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得虧這小集市上的攤位都離得挺遠, 不然他和中年修士在這兒偷摸著說馮婆婆的八卦，早就被馮婆婆聽得一清二楚了。
原來馮婆婆所在的馮家，就跟江家、桑家一樣, 是有點專長的人家。
江家擅農，桑家擅織，馮家則是會煉器。
當然了煉器跟農織還是有很大不同。
仙界的修士是不大看得上這兩個行業的，可專長煉器的卻有不少。
而且煉器的成本可比種田紡織要大得多了。
種田種得差了, 好歹也有點收成，紡織類也無非是材質上等或劣等, 基本不可能虧本。
而煉器卻不然, 就算是低階煉器師, 不失敗個近百次, 浪費掉許多材料, 也煉不出第一個凡品法器來。
有時候運氣不好, 炸了爐啥的, 還會受傷，甚至還有生命危險。
因此江家桑家可以慢慢積累人丁興旺，馮家就始終大起大落, 人丁調零。
到了馮婆婆這兒，她家離馮家主枝血脈偏遠, 也就幾乎不大來往。
馮婆婆的父親隻有她一個女兒，就將畢生所學都教給了馮婆婆。
又覺得自己升階無望, 日後女兒會孤單無依，就收留了個流浪少年, 給馮婆婆當了夫婿。
這位流浪少年，就是剛剛包掌櫃提過的黃道君了。
流浪少年資質不差，是火木金三靈根。
馮家的主業是煉器, 自然也會教這流浪少年學煉器。
可二十來年過去，這位黃修士修行到了煉氣四層，煉器方面卻是跟學徒差不了多少，總是笨手笨腳，連個最初級的法器都做不好。
不過馮婆婆跟黃修士這對小夫妻倒是情投意合，相處得極好。
後來馮老頭八十歲壽元耗儘，就隻留下了馮婆婆和黃修士這對小夫妻繼承家裡的煉器祖業。
又過了幾年，馮婆婆無意中煉出一件上品法器，夫妻倆都不忍心讓這件法器埋沒，就帶著這件上品法器去了附近的靈坪城，想賣個好價錢，好給夫妻倆換點得用的靈丹。
他們想的倒是不錯，那件上品法器的確是賣了個好價錢。
可在靈坪城裡，黃修士卻被失散多年的黃家血脈長輩給發現了。
更了不得的是，這位黃家長輩，居然還是從仙界來的！
黃家長輩見黃修士靈根尚可，而且有練氣五層的修為，在靈界算是進境頗快了。
就問黃修士，願不願意跟他回仙界？
結果可想而知。
黃修士就跟這位黃家老祖去了仙界，不過他倒那會兒倒也不是完全絕情。
反而同馮婆婆信誓旦旦，說他跟去仙界就是想要得到更好的功法，更多的資源。
如果他能有更高的修為，比如成功築基，就能回靈界來接馮婆婆，到那時，仙界隨隨便便的資源，都能幫著馮婆婆輕鬆晉階了……
馮婆婆當時還真的相信了黃修士的鬼話。
隻可惜，從那之後，就再也沒見黃修士回靈界。
倒是在馮婆婆五十歲那年，收到了黃修士托人帶來的一封書信。
信上說，黃修士已是築基道君，且蒙受恩師器重，自有遠大前程。
與馮婆婆十二年未見，兩界相隔懸殊，為免互相耽誤，特寄回書信，與馮婆婆解除婚姻，從此天長路遠，各自逍遙。
從那之後，馮婆婆性情大變，心灰意懶，深居簡出，一年也煉不出一件像樣的法器。
不過馮婆婆手裡有好些個早年馮老爹留下的法器，也有自己早年煉製的法器。
生活窘迫的時候，馮婆婆就到坊市上賣一兩件法器，再買些靈米靈酒之類的回去。
馮婆婆此人雖然古怪，可馮家的法器還是很有口碑的，隻要馮婆婆擺出法器，用不了半日就能出手。
因此在這個小集市，也不是時時都能見到馮婆婆的。
但每年的六月下旬，馮婆婆則雷打不動地來小集市擺攤。
賣的就是她曾經的夫君黃道君用過的舊物。
這些舊物都是幾十年前的，雖然有些靈力，可本身品質就不高，不太值得買。
況且，這些東西再是沒用的，也是築基道君用過的。
雖然黃道君不大可能再回來見舊人吧，可世事難料啊。
萬一呢？
萬一買了這些東西回去，黃道君回來聽說了呢？
哦，我從前天天戴在頭上的靈絲青巾，買的時候是一百個靈珠，卻被我前道侶三個靈珠就賣掉了，現在戴在了你個小小的練氣一層頭上？
黃道君身為築基，在這小小的坊市那還不是碾壓的存在？
一個不爽，放出道威壓就能弄死小練氣啊！
也這是馮婆婆每年來賣二手舊物，卻年年都賣不出去的緣故了。
好在這些東西一年舊似一年，估計再賣個十來年，靈氣消散光了，就連一個靈珠都不值了。
至於那本煉器入門？
中年修士咳了聲，“聽說當初黃道君初學煉器，卻怎麼都學不成。”
“馮婆婆就專門為黃道君學了本煉器入門。”
“好像是她寫出一章來，等著黃道君融會貫通，才會接著往下寫。”
“可惜啊，明珠投暗，黃道君還沒把馮家的煉器術學到十分之一呢，就去了靈界，聽說在仙界那邊，做了煉丹師，煉器什麼的，估計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了吧？”
江易沒想到，才來坊市沒多久，就聽到了這樣一個仙界陳世美的故事。
當然了，人黃道君倒也沒有陳世美那麼喪病，而且馮婆婆也沒那麼慘就是了。
而且，煉器術……
江易心思一動，向中年修士道了謝，就準備朝馮婆婆攤子走過去。
“誒，道友？”
中年修士忙攔下江易。
“道友不會是動了惻隱之心，想要包圓了馮婆婆攤子上的物件吧？”
這玩意不是惻不惻隱就行的呀！
馮婆婆擺攤，就是為了賭口氣，並不是真的缺那三五顆靈珠。
可如果誰真的花了這三五顆靈珠，就有可能得罪一位仙界的築基修士啊？
而且這還是十來年前就築基的修士，誰知道現在是什麼修為呢？
江易笑了笑，“那倒不會，隻是想看看那本煉器書。”
本來如果那山穀裡的靈田是屬於原身的話，那他專心種田倒也不是不行。
但可惜靈田是屬於江家的，江易現在就是個長工，收成隻有半成的那種。
種出來的收獲才有那麼點歸自己，這誰能有積極性啊？
反正他現在掙到了八百多靈珠，足以把虧空給補上，隻要收獲比江福強，就不是倒數第一，也就暫時不會受罰，江易也就滿足了。
至於以後，江易就琢磨著等自己修為再起來點，就能謀劃著獨自單乾了。
但一個底層修士要想獨自單乾，還能過得好，那可就得需要不少資源和技能。
煉器要是煉得好，可比種田賺得多了。
中年修士欲言又止，想說道友才發了筆小財，去藏書閣買一本就是了。
但又想到藏書閣的初級煉器術雖然不算太貴，買的修士多了，能真正學會的卻少。
反倒是馮家的煉器術是家學傳承，而馮家贅婿學了那麼多年也沒學好，可見在煉器方面的天份極其差勁，為了讓如此差勁的修士學會煉器術，馮婆婆編寫的煉器書，那定然是淺顯易懂，半點沒有藏私的……
著啊！
還是這位小道友想得通透，先前他怎麼沒想到這個？
中年修士差點就邁腿跟上了江易，腳尖才動了下，忽然想起他學了二十多年的，是煉丹術，又不是煉器術，馮婆婆編的煉器書再好，也跟他挨不著啊！
中年修士就眼睜睜地看著江易來到馮婆婆的小攤子上，指了指那本煉器書。
“請問婆婆，這本煉器書多少靈珠？”
雖然這本煉器書隻有半本，但江易有直覺，這絕對是個大漏。
蒙著面紗的老婦人，聞言抬眼看向了江易。
雖然雙眸周邊有遮不住的紋路，可老婦人的眸光卻灼亮異常，一點也沒有老年人的混濁模糊。
江易被這麼一看，都有點莫名的心虛。
“你能出多少？”
馮婆婆沒有開價，卻是啞著聲問了句。
江易想了想，他現在是發了筆小財，被周邊的攤主都看在了眼裡，沒準這會兒已經傳遍了整個坊市。他回江家山穀的路上，都埋伏好了人手，就等著他這隻小肥羊呢。
所以他也不用太節省了，否則還不知道給誰省呢！
“一千靈珠。”
周邊許多正豎起耳朵聽動靜的，聽到這個出價，都露出了無語的表情。
這江家的小子，看著憨，實際也是個猴精。
不就掙了五千靈珠麼，剛剛就花出去一千五了，這會兒半本破煉器術，就要花掉一千，這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五千的一半就花掉了！
不是怕被人劫財還能是什麼？
馮婆婆直勾勾地盯著江易，足足過了十來息的工夫，這才啞聲道，“五百靈珠！”
江易一開始還不大明白。
他不是都開價一千靈珠了麼？
怎麼這馮婆婆卻說什麼五百，難道一千不比五百多嗎？
還是他聽錯了，馮婆婆說的五百其實是五百靈石？獅子大開口？
畢竟這本書是馮婆婆寫給曾經的道侶的，一時氣憤拿出來擺攤，但真到要送出去了，又舍不得也有可能。
馮婆婆卻又重複了一句，“五百靈珠！究竟買不買？”
說到最後，顯然都不耐煩了。
江易這才連連點頭。
“買買！”
好家夥，這真是反向砍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