的頭頭是道。那邊,奶媽子抱著孩子過來了。這孩子裹在紅色繈褓中,生的玉雪可愛,皮膚潔白,一雙烏黑的大眼,漂亮極了。乃是傅氏幾個月前剛生的小女兒,小字喚作石榴兒。

傅氏抱過女兒,在懷裡哄弄,蕭沅沅見到小妹,連忙過去:“娘,給我抱抱。”

傅氏笑說:“你小心些,彆摔著她。”

蕭沅沅很喜歡她的小妹妹。她有好幾個弟弟妹妹。傅氏跟蕭欽夫妻感情很好,這些年生了許多孩子,有兩個弟弟,石榴兒是最小的妹妹。

蕭欽看到石榴兒,起身,也

要來抱。

他倒是很愛哄孩子,舉著石榴兒拋高高,拋起來,又馬上接住,逗得石榴兒咯咯笑個不停。傅氏見狀罵他道:“你作死了!病才剛好,也不怕閃著腰。把孩子摔著怎麼辦!”

蕭欽說:“我知道,不會摔著她的。”

“哪天摔著你就知道後悔了!”傅氏生了氣,他才停下來。

他笑捏了捏石榴兒的臉,說:“看看你粉撲撲的這小臉,聽你咯咯笑幾聲,爹爹的病就要好了。”

蕭欽上輩子雖身體不好,疾病纏身,但卻能活的長久,一輩子兒女不間斷,無非就是脾氣好,性開朗。他又不愛做官,朝中擔著閒職,常年告假,愛去不去。整天樂得享清福,不熱衷於爭權奪勢,也不愛在朝中拉幫結派,連朋友都不多,從不跟任何人結仇。每天就愛在家養養鳥兒,下下棋,跟妻兒膩歪。

他也從不參與太後和趙貞之間的那些勾心鬥角。

甚至有時太後對趙貞疑心了,苛責了,蕭欽還會幫忙在太後面前勸一勸,替趙貞說說話。因此趙貞是很喜歡他這個人的。哪怕太後去世,有人在他面前說蕭欽的不是,趙貞也不往心裡去,依舊待他很親厚。

到傍晚,兩個弟弟也回來了。弟弟們跟族中的少年一起都在學塾中讀書,每日要早起,傍晚來回來。弟弟還沒進門,就聽到興奮的詢問:“阿姐呢?阿姐到了沒有?”夾雜著歡快的腳步聲。一見面,姐弟幾人頓時高興的手拉手,滿屋子跳躍。

蕭欽有點受不住了,嫌他們太吵鬨,躲到內室休息去了。

弟弟們圍著她,好奇地問起宮中事。

“皇上他人怎麼樣?他好不好相處?凶不凶?”

弟弟們年紀都小,對宮中的事充滿好奇,尤其是知道趙貞今年才十五歲,還未成年,就更好奇:“皇上是不是長得跟你一樣高?他是不是很聰明?”

蕭沅沅聽到他們提起趙貞,就毫不掩飾地冷起臉來,不願多說。

傅氏看出了她神情不對,當著眾人,一時也沒多問。

晚些,傅氏吩咐奴婢們傳飯。一家人圍坐著用飯。

飯到中途時,她四哥過來,要見傅氏,想要兩支老山人參,去給人送禮。

他站在外面,並未進來,隻是讓婢女傳話。傅氏聽了,讓人去取了給他,也沒說叫他進來吃飯。

蕭沅沅家,從小就這樣。她四哥也是爹爹親生的孩子,但是因為是前妻所生,傅氏不喜歡,從來不與之親近。每次吃飯,也都是蕭欽,還有傅氏親生的這幾個孩子坐在一桌,親親熱熱一家人,那幾個哥哥,從來不進他們房中,也不上桌。好在幾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而今也都已經成婚了,平日裡見面的機會不多。

傅氏而今待他們,也還算是不錯的。

至少,給他們料理婚嫁,替他們在軍中,還有衙門裡謀了差事,好讓他們能自立門戶,不用擠在一個屋簷下,看著礙眼。隻是,沒什麼好臉色就是了。如當是一門親戚。

蕭沅沅心說,都說我小氣,我娘可比我還小氣多了。

爹爹前妻生的孩子,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夫人,生下來的嫡子,弄得和外面小妾生養的似的。論善妒,誰敵的過娘啊。論窩囊怕老婆,也就她爹了。

但傅氏這麼乾,也有底氣。蕭欽的前妻,都是沒落家族出身,給不了孩子任何依仗了。傅氏卻是出自當年傅太後一族。蕭沅沅的姑母,蕭雲懿能做皇後,是得傅太後的提攜,因此傅氏和蕭氏兩家一直通婚,關係十分深厚。傅氏能出入宮廷,在太後面前說得上話,能給蕭欽那幾個前妻生的兒子謀官職,他們也沒什麼話說。平日裡對傅氏還很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