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 / 1)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5227 字 6個月前

第八十五章

冷風拂過,空中暗香浮動,灑落的輕薄日光猶如浮光掠影。

溫熱氣息灑落在宋令枝耳旁,白淨肌膚逐漸染上緋紅之色。

沈硯氣息輕而緩,撫在宋令枝脖頸的掌心灼熱。

宋令枝仰頭望著覆在身前的黑影,纖長睫毛撲簌在風中。

身後陸承璟遙遙從地上站起,透過茫茫雪色,隻依稀瞧見宋令枝惱羞成怒在沈硯的靴上踩了一腳。

衣袂在空中翻飛,宋令枝轉身就跑。

那抹石榴紅身影宛若朝霞晚雲,鬢間挽著的金鑲玉步搖在夕陽中泛著淺淡光暈,熠熠生輝。

沈硯漫不經心走在宋令枝身後,伸手,輕而易舉將人攬至懷裡。

陸承璟聽不到兩人的談話聲,隻隱約聽見宋令枝的笑聲傳來,如空中山泉清靈。

許是他目光盯得久了,走在前方的沈硯倏然轉首,慢悠悠朝他投來一眼。

眸光陰寒徹骨,隻一眼,陸承璟當即垂下眼眸,再不敢多看一眼。

風聲冷冽,侵肌入骨,冷風蕩起長袍的一角,陸承璟瘦弱的身子籠在冬衣之下。

嶽栩轉而瞧他一眼。

骨瘦如柴,唯有那雙眼睛皎皎如明月。

福安堂一事是嶽栩親自掌管的,他自是知曉陸承璟往年受了多少苦楚。

想來除夕那一夜,也是陸承璟破釜沉舟。

他輕輕歎口氣,難得生出惻隱之心:“回去收拾行囊,明日我來接你。”

陸承璟眼中熠熠,亦步亦趨跟在嶽栩身後:“嶽統領,剛剛的……”

思及沈硯那冷若冰霜的眼神,陸承璟訕訕咽了咽喉頭,不敢將心中有關沈硯身份的猜測道出。

隻道:“剛剛的嚴先生,是宋姑娘的夫婿嗎?“

陸承璟那時並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會踏入京城那座巍峨宮城,來到皇城腳下。

金鑾殿殿宇精致,層層簷角環繞。

陽春三月,柳垂金絲。

湖面波光粼粼,水面漣漪漸起。陸承璟穿花撫樹,轉過重重花障,視野逐漸開闊。

陸承璟一身灰綠色長袍,去歲他剛進宮,入眼皆是自己往日不曾窺見的繁華奢靡。

京城富貴繁華地,宮中人人遍身珠玉,穿金戴銀,陸承璟不過是一個十歲孩童,若非跟著嶽栩進宮,自然得不到旁人一個眼神。宮中都是人精,明面不曾說什麼,背地裡鄙夷輕蔑卻都有。

起初人人還當他是嶽栩從江南帶來的孤兒,無依無靠,隻是一年過去,宮中卻再無人敢看輕陸承璟。

留在皇帝身邊伺候的,誰不知陸承璟頗受沈硯的看重,就連功課,沈硯也時常考究過問。

禦前總管太監瞧見他來,滿臉堆笑:“陸公子來了。”

他面露遲疑,眼中掠過幾分不安忐忑,“皇後娘娘在殿中,怕是又煩陸公子多等一會。”

陸承璟拱手,他本就生得好看,一

張臉粉雕玉琢,面如冠玉:“公公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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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欣慰點頭。

簷角下一眾宮人手提羊角燈,垂手侍立。

烏金西沉,眾鳥歸林。

滿殿悄無聲息,隻餘風聲掠耳。

陸承璟靜靜侍立在殿外,心中默默將這兩日夫子教過的功課又翻出來,細細咀嚼一遍。

雁過長空,遙遙的,空中傳來鼓樓的鐘聲。

不知過了多久,緊闔的槅扇木門終於被人推開,宋令枝遍身華服,鬢間挽著一支金絲香木嵌蟬玉珠簪,唇不點而紅,雙頰點著面靨。

一雙淺淡杏眸如秋水瀲灩多情,手中執著的織金美人象牙柄宮扇半遮臉。

步履淩亂,似落荒而逃。

猶如陸承璟最後一回在福安堂看見那般。

白芷款步提裙,上前迎人,餘光瞥見宋令枝少了一邊的紅珊瑚耳墜,白芷好奇:“娘娘的耳墜呢,可是落在殿中了?”

宋令枝頰邊浮現一抹淺薄緋紅,她以扇遮臉,含糊混了過去。

“或許是罷。”

她耳尖的緋色漸濃,“不過是個小玩意,丟了就丟了。”

餘光瞥見站在簷角下的陸承璟,宋令枝驟然一怔。

陸承璟上前請安:“見過皇後娘娘。”

宋令枝抬袖:“起罷。”

她不常在宮中瞧見陸承璟,上回見面,陸承璟好似還跟在嶽栩身後,小身板乾巴巴的。

白芷扶著宋令枝走下台磯:“那位就是陸公子罷?奴婢乍一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宋令枝眉眼彎彎:“是他。聽人說,他功課極好的,過目不忘。若非在福安堂蹉跎了幾年……”

宋令枝搖搖頭,面露惋惜遺憾。

白芷溫聲安慰:“娘娘彆多想,如今誰不知道我們的善緣堂,前日老夫人來信,還說堂中的孩子又有了長進,書也是念得極好。”

福安堂被官府查抄後,宋令枝又在舊址設了善緣堂,如今京中也有開設。

凡是無家可歸的孩子,善緣堂都會收留,堂中也會設立學堂,教孩子念書認字。

二人的說話聲漸行漸遠,逐漸融在淡淡落日之中。

陸承璟站在台磯之上,少頃,轉身步入殿中。

書案後的沈硯一身明黃錦袍,亦如先前在福安堂所見一般,面容冷峻,眉眼淡漠。

陸承璟心間一顫,戰戰兢兢跪在下首:“陛下。”

黃昏的餘暉逐漸從殿中褪去,夕陽西下,陸承璟忽的在書案下瞧見一抹嫣紅。

是宋令枝方才落下的紅珊瑚耳墜。

他忙忙垂下眼眸。

……

暮色四合。

七寶香車緩緩駛過長街,而後在明府前停下。

明公子去歲升了官,想著雲黎愛貓,又在明府旁重置了一方彆院,好讓雲黎養貓用。

如今那彆院住著上百隻流浪貓,宋令枝每回過去,回去後必遭乖寶一通罵。

乖寶養在明枝宮,它性子又好,也不亂咬人。宮中上下無不喜歡,時不時還有宮人從禦膳房拿來小魚乾,偷偷喂乖寶吃。

如今的小白貓油光水滑,哪還有出世時的可憐樣。隻是它如今也學壞,專挑貴的好的魚乾吃,尋常小魚它一眼都懶得看。

知曉宋令枝今日來府上,雲黎早早攜了丫鬟,在府前垂手侍立。

羊角宮燈提在丫鬟手上,昏黃燭光照亮雲黎一雙眼睛。

遙遙瞧見宋令枝下了馬車,雲黎眉眼帶笑,笑著迎上來:“可算是來了。”

她領著宋令枝往彆院走,“先前同你好的那隻三花貓如今已找好了人家,下回來,你怕是就見不到了。”

宋令枝眼睛笑成弓月:“我可不敢再抱它了,上回回宮後,乖寶連著三日不肯理我,這樣大的氣性,也不知是和誰的。”

雲黎挽著宋令枝笑道:“宮中就你和陛下。”

她意有所指,“除了陛下,還能有誰?”

她至今都記得,有一回下大雨,宋令枝沒來得及回宮,沈硯親自登明府接人。

滂沱大雨震耳欲聾,雨幕之中,沈硯執一把竹骨傘。竹骨傘輕抬,傘下朝雲黎望過來的一雙眸子冷冽冰涼,不寒而栗。

目光所落之處,是雲黎挽著宋令枝的手,嚇得她當場鬆開。

宋令枝耳尖滾燙,隻覺雲黎誇大其詞:“怕是你看錯了,沈硯哪有那麼……”

雲黎輕聲冷哼:“我怎麼看錯了,你瞧瞧普天之下,誰敢直呼陛下的名諱?也就我們皇後娘娘有這個膽子。”

雲黎笑著調侃,笑聲順著烏木長廊蔓延,落在如墨夜色中。

倏然,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長廊一側響起,小姑娘紮著雙螺髻,掙開乳娘的手,邁著小短腿,直直朝宋令枝和雲黎跑來。

“娘親,娘親,娘——”

“咚”一聲,小姑娘直直撞在宋令枝腿上,仰頭一望,才知曉自己抱錯了人。

“娘,娘娘。”

她學著家中丫鬟,雙手放在腰間,有模有樣朝宋令枝行禮請安:“啾啾見過、見過皇後娘娘。”

啾啾是小姑娘的小名,她努力學著往日丫鬟的畢恭畢敬,無奈人小腿短,且她近日吃多,身子圓滾滾的一團。

一不小心左腳絆住右腳,禮還沒行好,自己就先絆倒自己。

宋令枝唬了一跳,趕忙俯身將人抱起。

她從未養育過孩子,也不懂得如何照看,滿面緊張。

啾啾站起身,拂開衣袂上的灰塵,捏拳:“啾啾不哭。”

宋令枝眉眼透著不安:“可曾摔疼了?”

啾啾搖搖頭,然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早就蘊滿淚珠,她嗓音哽咽:“不、不疼的。”

宋令枝嚇壞,回首欲喚大夫來瞧。

啾啾忽的拽住宋令枝的衣襟,小臉可憐巴巴:“有糖吃,就不疼了。”

雲黎笑著睨自家孩子一眼,從宋令枝手中接過小孩,她笑著在小姑娘額頭上戳了一戳。

“還敢吃糖,仔細牙都掉光了,和門口的老嬤嬤一樣。。”

雲黎一手抱著孩子,和宋令枝解釋,“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誰,天生愛吃甜,有一回還在枕頭下藏了蜂蜜,夜裡偷偷起來吃,差點嚇壞守夜的嬤嬤,以為是耗子。”

啾啾雙手捏著小拳頭,憤憤不平:“啾啾、啾啾不是耗子。”

笑意在雲黎唇角蔓延,她撫著小姑娘的發髻,眼睛彎彎:“不是耗子的話,哪家小孩會半夜偷偷起來啃東西吃?”

啾啾用力哼一聲,小拳頭攥緊:“娘親、娘親也會的!娘親半夜偷偷咬爹爹……”

雲黎眼疾手快捂住啾啾的小嘴,滿臉通紅。

身後跟著的丫鬟婆子都笑開,雲黎氣惱瞪啾啾一眼:“不許胡說。”

啾啾眼巴巴:“啾啾沒有胡說,夫子說不可以騙人,啾啾沒有騙娘娘。”

宋令枝掩唇而笑,忍不住拿手指頭戳戳啾啾的小胖臉:“哪來這麼有趣的小孩。”

啾啾驕傲抬起小腦袋:“啾啾,有趣。”

雲黎無奈:“你可彆誇她,她慣會得寸進尺的,夫子都換了三個。”

宋令枝不以為然:“她才多大,不過是換夫子而已,算不得大事,我以前不也是這般。”

啾啾昂著小腦袋瓜,豎起耳朵,她如今還小,好些話都聽不懂,隻會拍手傻笑:“不要夫子不要夫子!啾啾不要夫子!”

小姑娘過於鬨騰,雲黎無奈,隻能讓身後跟著的乳娘抱著。

忽而又有人說少爺回府了,讓抱著啾啾過去。

不必乳娘抱著,啾啾從乳娘懷裡跳下,圓滾滾的身子直往前院跑去:“——爹爹!爹爹!”

嗓門之大,連二門的婆子都聽見。

雲黎無奈搖頭,挽著宋令枝往彆院走:“這孩子,都被她爹慣壞了。”

她轉首,目光朝身後望去一眼:“你們先下去。”

丫鬟和婆子齊齊福身告退,刹那間,烏木長廊隻剩下宋令枝和雲黎二人。

宋令枝好奇抬眸:“你有話同我說?”

雲黎左右張望,驀地又從袖中掏出一張方子:“這是我從一位老太醫那得來的,說是後宮傳出來的求子方,很是靈驗。”

宋令枝怔忪片刻,隻覺那方子實在熟悉。

宋老夫人先前交給自己的,亦是同樣的方子。

她不曾隱瞞那個:“這方子,我祖母也給過我的。”

雲黎瞪圓雙目:“那怎麼還會……”

她目光垂至宋令枝腹部,欲言又止,雲黎喃喃:“你同陛下都成親一年了,怎麼還是沒動靜?”

子嗣一事,除了宋老夫人偶爾會在家書中提及,他人都不敢在宋令枝眼前說閒話。

雲黎詫異:“那陛下……”

宋令枝眨眨眼,搖頭:“他從未和我提過此事。”

雲黎滿臉愕然:“不是,朝中都鬨成那樣了,他怎麼從未和你提過?”

宋令枝一怔,不明所以:“……朝中?”

雲黎驚訝:“你……你不知道嗎?前兒朝上又有言官進諫,讓陛下采選秀女充盈後宮。”

若非如此,雲黎也不會費勁心思討來這求子的方子,想著宋令枝若是有子嗣傍身,日後在宮中也不會勢單力薄,無依無靠。

雲黎輕聲:“我聽我夫君說,那日朝上鬨得挺大的。那言官也是個冥頑不靈的,竟然還想著死諫。後來陛下……”

宋令枝皺眉:“……沈硯怎麼了?”

雲黎咬唇:“陛下讓他換個地,說是彆臟了他的金鑾殿,那言官當場氣暈。”

這事鬨得沸沸揚揚,連京中也有傳言,說皇後椒房專寵。

還有人說宋令枝容不下人,不知給沈硯下了什麼蠱,竟讓沈硯死心塌地,後宮連一個妃子也無。

雲黎小聲絮叨:“這事鬨了兩日,市井都傳開了,宮人怕是畏懼你,所以才不敢在你眼前說。”

宋令枝挽起唇角:“怕畏懼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雲黎:“那也是陛下待你好,陛下看重你,他們才不敢得罪你。宮中那些人眼高手低,慣會踩低捧高的。”

天色漸黑,府中各處點燈,院中亮如白晝。

宋令枝陪著雲黎先去彆院溜達一圈,用過晚膳才離開。

白芷扶著人:“娘娘,馬車都備好了,可是要回宮?”

宋令枝輕聲:“適才啾啾說想吃西街的酸梅糖,還說是宮裡的哥哥給他的。”

宋令枝眉眼彎起,“何時宮中還多了個孩子,我怎的不知。”

許是“孩子”二字觸動,白芷臉色一變,杯弓蛇影:“……娘,娘娘。”

她俯首跪地:“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瞞娘娘,是、是……”

白芷眉眼低垂,雙膝跪地。

宋令枝隻是隨口一說,不曾想白芷反應會如此激烈。

她怔怔,而後溫聲讓人起身:“你和秋雁……都知道了?”

白芷不敢扯謊,咬唇點了點頭:“是,隻是陛下有令,不得和娘娘提起半字。”

明枝宮上下,若有人敢在宋令枝眼前胡言亂語,一律杖四十。

能在詔獄挺過四十杖,便是不死,命也沒了半條。

夜色杳無聲息籠罩在京城上空,白芷小心翼翼試探:“……娘娘?可要奴婢先去買了那酸梅糖?”

宋令枝心不在焉點頭:“去罷,我在馬車上等你便是。”

……

酸梅糖自有丫鬟送去明府,宋令枝好奇,也嘗了一口,酸澀溢滿唇齒。

宋令枝受不住,連著咳嗽了兩三聲,才終於止咳。

白芷笑著端上熱茶:“娘娘喝口熱茶潤潤嗓子,這酸梅糖奴婢瞧著倒是眼熟,善緣堂的孩子也有這個,說是怕念書念乏了,拿它醒醒神,也不知是從何處學來的。”

言畢,又從宋令枝手中接過茶盞,白芷輕聲:“先前在明府的彆院待了一會,娘娘可要先沐浴更衣,熱水奴婢也讓人備下了。”

往日從明府彆院回來,宋令枝定然會先沐浴一番,省得乖寶聞得自己身上的氣味,又開始鬨起貓脾氣。

宋令枝頷首:“也好。”

鬆發落釵,三千青絲垂落在腰間。黑漆描金長桌上供著一方汝窯青瓷無紋水仙盆,盆中點著幾處宣石。

浴池水汽氤氳,嫋嫋白霧縈繞在宋令枝周身。

水中點著木樨金露,淡淡花香拂動。

十二扇緙絲屏風輕掩,屏風後宋令枝窈窕身影綽約,如夢如幻。

浴池水霧瀲灩,倏爾,身後落下一陣輕而緩的腳步聲。

金絲藤紅竹簾半垂,沈硯抬手挽起,長身玉立。

一身金絲滾邊廣袖蟬翼紗輕薄,他垂首,目光悠悠落在浴池邊上宋令枝的背影。

閒庭信步,輕聲踱步至宋令枝身後。

水中澄澈透亮,一覽無餘。

沈硯漫不經心朝水中瞟去一眼,又淡淡收回目光。

一手抬起宋令枝的下頜往後。

宋令枝一雙眼睛水霧瀲灩,纖長睫毛似蟬翼薄弱,冰肌瑩徹,明眸皓齒。

滿頭青絲隻挽著一支白玉簪子,好不楚楚可憐。

沈硯眸色一暗,氣息漸沉。

下午在金鑾殿鬨得過了點,臨到最後宋令枝還氣得扇了沈硯一巴掌。

隻是那時的宋令枝哪有什麼力氣可言,軟綿綿的,比乖寶的肉墊落在臉上還輕。

若是夜裡再鬨騰一番,怕是宋令枝會氣得三日不肯同沈硯講話。

沈硯眸色沉了幾許,他轉身:“我還有奏折沒批完,等會再過來……”

驀地,一隻纖細手指攥住沈硯的袍角。

指尖透著薄紅之色,猶如宋令枝此時臉上的紅暈。

“你,你留下。”

貝齒咬著紅唇,宋令枝臉紅耳赤,隻覺自己好似處在熔漿之中,熊熊烈焰好似要將她整個人吞沒。

驚慌失措,宋令枝連借口都不曾好好尋,隨口扯過一個:“我、我有點怕。”

話落,宋令枝恨不得一口咬下自己的舌頭。

她在明枝宮住了一年多,若是怕,第二日便搬出宮去了,哪還會等到今日。

借口著實蹩腳,然話已出口,由不得宋令枝收回。

睫毛飛快撲簌,擋住了眼底的心虛和膽怯。

落在肩上的黑影逐漸籠近,沈硯垂首斂眸,修長手指輕抬起宋令枝的下頜。

他眼中漆黑晦暗,如大漠枯井。

“宋令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指腹輕輕往上,落在宋令枝唇間。

與之俱來的壓迫感落在宋令枝身上,她無處遁形,宋令枝顫巍巍,聲音都變了調:“……知、知道。”

耳邊喑啞一聲笑落下。

沈硯垂著眼

眸,手指落..入宋令枝喉嚨。

似是又吃了一顆酸梅糖,宋令枝隻覺嗓子乾啞得厲害。

少頃,她一疊聲咳嗽,一雙杏眸嗆出淚珠。

浴池四角懸著掐絲琺琅纏枝蓮紋燈,昏黃燭光搖曳,落在粼粼水面之上。

宋令枝纖細脖頸落在沈硯掌中,不堪一握。

她眼中水霧逐漸彌漫,迷離婉轉,隻覺燭光落在眼中,分外灼目。

身邊隱約有水聲響起,是沈硯下了水。

“不要、不要在水裡。”

宋令枝一手環在沈硯脖頸,她聲音輕輕,目光落在浴池邊上。

沈硯眼眸輕垂,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宋令枝等不及,伸手攥住沈硯的手腕,聲音不加掩飾的急促:“沈硯……”

沈硯胸腔悶出一聲低笑:“……不怕膝蓋疼了?”

宋令枝不明所以,目光透過朦朧水霧,不解望著沈硯:“為什麼會怕?”

殿外皓月當空,月影橫窗。

夜色悄然寂靜,耳邊隱約有蟲鳴鳥叫落下。

宋令枝一雙眼睛透著懵懂茫然,望著沈硯的目光滿是不解疑惑。

沈硯定定望著人,須臾,方笑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浴池中青煙未儘,燭光氤氳滿地。

直至夜半三更,鼓樓遙遙傳來幾聲鐘聲,殿中的水聲終於停歇。

宋令枝眼角滿是淚珠,沈硯鬆垮錦袍擁著人。

手指無意碰到宋令枝,宋令枝當即蜷縮在一處,緊攏的雙眉不曾有過片刻的舒展。

嗓子哭啞,連拒絕的言語也說不出,隻胡亂拍開沈硯的手。

沈硯眼角也有抓痕,淡淡的一道,似是貓爪留下的。

他低頭落在宋令枝一雙柔荑之上,忽的起了興致,想要為人剪指甲。

白芷躬身端來妝匣:“陛下。”

沈硯緩緩抬眸,目光不曾從宋令枝臉上移開,他冷聲:“皇後下午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