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混亂的戰鬥,在這一瞬間全都安靜了下來。
那彩衣少年的面紗被挑落之後,所有人似乎被摁下了停戰的開關,原本要衝上去繼續攻擊的修士,都被現場詭異的氣氛弄得手足無措。
怎麼突然就不打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小聲問了問似乎知情的修士,對方卻不耐煩回答他,仍然做夢似的盯著那魔修高大的背影。
而他看的又哪裡是凶神惡煞的魔修,分明是被魔修護在懷裡的豔絕少年。
剛才短短的數秒中,已然有很多修士窺探到了秘密,一個魔修珍而重之的秘密。
當他們想進一步窺視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突然變得寸步難行,千斤重的壓力,霎時間從頭頂上方傾軋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
在場元嬰以下的修士,都經曆著馬上要七竅流血的痛苦。
元嬰以上也不好受,這一刻隻能說心驚膽戰,原來那斷臨魔頭的名號竟是名副其實。
難怪如此猖狂……
伏在斷臨懷裡的鬱湮,清楚地感受到大魔頭這一刻的情緒有多麼狂暴,也許就像書中對方陷入極端那樣,毀天滅地的殺意勃發升騰,連周圍的空氣都變了形狀,以他們為中心正在向外迅速貫衝。
不可以!
如果把這裡所有的人都殺光,會墮魔的……
“斷臨。”鬱湮喊了一聲,抬起雙臂,摟著大魔頭的脖子,怎麼樣才能讓對方快速冷靜下來呢?
他慌裡慌張,一時間也想不到彆的辦法,隻好病急亂投醫地抬頭親上去。
狂怒中的斷臨,雙唇抿得很緊,鬱湮廢了點力氣,才把自己嵌進去,快醒醒!
魔氣不能再漲了,不然不僅是這裡的所有人都要死,恐怕連這無主之地也要一同毀掉。
“斷臨,不要看他們,看我。”小貓咪十分驕縱地下命令,雙手用力地把對方的臉龐掰回來:“我不許,你快醒醒!”
“他們欺辱你……”斷臨欲要祭殺招,渾身卻被貓兒如同八爪魷魚般摟住,他怎敢用力將對方推開?隻能央求:“貓兒放手,乖,等我片刻。”
“不可!斷臨,無需這樣,我沒少一根頭發,你不要動怒好不好?”鬱湮繼續親他,同時心裡急得要死。
墮魔會變成眼中隻有殺戮的怪物,以後就沒有理智可言了,他不要斷臨變成那樣。
鬱湮:你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任性的。
斷臨口鼻間被貓兒的氣息占據,縱然有滔天的殺意,這一刻也全被撫順了,心神全被對方的柔軟和甜蜜填滿。
“你害怕什麼?我能殺了他們。”斷臨雖然沉浸在溫柔鄉裡,但心中那個殺戮的念頭仍然沒有改變。
鬱湮加重了力道,扒大魔頭扒得更緊:“我知道你可以,但我不想你變成那樣,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你就這樣不許改變。”他霸道地咬大魔頭:“聽見沒?你不許忤逆我,我讓你收手你就收手!”
“你敢不聽我的話,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怎會…...…”魔尊瞪大眼,這控訴他受不起:“貓兒莫要多想。”
他聽,他都聽。
方才還一副要毀天滅地姿態的魔尊,衣領被少年狠狠地揪著,嘴唇被糟蹋得慘兮兮,可他的魔氣卻一點一點地收攏起來。
那些修為低的修士們,頓時感到身上一鬆,虛脫地跌坐在地。
抬頭顫巍巍去看那魔尊,隻見對方正擁著彩衣少年,珍惜萬千地憐吻著,叫人都看呆了。
在場的修士們都看著這一幕,直到泠琊吐血的聲音勾回他們的些許注意力。
隻見那泠琊真人似乎還承受著痛苦,吐血的刹那用劍撐著身體,卻仍然頂不住威壓單膝跪下去。
十分狼狽。
“泠琊!”沈廉戈從恍惚中反應過來,迅速扶著泠琊,就發現對方身上的威壓並未解除。
他頓時怒氣衝衝地對著斷臨的背影大喊:“斷臨,你要對泠琊做什麼!?”
鬱湮親夠了斷臨,鬆開對方的衣領,他冷笑一聲,向旁邊一步走出來說道:“你質問他要對你的泠琊做什麼,他是否也能質問你們,之前在神殿中圍殺落單的我算什麼?”
哼,想欺負他的大魔頭?
也要看他這個主子肯不肯。
鬱湮一走出來,沈廉戈就愣住了,怔怔地看著那奪人心魄的面容,一時竟然深陷其中,再也無法說出半個字。
周圍的修士們也一樣,驚豔的同時又覺得這張臉好像有點熟悉。
想來想去,忽然想起了就在現場的泠琊真人,連忙又回頭看還在忍受痛苦的泠琊真人!
但對方此刻單膝跪在地上,嘴角還流著血,可謂是披頭散發,儀容不整,沒法比,沒法比。
而且仔細一看,這眉眼長在彩衣妖修身上,十分自然悅目,仿佛他生來就該長成這樣,矜貴高傲的氣質與容貌絕配。
可泠琊真人的眉眼卻和自身有點不搭,好看歸好看,卻無法圓融合一,總給人一種驚豔,卻不夠耐看的違和感。
斷臨不想離開貓兒哪怕片刻,他立刻長臂一伸,從背後摟住對方,低頭親了親耳朵,這才抬起頭譏笑那沈廉戈,說道:“聽說,你想殺本尊的貓?”
被魔修這雙駭人的眸子盯著,沈廉戈立刻想起剛才的狼狽和驚懼,以及還在受苦的心上人。
“那是誤會……”他眼神十分複雜地看了看鬱湮,想說如果知道是這樣,他絕不會動手,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他咬牙道:“這件事是我們的錯,還請高抬貴手。”
“你這是求人的姿態嗎?”鬱湮雙手疊於劍柄上,眼尾飛揚,高傲得不可一世。
眼下全場最奪目的存在,莫過於就是他了。
鬱湮:哎,我這麼好看的小貓咪,真是便宜了今天在場的各位。
周圍的修士明明覺得他的態度很可惡,心裡卻還是忍不住附和:就是就是,應該跪下來求他才對。
“……”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奇也怪哉。
沈廉戈哪曾受過這樣的屈辱,自然是非常難受的,可如今技不如人是事實,受人鉗製也是事實,更何況對...他說話這人他問心有愧。
“廉戈……不要……”泠琊看見沈廉戈竟然一副要服軟示弱的模樣,頓時再次想吐血,不,他不能接受沈廉戈對鬱湮下跪,哪怕是為了他也不行。
目睹鬱湮容貌的那一刻,泠琊身上所受的痛苦算什麼,他心裡的痛才是真的痛。
為何自己需要苦心經營的一切,鬱湮輕而易舉就能擁有,隻因他有張好看的皮囊??
然而沈廉戈心甘情願單膝跪下示弱,並不完全是為了泠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私心。
如果一跪能消除之前的罪孽,讓故人原諒他曾經的置之不理,他好像也沒有那麼心不甘情不願。
“之前在神殿是我們錯了,還請閣下高抬貴手,放過泠琊。”沈廉戈頂著一眾修士們驚詫不已的目光,接著,再次說出了叫人震驚的話:“不止是神殿那一次,一百餘年前墮仙崖上!我也為自己的冷漠向你道歉,鬱湮。”
“而你還活著太好了,我這一百餘年裡受儘折磨的內心,終於可以安寧了。”沈廉戈低聲道。
這句倒是不假,偶爾午夜夢回,他確實後悔那樣輕視了一條性命。
總的來說,沈廉戈還算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可是又怎麼樣呢?
遲來的情深比草賤。
呸,鬱湮看不上他。
聽聞沈廉戈如此直白地挑破鬱湮的身份,同時還向當時那件事道歉,一旁的皓貞可謂吃了一驚,倒是有點兒佩服沈廉戈的坦蕩。
既然對方都說了,皓貞也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當時的事我也很後悔,想必我和沈道友都經曆了同樣的事情。”
鬱湮當時都向他們求關注了,隻是他們都置之不理。
“不過……”皓貞望著皎皎如月的妖修少年,說道:“這位小貓道友不是鬱湮,沈道友你該是認錯人了。”
他怎麼說也和斷小貓相處了大半天,他一點也不覺得斷小貓就是鬱湮,兩者之間差距太大了。
且不說性格氣質,乃至實力,單說容貌就有所不同,這斷小貓比鬱湮不止高出十倍,眼瘸的人才會覺得他是鬱湮。
被他這麼一說,沈廉戈也有所察覺,畢竟他以前首次見到鬱湮,也沒有今天這般驚豔動魄的感受。
所以對方不是鬱湮?
可又怎麼會正好出現在墮仙崖……
鬱湮讚賞地看了少閣主一眼,不錯不錯,繼續好好乾。
“你真是有眼無珠,嘖,這天下難道還有人比得上我?能讓你一眼認錯?”不可能的事,鬱湮高傲地道:“看來你做了不少虧心事,不過那人應該已經死了,你想要懺悔你的過錯,隻能去地府找他。”
聞言,沈廉戈羞愧多於惱怒,他已經接受了眼前的角色少年不是在鬱湮,可仍然忍不住對其羞愧。
哪怕下一秒,這名絕色的妖修少年,嘴裡便說出無比惡毒的話:“你們想殺我未遂,如今落在我手中的,想要撿回一條命也行,你………”
蔥白的手指,直直指著沈廉戈,這個舉動令沈廉戈呼吸一窒。
“發心魔誓,以後永遠不見你身邊這名修士……哦,他叫什麼來著?我給忘了。”鬱湮皺皺眉頭,這個樣子也可愛得緊,哪怕他是個小...惡魔,毒辣地要求在場的所有人:“看什麼看?你們也一樣,全都不許再擁護他,快發誓!”
妖修少年的手指指點點,他手腕上的鈴鐺跟著清脆響起,修士們卻不討厭他這副囂張跋扈的樣子,甚至覺得賞心悅目。
等等,就這麼簡單,就放過他們了?
他們眼神複雜地看著鬱湮,隻覺得對方的行事做派像個任性的孩子,目的就是爭風吃醋,希望大家都看他,不要看那某某。
而且這妖修少年看著心地也不壞,剛才要不是他極力阻止那殺意滔天的魔修,嗬,眼下在場恐怕無一活人。
“好,我們都發心魔誓,方才是我們有眼無珠,多有得罪了,還請小貓道友你海涵。”不同於之前的喊打喊殺,現在這些修士連說話都變得溫柔了。
有一個人出聲,接著陸陸續續就所有人都同意,這是有利無害的事啊,放棄一個泠琊,結交一個實力強大的修士,劃算劃算。
所有人都發心魔誓,以後再也不擁護某某,對某某繞道走。
好家夥,這麼快連名字都忘了。
鬱湮:他們好冷酷無情,朕好喜歡。
泠琊感覺自己簡直受到了奇恥大辱,他不相信這個人不是鬱湮,也不承認這個人比鬱湮還要令自己嫉妒。
情緒即將崩潰時,耳邊又聽到沈廉戈發心魔誓,內容和那些修士們沒什麼兩樣,聽起來一樣的冷酷無情,說翻臉就翻臉。
噗——
泠琊再也受不住這委屈,再次一口血吐出來,被傷透了。
可是昔日的心上人卻連看也不看他,更是不來扶他,也不來關心他。
“哈哈哈哈……”斷小貓猖狂地大笑,整個無主之地都回響著他的得意,然後出爾反爾:“哎呀,我還是不想放過你,彆人為了你的錯誤買單還不夠,你也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眾人聽他像小惡魔一樣自言自語:“如何懲罰你好?嗯,就懲罰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有我的地方就沒有你。”
修士們:他果然是爭風吃醋!
斷小貓掃了一眼騷動的人群,霸道地吼道:“怎麼?你們有意見?!”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眼觀鼻,鼻觀心。
這妖修當真刁蠻霸道,可是挨千刀的,他們就是無法討厭他。
被對方定定注視著,用重劍指著鼻尖命令的瞬間,感受到的並非屈辱,而是詭異的舒爽!
鬱湮:爽吧?這是恩賜。
鬱湮收起架勢,整理了一下衣領:“哼,就這麼定了。”
抬手拍拍大魔頭,讓他把威壓撤掉,那泠琊頓時身形晃蕩了一下,然後抬頭怨毒地看鬱湮。
“你最好不要說那句‘你有種就殺了我’喲,因為你沒有台階下,說了就是找死。”鬱湮冷冷道。
泠琊:“!!”
再看周圍,沒有一個人看他,仿佛他已經被所有人拋棄。
還好,僅僅是這無主之地而已,出去外面就不會了。
鬱湮高傲道:“外面的世界也遲早是我的。”
整個宇宙都是屬於小貓咪的,吼吼吼。
從現在開始,沒有任何一個人把目光放在泠琊身上,也沒有人與他說話,仿佛他就是個透明人。
鬱湮這招太狠了,攻心高手啊。
...
鬱湮:嗚嗚,我明明隻是不敢殺人,我慫。
“說了這麼多話,貓兒不累嗎?”斷臨摸摸貓兒的臉龐,給他戴上面紗,然後抱到身上。
鬱湮單手摟著大魔頭的脖子,多少覺得這樣好像有點損自己高大洋氣的形象,不過環視了一周,就發現不對,咦,這些人怎麼好像隱隱有些羨慕……
鬱湮:難道他們也想被大魔頭抱一抱?!
謔,有膽。
魔尊抱著心愛的貓兒,幽幽說道:“那這肉芝本尊便拿走了,爾等沒有意見吧?”
現場一片安靜,誰敢說有意見?
魔尊嗤笑了一聲,轉身離去,他的身後跟天機閣少閣主,也扇著扇子慢悠悠邁步。
“前輩……”其後是宋平洲,雖然很怕那隻貓,不過他還是勇敢跟上。
然後是沈廉戈,明知道有一道視線奔潰地看著自己,他依然沒有回頭。
最終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跟上天機閣少主,默默地走在對方身邊。
“你真是說到做到。”皓貞感歎。
“這是最好的辦法。”沈廉戈說出這話,自己也暗暗心驚,因為他感覺自己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
反而因為此舉救了對方,覺得兩不虧欠。
他虧欠更多的是那個,可能已經不在的故人。
真的不是魔修懷裡那少年嗎?
不是,對方說的對,沒人比得上他。
先是魔尊斷臨,後又有斬天和丹陽劍,都捧他上天,眼下還有天機閣的皓貞、信服的眾修士,這一切都表明。
斷小貓才是最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