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恩渾身都因為害怕發著抖, 他從小體弱多病,常年居住在偏僻安靜的地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微微轉著目光環視著周圍的景象, 門口站滿了星海派來的士兵, 手中拿著最先進的武器。
這樣的兵力不是城堡裡日常巡邏的護衛能對抗的。
可剛剛路雲遠不是已經離開了嗎?他應該也沒表現出什麼差錯, 為什麼會忽然回來, 還帶來了這麼多士兵。
路雲遠當然不會給他解答這些問題,他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藍懌身上。
層層白大褂身後, 那些紅色的血跡觸目驚心地落在視網膜上。像是一把尖刀血淋淋地撕開一些讓他難以接受的真相。
路雲遠知道藍懌會受傷,可是真看到這一幕時, 心臟還是疼得攥成一團, 無數後悔的、憤怒的、瘋狂的、不理智的念頭幾乎要衝破腦海。
醫生們不僅醫術高超,心理素質也足夠強悍, 在這樣緊繃的情況下有條不紊地對藍懌實施緊急救助, 似乎不怎麼關注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當然在聽到路雲遠那句話後就更賣力了。
解瑞安從門口走過來,接替路雲遠看管多恩。
路雲遠於是怔怔地走到床邊,他沒有靠太近妨礙醫生們的工作,隻是站在一旁看著藍懌, 看著他半闔的、幾乎失去光彩的眼眸。
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麼, 藍懌忽然費力地抬起眼, 清澈的眼睛忽然墜了點顏色,用氣音無聲對他說:“我沒事的。”
……
房間裡消毒水的味道和藥香彌漫在一起,隨著風向窗外一陣陣飄遠。
科裡打開門, 手裡拎著幾管營養劑,走向房間的最中央。藍懌躺在病床上依舊昏迷,路雲遠則坐在旁邊一動不動,目光似乎也從未從藍懌身上離開。
他看了眼藍懌, 重重歎口氣,心疼地捏了捏人的臉頰:“還真是個傻子。”
在蟲族還沒大舉進攻菲利斯時,科裡他們接到了藍懌的通訊,被藍懌請求留在凱瑞特去幫路雲遠,但誰能想到路雲遠屁事沒有,藍懌卻傻乎乎地跑去犧牲自己。
於是他們知道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就從凱瑞特趕了回來,幸好在半路得到了藍懌被救回來的消息。
而現在距離爆炸發生也已經過去了十幾天,藍懌自從被解救出來後就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原本就遭受了核彈的傷害,又在身體糟糕透頂的情況下被注入副作用較大的藥劑,雖然當時被及時救助,但到現在還是沒能醒過來。
路雲遠皺著眉把他的手拉開,聲音沙啞,帶著隱隱的威脅:“彆碰他。”
科裡:“……”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和正遭受巨大打擊的人置氣,把手裡的幾管營養劑遞過去:“聽說你都幾天沒合眼了,不休息休息?”
“沒事。”路雲遠看也不看他,隨手接過注射式營養劑,手上的力道沒怎麼放輕就將針管紮進了脖頸內。
科裡看得“嘶”了一聲。
營養劑的作用比口服的營養液更好一點,內含的營養也更豐富,所以這幾天的時間內,路雲遠給自己注射了十幾管,然後寸步不離地守到了現在。
他對於任何來看望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帶上了點敵視的態度,像一個守著珍寶的暴躁巨龍。
科裡最開始對路雲遠有意見,意見還挺大,但現在看到對方這個模樣,忽然就不再懷疑路雲遠對藍懌的感情了,開始慢慢地把對方看成一家人。
於是真心實意地勸道:“你真的不去休息會嗎?要是藍懌一醒過來看到你這樣,估計會難受。”
“他也知道難受,”路雲遠伸手輕輕地握住了藍懌青紫的手,“那為什麼還老是受這麼重的傷讓我難受。”
科裡一下不知道說什麼了。
路雲遠現在好像陷入某個怪圈裡,偏執地重新塑造著他對某些事物的看法,或許在藍懌醒來之前,這個進程都不會停止。
“不是,換個人守著能死啊,我們又不會傷害他。”
路雲遠:“不換。”
他實在是有點怕,萬一自己不在的時間出了什麼意外呢,萬一呢,藍懌現在的狀態容不得一點閃失,他完全不放心把藍懌放在彆人手裡。
他剛說完拒絕的話,精神驟然恍惚了一瞬,不知道是因為長時間沒有休息造成的,還是……
路雲遠看到被他扔在一旁的空營養劑,隨後猛地抬頭看向科裡,麻痹的感覺從腿腳一路向上傳,他就算再遲鈍也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你給我下藥?”
科裡撓撓頭,雙手插兜望天,一副心虛的樣子,語氣卻還挺拽:“你去照照鏡子,看看現在憔悴成什麼樣,怎麼可能照顧好藍懌嘛……”
路雲遠攥緊了手,用儘意誌力支撐著身體,他知道科裡說得沒錯,但是……視線逐漸變得一片模糊,他貪婪地、不甘地看著藍懌的面容,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人,他一秒都不想錯過,想用未來所有的時間都陪在他身邊。
科裡“嘖”了一聲:“讓你休息一下這麼不情願,能不能注意點身體。”
路雲遠聽不到他說的話,看不到藍懌的恐慌隨著眩暈一起襲來,視線瞬間暗了下去。
……
“滴滴滴。”
隨著身旁機器發出的輕響,路雲遠睜開眼。
多日來沒有休息而昏沉難受大腦經過這一睡徹底清醒過來,也讓他從幾乎要將人吞沒的恐慌、憤怒、懊悔等負面情緒中稍微喘口氣。
但下一秒,路雲遠猛地坐起身,心臟也咚咚咚劇烈跳動著,得益於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隻要視線中沒有某人的身影,他的精神就放鬆不下來。
路雲遠撩開被子一角,沒有任何耽擱就離開了床,卻在看到面前的景象時瞬間怔住了。
熟悉卻又和之前有些差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麼站在那不動了?”
藍懌歪著頭看他,眼裡微波流轉,嘴角帶著有些戲謔的笑,他身上淺淡的藥香隨著風輕輕飄來,輕易地撩動人的心弦。
路雲遠半天都沒什麼反應,也沒什麼動作,過大的驚喜當頭降臨,一下把他砸得有些懵,像是從地獄一步上了天堂,他隻覺得自己這輩子好像都沒這麼高興過。
不對,路雲遠忽然蹙了下眉,低著聲音不知道在問誰:“是夢嗎?”
藍懌:“……”
路雲遠往周圍看了一眼,隨手拿起旁邊桌面上水果刀,在藍懌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毫不留情地在手臂上劃了一刀,鮮血瞬間從刺破的皮膚中流出。
“不疼……”路雲遠眉皺得死緊,“果然是夢。”
藍懌:“???”
出大問題,藍懌忍住想罵人的衝動,艱難地伸手碰了下一旁的按鈕讓醫生過來。
等到手臂被包紮的時候,路雲遠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點疼痛,但這點疼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微不足道的痛感被如浪潮般的喜悅衝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路雲遠視線一秒也沒落在被他劃傷的手臂上,而是像之前那樣,一眨不眨地看著藍懌。
崩了十幾天的臉終於露出點溫和的笑,一個獨屬於藍懌的笑。
藍懌歎口氣遮住眼睛,怎麼感覺幾天沒見,某人就變得有點傻了呢。
路雲遠是個S級,手臂上的傷根本不礙事,醫生來得快去得也快。包紮好之後,他起身一點點走到藍懌身邊。
他的腳步並不快,好像每一步都重逾千斤,沒見面的時候他想一刻不差地貼在人身邊,可真的當人醒來,他卻有些不敢碰藍懌了。
腦海裡充斥著見到藍懌時對方不停吐血的模樣,一陣陣後怕接著襲上心頭。
藍懌躺在病床上看著人想靠近他又不敢靠近的模樣,微微挑了下眉,朝路雲遠勾了勾手指,雖然病還沒好,但已經膽子大到開始勾引人了。
路雲遠一把抓住他作亂的手,握在手心裡,緊緊攥著,他拚命克製著自己的力氣不讓藍懌覺得疼。
藍懌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對方握著他的手不住地顫抖,再一抬頭,看到路雲遠的眼眶已經紅了一圈。
“你要嚇死我嗎?”路雲遠的聲音都是抖的,“什麼都不說,就和我不告而彆,我……”
他咬了咬牙,把下面咬脫口而出的話語咽了下去,藍懌好不容易醒來,他不想說什麼質問的話,也不想對他發脾氣。
積攢了十幾天的擔心和怨氣都被他自己慢慢消化,澆得他五臟肺腑都在難受,但依舊舍不得對藍懌發一丁點。
他往前湊了點,輕輕在藍懌手背上印下一吻,語氣虔誠懇求:“下次不要這樣做了好不好,我撐不住。”
路雲遠未來的每一個計劃都有藍懌的身影,他完全不敢想如果藍懌不在,以後的生活要怎麼繼續,或者說……還能繼續嗎?
藍懌抿了下唇,被路雲遠握著的手指動了動,指尖在對方的手心輕輕滑過:“我在多恩家裡的時候,模糊地聽到了你過來找我。”
“當時我很高興很高興,但我的意識不清,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他說著看向路雲遠,眼裡帶著怎麼都抹不掉的笑意,“想見你,想讓你來接我回家。”
“所以後來聽到多恩什麼事都沒有地回來,”藍懌用力抓了下路雲遠的手,但他現在使不出什麼力,落在路雲遠手裡依舊像是撓癢癢,“我真的挺生氣的,想著你不會就這麼走了吧,我們可能要一直錯過。”
路雲遠上前吻住藍懌的唇:“不準說這樣的話。”
藍懌笑著推開他:“不過後來你還是來找我了。”
“所以我決定,以身相許吧。”
“可你本來就嫁給我了。”路雲遠愣愣地說。
藍懌:“……”這人怎麼一點都不解風情!
他興致缺缺地轉換話題:“多恩現在怎麼樣——唔!”
藍懌還沒說完就再次被路雲遠用吻堵住了話語。
這人的占有欲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他們好不容易團聚的第一面,路雲遠不準藍懌想彆的男人,一分一秒都不行,即使對方是個Omega也不行。
路雲遠怕藍懌的身體支撐不住,沒敢吻太久,在對方的唇上淺嘗輒止。
可就這麼一點時間,藍懌已經臉色泛紅,有些喘不過氣,眼裡聚起的光微微散著。
路雲遠心疼得撫了下藍懌的唇,輕聲問:“難不難受?”
“還好,”藍懌知道之前自己的舉動把路雲遠嚇到了,此時顯得很乖,“你親我我不難受。”
路雲遠心軟成一片,他微微歎口氣,和藍懌額頭相抵:“下次彆再受傷了好不好?”
藍懌“嗯”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麼:“小白呢?我的耳墜之前丟了,但是千式現在歸星海管轄,它怎麼一直都不來找我?”
路雲遠面色僵了僵。
藍懌立刻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麼,臉上的笑意一下褪了個乾淨。
“爆炸發生的瞬間,千式操縱攝取了幾乎整個首都的能源……然後和爆炸一起被損毀,現在千式的基地已經炸了,源程序也沒能保留住。”
藍懌忽然想起小白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會想你的,主人。
他原本以為是小白不舍得他的離開,卻並不知道它真正的打算,強勢竊取能源傳入到海裡,為他搭建起一個足以抵擋絕大部分傷害的防護罩,但結果就是……因為瞬時通過並傳輸過多能源而被炸開。
隻剩下一個“奄奄一息”的耳墜,落在海灘上,依舊堅持地向海裡發射信號,希望有人能發現這裡,找到它受了重傷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