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風臨(1 / 1)

這救世主我不當了 十權 10986 字 6個月前

翌日,謝歸途醒來時,隻覺得渾身酥軟無力。

他慢悠悠地睜開眼,發現楚風臨竟然已經醒了,正在盯著他看。

謝歸途翻了個身,懶洋洋地往他懷裡靠了靠:“妄行?你是醒了,還是沒睡?”

“……沒睡。”楚風臨略顯害臊地抿著唇。

昨夜謝歸途又困又累,倒頭便睡。而楚風臨愛不釋手地抱著他,一宿沒睡,竟然就這麼傻傻地看著他,一直看到了天亮。

見他的精神非常好,謝歸途歎了口氣:“年輕就是好。”不像他,已經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在得了便宜的楚風臨相當識趣,隻一個眼神,便知道謝歸途想要什麼,忙不迭替他拿來了衣物,替他穿上。

“師兄,昨晚……”楚風臨一邊替他穿衣服,一邊略顯忐忑地試探謝歸途的態度,仿佛不太希望他記得自己昨晚說了些什麼。

“我是喝了點酒,又不是失憶了。”謝歸途道,“你說過的話,我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楚。”

楚風臨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興奮和喜悅已經在心裡蕩漾了一整晚。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謝歸途記得,還是不記得。

師兄雖然沒有明確接受,卻也沒有拒絕他。這樣似乎也不壞。

謝歸途穿好了衣服,將要起身的時候,忽然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低聲道: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少年望著他,滿眼都是笑意,“師兄,我們還會有很多新年的。”

......

謝歸途坐在銅鏡前,楚風臨耐心地站在他身後,仔細地替他梳起了頭。

謝歸途看著鏡子裡自己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太荒淫了。

從脖頸,到鎖骨,再到胸口,目光所及之處遍布著深淺不一的吻痕,即便把衣領拉到最高,也難以遮住,隻能靠術法消除。

而站在他身後的肇事少年,不光是臉長得清純,神情也很無辜,一邊認真地替他束發,一邊和他商量:“師兄,待會兒L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不消他說,謝歸途已經知道是什麼地方了。他默默地拉好了衣領,隻說了一個字:“好。”

兩人出門的時候,天剛剛大亮。

昨晚弟子們鬨騰了一宿,此刻恐怕都還在睡,玉瀾峰的山道上一個人影都沒有人。楚風臨也就愈發的大膽,光天化日便拉起了他的手。

不一會兒L,兩人就來到了後山的樹林,走到了那棵巨大的千年靈樹下。

萬物有靈,這裡的每一枚葉片仿佛都有自己的意識,在半空中自由翩躚。靈樹葉片的顏色隨季節而變幻,褪成了金黃,在朝霞的光輝下卻迸發出了各異的色澤,有的偏紅,有的偏鵝黃,不儘相同,卻又和諧統一。

“我有東西想給師兄。”楚風臨小心翼翼地解下了彆在腰間的那支白玉笛。

謝歸途看了一眼,搖頭苦笑。雖說是玉笛,但畢竟還

是世俗之物,談不上什麼價值。更比不上謝家寶庫裡隨便一件東西來的珍貴。

但那是他能拿出來的最珍貴的東西了。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我隻有這個了。”

楚風臨懇求道:“師兄,收下吧。”

白玉笛的一端還纏著流蘇和玉墜,看起來頗有幾分市井的俗氣。

但這一次,謝歸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沒有拒絕:“好。”

謝歸途竟然真的伸手接過了他的玉笛,拿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師兄也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在師弟期待的目光中,謝歸途還真的拿出了一樣包裹嚴密的長物,不緊不慢道:

“師兄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九歲,正最可愛的年紀。其實師兄一直很自私地希望你不要長大,一直做我的師弟。但,人總歸是要長大的。”

“去做你該做的事,但不要忘記過去的你。”

謝歸途將手中嚴實包裹之物遞給了楚風臨。楚風臨滿懷期待,一層一層揭開了包裹的絨布,露出了最裡面的金屬劍身。

他錯愕地抬起頭,便聽見謝歸途解釋道:

“此劍名為焚心,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是北鬥神君飛升後留下的兩把劍之一,與我那把橫空劍,原本是一對。”

楚風臨盯著手中沉甸甸的寶劍,滿腔詫異。“焚……心?”

他當然聽說過。他還知道,這把劍和謝歸途的佩劍一樣,是雁北謝家最重要的珍藏之一。

……這麼重要的東西,師兄竟然要送給他?

楚風臨當即就要還給他:“師兄,我不能……”

不等他說完,謝歸途已經按住了他的手背。

“妄行,聽話。我要送你,你好好拿著它便是。”他的語氣這般風輕雲淡,仿佛送出去的不是什麼傳世名劍,而是什麼不值錢的小物件似的。

楚風臨沉默了片刻。

雖然他不好意思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但他也明白這是師兄對他的信任和期許,於是不再推辭了,隻說:“好。”

“師兄今日贈你這把劍,彆無所求,”謝歸途道,“但我要你在這千年靈樹下發誓,絕不讓這把劍沾上無辜之人的血。”

“好,師兄,我發誓。”楚風臨望著他,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鄭重道,“我發誓,絕不讓這把劍沾上無辜之人的血。我隻會用這把劍,保護我心愛之人。”

錚錚誓言落地,謝歸途卻隻是凝望著他,眼神中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保護……我嗎?

聽上去像個笑話。可他笑不出來。

即便謝歸途不開口,楚風臨也能看出他心中的疑慮。

也是,師兄這樣的人,難道還需要彆人保護?

但不論多麼卑微可笑,不論他的力量多麼微不足道,他能付出一切的心意是真的。

“雖然我現在的修為不如師兄,但是我……”少年的神情在他看來有些幼稚

且倔強,甚至還伸出手來要和他拉鉤⒛_[(,“我會永遠保護師兄。”

謝歸途盯了他片刻,歎出一口氣,還真的伸出手來勾住了他的。

“不要騙我。我會當真的。”

至少在這一刻。

不論日後如何,至少在這一刻,他竟然有些相信楚風臨是真心發誓的。

但這一次他拉住了楚風臨,說出了曾經沒能說出口的話。

“師兄也是一樣的。”謝歸途輕輕抱住了他。

一陣清風掠過,靈樹葉紛紛飄落,輕輕拂過兩人的肩頭。

“妄行,你一定要回來。”

“你回來,師兄今世就隻要你,不要彆人了。

楚風臨不知道謝歸途口中的“今世”二字,背後究竟蘊藏著什麼,但他知道這兩個字的份量。

這是師兄給他一生的許諾。

......

議事堂內。

蕭無涯正在批改面前的卷宗,蕭夫人坐在他的對面,臉色並不像往常一樣平和舒坦,而是眉心微蹙。

“蘭玉閉關的事宜,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可我還是覺得放心不下。”

蕭無涯面色沉靜:“夫人,我們該安心些。蘭玉已經是上境修士,不是小孩子了。”

“我怎麼能不擔心。修仙之路凶險,不是鬨著玩的。”蕭夫人忽然濕了眼眶,“……你剛入大乘境的時候,就差點死了。”

蕭無涯手一頓,抬起頭來看她。

他知道,夫人雖無所出,但她和自己一樣,把謝歸途當成了他們的孩子看待。

蕭無涯替她擦掉眼淚,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慰道:

“蘭玉出生的時候,首尊長老親自為他卜過一卦,說這孩子是命定的救世之人。如今他羽翼初成,正是等待施展抱負的時候,將來一定大有作為。區區閉關一事,怎麼能難得倒他。”

謝歸途拎著劍出現在門外的時候,看見師父跟師娘在說話,便站在門口等了片刻。

蕭夫人餘光瞥見了他,連忙擦了擦眼淚,笑吟吟地道:“蘭玉?快進來。”

謝歸途在門外無意之中聽到了幾句話,多少也知道了師娘是在擔心他,於是故作輕鬆地坐下來,和她閒聊了幾句,順便問了問師娘近來身體如何。

蕭無涯聽著他們閒聊,順便將手裡的一份卷宗也批完了,這才不疾不徐地抬起頭來問道:“蘭玉,你把焚心交給他了嗎?”

謝歸途一愣,隨即回過神來,“嗯”了一聲。

師父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

難怪師父遲遲不給楚風臨尋一把好劍,原來是料定了謝歸途會將焚心交給他。。

.........

到了謝歸途正式閉關的這一天,前來送彆的長老和弟子們將玉瀾峰的山道擠了個水泄不通。

謝歸途往人群中掃了一眼,發現師門上下幾乎都來送行了——除了他那位瞎子師叔蕭無罄不知道又醉倒在了哪個山頭。

“師兄!”

謝韶從熙熙攘攘地人群中間擠了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將一個護身符遞到了他的面前,“這個送給你,是我親手畫的。”

凡是北鬥劍派的弟子,入門第一課就是畫這種辟邪的護身符。

符咒的力量與製作者的修為息息相關,可這些新入門的小弟子尚未築基,修為無限接近於零,就連這樣基礎的護身符都很難畫成。謝韶通宵畫了一晚上,熬得眼圈都青黑了,好不容易才挑出了這一個能用的。

謝歸途微微一笑,伸手接過來,收進了袖中:“多謝。”

這時,唐淩川也揮舞著手臂,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蹦到了謝歸途面前。

“師兄師兄!我也有東西要送你!”他興高采烈地往謝歸途手裡塞了一樣東西,“這也是我親手捏的!”

謝歸途垂眸,看著唐淩川塞給他的東西:

一個四不像的泥人,看不出來捏的是什麼。

可所謂物極必反,這泥人醜到了極致,反倒又透露出了兩分可愛。

謝歸途掂量了一下,還以為是哪個沒聽說過的神話生物,便問:“這捏的是什麼?”

而唐淩川則高興地回答說:“我捏的是你啊,首席師兄!”

謝歸途握著泥人的手指一僵:“……”

而謝韶的額角抽了抽,忍不住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將這個丟人現眼的家夥踹到了一邊。

這兩位小師弟開了個好頭,隨即,更多的弟子大著膽子走上前,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拿了出來,紛紛表示要送給謝歸途。

“首席師兄,這本《師尊太愛我了怎麼辦》,是如意書生最新力作!我跑遍了鎮上所有的書鋪才搶到了這麼一本,師兄閉關無聊的時候可以看。”

“首席師兄,送你這個撥浪鼓,這是人間的孩子們最喜歡的玩具,師兄寂寞的時候可以搖著玩兒L……”

“首席師兄……”

這些都是師弟師妹們的一片好意,謝歸途本想著硬著頭皮收下,不承想塞進他懷裡的東西越來越多——還淨是些用不上的。

謝歸途哭笑不得,隻好勸說道:

“好了好了,師兄閉關的時候不能玩這些。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些禮物大家還是自己拿回去吧。”

“那不行,我們不能白收了師兄那麼多壓歲錢。”

“對對對,師兄你彆客氣,收下吧。”

眼睜睜看著一名弟子將傳功堂門口的一對石獅子都搬了過來,光明頂長老終於忍不住出聲製止了:“胡鬨,你們要他把整座山頭都帶進閉關室裡嗎!”

“……”北鬥劍派的弟子們都怕這位長老,聽見他出聲阻止,這才善罷甘休。

這時候,不遠處的山路上走下來一道人影。

原來是姍姍來遲的師叔蕭無罄,和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的狼崽十七。

“嗷嗷。”一見謝歸途,那狼崽便從喉嚨裡擠出了兩聲開心的叫喚。

它似乎是擔心謝歸途餓著,特意叼來了一隻兩眼翻白的胖老鼠,“啪”地扔在他腳下,還洋洋得意地搖著尾巴,仿佛是說:閉關怎麼能忘了帶食物呢!要是沒有本王,你可就要餓死啦!

謝歸途瞥了一眼,無奈地搖頭,低聲道:“笨狗。”

狼崽的尾巴搖的更起勁了。

從前它每次湊過來,想舔舔謝歸途,謝歸途都對它隻說這兩個字。久而久之,它就以為“笨狗”這兩個字是自己的名字了。旁人喊它“十七”它都不理不睬,隻有喊它“笨狗”,它才會高興地回應。

“啊呀,除了這破酒壺,師叔好像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師叔晃了晃腰間布滿裂紋的酒葫蘆,懶散地撓了撓脖子,“料想你也不會要……這樣吧,等你出關的時候再來找我,到時師叔再給你一樣東西。”

“好,那就多謝師叔了。”謝歸途雖是這樣應下了,但他對師叔究竟會給他什麼,並不敢抱有期待。

或許是一壺美酒,又或許是“餘音繞梁丸”之類稀奇古怪的煉丹產物。

師娘蕭夫人輕輕挽起了謝歸途的手,像每一個兒L女即將遠行的母親那般,叮囑了謝歸途許多,最後才依依不舍地鬆了手。

而相比之下,蕭無涯的話就少了許多。他隻是拍了拍謝歸途的肩膀,道:

“閉關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蘭玉,你隻管靜心修煉,其他的事都不必掛懷,一切有師父在。”

蕭無涯說這話的語氣,與平常無異,可謝歸途卻聽得鼻子一酸。

前世,在他出關後,北鬥劍派已是一片狼藉,屍橫遍地。

長老弟子死傷無數,師父師娘也雙雙殞命,可唯獨他的閉關之所被保護得嚴嚴實實,沒有受到半分波及。

謝歸途強壓下心頭的顫動,依依不舍地回過頭,與北鬥劍派的所有人道彆:

“師父,師娘,長老,師弟,師妹們,就送到這裡吧。”

“來年再見。”

.........

謝歸途閉關的地方是後山的一處山洞,被眾多的毛竹和灌木掩映著,極為隱蔽。

帶路的弟子撥開灌木,替他開好了路,扭頭恭敬道:“首席師兄,請吧。”

謝歸途望著那漆黑幽深的洞口,“嗯”了一聲。

隨後,他回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外面的風景。

依舊是大雪紛飛。

他想起了自己初見楚風臨時的情景。

那個撿來的男孩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唯有隨身的玉笛吊墜上刻有一個楚字。

“你真的沒有名字嗎?”

男孩沉默地低下頭,還是沒有吭聲。

“罷了。北域有些地方的風俗,甚至要等孩子十多歲才取名。”

看他緘默的樣子,蕭無涯揮揮手道。

“師父是個舞刀弄劍的粗人,想不出什麼新鮮的好詞句來。蘭玉,你替他取一個吧。”

這時清風穿堂拂過,吹動了屋簷角懸著的驅邪鈴,掀起一陣帶有玉簪花香的清脆漣漪。

謝歸途深深地望著那孩子,思忖了片刻,道:

“踏月而行,乘風而臨。”

“風臨二字,你覺得如何?”

(第一卷,完)!