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離宮(1 / 1)

第21章

太後時常會將蕭羽和蕭煦兩人叫到宮裡,詢問趙貞的近況。

他每天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事無巨細,太後都要知道。蕭沅沅每天早晚,都要去太後的宮中請安,太後也會問。大多都是一些生活瑣事,不甚要緊的,每天回答的,大體也都差不多。可太後依舊不厭其煩。

蕭沅沅總覺得太後囉嗦。她每天那麼忙,卻還有心思問這些,蕭沅沅一直很不理解。直到壽宴過後,她突然明白,太後這是在監視趙貞。

姑母真可怕,蕭沅沅心裡想。

趙貞畢竟是她自幼親手養大的孩子。可她一點情面也不講,防人跟防賊一樣。

她開始偏向趙貞。太後問起趙貞的事,她下意識地隱瞞。

有一次,太後問起趙貞召見起居舍人劉荀的事。趙貞召見劉荀,想要調閱先帝的起居注。蕭沅沅知道這件事,然而太後問起她時,她本能地撒謊了。

她害怕太後會生氣,會像上次一樣對趙貞發脾氣。

她心裡怕極了。

她離開太後的寢宮,飛奔回趙貞身邊,告訴他:“太後跟我問起你的事了。”

趙貞問道:“什麼事?”

蕭沅沅說:“就是起居舍人劉荀的事。”

趙貞的臉色,就像上次南安王的事情一樣,凝重不安。

他解釋道:“我沒有為什麼,隻是隨口召見他,想問一問先帝的生平。”

蕭沅沅疑惑道:“你不是為了查探你娘的事,還有先帝的死因嗎?”

趙貞用一種看異類的表情看向了她,好像不敢相信,她會說這話。他眉頭擰起來,顯然有些不悅。蕭沅沅說:“你放心,太後問我,我什麼都沒說。”

趙貞低了眼,沒說什麼,隻是沉思。

她的一顆心,已經完全放在趙貞身上。她盼著趙貞能早日親政,擺脫太後的控製。她才十四歲,根本不懂掩飾自己的心思。每當她從母親,或者太後那裡得到什麼消息,就立馬告訴趙貞。在太後面前,也儘可能地撒謊。太後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冷,對她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古怪。

“你知道這世上,最蠢的女子是哪一種嗎?”

有一天夜裡,太後忽然問她。

太後的神情,似乎很尋常。蕭沅沅並未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她搖搖頭,表示不懂。太後淡淡地說道:“有一種女子,尚未嫁給丈夫,就惦記起出嫁從夫那一套,一顆心放在男人的身上,連自己的娘家也不顧了。竟忘了自己還沒過門呢。即便是過了門,丈夫待她,又有幾分真心呢。她卻連自己的姓氏也忘了。”

愚鈍的她,竟未能聽出太後的弦外之音。

她的確是太蠢了。

這宮裡的一切,儘在太後的掌握中,有什麼事,能瞞過太後呢?

太後根本就不需要通過她來監視趙貞。太後多的是耳目,她算得了什麼?這不過是一種忠誠的考驗。太後會考驗任何一個人,判斷他們是否忠

誠。她顯然是不忠誠的。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已經成了棄子了。

“你不僅不配做皇後,連做個普通妃嬪也不配。”這句話,一直像利劍一樣,懸在她的頭上。

“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可不要後悔。”

太後說過的話,怎麼可能收回去呢。終於有一日,太後的口諭,傳到了擷芳殿。“燕國公之女蕭氏,自入宮以來,侍奉聖駕,然性偏狹,驕橫恣肆,屢乖上意。諒其年幼,恕其罪狀,今特令其出宮,前往寺中修行。”

她聽到這道懿旨,徹底懵了。太後讓她出宮,怎麼會呢?太後可是她親姑母,她跟皇上感情那麼好。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然而事實如此。

太後讓她出宮,還讓她去寺廟中修行。

她不想走,然而宮人們已經開始收拾她的行囊,準備送她走了。接她的馬車,已經在宮門等候。

太後特意安排了人,送她前往寺中。

她呆呆地問:“我要去哪裡?”

負責送她出宮的宦官說:“太後吩咐,送你到靈隱寺。”

靈隱寺,那是京城外的一座寺廟了,在雲台山中,離這裡,有上百裡之遙。她心裡恐慌起來,她忽然意識到她要離開了,她以後再也見不到趙貞。

趙貞在哪裡呢?

她心裡心心念念盼著,他會幫自己,向太後求情。說不定太後就回心轉意了,一會懿旨就傳來,不讓她走了。

也許他不敢求情。

她心中失望地想,他根本就不敢違抗太後。

罷了,她本來在宮裡,也過得不快樂。她知道他是個懦夫,不一定會為了她對抗太後。她心中又想著,他總會來送她吧。畢竟他們心裡有過彼此,而今要分開了,他總歸要來送彆的。

她等了一日,沒有等來趙貞的任何消息。

趙貞沒有替她求情,也沒有來送她。

隻有麗娘來了,見了她,眼睛有些紅,很傷心的樣子,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你真的要走了嗎?”

麗娘難過地說:“你走了,以後宮裡就剩我一個了。”

她看起來,哭的很真心。

蕭沅沅厭憎她。

她哭什麼呢?是自己被趕出宮了,又不是她被趕出宮,她何必假惺惺的呢?

蕭沅沅從得到旨意那一刻,就坐在地上,沒起身。麗娘也蹲下來,抱著她的胳膊,默默地流眼淚。

“你贏了。”

她心裡想,這人真虛偽。這個時候了,還要在她面前裝。麗娘,她現在多得意啊。自己走了,以後皇上是她的了,皇後的位子也是她的了。她現在彆提多風光。她是來炫耀的,順便來看看自己有多狼狽。

她恨麗娘,恨這宮裡所有人。

她最終還是不得不登上了出宮的馬車。

她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一路將頭伸出窗外,目不轉睛地看著路旁的景物。

她心中盼著趙貞能追上來。她多想

他的身影能出現在馬車後,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她望著宮殿熟悉的簷角,青碧的天空,心裡很舍不得。

“這路怎麼跟進宮時不一樣?這不是出宮的路。”

她問隨行的宦官,宦官說:“這是出宮的路。娘子當初進宮時,走的是宮前的正門,正乾門,咱們今天不走那,走後側門出去。?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心中頓時悲涼起來,原來宮裡失寵就是這樣。她連走正門的機會都沒了,隻能偷偷從後門走,好像她是個什麼晦氣的東西一樣。

宦官陪笑著說道:“娘子無需擔憂,不管走哪個門,目的都一樣,都是能出去的。”

他站在馬車外跟著車,蕭沅沅看著他的笑,心裡恍惚安慰了一些。

她覺得這宦官人很好,這個時候了,還願意對她笑。他的語氣,沒有嘲諷的意思,反而帶著點憐憫。

她問這宦官:“你叫什麼名字?”

宦官道:“奴婢名叫鄭六。”

她面帶憂愁,滿懷心事,鄭六出言寬慰道:“這宮裡宮外,其實都是一樣的。世人都說宮中的好,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其實宮裡的人哪裡比得上宮外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娘子出了宮,不用再擔心犯錯,也不用再處處小心翼翼。未嘗不是好事。”

她望著道兩側車水馬龍,這是已經到宮外了。

她摘下自己腕上的一隻金釧,送給這個叫鄭六的宦官。

隻因他此刻沒有嘲笑,還軟語開解她。

鄭六惶恐,連忙拒絕:“這是娘子的東西,奴婢可不敢收。”

蕭沅沅說:“你拿著吧。我沒有錢賞你了,我家不缺這些東西。”

鄭六不安地接過,說:“寺中不能戴這些金銀飾物,奴婢就先替娘子收著吧。”

出了宮,又出了城,馬車順著路往山上去。

她知道,趙貞是不會來了。

馬車在靈隱寺外停下。寺中的住持已經侯著了,她是個女尼,名字叫惠音。身邊還有許多弟子。

到了寶殿,惠音要為她剃度。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說:“我可不可以不剃頭發。”

惠音說:“出發人都要剃發。不剃發,如何修行呢?”

她哭著說:“我不要剃頭,能不能讓我帶發修行。”

她的頭發又黑又柔,養了很多年才這麼長。她最愛自己的頭發,不想剃發。

惠音不敢強迫她,去請了太後的旨意,太後同意了,允許她在寺中帶發修行。

她摘去了首飾,洗去了胭脂,褪下了紅裙,脫去了繡鞋,換上了最樸素的緇衣,開始每日侍奉佛祖,抄寫經卷。

每天吃的是粗茶淡飯,連一點葷腥也無。她毫無胃口,很快地消瘦下去了。

這是春日了,草長鶯飛,花紅柳綠。寺院中的桃花開了,她多想穿著漂亮的衣服,去騎馬,去放風箏。可桃花也是寂寥冷清的。

夜裡,她翻看起趙貞當初寫的那封信。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她看著紙上的字,隻覺心中憋悶的難受。

過了一個多月,她終於見到了母親。

傅氏來寺中看她,見了她就是落淚。

她撲在母親懷裡大哭:“娘,你為什麼現在才來。”

傅氏含淚道:“太後責令你來出家,下旨,勿使家人探視,怕影響你修行。我也是忍不住,偷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